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最初的時候，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空氣變得澄澈透明、燦爛的陽光將眼前的景色染成金黃。

 

　只會讀書的我、學會了在生活中尋找樂趣。

 

　那些本來毫無所謂的小事，不過只是幾片樹葉從空中飄落，卻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與你分享。

 

　死板無聊的數字也好，複雜繁瑣的公式也好，本來在我的眼中，除了那些以外的事物都不過是路邊的石子。

 

　然後那些石子都被你塗上了繽紛的色彩，讓我目不暇給。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人，從未想過世界如此美麗，更從未想過我愛上的人、將我的世界變得美麗的人、是一個女孩子。

 

　國中的時候也是、高中的時候也是，在學校只是一味地讀書。

 

　那時的我並不認為自己會是個怕寂寞的人，畢竟身邊只有僅僅的幾位朋友，也沒有戀上過誰、也沒有跟誰交往過。回想起來是真的非常孤獨的時期，在那時卻也不覺得痛苦，就那樣默默地升上了理想的大學。

 

　在大學的前兩年、也是一樣，只顧著報告跟考試，幾乎沒有交到新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那個自大又愛鑽牛角尖的學妹、來找我爭辯著報告的內容，還狂妄地斷言我的做法都是漏洞——雖然當時覺得很麻煩，但後來才知道，這天就是我——不是「陳芳綺」，而是作為「芳綺」人生的開始。

 

　然後不用多久、我作為「陳芳綺」人生的結束馬上就會來臨，那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

 

　「叩叩叩、諾亞姐姐，在嗎？」

 

　門外傳來莉莉敲門的聲音，諾亞停下手邊的動作前去開門。

 

　「啊，小聲一點，堇姐姐還在睡覺。」

 

　「誒，可是都已經十點了耶？」

 

　「她是昨天晚上沒睡好，所以再讓她睡一會吧。」

 

　昨天晚上洗完澡後、堇就開始表現得跟平常不太一樣了。

 

　稍微有點避著自己，還一直在發呆。不知道那些反應裡是帶有負面的情緒、亦或是單純的疑惑。

 

　無論如何、都要給她一些時間好好思考。

 

　哎。

 

　諾亞在心中短短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過神來、面對眼前這個女孩。

 

　「嗯嗯。那麼諾亞姐姐你早餐要吃什麼呢？」

 

　莉莉一家因為房子遭到破壞、所以暫時住在旅店比較便宜的房間裡。

 

　過去有讓她們見過面，所以老闆夫妻還特別算她們更低的價格。雖然已經有了補助跟保險，但對於經濟狀況真的相當緊繃的她們來說，也是多虧有這個優惠才能讓她們減輕了很多壓力。

 

　那時候是諾亞為了在自己有個萬一的時候、能有人給堇一個照應，所以聚集了一些自己認識的人跟他們討論了一下這件事情。

 

　沒想到在別的方向上互相幫助到了呢……雖非本意，不過那樣也不錯。

 

　莉莉現在時不時就會到諾亞她們的房間去、有時是去玩，有時是幫忙做客房服務——因為現在的旅店似乎就老闆夫妻跟一個廚師、三個人要應對戰爭結束後這一段人潮湧進的時期，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葛羅娜小姐有空就去幫忙做外場、莉莉則偶爾幫忙跑客房。

 

　「嗯，那我要牛奶跟三明治，謝謝。」

 

　「好的！我去跟伊瑪姐姐說！」

 

　「噓～堇姐姐還在睡覺哦。」

 

　「（對不起！那我就先走咯！）」

 

　莉莉被提醒了之後、才又用氣音講了一次，然後啪嗒啪嗒地晃著小小的雙馬尾跑下樓了。

 

　——真的是無論在哪裡都這麼精神啊。

 

　諾亞在得到了短暫的治愈之後、又繼續回到書桌前擺弄著小貓玩偶。

 

　主要就是看一下骨架有沒有受損的地方、導線有沒有出什麼問題、還有各個奧術組件能不能正常運作——檢查完了就可以馬上重啟布偶。

 

　所謂奧術，是在大約40年前由一個偉大的魔法使開發的技術，目的是讓不會魔法的人、也能享受到魔法這種力量帶來的便利。

 

　例如現在旅店裡用的結晶燈、例如公會裡用來處理卡片資料的石板、例如在商會裡常看到的防止竊聽的道具……

 

　將魔力循環儲存在特殊容器內、透過導線跟機械開關來進行操作，這就是奧術的產物——也就是魔道具。

 

　像布偶這樣的「機器人」在其他國家也有開發，那些都是用哥雷姆進行反向工程來試圖製造士兵或是工人，但這個世界的資訊技術並沒有那麼發達，大部分都因為沒辦法處理邏輯神經而放棄了。

 

　布偶的狀況是使用諾亞的靈魂碎片跟記憶區塊，所以才能跳過製作中央處理器和記憶體、還有寫AI這些大難關。

 

　「嗯，只有分割靈魂的時候真的不知道成功了沒有……布偶？可以動了嗎？」

 

　「……」

 

　「裝死啊。」

 

　「喵～」

 

