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下頭的風景,那片看來像是被無情戰火摧殘後而呈現荒蕪的大地,似乎在提醒我,
我們到了地球外的第二個有人類居住的星球:提卡爾星系的第三顆行星,蓋亞。
這裡的一切跟地球很類似:星系的行星數,大氣,行星體積,重力,自然條件還有人的
混蛋度。
人類不論到哪都是這個德行:開拓新天地、過度開發、搶奪資源、引起戰爭,最後看誰
行行好,一把火把這些不知檢討的動物們燒掉大半,然後趁著還有點痛苦的記憶時,很
有節制的再來一次。
我有漏掉關於這個星球的什麼東西嗎?改造的跟地球一樣,大氣產生工廠從平原到大海
的中央都有,海陸比是七比三,原生動植物也被清除得差不多了,通通被打成漿當原生
質使用;再從地球傳送所需要的生物種類基因資料過來重組,成為我們平常習慣看到的
地球原生種動植物。
山脈湖泊跟大海?沒問題,地球的宇航艦隊在同步軌道上待命,把舊式的反物質彈像倒
水一樣的成堆成堆地倒向星球表面來挖洞,海跟湖泊就形成了。再投下試驗中的深核地
震彈引發地函湧向地殼表面,山脈就形成了;有的還奉送免費的火山爆發呢!還可順便
清舊武器的庫存跟新武器的試驗....。
還有什麼是我還沒講的?
喔,我想到了,有一個,最重要的一個,這個星球很美,因為我的妻子,伊南娜曾經住
在這裡也在此出生,因為她,我才覺得這個星球-就算改造得跟地球一樣-很美麗。
只是這樣的感覺只是一瞬,記憶有如淚水滑落手指間的縫隙一般,只剩下悲傷與痛苦還
留在手上。
伊南娜只跟身為軍人的我生活了三年-我被調往蓋亞服役時認識她的-,當我決定帶她
回地球的時候,她只是默默地看著我,淚水靜靜的流過臉上。
「我想要看月光水仙。」
這句話成為她最後的要求,當我們回到地球之後的三個月,伊南娜走了,死因是水土不
服導致的急性心肺衰竭。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讓她孤獨的死在宇航軍的醫
療中心裡。
而我,只能靜靜地透過玻璃看著她被推入焚化爐中火化-為防不明的外星病毒從她身上
散佈-。
是的,我是兇手,這一切是我的錯,因為我的自私所以害死了她,我不敢再看著送進焚
化爐裡的她,我望著天花板,那冰冷而灰濛的金屬板像是在鞭撻我的靈魂,讓我無法逃
避。
「一切都是我…。」我舉起槍,抵住太陽穴,悔恨無助的淚水在眼中快要流出:「妳的
淚水是我的囚籠。」接著用姆指將射速調成全自動,深深的吸一口氣來止住會拖住死者
腳步的淚水,在旁人意識到會發生什麼並衝來阻止之前。
我扣下了板機。
一切都在混亂,也很寂靜,我彷彿在看一齣以我為主角的可笑默劇,我倒下時就該拉下
深紅似血的布幕代表結束,我還得去後台,伊南娜還在那等我一起回家…。
只是我還不能謝幕,還有一齣新的戲碼要我來演。
「你很幸運,」我看到我的長官,道格上校在俯看我的臉:「自戕者沒被判軍法是因為
沒辦法活著服刑,你也不例外。」
「要判我死刑嗎?」我很驚訝發現理應被轟掉半邊腦袋的我還能說話,只是聲音像是最
粗劣的人工合成語音:「那救活我是要讓我成為被判軍法的第一人嗎?」
「不,我們要你活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看起來像是醫生的年青人對我說話:「我
們在你身上試驗光子實質化組織修補,看起來好像效果很好,但我們要更多的實驗數據
,所以…。」
「所以你被派往蓋亞執行地面作戰任務,負責地域壓制及威脅清除。」道格上校接下去
說道:「蓋亞在三個月前發生了全球性戰爭,地球宇航軍目前只能有效管理部份區域,
戰鬥機器人的智能不如人類能自行判斷,所以我要你去…。」
「當試驗的砲灰。」我突然開始大笑,只是人工語音的笑聲非常刺耳:「這比判死刑還
慘,別人只要死一次就解脫了,我要死上數百次到數千次,等你們收集夠多的數據經過
評估,才會批准我真正的解脫。我真是盡忠職守的好軍人對不對?」
「你能瞭解真是太好了。」道格上校依然在俯看著我:「正式命令明天在你登艦時會同
時下來,等一下辦理出院前去把你老婆的骨灰順便領回去。」
冰冷的遺體登領處跟它對待死者的方法倒是出我意料的相襯,唯一可稱上慈悲的是道格
上校交待將伊南娜的骨灰完全打成粉末,並將她裝在一個有如心形墜飾的骨灰盒中,讓
我貼在胸口隨身帶著。
「伊南娜…,」我在心中對伊南娜低聲説道:「如果我不死是妳的慈悲,我會帶妳去看
月光水仙。」
「直到生命的盡頭…。」我長長地嘆一口氣,眼中的淚水滴落在骨灰盒上,旋即化為細
小的光粒消散無蹤。
