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主力部隊的協助下,攻陷了蒙坦卡,城內的重砲也反過
來被我們調向首都轟擊,首都的攻陷只是早晚的問題。
至於我,還是一樣到處逛逛。所謂的到處逛逛,就是打遊擊戰
,這裡炸一下,那裡打一下。偶爾去看看他們兩個,這小子還
是不太適合這種生活,看上次的反應就知道了。
「嗨!你們好!」我掀開帳篷的布幕,看到她在看護病人。首
都的抵抗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頑強,每天都有不少傷患後送到
這裡。那小子也在我的力保下,調來這裡當她的助手。
「啊!你來啦,」她在幫一個外傷患者做緊急處理。「坐一下
,我待會就好。」
我找個地方坐下來,口袋裡是他們倆的合照,這是我用一瓶酒
的代價請一個戰地記者幫我拍的,效果還不錯,他的呆跟她的
笑都拍出來了。
「那小子呢?」死小孩,又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去載葯品了,待會就回來。」
看來那傢伙真的改變了,剛好這張照片當做他們和好的禮物。
「呃....,等一下你跟他說....,」她把手頭上的傷患處理得差不
多後,用勉強裝出的平淡語調背對著我說:「我還是願意跟他
在一起。」
「什麼?」我假裝沒聽到。
「你快走啦!」惱羞成怒的她轉身用力地將我推出帳外。
我微笑著快步走出帳蓬,在他們身上有著我所沒有的生氣,那
是我曾經擁有過的,只是失去已久;如今很高興能再次看到。
遠方傳來吉普車的引擎聲,他回來了。
「要幫忙嗎?」我看到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謝謝。」
他將車子開到不遠的另一個救護站,這個救護站也需要藥品支
援。
我一邊幫他搬葯品,一邊聊天。
「我打算回去了。」他用著一種認真的態度說話。
「真的?」我有點不相信他所說的,不曉得何時本性又會發作
了。
「是真的,在那個晚上,我一切都想通了。當我看到你走向我
們的時候,我的手在顫抖著,我所學的一切都派不上用場,握
著槍的手無力扣下扳機。我那時在想:天啊!只要她安全就好
了。」
「你沒有殺過人?」
「沒有,當時我剛結訓,他們派我做警戒的工作。」
「好運的傢伙。」這是實話,沾過血就永遠也洗不掉,這點我
一直都明白。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願意跟我回去?」
「她會願意的。」這是最後一箱藥了,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
感,大概是人殺多了,有點過敏吧!「只要你親口說出來就會
實現的。」
我看了一下手錶,下午兩點多,狗兒都懶洋洋的躺在樹蔭下睡
覺。我卻還要參與一次作戰行動,有時實在感到茫然。
「我要走了。」我看到有人開我的吉普車來接我,接著轉頭看
著滿頭大汗的他,然後把手上那張照片用力放在他的手中:「
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他看著照片,臉上綻放真正高興的笑顏:「謝謝你!」
突然附近槍聲大作,還夾雜著幾聲爆炸聲,聲音是從她所屬的
救護站傳過來的。
「快上車!」我叫駕駛兵換他的車去回報消息,我則從我車上
丟了一把AKM 給他:「你應該會用吧!」
他緊張的點點頭。
「那就走了!」我把油門踩到底,衝向我們的目的地。
我們好像來得太遲了。
救護站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地上遍布著屍體,有些屍體身上滿
是彈痕,足見敵人的無情。
可是不見她的蹤影,也沒有屍體。
「下車警戒,小心一點。」
「她沒有死,一定還沒死,一定是的。」他喃喃自語道,看來
精神有點不正常了。
「敵人可能還在附近,不要講話!」
「有人能幫助我嗎?」一絲微弱的聲音傳入我們的耳中,是她
!她逃過了一劫。
我們叫著她的名字為回應,不顧有敵人潛伏的危險,循聲找到
了她的人。
但是她看起來不太好。
她的身上被彈片劃傷多處,幸好都是皮外傷,左手臂被子彈貫
穿了,而整個人倒臥在焦黑的地上,好像死了一樣。
我在一旁警戒著,由他跪在地上做初步的急救。
「好了,沒事了。」他如釋重負的嘆了一口氣,並將她抱在懷
裡。
「我還活著?」
「是的,妳還活著,只是,妳知道嗎?」他的淚水滴落在她那
張髒兮兮的臉上:「我差點就失去妳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她吃力的將臉轉向我說:「我的樣子很難看嗎?」