　看來是成功了，布偶開始伸起了懶腰，然後伸展著肢體測試哪裡有沒有異常。

 

　「怎麼樣？」

 

　「姆喵——」

 

　「那就好。本來是昨天就要弄的，拖到現在真是抱歉啊。」

 

　「喵……」

 

　「我知道，我也很尷尬啊，不如說都是我在尷尬吧？」

 

　「……」

 

　「哈啊——我也不想啊，但還是不小心就都說出來了。」

 

　「喵？」

 

　「是是是，對對對，不然我幫你加上月經的機能好了，還是你想要能吸引公貓的費洛蒙？」

 

　「喵喵！」

 

　「不願意就別再抱怨的，反正遲早也是要講清楚的。來，新的機能也測試一下。」

 

　雖然聽到的只有模擬出來的貓叫聲，但對諾亞來說，其實大部分的交流還是在腦內完成的，畢竟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不如說反而有點像自言自語的感覺。

 

　所以並不用說出來也可以，只是習慣上還是會這麼做就是了。

 

　因為很久以前還住在家裡的時候、也常常像這樣跟貓說話。

 

　都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把桌上雜七雜八的工具都收回了魔法袋裡，剛好在這時莉莉也來敲門了。

 

　「那個……諾亞姐姐，我送早餐過來咯。」

 

　「哦，請進，莉莉。」

 

　莉莉走進房間、從托盤上將乘著三明治的盤子跟牛奶杯放到書桌上，然後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那一人一貓。

 

　「小布偶復活了！」

 

　「喵～」

 

　「對啊。不過太大聲了，堇還在睡覺哦。」

 

　「……沒事的，我已經起來了。」

 

　回頭過去、是堇推開棉被伸著懶腰，準備要起身的樣子。

 

　臉上還掛著重重的黑眼圈。

 

　「啊，對不起堇姐姐……吵到你睡覺了……」

 

　「不是，剛剛就醒了，只是沒說話而已。」

 

　因為剛剛諾亞一直在跟布偶對話（？）、找不到時機起來。

 

　而且……現在跟諾亞獨處的話也稍微有點不知所措。

 

　（——）

 

　因為不明白的事真的太多了，現在腦袋裡一片混亂，昨天晚上沒睡好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不過倒也不是對諾亞反感了，而是——

 

　（所以女生跟女生要怎麼做？做什麼？難道說會長出那一根？諾亞還藏著那種東西嗎？不對不對，也不是沒看過她的裸體，但說不通啊，難道說是我會長嗎？）

 

　不行不行。經過一個晚上的胡思亂想……雖然知道那種荒唐的事情終究是不會發生，但想象力已經完全地放飛自我了。

 

　「那早安啊！堇姐姐！」

 

　「嗯，早安、莉莉，還有諾亞。」

 

　「喵～」

 

　「……還有布偶。早安。」

 

　對兩人、還有布偶有氣無力地也打了聲招呼。

 

　堇雖然沒有自己說過、但應該是期待布偶的復活的，畢竟在那之前也都一直抱在手上，然而現在卻沒什麼反應……諾亞開始擔心了起來。

 

　「不用多睡一會嗎？」

 

　「沒關係……我先去洗把臉。」

 

　她覺得自己真的該清醒一下，再躺下去只會越來越亂而已。

 

　堇稍微揉了揉眼睛，拿起在床邊架著的腋下拐準備要站起來，但一個著急、重心前傾得太多、她整個人面朝地倒了下去。

 

　「堇！」

 

　諾亞馬上推開椅子跑去接住她。木製的兩隻拐杖「叩」地摔在地上，同時堇的臉就埋進了諾亞的懷裡。

 

　「沒事嗎、堇姐姐！」

 

　「我接住了。沒事吧、堇？」

 

　「我、我有事……那個，先把我放開吧……」

 

　「那、慢慢來，床在這邊——」

 

　昨天才覺得、被諾亞抱住的時候無比地令人安心，但現在卻有別種陌生的情緒摻雜在裡面。

 

　被諾亞扶著的感覺、跟以前也微妙地不同了。

 

　那是不能理解的事。

 

　因為不能理解，所以稍微有些恐懼。

 

　恐懼的不是諾亞、而是自己。

 

　不知為何會在跟她觸碰的時候會感到緊張、心跳加速，是對於這件事、以及這個改變感到恐懼。

 

　堇沒有因為諾亞昨晚說的話而討厭她、或對她反感。

 

　只是單純地因為不理解的事情增加了、還沒有適應。

 

　「抱歉、莉莉，你可以先離開一下……」

 

　「莉莉，你扶我去廁所好嗎？」

 

　所以此刻的她選擇了暫時逃避。

 

　「誒，可是諾亞姐姐？」

 

　「沒有啦，因為我也不太舒服……你就幫堇姐姐一下吧，扶著她走過去就可以了。」

 

　「唔、嗯。那堇姐姐、拐杖在這邊——」

 

　「謝謝、莉莉。」

 

　一隻腳兩隻拐顫動著朝廁所走去，暗紅色的長髮披在背上隨意地搖擺著。

 

　面對她的背影、諾亞在沒有任何人看見的地方發出了自嘲的苦笑。

 

　◇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