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會面的弗里德里希站在走廊上長嘆了一口氣。
他不是刻意隱瞞在邊疆發生的事情,只是當時的氛圍令他無法開口。
這場會面收益最多的是伯爵一派的人馬,在永保青春這一利益的誘惑下,不少的貴族倒向了他,其中很大部分是那些年過半百的貴族,已經走完至少一半人生的他們在聽到有機會逃離死亡後,幾乎是立刻倒向了伯爵一邊。
此時一隻手從身後搭在了弗里德里希的肩上。
「辛苦你了。」
「謝謝關心。」
蒙特艾莉走到了他的身邊,結束會面後的她,與會議上散發的莊嚴氣質與剛才相比充滿了野性。
「真是群蠢蛋。」
她無奈的聳了聳肩說道。
聽到蒙特艾莉那毫無顧忌的用詞,弗里德里希心想可能這般才是她的本性吧。
身處北方的貴族一直在大多數以文明人自居的南方人看來,都是帶著野蠻人氣息的衣冠禽獸,只不過是穿了衣服就自居為「人」,內在還是那個茹毛飲血的蠻族。
「這裡還是在宮廷裡喔。」
「我可沒說蠢蛋指的是誰。」
蒙特艾利咧嘴一笑,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從鮮紅的嘴唇後方清晰的露出。
「你怎麼看他們的選擇?」
「我不知道。」弗里德里希說「如果他們跟我遇到的敵人信奉的神是同一個,那麼我們到最後也會變成那樣嗎?像個瘋狂的野獸不停的為神明獻上血肉,直至死亡。」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只不過目前的狀況前者的機會比較大。」
蒙特艾莉有些無奈的說道。
「我們那邊有個傳說,在寒冷的冬天裡,如果為了生存而吃掉同類的話,就會變成怪物,而現在他們在我看來也是在走相同的道路。」
「還真是駭人的故事。」
「為了生存拋棄掉一切底線的結果只會是自我滅亡,行為從一開始就本末倒置了,為了能在冬天倖存不斷吞食同族苟活,結果只會是能夠幫助自己的同族越來越少,然後又不得不繼續吞食同族的惡性循環。」
「妳覺得他們跟那些吃掉自己同類的人一樣?」
「差不多吧,戰況不利的現在,獲得神恩的最簡單方法首先是俘虜與罪犯,其次就是自己的領民,前者還好說,許多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同扶持的同伴,後者就不是同個概念了,沒有了農民,土地就沒人耕種,到時候就會陷入糧食不足的問題,為了不陷入饑荒,又必須繼續獻祭,最後的結果難道不是整個領地陷入荒蕪嗎?」
聽聞蒙特艾莉與宰相如出一徹的見解,弗里德里希一時之間想不出有什麼能夠反駁。
「在某方面的確是半斤八兩。」
當所處的土地因為獻祭使得人口越發稀少到無法維持生存後,只能向外部擴張以獲取更多能夠獻祭的對象,過程中難免造成傷亡,而擴張的版圖裡知道自己只是祭品的人民肯定不會順從,不是向外逃亡就是發起反抗,也就是說佔領地根本無法轉為生產力,還必須用本就稀少的人口進行統治與鎮壓,過程中消耗的成本又不得不向外侵略造成了惡性循環。
這情況的表現之一便是那群瘋狂的敵人,完全沒有同伴意識,不停的殺戮以求獲得神恩,迷失在了殺戮之中。
弗里德里希的腦中一片混亂,在這麼下去整個國家無異於飲鴆止渴,即使擊敗了叛軍,也會在獻祭的瘋狂下自毀。
比起擔心這個國家,弗里德里希更擔心自己家族的領地,即便自己不屈服於誘惑,領地裡的騎士與領地外的貴族就是另一回事了。
出賣靈魂所換取的力量之大,以至於根本無法阻擋,最壞的情況為了苟活甚至不得不同流合污。
「真是糟透了……」
弗里德里希摀著臉,冷汗不停地從頭頂落下。
「我記得你們家族的領地好像⋯」
「嗯,大概就是下次的戰場吧。」
實際上真正可能的主戰場距離弗里德里希家族的領地還有一小段距離,但考量到可能的偵查與騎兵的迂迴繞後說是在戰場內也並非謊言。
「接下來我會回到領地阻擊叛軍,如果我上去的話或許還有機會說服他們⋯」
「你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吧。」
「⋯」
「血債已經發生,仇恨的鎖鏈會不斷的纏繞,從王國下達抹殺他們的一切而他們組織叛亂開始就回不了頭了。」
「我知道。」弗里德里希「但我還是想要去試試,至少讓我有個理由說服自己。」
「你們也會過去吧?」
蒙特艾莉點點頭。
「到時候⋯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半個小時,如果你回不來我就只能拋棄你了。」
「沒問題。」
正當話題結束時,身著教袍的宰相出現在二人身前。
「兩位好啊。」
二人鞠躬致意,面對這個下令血腥鎮壓學校的人弗里德里希心中沒有半點尊敬。
「剛才會議時二位似乎都對那些人所說的不敢興趣?」
「如你所見宰相大人,我們的年齡與外表相符皆不到20歲,長生不了什麼的實在太過遙遠。」
蒙特艾莉的回答讓宰相滿意的露出微笑,隨後拍了拍二人肩膀。
「不錯不錯,跟那群被吸引的老狐狸比起來真不愧是王國的下一代。沒有了死亡也就意味停滯,如果這場叛亂的原因之一是王國的方針有誤必然需要推進改革,那麼他們的固步自封便是嚴重的問題。」
兩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露出假笑以示肯定。
「宰相大人您似乎很厭惡這所謂的神蹟?」
「這是當然的,只要他們不退位,那些原本的繼承人只能一直待在陰影之下或是淪為傀儡操控,我不否認這樣的統治增加的穩定性,可同樣意味這艘大船的方向舵會逐漸腐爛最後只能朝既定的方向一路航行直至撞毀在岸上或礁岩,定期的換代是必須的,可惜那些怕死的老狐狸即使知道也會為了享受榮華富貴堅持到最後一刻。」
宰相無奈的搖了搖頭。
「難道宰相不想要青春永駐嗎?」
「衰老是必然的過程,是神明賜予我們的禮物之一,逃避死亡便是逃避與時間的鬥爭,我將會與之戰至最後一刻然後倒下。」
宰相的話語不由得讓弗里德里希對他有所改觀,雖然學校的事依舊不會改變,但作為一個人的品格這部分無疑是正向的。
「不好意思失陪了,又有公文需要我去處理,願神明的庇佑能與你們同在。」
說完宰相快步向著自己的辦公室匆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