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還有愛人的心,哀慟的宿命就沒有結束的時候。─
四月是個適合下雨的月份。
尤其,是有如失去至親而痛號的傾盆大雨更是適合。
一個男人,茫然的跪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碑色青綠帶紅,述說著
男人的悔恨。
黃土一坏,就此天人永隔;碧窮黃泉,更令生者無望。
「妳會恨我嗎?」男人抬起低垂的頭問著他的妻子:「我以為求到了
藥會讓妳好起來,所以不顧妳的哀求就....。」
他再度低下頭來,十指深深的陷入地上的黃土中。
男人的妻子得了重病。他們自知來日無多。所以更珍惜相處的每一刻
,直到男人知道遠方有藥可治此病,不顧妻子的深切挽留便出門遠去
它鄉。雖然求藥得回,然而,回來迎接的,卻是妻子新砌的墳。
「我後悔在最後沒在妳身邊,但是....」男人靠著墓碑低語著:「我一
定會讓妳從黃泉回到我身邊,如果不能。那我就與妳同歸黃土之下。」
天空驟然變暗,而男人的身影則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聽說過最近這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一個年輕人問著驛站的
老闆。
「奇怪的事啊?喔,這麼說倒是有風聞一些,再過去不遠的那個城裡
有發生過年輕女人死掉的事情,城裡人都說是惡魔吸走她們的靈魂。
現在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紛紛把自己的女眷送出城。托他們的福,
我這也熱鬧多了。我說客人,難道你要到那裡嗎?」
年輕人沒有回答老闆的問題,只是丟了兩枚金幣在桌上,並順口說聲
:「謝謝你了。」就轉身出門。
門外,一如四月常有的天氣,一樣下著滂沱大雨。一個女子身穿黑色
的斗蓬,坐在馬背上等待著。深黑鑲金邊的頭套掩住了女子蒼白的臉
孔,也掩住她那空洞茫然的眼神。
「怎麼不進來呢?」那女子轉頭看著冒雨和她說話的年輕男子。「我
想在這就好,裡頭人多我好害怕。」女子用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說
著:「而且哥哥你也回來了。」
「我是不會離開妳的,從那天起我就發過誓。」年輕男子俐落的翻上
馬背向後頭說著:「要保護妳,因為妳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妻。」
「嗯。」女子整個人靠在他的背上,感覺他的厚實與溫暖,也驅散了
大雨帶來的冰冷與不快。
「待會我們就進城了,找家好的旅館先住一個晚上再說。」
「一切都聽你的。」
男子面帶微笑的看著前方的路,口中哼著幼時記憶的曲調。
你要求什麼樣的報酬呢?」
「請給我一袋金幣就好了。另外,我要求所有的人都不能出手以及把
所有的居民都疏散到城外一晚。」
年輕男子看著城主猶豫不決的臉,笑著說:「你也可以想成我是它的
同路人,但是事實是:你們根本拿它沒辦法,不是嗎?」
「你何時要動手?」
「今晚,它一定會來的。」
的石板地面在雨後反映著來往人們的倒影。
在這樣的夜晚與街道,只有四個類似人的身影在城市的地上反映他們
的行動:兩個是年輕人與他的妹妹,另外兩個則是惡魔的化身。
「有人的味道,還有年輕女人的靈魂。」飛奔的黑影正喃喃的低語著
,另一個影子則是沉默不語。
這兩個被視為惡魔的黑影正往年輕人所在的地方前去,他們急需年輕
女人的靈魂,否則,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城市的中心是座巍峨壯觀的教堂,教堂的門口有一片廣大的圓型廣場
,年輕人就站在廣場的中心,等待必然的到來。
「哥哥這樣好嗎?」女子依偎在他的身旁,雙手挽著他的左手臂。
「他們是我們的....。」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原諒他們的;我唯一的親人只剩妳了,而他們
....。」
男子的身體微顫,似乎要壓下自己的怒氣:「竟然奪走了妳一半的靈
魂。來自黃泉的死者,」他伸手憐惜的輕撫妻子的頭:「我必再送他
們入黃泉。」
遠方,帶來了死亡的氣味。
「來了。」男子背對教堂,看著前方飄然而降的兩個人影。
「靈魂....,」一個看似與男子年紀相當的人用沙啞的聲音說:「給我
年輕女子的靈魂。」
「想要嗎?」男子用著極其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二十年前,你用了
禁術,將妻子由黃泉之國招回,你挖開墳墓,帶著她的身體遠走異鄉
,你連你女兒的靈魂也奪去一半來做你妻子行動的力量。你要女人的
靈魂,是因為不這麼做,你的妻子將會逐漸衰弱而再度回到死寂之地
。這是你所不能忍受的事,我說得對嗎?父親?」
「我的妻,請妳再等一下。」惡魔安撫一旁另一個有如美麗人形的身
影,他對於剛才跡近惡毒的話恍若未聞。
「九天十地,諸神諸魔,聽我所令,毀我之敵。」從他的身體週圍流
竄出一道道的白霧,那是足以噬人血肉的死靈,如今卻向那年輕人的
方向襲去。
「森羅萬物.必有其道,你違背天道,就應該消失於天地間!」男子右
手一揚,手中化出十數張符咒。
「十五雷正法!爆!」手中的符咒飛向那惡魔的四方,形成一道圍繞
著惡魔的結界,符咒上所寫的文字發出金黃色的光芒,將那對被稱為
惡魔的男女籠罩其中,而那些噬人血肉的死靈也在此刻煙消雲散。
「哥哥....。」他的妻子驚訝的看著他的舉動,一開始就使用十五雷正
法對付敵人,這對於他來說等於是一開始就置對方於死地的做法。
「妳不要多說什麼,」男子的臉一瞬間閃過複雜的表情:「他傷了妳
,這就夠了。」
「區區十五雷正法就能傷了我嗎?」惡魔週圍的符咒隨著他說的話瞬
間化為飛灰消逝。但是對他來說,自己那如美麗人形的妻子更重要。
「妳沒事吧?」看著那似笑非笑的臉孔,讓惡魔感到加倍的喜悅。
「我會取得她的靈魂的,」他看著年輕男子身旁的女人也是他的獵物
,說道:「等著我,我不會再違背妳的話了。」
接著他做出一件讓年輕人驚訝的事:他也一樣從右手化出十數張的符
咒。
「十五雷正法!引其精魄!歸我所用!」他得意的笑著,右手間的符
咒飛到年輕人妻子的週圍,散發著藍色光輝。
「哥哥,我好冷....。」年輕人的妻子身體不住的顫抖著,從她身上不
斷有白霧似的精魄緩慢冒出,等到所有白霧都冒完而被符咒所吸取殆
盡時,人會死去。
「你!!」年輕人看到自己妻子慘狀,不由得怒火中燒。
「我不會再顧及你我的血緣,現在我就要殺了你!」
話才說完,年輕人雙手馬上各化出四張符咒.