我笑著說:「難看透了,小妮子。」
我們彼此都笑了。
在這個幸福的時刻,響起一聲槍響,一發子彈從她背部貫入,
充滿幸福的神采剎那間化為虛無的眼神,她睜大眼睛像是要尋
找什麼,卻什麼也看不見。
「你們這些共產黨的共犯,」拿手槍的那個人大概是帶頭者,
槍口還冒著煙,他身後還有一些手下,我用眼睛大概估計了一
下,十個人。
「她是死有餘辜,而你們就得要公開處死。」
那個帶頭的揚一揚他手上的槍:「把武器丟過來!」我按照他的話做,
把我的AKM 放在地上,用腳踢過去。
「他呢?可以放過他吧?」我看著後方,他還是茫茫然的跪坐
在那,懷中躺的人一動也不動,也許是死了;這打擊對他而言
真的太大了。
「也是一樣!」那傢伙的眼睛貪婪的盯著我的S 腰帶:「等一
下,把你的腰帶順便丟過來。」
我的腰帶上除了彈夾外,還有兩顆偽裝成煙霧手榴彈的鋼珠手
榴彈,信管我特地改過,改為按鈕式延時信管,可在十秒後爆
炸,引信我裝在底部,上頭的手壓保險跟插梢是假的。
我順著他的話做,暗中按下按鈕。
他的手下從地上拾起,退到他的身後。
「我該如何處置你呢?」他帶著嘲弄的口氣問話,我沒回答,
心中暗自計算時間,二....,一....,零,時間到了,我立刻臥
倒。
「嘿!你有那麼....。」他取笑的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帶著鋼鐵
破片的爆炸氣浪衝倒在地上。
在那一道震波過後,我迅速從地下站起來,看著眼前的景象,
大部份的人都不會動了,有些人分成好多塊,像是人們往羅馬
許願池裡丟硬幣一樣四處飛散,雖然有些人當場就死了,但是
那王八蛋不見蹤跡。很好,我還希望他不要死。
我的反應幾乎是本能的,當我從眼前對我而言還算美麗的景象
回過神時,我已站在車旁,手上拿著RPG7瞄著任何一個可能
的方向。
就是那裡!他從他那些死去手下的屍體下爬起來,看起來狼狽
不堪,手中還是拿著手槍指著我。
「你這該死的共產黨!」他幾乎是以咆哮的聲調嘶喊:「你得
為此付出代價!」
人在危急的時候總會想起不合時宜的話。
「人是萬物的尺度,」我不理會他的叫罵,將表尺調好,瞄準
他的心臟:「是信仰者信仰的尺度,是不信者不信的尺度。」
我扣下扳機,臉上帶著一抹冷笑。
火箭彈拖著尾煙飛向那傢伙,怒氣讓我變得沉穩與準確度大增
。
那傢伙的臉上夾雜著恐懼與憤怒,當他被擊中時,他所站立的
地方爆出一團橘紅火球,那傢伙身體的一部份馬上被烈火吞噬
,其餘則四處飛散,RPG7的威力比我想像中的強,屍體大部
份都化為零星的碎片,最大的一塊是他的右手,握著手槍,飛
落於我的腳下。
「不信者是吧?」我帶著蔑視的眼神看著眼前敵人的下場,再
提槍將剩下的倖存敵人快速解決掉,就匆匆的趕到他們兩人身
邊。
他們的運氣好得離譜,剛才我那個沒經大腦的手榴彈爆炸舉動
好像沒什麼傷到他們。
不過那小妮子似乎快差不多了;而他,還是一臉呆茫的樣子。
我忍不住發出怒火,對他破口大罵:「還呆在這裡幹嘛?快點
送到後方醫院去!」
「來不及了,」她伸出她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龐,就像在安慰
小孩子一樣:「我現在已經看不見了,你是否能握著我的手?
我好冷....。」
她伸出的手如此蒼白,有如月光下的幻影,隨時都會消失。
「我在這裡,」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給她溫暖:「妳別說
傻話,妳一定會好的。」我著急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我很高興,因為你,我才能跟他再見面,雖然是如此的短暫,
但是這樣就夠了。」
然後她轉過頭來,對看不到的他說:「把頭低下來。」他順從
的做了。
「我會等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還是會等你的。」她的雙
臂圍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個百合花圈一樣:「只要你離開這裡
,永遠的離開這裡。」
他聽話的點點頭。
「我好高興,你終於會聽我的話了,我要的,」她吻著他的額
頭流淚說道:「也不過如此而已。」
串著百合花圈的生命之線被死亡的利刃挑斷,百合似的手無力
地掉落到地上,手上還有著她殘留的淚,她的臉上則帶著一抹
安詳的微笑。
她死了。
然後天上開始降下大雨,雨季比我預料的還要來得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