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請趕快釋出解藥！」

　「為什麼不是免費的，教會是不是利用解藥來圖利！」

　「請不要推擠——」

　「解藥的售價不能先告訴我們嗎？」

　「至少先說明怪病的源頭是什麼！」

　「請遵守秩序，不要在這裡喧嘩——」

　「叫大主教出來！」

　群眾熙熙攘攘地聚在教堂外的廣場，從拉莫的辦公室都能聽見。雖然有教會騎士跟常備軍的警備隊幫忙維持秩序，但那似乎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他們大多是病患的家屬，其中也有冒險者公會和土木公會的人組成的群體。

　他們所指的怪病，就是這段時間在麒麟王國、列克華帝國與布爾曼王國等地方流行的瘟疫。

　一旦患病、就會陷入長期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導致無法工作的情況，所以雖然已經從各個鄉村招募了人手，但人力物資仍然緊張，再加上正值戰後重建的時期，各個行業都慌的焦頭爛額的，這時候一公佈解藥的事情，可以想見混亂是不可能避免的。

　「哈啊——我去吧。」

　「大主教大人？」

　「沒事，而已。」

　戴恩看著面色有點憔悴的拉莫，不禁感到有點擔心。

　他是在教會修習了一段時間的修士了，最近他被指派來做大主教的助理，這是一份相當榮譽的工作，戴恩知道這代表著一直以來的努力終於得到了肯定。但……

　（但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這個感歎當然不是說自己、是說拉莫大主教。

　尤其是這段時間，她每天都是從天剛亮時就來到教會整理資料，到晚上、甚至超過晚餐時間還沒離開。

　堆積如山的文件減少又增加，絡繹不絕的訪客要求會面對談，政府人員跟貴族的使者進進出出，會議一場一場地開……而且除了那些，教會內部例行的事務也不會中斷。

　在這樣接近她之前，戴恩也曾經因為周圍的傳言懷疑過她的能力。只是出張嘴啊、不懂得做決斷啊、做事沒效率啊、公私不分啊、其實還有不少人在背後這樣討論著。

　當然如果是實際上看過她工作的人不可能會說這些話。

　不是只出張嘴，是什麼事情沒她出張嘴就難以運作；不是不懂得做決斷，是太有遠見其他人還來不及理解；不是做事沒效率，只是工作實在太多、太雜，但她已經是用超人的速度在處理了。

　（不過公私不分這點倒是……）

　因為有輪班的關係，戴恩不會全天都跟著大主教，還可以準時上下班，但跟在大主教旁邊的那個女騎士——依據別人的說法是跟大主教結成同性伴侶的人——似乎是總是跟她一起沒日沒夜地工作著，主教什麼時候休息、她才能在那短暫的時間裡稍微喘口氣。

　除了她以外，修士跟騎士們幾乎都沒有什麼太多的加班……是這樣的公私不分。

　「怎麼了，戴恩？」

　「啊不，抱歉，發愣了。」

　「我去處理一下門外的事，你跟我來。柯林，這裡就麻煩你了。」

　「啊……好的。」

　「是。」

　拉莫緩緩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然後將她正在處理的文件放到柯林的辦公桌子上。

　柯林只是輕輕對她點了下頭、然後又默默地開始整理報告。

　這到底哪裡像情侶之間的互動了，果然兩個人結婚的事情是謠傳嗎？因為主教也從沒自己提起過這件事，雖然其他人倒是議論紛紛……但戴恩已經不太再相信周遭的聲音了。

　說不定又是什麼無中生有的誣蔑也說不定。畢竟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這樣的高潔而神聖的大主教身上。

　戴恩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跟著大主教的腳步，一路來到了教會的前庭。

　「請告訴我們關於解藥的事情！」

　「教會可不可以給我們一個交代？」

　「請冷靜，不要推擠——」

　「叫大主教出來說明！」

　「大主教大人現在很忙，請你們不要著急——」

　「肅靜！」

　拉莫用洪亮、清楚的聲音壓過了吵雜的人群，頓時之間無論是民眾、維持秩序的騎士們還有在外面圍了一圈看戲的路人們都安靜了下來。

　除了她本身的氣場跟魄力以外，就好像是她的聲音裡有什麼特殊的魔力可以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這樣的場景是看了越多次、反而越讓人覺得神奇。也許是跟她的恩惠有關？雖然做出了這樣的推測，不過也沒辦法去問她的恩惠到底是什麼，於是也只好作罷。

　「大主教大人？您怎麼……」

　一名教會騎士慌張地看向拉莫。這個時間一般是還有其他要務要處理的，本來以為請下面的神父或執事來平息這些事就好，沒想到大主教居然比他們先出面了。

　「放心，理維特。你去幫我叫比爾神父出來。」

　「是、是的，馬上去。」

　看著那名騎士接到命令、往內側跑去，戴恩從心裡發出了幾乎跟他一模一樣的疑惑。

　（（不、為什麼會知道名字……））

　那名騎士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又跟大主教談過話，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是誰？