那個日子我永遠記得,四月七日,聖喬治的聖名日,伊南娜的生日;聖喬治守護了我這
個兇手,卻讓被我殺害的無辜者離開我的身邊。
從此我不再流淚。
所以我在這裡,將伊南娜的骨灰貼身帶著的我,到現在整整待了四年的我,身處蓋亞某
一塊被戰火焚燒殆盡的大陸上,真正的位置在哪並不重要,只要搜索、壓制、清除指定
區域就行了。
現在我就帶著蓋亞的自治區防衛軍做著上述的工作,這塊區域還不錯,只需要注意一下
有沒人在此跳舞給我們看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給手下自行處理就好了,畢竟這裡還是他
們的地盤。
「長官,」一名看似小女孩叫麗甘的女性上士對我敬禮:「本區域已完全清除,請問下
一步是?」
「讓他們休息吧。」我笑著對她說:「辛苦了,等一下問妳一些事。」
「是,長官。」
我和麗甘坐在稍為隆起的小丘上,看著下頭的人三三兩兩的休息著。
「麗甘。」我望著遠方的呈現灰藍迷濛的地平線,像地球一樣,一輪蒼白的明月從遠方
緩緩升起。
「是,長官。」麗甘不改一慣嚴肅的個性。
「妳聽過月光水仙嗎?」我不抱任何希望的問,這四年中間我問了許多蓋亞人,不是沒
聽過就是當那是地球名產。
「聽過,長官。」
「真的嗎?」我試著壓抑住狂跳的心臟-雖然我根本就沒心臟-:「在什麼地方?為什
麼我問了許多人卻沒人聽過這種花?」
「長官,」麗甘看著我,一絲不苟的臉上卻流下了淚水,就像依南娜那時看著我的表情
一樣:「所有的人都知道,但是那對我們來說卻是禁忌。」
「禁忌?」伊南娜啊伊南娜,為何要流淚呢?
「只有快死的人才會在夢中看到如夢幻般美麗的月光水仙,那花帶著寶石般美麗的色澤
,然後告訴身邊的親人,希望能再看一次。」麗甘肩膀不住的抽動著:「我真傻,我以
為妹妹說的那個不是真的…,但是她說了,她真的說了…。」
「妳妹妹?」
「死於敗血症,村子裡因為戰爭的緣故什麼都沒有,我拿藥趕回來時,剛好握住她垂下
來的手…。」麗甘試圖回復往常的冷靜口吻,而她也一點一點地在回復。
「長官,除了將死之人會夢見外,沒有人真的看過月光水仙,我想你也打消這個念頭比
較好。」
「是嗎?我的妻子會非常失望的。」我故意開玩笑的回答她。
「死人是不會失望的,長官,休息結束了。」
麗甘站起來走下山丘,她好像要補償我似的,回頭對我說:「長官,在蓋亞的傳說中月
光水仙是真的存在的,而且就在這一帶。雖然現在有月亮,不過看得到的人需要擁有太
陽般光輝的臉龐。」她將頭轉回去揮揮手:「但是我想不會有那種人的。」
「太陽般光輝的臉龐嗎?」我想起我在交出身體的測試報告時,對於光子實體修補會噴
出日冕般的光燄與近乎白熾的金色強光現象,特別加以強調。
這是一種巧合還是伊南娜的指引呢?我不信神,但此刻我卻相信一定有一種強大而有秩
序的力量充斥在宇宙中,跨越兩個星球與數年的歲月,為的就是讓我從自責的哀傷中也
能得到救贖的希望。
於是我從胸前拿出小金屬盒,將裡頭伊南娜的骨灰倒出來,一陣微風吹拂而過,帶著她
的骨灰在空中飛舞著。
然後我從腰間拔出手槍抵住下巴,調到可以轟掉臉的火力,接著扣下板機,在矇矓中,
我彷彿看到了月光水仙。
接下來的事都是麗甘告訴我的,我清醒過來時在蓋亞同步軌道的醫療船上,麗甘坐在一
旁告訴我她所看到那不可思議的事。
「我聽到了幾聲槍響,長官,我回頭看到你拿槍轟自己的頭把臉都轟沒了,然後看到被
轟爛的地方長出金色而且發著強光的絲。長官,空氣中一定有些什麼,那些絲線像光線
一樣在空中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四處折射,然後地面開始到處看到圓圓的光點在發光,像
是兩個手掌相接一樣大。長官,接下來就看到你的臉噴發出像日冕一樣的烈燄,接著被
地上的光點吸收,然後長出約兩個成年男人高的花朵,就像突然出現的噴泉那樣快的長
出來,那個樣子看起來像水仙但是又像是礦物一樣堅硬而透明。長官,那花在月光下散
發出寶石般閃亮又變幻不定的光澤,而且…。」
麗甘低下頭:「我看到我妹妹對我微笑,好像在說一切都很好,叫我別擔心。」
「那不是很好嗎?」我笑著看向窗外,繁星在黑夜中閃爍著,我好像看到伊南娜對我微
笑。
是的,在經過仿佛永無止境的自我傷害與痛苦的後悔折磨後,我走到了盡頭:
那個我過去以為是生命而現在卻是永恒痛苦的盡頭,而她,只是靜靜地從背後環抱我的
腰,永遠都在我身邊。
謝謝妳,伊南娜。
字跑掉了,可能還要重新整裡一下。
字沒跑掉.可能是我旁邊是廣告.照我看的習慣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