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1

黑色物体从斯蒂芬的眼前窜过。

燥热感在他的喉头发酵，凉意窜上他的后背。

空中阴云密布，却没有风，中欧草原的乡土味与业已腐烂的动物尸体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严重影响了他的嗅觉。

寂邈的原野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斯蒂芬躲在一截枯树桩后，举起猎枪。

那双白皙的手本是用来弹奏钢琴等乐器的，现在不得不拿起武器。

——砰！

冲着扑上来的狼王开了一枪后，斯蒂芬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力量正从他手中流失。

对手的身形数倍于一般的狼，连绵悠长的嗥叫带有长长的尾音，对弱者而言是死神的丧钟。

斯蒂芬的枪法不太准，只击中了它的右腿。

斯蒂芬咽下一口口水，手心冒出冷汗，但左手依旧紧紧搭在扳机上。

「嗷呜！」

狼王的牙缝中落下唾液，身子蜷缩起来，鲜红的血自伤口处簌簌流出，染红了银灰色的皮毛。

斯蒂芬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狼群聚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好似代表死亡的奏鸣曲，使得斯蒂芬的心情越发焦躁不安。

上次他感到恐惧，还是在品尝朋友制作的黑暗料理的时候。

「教皇大人怕不是搞错了地方？」

2

二小时前——

1789年6月14日15时，罗马梵蒂冈城，教皇住所

教皇庇护六世盘腿坐在花田中央，轻声哼唱着颂歌。

「打扰了，教皇大人。」

细雨霏霏，洗刷尽空气中的烟尘，蔷薇的香味漫进斯蒂芬的鼻腔，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教皇身边。

「我可以坐下吗？」

「请便。」

「您找我有何事吩咐？」

教皇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斯蒂芬。

斯蒂芬阅读信件。

尊敬的教皇大人：

愿您身体安康！犬子斯蒂芬前往您处学习已十七年有余，身为父亲，我甚是想念，望您宽恕我与其母过往的罪孽，遣他归乡参加成人礼。

关于护卫事项，不必兴师动众，我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在此，我恳请教皇大人委派伦敦教廷骑士团团长艾萨克·德·奥利弗勋爵，护送斯蒂芬回国。

虔诚的教徒

威廉·冯·哈布斯堡

奥地利维也纳

1789年6月6日

「这是你父亲寄给我的信。」

「我的父亲...」

斯蒂芬自出生起就在罗马教廷生活，接受传统的僧侣式教育，他只知道自己是奥地利人，有一个贵族父亲。

「行李就放在你的房间里。」教皇站起身，「如信中所言，我已通知艾萨克勋爵。」

「大可不必...」

教皇大人拍了一下斯蒂芬的肩：「毕竟你是贵族的儿子，出了闪失可不行，艾萨克·德·奥利弗勋爵是英国人，也是教廷最年长的骑士，与他同行你肯定能收获很多，他在克劳恩草原锻炼，去那儿找他吧，我叫人备马。」

3

于是斯蒂芬来到草原，迎接他的却是狼群。

「难道我要沦为野狼的腹中餐了？」

轰——

四周漫起浓雾，一个敏捷的身影从雾中钻出，挡下野狼的利爪。

【退后。】

雾气散去了些，斯蒂芬方才看清救命恩人的容貌。

雾中人的声音如耄耋老人一般低沉沙哑，与他的样貌极其不相配。

他身穿白色修道服，腰间别一盏小灯，背着一把大剑，面部轮廓周正，五官亦无半分瑕疵，一头金色短发，目光冷彻，宛若转瞬即逝的流星。

白衣剑士拔剑出鞘，蹬直左腿，向前作箭步，左臂向后伸直，右膝弯屈，刺向狼群。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在他身旁的斯蒂芬只能看见残影。

剑刃在狼群中起舞，优雅的回旋剑法掀动剑气，好似山野中疾驰的野兽直扑狼群，几声哀嚎过后，狼群瞬间化为灰烬。

剑士用惊人的速度结束了战斗，他收剑入鞘，站在被血味玷污的风中，看似年轻的身躯渗出一股足以使人思维停摆的威严。

斯蒂芬望着他的背影入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感...感谢大侠拔刀相助！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位叫艾萨克·德·奥利弗的人？」

白衣剑士回过头，胸前的勋章闪闪发光。

「我叫斯蒂芬，要去维也纳见我的父亲，教皇说为我安排了一个保镖...」

【我就是艾萨克。】

「额...」

【没有听清楚？我就是你要找的艾萨克·德·奥利弗。】

「但是，教皇说艾萨克是最年长的骑士...」

【把信给我。】

「好...好吧...」

斯蒂芬缓了口气，把信件递给艾萨克。

【确实是威廉的字迹，哼，既然他点名找我...】

「您认识我父亲？」

艾萨克勋爵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他有一头火焰般的卷发，身上散发出水果的清淡香气，与他儒雅随和的气质相辅相成，大衣上的补丁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怀里抱着一个羊皮手提包，举止中显出一股子粗糙繁琐的礼节。

【除了发色，你和年轻时的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我们启程...咦？」

【你的马儿八成是受惊跑掉了，我的马车就在附近，跟我来。】

4

「妈...妈妈，不要！」

马车的窗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如此，风依旧不停地往他的袖口里钻，斯蒂芬打了个寒颤，撩开窗帘，明月高悬，有微弱的光透进来。

【你想你母亲了。】

艾萨克正驱赶马车向维也纳方向驶去。

「我睡了多久？」

【你一上马车就睡着了。】

斯蒂芬扭了扭手踝。

【罗马到维也纳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时间，今晚我们先找个镇子下榻。】

「艾萨克勋爵，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教皇大人会说您是最年长的骑士...您看上去和我年龄相近。」

【不用理教皇，你权当他老糊涂了。】

「他还说你是伦敦骑士团的团长...」

【那家伙可真能吹，我只是个挂名的团长，也没心思管理一个骑士团，不过本事是真的，你也见识过了。】

聊着聊着，初次见面时的压迫感已然消失。

「您不愿意当团长，回绝不就好了？」

【我可没办法狠下心来回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艾萨克勋爵闷笑道。

「啊，抱歉！」

【小伙子，你看，前面有灯火。】

「太好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你这单纯的模样也很像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