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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青年的话，伊倒是嗔怪地瞧了他一眼。

「怎么？你不相信？」

特里做出有些受伤的表情。

「我知道你很聪明。」

伊在青年怀里微偏着头仰望他，真有点像妹妹仰慕哥哥，而这个『妹妹』转眼又赌气道。

「但我不想你太聪明。」

黑发少女装作不经意地瞧向蝙蝠门外，跑堂女侍正为艾克特爵士奉上一盘盘面包，又从叉子上切下酥脆流油的烤肉。

「关于那位……她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这个字无疑给了刚刚还风头正盛的金发青年当头一棒，宛如一盆冷水径直浇灭一切暧昧的火苗。

「关于这个，我相信我得整理一下语言。」

金发青年尴尬地用手挠了挠光洁的脸颊。

「实际上这是个……」

「误会？」

黑发少女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低声道。

「我相信你，特里，但我想说……只是我有些担心。」

伊低垂眼眸，纤长手指对着木桌上一条有些年代的缝隙轻轻摩挲。

「担心什么？我会辜负你？」

「不，不是，你从未辜负过，反倒是我……」

伊洁儿琥珀般的眸子颤了颤，她有些害羞地转开话题。

「我刚刚说的其实指的是我在信里说过的话，我想告诉你，从那时起，你对我来说就像食物和水一样不可或缺了，但其实还有后半句，就是在我曾以为无知无觉冻死在凛冬黑夜后面，我怕的是……你也许早就知道，但我觉得我……」

「我就在这儿，就在，不用着急，没什么可怕的，你还记得我说过的……」

黑发少女一时间突然有些哽咽，特里赶紧像哄小孩那样紧紧地抱了抱，同时在其耳边轻声安抚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特里，我不想在拥有一切后却又失去它，所以就是———所以说……」

伊哽咽了半天，擦了擦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最后糯糯地蚊吟。

「求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抛弃我。」

听闻此言，特里不禁默然半晌，他的表情先是有些心疼，然后露出苦笑，最后拨开她额头间的发束。

「对不起，伊洁儿·诺亚，我该说我很抱歉……」

他吻了吻她那苍白的前额。

「我很抱歉让你说出这种话。」

「不，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

伊摸了摸青年脸颊，破涕而笑。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正当二人打算进一步你情我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人，这是您的两杯奇美精酿还有我们这儿……寻常人家的食物，真对不住……」

「我没什么忌口。」

特里看着原本在怀里的小修女瞬间起身，以人眼所不能及的速度回到对面座位，看着她轻轻拢了拢腰下的裙摆，那优美的臀部曲线在坐下时无比迷人，他有些遗憾地转过头，对着店家点了点头，有些莫名道。

「你上菜上的真是时候。」

「谢谢大人，我相信我们的奇美也不会让您失望。」

「但愿。」

我已经很失望了，贵族青年心中腹诽，随后简短回应。

「你可以下去了。」

看着店家躬身致意后飞速离开，特里的视线随后自然转移到对面的黑发少女，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伊洁儿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地弯了弯嘴角。

「我们吃饭吧。」

「嗯！」

·旅馆渐渐热闹起来，他的人马也陆续进入，康斯坦斯和某位北境小姐虽仍不在其列，但也已经占据了旅店内的大半『江山』，带着刀剑的人马顿时占了多数，跑堂小弟和店家忙着打躬作揖，生怕生出些事端，不过外面的一切都和深处静处的青年少女们无关。

木盘里堆着刚出炉的烤洋葱和土豆，表皮焦黄，裂开的小口里冒着白气，咸香与碳烤的味道交互交织。烤蘑菇被一层浅浅的黄油包裹着，边缘微卷，带着一种泥土的甜气，旁边的陶碗里则是浓稠的小麦牛奶粥，再往旁边，是几只木碟，放着些瓜果—红润的草莓、半青半黄的杏子、几颗带着晨露的枇杷。烛火摇曳下，空气里混着烤香、奶香和果香，像是连风都慢了下来。

这间由修道院改建而来的旅店饮食上基本也和修道院相差无几，清淡简朴，但这对现在的青年来说却算得上山珍海味。也许听起来有些不食肉糜，但特里不得不承认确实足以拯救他这些日子惨遭香料和荤腥摧残的味蕾，有一种回归自然的安稳感，但最令青年惊奇的还是此刻他手中的铜条木杯里『奇美花』的啤酒。

酒液即使在木杯里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也呈现出透亮澄澈的美丽琥珀色，略微晃动，其泡沫丰富细腻，挂杯持久，闻起来不光有大麦的风味更是带着一股奇异的果香，而当特里浅尝一口，其口感醇厚细腻的同时还保留饱满清爽的杀口力，而其味道比起他在夜鸦堡喝艾克特爵士的更是一绝。

入口的瞬间首当其冲是麦芽的甜香，如同烤面包边的焦糖气息，随后便有一股温柔的苦味展开，而是像陈木桶里沉睡多年的草本与蜜蜡，最后便是比之前更美妙一绝的风味，类似槐树蜂蜜、芫荽和其他某些香辛料混合的风味，但却没有丝毫尖锐乃至刺喉，宛若浑然天成。

特里不得不承认，名为『奇美花』的啤酒确实值得在这儿留宿一晚，他瞧了瞧自己手里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的啤酒，心中思索要不要在这儿买上个几大桶。

伊洁儿还有今后特里作为神职人员，在宗教节日里还是必须得遵循秉持斋戒禁律，在四旬期和一些宗教仪式年份更是有数月的斋戒，期间饮用葡萄酒和吃肉是不被允许的，但啤酒作为『液体面包『不在违禁范围内，提前备上几桶这么好的啤酒，在后面约会…呸…『探望』时稍稍放纵一下，上帝保佑，相信他老人家也能宽恕这点点小恶……