「普化九雷應天正法!」他雙手上的八張符咒剎時爆出黑色的火焰。
他則有如擲鏢般將手中帶著黑燄的符咒射向那惡魔:「我要你化為在
天地間飄蕩的塵埃!」
「十五雷正法!禦!」惡魔想要抵擋年輕人的攻擊卻徒勞無功,八道
符咒全部破了十五雷正法的結界,而釘在惡魔的身上,惡魔整個飛出
數公尺遠,跌落到地上,其後勢更將他拖在地上滑行達十幾公尺遠。
相對的,在男人妻子身旁的符咒全都化成飛灰消失了。
「滅了你們才算結束,」年輕人冷冷的笑著:「七業之火!滅盡世間
一切邪穢!」
從他的四週突然冒出七道火柱,像龍一般在他身邊飛騰滾躍著。
「去吧!」隨那年輕人的命令,七條身披赤燄鱗甲的火龍如箭矢般飛
向倒地不起的惡魔那。
「不要啊!」惡魔那如美麗人形一樣端坐的妻子突然出現在惡魔的前
面,用身體擋下七業之火。
七業之火的衝擊力讓她跌坐在她深愛的人身邊,而兩人的身體則都熊
熊燃燒著,她抱起自己的丈夫,看著那失去知覺而安詳的臉,不禁依
偎著他的臉,不住的痛哭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不是全然無知的啊!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但是為了我,這樣值得嗎?」
「這....。」年輕人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事情,然後只覺眼前一黑,隨
即倒在妻子的懷中。
「母親好久不見了,」女子對著火燄中的兩人說著:「我為哥哥的行
為向妳道歉。」
「做父母的哪會對子女計較什麼呢?」母親歉然的笑著:「妳也長大
了,只是妳跟我一樣,都要背負著可悲的宿命,她看著懷中的丈夫:
「以及禁忌的血脈,妳跟我一樣,都愛上了自己的血親。」
「我沒有後悔過,母親。」女子也淡然的笑了:「我只知道我不能沒
有他,就像父親深愛妳一樣。」
「他太傻了,就是因為知道有這麼一天所以他才封閉自己的記憶,讓
自己的兒子,」母親搖搖頭,帶著無奈的笑容:「毫無顧忌的殺了他
。我知道禁術是違背天道,只是我愛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的。
」
「母親....。」女兒想要說什麼,卻無話可說。
「這是妳另外半個靈魂,」母親伸出了右手,從她的手掌中飄出一個
白色光球:「這裡是你剩下的半個靈魂,裡面有妳欠缺的感情,也有
我和妳父親一起擁有的回憶;我們不奢求你們原諒我們什麼,只是希
望妳既然愛他就要勇敢點。」
那光球飄然飛向女兒的面前,停在她的眉心間,然後化為微風將她和
擁抱在懷中的人輕輕地包圍住。
女兒的胸中頓時湧入各式不同的感情與記憶,猶如一個不善飲酒的人
喝下甘醇凜冽的美酒一樣,她的眼前頓起一片迷濛。
她感覺到雙親因生離而流露的不捨,因死別而造成的悔恨,母親那溫
柔中帶有些許悲傷的憐憫,以及父親對家人以生命為代價的自責。哥
哥帶著失去感情的自己四處流浪,在她看不見的背後所遭受的屈辱與
折磨,還有對她發生不幸的自責與因此對雙親的怨恨,這一切都讓她
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心痛。
微風漸漸被胸中的心之森林所吸收,迷濛也逐漸消退;女兒只是低吟
著:「這就是所謂的感情嗎?我好像知道父親這麼做的原因了。但是
我絕不會讓哥哥那麼做的,他是我所愛的人,我不能讓他再為我而犧
牲他的一切了。」
這時被稱為惡魔的人,也就是他們的父親醒來了。
「這是哪裡?」
「這裡是春天的草原啊!看,太陽暖暖的多舒服。」
「孩子們呢?」
「他們等一下就來了,你不喜歡我們倆獨自在一起嗎?」
「不....。」
「那就再睡一下吧。」
七業之火就要將他們燃燒殆盡了,母親最後看了他們一眼,眼神中不
再是悲傷,而是種釋然與祝福混合的眼神。
「母親....,」懷中躺著年輕人的女子只能眼看雙親化為灰燼,而淚不
知不覺的流下來。
「我會勇敢的,母親....。」
黎明來臨,天邊的第一道曙光照在他們身上,像是受到上天的祝福。
「親愛的,起來了。」她調皮的捏捏他的臉頰:「不然我可要不理你
了。」
看著遠方,她第一次感受到愛人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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