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西维尔·斯图亚特视角）

         「为什么……？」

        查尔斯公爵千金露出了「你问这个干什么」的表情，有点讶异地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扭开头。

        「因为……很不像话啊。」

        「但是大多数人都知道吧？你的身体状况。」

        和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查尔斯公爵千金身体比较虚弱——我略有耳闻并且也猜测得出原因。订婚后，也曾几次身体抱恙。

        「并不是那样的。虽然的确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克琳娜·查尔斯』身体虚弱，不过……」查尔斯公爵千金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瞥我一眼，「我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虚弱一些。」

        不想对外示弱？

        「那么以后更加需要多加注意呢，克琳娜。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非常感谢。而且——」

        ……虽然已经排除了查尔斯公爵千金的敌对嫌疑，但是查尔斯公爵千金对我的了解到底从何而来还没有头绪。本以为难度不大，但是调查意外地陷入瓶颈——现有的可能性基本都已经排除了。由于信息缺乏，原定的断绝书信来往的时间随之推后。

        在书信中，查尔斯公爵千金略微提及了魔力彻查的事情。作为未婚夫我本就该参与这样的重要事件，为了避免寒暄浪费时间，我选择暗中观察之后再根据情况考虑是否上前。看到查尔斯公爵千金低下头，我知道她开始感到不适——我想其他的人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不过，查尔斯公爵千金会直接晕过去恐怕是出乎在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听到我为她着想查尔斯公爵千金会很开心，然后夹杂着一点被知道晕过去的难为情。但查尔斯公爵千金对自己的形象的在意程度比预想中的还要高。

        「——身为公爵千金，而且是查尔斯家的千金，我当然不希望传出去。」

        是这样没有错。

        我最初便察觉到了查尔斯公爵千金为了端着那个大小姐的框架付出了相当程度的努力，只是从近期的接触来看，查尔斯公爵千金对那些虚名的在意并非出于喜爱，倒更像被逼迫。

        如果瞄准众人的注意力，查尔斯公爵千金在其它方面上自觉不自觉的低调与之矛盾；如果瞄准他人的赞扬甚至谄媚，查尔斯公爵千金对我在信中假意无心提及的，对她的不良评价，又不甚在意。查尔斯公爵千金哪怕暗中自行补课都不愿意向查尔斯公爵提及自己应付不来，即使是大多数课程都已经结束的现在，她也自行寻找各种书籍学习各种杂识。

        这些违和的点，说是特别有兴趣，也算不上。因为感觉即使真的挖出来了，以查尔斯公爵千金的个性也不会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但硬要说完全不好奇，也不完全是。所以我才即使确认过不会带来威胁又不是那么有趣，仍然选择了继续下去。

        刚从昏迷状态中清醒，查尔斯公爵千金周身的气氛都变得柔和了几分，不像平常一样紧绷着。

        她的防备，放松了不少。

        「如果太辛苦的话……」我抚摸着查尔斯公爵千金的手，再度前倾身体，把声音放轻，「可以来依靠我啊。」

        我直直地注视着查尔斯公爵千金的眼睛，我能够从那双眼睛中隐约看到我自己，我确信那是温柔的、可靠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所以，来让我看看吧，你的反应。

        查尔斯公爵千金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迷惘，然后她很快低下头，轻声回答：

        「十分感谢。」

        即使是这样，也没能让她松口吗？

        看来现阶段想要调查查尔斯公爵千金应该改变策略了——先了解查尔斯公爵千金这个人。为此，需要体会情感。我曾经就有兴起过研究情感这种东西的念头，但那个念头又没有强烈到让我动身的程度。

        现在算是一个契机。

        毕竟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即使在我眼中也算得上是智慧的母亲，会一次次做出那么愚蠢的选择。

        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能想到的，只有「感情」这种东西。

        同样的，那个男人也是……明明听闻在和那个家伙遇到前也还勉强算是个精明的男人，险些大范围玷污自己的声名。

        最终的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比例。

        我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找个平民实验一下。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实验中迷失自我。

        但正如前言，我的热情没有高涨到采取行动的程度。只是略微好奇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无趣。

        无聊的世界，无聊的每一日……为了寻找让我不无聊的东西，从今以后我也会继续这样不断地在提起干劲和失去干劲之中循环吧。

        有时候会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永远不失去兴趣？但是那个念头也很快被我否定，因为那种东西出现的可能性根本就是一个漂亮的整数，零。

        没有活着的理由，也没有死去的必要。

        总是在窗户以外观察事物，在一种能够清楚看到甚至仿佛身处其中而实际上完全隔离的距离游走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我的边缘美学。