「嗝~」

金发青年盯着对面一口闷的黑发少女，放下杯子时她那樱桃小嘴一圈挂着圆整的白色泡沫，察觉到自己失态后俏脸立马染上红晕，其呆呆的模样差点又让特里忍俊不禁。

「不准笑。」

这话直接绷断了弦，特里低下头蒙住脸几乎，笑得浑身颤抖，惹得伊一顿『拳打脚踢『，之后更是笑出了声，两人又是好一阵闹腾，直到黑发少女又开始泪眼婆娑起来才结束。

「老板。」

特里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朝着门外晃了晃手，店家赶紧小跑着过来。

「你们家的啤酒确实不错，还有几桶？」

青年的语气里却没有疑问。

「我全买了。」

注意到店主人此刻有些僵硬的表情，特里以为是自己没说价。

「报个数。」

「真的对不住，大人，我可以再为你和那位夫人倒……」

「嘣。」

青年不知从哪儿取出好几枚金币，清脆地弹起最后接住，然后不以为意道。

「双倍价钱。」

老板此刻仍是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这无疑给『高贵』的少爷浇了盆凉水，后者没生倒有些好奇。

「店主人，我们可是千里迢迢到你这儿来尝这么一口啤酒，我们家少爷表示认可对你的名声可是天大的好事，而且还开出这么好的价码，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是是，伍德大人，你说的确实是，这是我们的『融……荣幸』。」

店主人的腰板好像自他进了这屋就没停过弯曲的动作，但那额发间的冷汗却是更加密布。

哦吼？还有但是，特里心想，莫非这啤酒还有猫腻？货源不正还是二手贩子？不会真是从某个本笃会修道院修士手里买下的啤酒然后再次倒卖？嘛，这种行为虽然有些不齿，不过倒是没有掺毒。

空气中弥漫着相当凝重的氛围，所有人尤其是贵族青年的手下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此时正聚焦在店家一人身上。

村民和农夫全部低着头以避免冲突；黑铁铁匠依旧在自顾自地喝着啤酒，毫不在意，旷野苦修会的修士坐在座位上于苦修昏厥时得到的『启示』祷告，似若无人之境；捕鱼人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儿的啤酒可不卖，或者说卖不了咯。」

正当特里思考怎么把话圆过去，小事化了时，一个始料未及的声音打破了平衡，所有人望向那个在一群狼中展开羽毛的孔雀。

「酿酒的老玛莎这个冬天没熬过去，跟着风儿走咯~」

『吟游诗人『边说边在里拉琴上拨动出一个哀伤的音符。

「她的金发将铺在巢里，风会吹过她冰冷的骨~」

「我们的玛莎留下遗嘱，令她的啤酒奉于上帝……」

哀伤的音乐转瞬即变，『诗人』有些自恋地唱道

「当然还有我们歌手哟~我们那有着一副好嗓子的英俊歌手哟~」

「这是真的？」

艾克特·伍德爵士转头问店家，后者当即躬身致歉。

「是真的，大人，我娘她上周死的。」

「我是说进来时怎么没瞧见她。」

伍德爵士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啤酒？」

「我们还在酿奇美但是奇美花……我娘死前总是说这个配方是上帝的恩赐，但她有朝一日必须赎还，所以……」

「所以刚刚我有幸喝到的那杯就是最后的精酿奇美花了。」

特里接下了话，在看到店家点头后，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惋惜。

「♫」

琴乐再次响起，斜戴翎羽天蓝贝雷帽的『吟游诗人』穿着淡蓝色花边短上衣、原本用作紧身的马甲同样斜垮半截，一副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模样。

「唉，小老爷，你那可不是最后的奇美花。」

他一手把琴一手捏着小胡子，微眯着湛蓝的桃花眼，似若挑衅又像隐隐观察，随后捏胡子的手转向桌子拿出一个殷实鼓鼓的酒囊摇了摇。

「如果你肯花个金币，我很乐意让给你，倘若多添一枚我还能给小老爷你和旁边这位美丽小姐唱几首曲子助助兴呐，斗胆告诉大人你我可是精通南北内外所有的丝竹八音乃至某些淫曲艳诗呢。」

「得了吧，我家少爷宁愿花两铜板听狗叫，也不愿听你这倒胃口的把戏。」

作为玩刀弄枪的骑士莫文·比特本就不喜欢所谓的『吟游诗人』，而对方吊儿郎当、毫无尊敬的模样更是令他火冒三丈，原本在位置上不动如山、保持严肃的他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是啊是啊，小姑娘。」

『诗人』倒也没恼，对着坐在他旁边的凯莉说。

「你问你爷爷说话酸不酸啊？」

「你……」

金发青年只是挥手便止住了要发作的手下骑士，他看着对方仍旧那副毫无惧色的模样，不知为何也来了些兴致。

「你去蔷薇庭唱过？」

「去过不少次哪，我还去过爱琴堡呢，那儿的瓦尼亚大人小姐们可喜欢我了，还给我专门备了间客房随便住呢，不是我吹牛，小老爷，我这嗓子天生就是唱歌给国王和老爷们听的。」

「我不买你的酒。」

在看到身旁伸着头朝门外看、眼里满是好奇的伊洁儿后，特里浅笑一下便转身把金币径直弹了过去，『诗人』娴熟地摘下帽子，在将金币稳稳接住的同时还流畅地行了个摘帽礼。

「我就知道大人你有眼光，我可比这酒值价。」

『诗人』嘴角带笑地看着特里，还是那副毫无敬畏的模样，双瞳湛蓝似海。

「鄙人『银琴』约翰·马斯顿为你献上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