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被遺忘的是風,被遺棄的是人。」這句話好像是欣
露說的,我們在他的房間裡等待著他的回來,屋頂的吊扇正在
有氣無力的慢慢晃動,就像一個瘸腳的人拼命地想要跑步,不
過卻惹來屋頂的大聲嘲笑。而我,就坐在屋子裡僅有的一張椅
子上,跟坐在他床上的欣露面對面相望著;欣露看起來很眼熟
,很像是我所認識的一個女孩,但是誰我倒是一時之間想不起
來。
而欣露只說了剛才那句話後就閉口不言,留下滿屋子的沉悶與
屋頂的繼續嘲笑。
「妳是怎麼跟他認識的?」我實在受不了一個小女孩一直看我
都不講話,這跟當初法蒂瑪嫁給我時差不多。
「他在普那美撿到我,把我留在他的房子裡。」欣露只是淡淡
的說出自己的遭遇,好像在唸著宣傳稿一樣的平板,這跟我在
機場所看到的羞怯態度大不相同。
「就這樣?妳的父母呢?」
「被隱士殺了。」這傢伙在想什麼?先不論道德問題,難道不
知道這樣做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沒有關係的,」欣露彷彿看出我眼中的疑慮,她咧嘴笑著:
「我並不恨他,聖卡瑞(叛軍)的人說我的父母是外地人,所以
將他們在我眼前燒死,隱士救了快死的他們,聽從他們的願望
,然後仁慈的給了我雙親不再痛苦的自由。」
「是嘛....。」戰爭一直在扭曲著人們的價值觀,是什麼樣的悲
傷開出像她一樣微笑而無憂的花朵?是我們還是敵人呢?過去
的他,現在的隱士;過去的法蒂瑪,現在我的妻子;充滿硝煙
的異域土地上,在死亡的鮮血與悲傷的淚水灌溉下,我與他因
為她而離開,現在也因為她而再次相逢,但是有誰的心不變的
?我再度有了淚水,也開始害怕失去;而他,淚水早已流盡,
捨棄了屬於自己的情感,成為另一個叫做隱士的人。
「你知道的,當願望是十的時候,實現的只有一,然後通通失
去。」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跟欣露同時轉向聲音的來處,
只見一個清瘦的人影倚在門邊,臉上還掛著一付「早知如此」
的表情。
「隱士!」欣露高興地撲向他的懷中:「我好想你!」
「所以我回來了;」他輕拍著她的頭表示安撫,然後看著,對
我說:「實現的一,你好。」
看著他對我微笑的的樣子,我不禁搖頭。
「你這傢伙,」我一拳重重地鎚在他胸膛上,就像鎚在鋼板上
一樣,但是我沒任何恨意,有的只是好久不見的喜悅:「你總
是讓我感到意外。」
「如果說你是指教書的話,那實在沒什麼。」他打發欣露去伙
房幫我們拿點吃的來當中餐,然後示意我坐在原來的椅子上:
「要是指欣露的話,有些事情我沒辦法跟你說什麼。」
「聽她說你仁慈的結束她父母的生命?」我想要驗證欣露所說
的話。
聽到這句話,他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你真的相信她的話嗎?」
「小孩子應該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騙人的。」
「當然,真的是小孩就不可能拿這種事騙人。」他沒正面回答
我所提出的疑問;反而接著說出我本想要告訴他的消息:「謝
謝你帶她到東海岸,那裡真的很美。」當他自己說到她的時候
,臉上的微笑有如過場的布景般消失了,繼而換上了淡彩繪成
的哀傷。
「我只希望她不要再等我,可是她就是不聽,所以我每個夜晚
,都可以感覺到那屬於故鄉的海風....。」
「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兩年他幾乎跟我完全斷絕音訊,我知
道他的大概狀況,而他則是對我完全無知。
「總是會有那麼一個小女孩,」他開始看著外面:「蹦蹦跳跳
的要我帶她去玩,你知道的,寶藍色的大海與白色的沙灘....
。」
我一邊聽著他那不算答案的話,一邊想著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這個給你。」他的話將我拉回來現實,然後看到他手上的一張
小小圖片,是一張畫得很精美的年青女子畫像,畫中的女子身披
深色紗巾,只露一張素淨的臉,未施脂粉的笑容讓人有溫馨的感
覺。這畫像雖然看起來陳舊,但是......。
「法蒂瑪?」我不禁說出我的疑問,法蒂瑪那個時候還小,而這
張陳舊的畫像是她現在的樣子。
「她的母親,」他將畫像放在我的手上:「我從他父親身上搜出
來,那時你走得太匆忙所以沒能拿給你。」
「那為什麼現在....?」
「算是贖罪吧,」我看著他起身走到門口向外看著:「你走之後
我調查過了,法蒂瑪已經沒有任何家人了,也許是叛軍,也許是
我們而造成的。你是她唯一的依靠,或許這樣做沒什麼幫助,至
少讓她記得有一個人曾經愛過她,照顧她。」
「那你呢?」
「我有夢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我把她的12歲照片從皮夾拿出來,用力地塞在他的
手中。
「這是?」
「你夢的一部份,別忘了她。」
「謝謝,」他低下頭,似乎在強忍著悲傷的淚水:「真的很謝謝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