        现在，乌木窗框暂时锁住的，又是新的东西——这次能够放在窗里多久呢？

        我这样想着，离开了查尔斯公爵千金的房间。

       * * *

（※伊莲娜·阿尔伯特视角）

        「以灵为凭，以魂为依。鲜血为誓，天神共鉴。伊莲娜·阿尔伯特，虔诚地希冀……」

        鲜血从少女纤细的手指流下，滴入一团似乎快要消散的光芒中并被瞬间冲淡。那团光芒猛地颤抖，那滴血被彻底吸收。

        「与塔娅菈共结此契，祈愿联结，共赴死生。」

        光芒的颜色逐渐凝实，稍稍亮了几分。伊莲娜擦了擦手，观察着那团光。

        「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契约已经立下了。」

        伊莲娜呼出一口气，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动作优雅中透露着高贵：

        「太好了呢……因为，这孩子很虚弱的样子，真叫人担心。不过，和我签订契约是不是有些委屈它了呢。」

        「怎么会？鄙人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阿尔伯特小姐更适合和精灵签订契约的人了。」

        「谢谢，阁下太抬举我了。」

        伊莲娜，也就是我，露出了个美丽的笑容。

        等到人最终散去，我再次蹲了下来。那团暗淡的光正是一个虚弱的光之精灵。那不是用魔法召唤出的精灵，而是真真正正的高浓度元素浓缩生命体，作为一种极其稀有的存在被无数人觊觎着。和元素精灵签订契约的话，就意味着让渡自己的部分灵魂将作为它的栖息地。不过，这对精灵与人类来说都是共赢的。

        只是元素精灵一向只喜欢纯净的灵魂，我实在是太过好运，遇到这么一个濒临死亡急需人类灵魂供养的精灵——毕竟我的灵魂可谓污浊不堪。

        「……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声音从内心深处传出，这并不能使我惊讶，因为光之精灵刚开始也是像这样对着我说话，告诉我它的名字和签订契约的方法。

        「在这之后我会退化成没有智力甚至无法说话的初始阶段，请多多关照。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完，光之精灵的身躯就消失了。但是我知道那并不是死亡，因为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奇妙的联系，也许这就是灵魂上的联系。那种感觉如此深刻清晰，我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朋友，吗。

        怎么可能。

        我抚摸着自己因为那很像是套话的一句话而似乎有些动摇的胸口，自嘲地想自己都在兴奋些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精灵。

        就这样，我和光之精灵定下了契约。

        ……

        ……

        「呐，塔娅菈，我突然想起了刚刚相遇的时候。」

        对着那团光，我慢慢地开口道。

        塔娅菈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退化成了没有智力的低级生命体，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的话。

        但正是这样让我更安心。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无论我说了什么，它的态度永远不会变。

        如果不是那件事情的话，我也许会一直就这样把它放在一旁不理会吧。毕竟刚开始，只是想要给自己塑造的形象加一层光环而已。

        但是，因为那件事，我……

        「        『月光般的女神』小姐，你的礼仪水平似乎会根据对象而波动啊。」

        「殿下的容颜太过完美，我可是无法直视呢。」

        我转过头，看向那个来访者。

        「乐此不疲于这种恶心称呼的女神阁下，请问你的眼睛现在看着的是空气吗？」

        「那么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我记得罗萨侯爵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吧？既然完全不介意塔娅菈的存在，看来是浪费我时间的小事呢。」

        西维尔·斯图亚特，我觉得最终还是会成为大王子的第二王子殿下。由于利益接点比较多，我们来往比较密切。大多数时候西维尔都会伪装成仆人，能够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事情只能说不愧是西维尔。

        「借一本书而已，拿过来。」

        「好歹用上『请』字吧。所以，是什么书？」

        「《诺丽雅游记》。」

        「……」

        那是我心血来潮买的一本书，里面充斥着少女的憧憬。事实上，我的确曾经对美好的恋爱抱有期盼，虽然没有到那么夸张的程度，但毕竟我姑且好歹也勉强算是女性。如果用火光来比喻的话，一丝丝的烛光还是有的，尽管我绝对不会说出口。本着一本书一定要看完的原则，我忍着鸡皮疙瘩看完了。

        且不提西维尔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嘛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东西知道也不稀奇，但到底拿这种书是想要做什么？

        说是朋友也算不上，但是我们的关系也勉强还算可以，大概是我们都比较冷漠的缘故所以能够互相欣赏。不过我自知冷漠程度完全比不上他，他的确相当可怕。

        这样的西维尔……居然会要这种书？

        最近似乎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接触到少女心满溢的千金，我猜不出西维尔的目的。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想知道原因。」

        「了解查尔斯公爵千金的喜好。」

        克琳娜·查尔斯？

        「反正也就是无聊吧？毕竟最近都很风平浪静。居然沦落到看这种儿童读物的地步，王国的未来一片黑暗啊。」

        「是啊。居然若无其事地借走幼童的嗜好品，作为王子的确算得上是品行不端。」

        我将书递给了西维尔，和他打了招呼算是告别。

        不过……没想当那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有名的传闻中的克琳娜·查尔斯会看这种东西，果然表里不如一是个普遍现象。

        嘛，都和我完全无关。

        「塔娅菈，今天又有人背后说……」

        和没有智力的塔娅菈慢慢说话消遣时光，今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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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现阶段西维尔其实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在意他的母亲，当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西维尔对母亲的一点点在意也会消失。前提是，没有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