　戴恩看著都帶著頭盔、身穿盔甲的騎士們，根本分不太出他們的差異……

　「好了、各位，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請高舉你的右手，我一個一個回答。」

　不過大主教完全不知道他們內心的驚恐，只是開始控制著場面，一個一個開始回答著問題。

　「請問解藥什麼時候可以釋出？」

　「關於解藥，那是從克萊德曼伯爵家得到的研究結果。具體要量產還需要時間，我們確定了之後會馬上公佈。那邊的你——」

　拉莫指了一個面目猙獰、手上還舉著字牌的民眾，還沒等他的問題就直接開始回答了。

　「解藥是克萊德曼伯爵家透過教會這邊檢驗然後銷售，因為量產的方法還沒確定，等成本算出來之後、我們會盡量以成本價發售。然後那邊的問題——」

　（只在剛剛的混亂之中，大主教大人就記住了所有人的問題嗎，到底是什麼怪物……）

　看著拉莫一一點出人們、準確地回應著他們的訴求，戴恩的背後是冷汗直流。

　群眾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怨氣也慢慢褪去，場面逐漸緩和了下來。

　「關於病的源頭，各地的教會跟政府還在聯手調查，目前我們也還沒有完整地掌握情報，一旦有新的進展我們會盡速告訴大家。其他還有嗎——好，那邊的先生，請說。」

　「所以教會在解藥這邊是完全信任克萊德曼家嗎？」

　「並不是，即使是合作關係，我們也會進行嚴格的——」

　「廢話少說！你們是不是跟貴族合作騙我們這些老百姓！什麼成本價，我呸！我們怎麼知道你們到時候提出的價格是不是真的是成本價！我看教會就是要圖利！」

　那個男人用輕蔑地眼神看著這邊、粗暴地說著這些。

　無論是教會騎士、教會方的修士、修女們，還有來幫忙的巡邏隊們無不對他感到憤怒的。

　但拉莫也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依然態度不變地回答他的話。

　「並沒有這回事。到時候原料、製作以及運輸的成本，我們都會對外公佈，當然我們還在——」

　「笑話，那樣的話我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我說清楚啦，我要的很簡單，就是說你們這些大人能不能施捨一下我們可憐的老百姓，免費提供解藥呢？」

　人群又開始騷動了起來，其中有贊同他觀點的、不過覺得他講的太過火開始對他勸說的還是佔多數。但他沒有管那些，任然用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大聲指責著。

　……真是令人作嘔。

　戴恩在心中慶幸還好自己只是個修士、不是什麼神父或主教……否則他肯定沒辦法像拉莫大主教這樣冷靜地應對。

　「這位先生，請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們跟克萊德曼家依然沒有放棄免費提供藥品的可能性，現在還在積極討論——」

　「哈，打斷你的話又怎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了就不舒服。大家怎麼能容忍？哈，你們說啊，讓一個女人、還是同性戀在這個位置上，我看你只是借家族的威名、根本就一無是處吧？」

　「喂，說的太過火了！」「就是啊，大主教大人怎麼會是那樣的人！」「但我確實有聽說過……」「你當大主教是什麼人，怎麼會——」

　「請肅靜！」

　拉莫眼看場面又混亂了起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一次、大喊了一聲，將音量控制住。

　「聽好了！解藥的事情一旦有著落，一定會盡速跟各位說明，請不要著急！」

　再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拉莫只能將她剛剛一直維持著、沒有變過的論調再強調一次，不然也不知道底下的人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應該這樣就差不多了——反正基本上也沒人問其他的問題，戴恩覺得用這句話做收尾應該就差不多了。但大主教的下一句話直直超出了他的想像。

　「還有、請各位聽好。雖然是我個人的私事，但我的確是跟一名女性結婚了，並且受到了女神的祝福。然後因為其他的事情，我已經跟寧一家的人斷絕了關係，我現在的身份職位跟家族一點關係都沒有，這點我在十多年前就任的時候就已經聲明過了。其他還有什麼問題嗎？」

　「「「…………」」」

　無論是群眾還是教會騎士們，所有人都對她的發言感到震驚——不、是過度震驚，以至於沒有人能做出任何一點回應。

　戴恩也不例外，一直尊敬著的大主教居然真的……

　他稍微張開了嘴，但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保持那副呆樣佇立著。

　「沒有問題的話，等一下聽從教會騎士的指揮離開吧。還有其他問題的話請問比爾神父。」

　「蛤、蛤？是……」

　比爾神父剛剛才被叫出來，就被拉莫指派了接應的任務，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看到大主教似乎比平時更強硬的樣子，好像也只能答應下來了。

　「戴恩，你跟比爾神父留在這裡。我回去工作了。」

　「啊……是……

　戴恩也只是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離去，嘴巴還是沒有闔上。

　◇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