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我真正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離開王宮、離開學院、離開王城，進入要塞後又來到沙緬鎮。

與想像中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現在伊利亞斯的眼前、耳中，其他貴族是如何看待平民、平民又是如何看待貴族。

他再次感到迷茫、困惑。

在大義與個人利益面前，他再次體會到兩者難以兼得。

旁人不經意的話語間透露出自己的想法，衝擊性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洗他的認知。

他隱約間感受到自己的異狀，開始反思自己真正的『願望』。

（當我聽見別人遭受到的苦難時，我會感到難受。我很樂意在情況允許時將受盡苦難的人們從泥沼中解放，但這不可能成為我必須做的事情。）

（『大義』、『義務』對於我而言毫無價值。拯救受苦受難的人民，贏得眾人深深的敬意與榮譽？王族身分帶來的義務？這些我通通不在乎，我更在乎的是家人們、朋友們。）

（過去所謂的那些目標、夢想，不過是基於真正『願望』的偽裝。）

（是呀……）

（我其實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即便全世界都唾棄我。）

（我不是聖人，不是勇者，更不是英雄。）

（我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找到哥哥。）

（？）

（我的哥哥們不是都活得好好嗎……奇怪了。）

伊利亞斯晃了晃腦袋，悄悄看了眼緹莉。

（我可以為了她付出所有，有她才有我。）

洛傑恰巧抬起頭詢問道：「伊利亞斯，準備好了？」

「當然。」

「有些事情我要說在前面，除非你們碰上危險否則我不會使出全力。」

洛傑神情肅穆的對另外兩人說道。

「這是你偷懶的藉口嗎？」

「切，你怎麼又發現了？」

伊利亞斯與洛傑兩人一搭一唱，讓緹莉和瑟西娜都笑聲來。

「野獸群距離我們還剩多遠？」

「我看看……」

洛傑頭探出哨站，大致估量一陣。

「最晚十分鐘就會出現在哨站附近。」

「那、我們也該開始行動了。」

其他三人紛紛點頭，目光聚集在伊利亞斯身上。

「該出去迎戰了。」

伊利亞斯率先跳出哨站，其餘三人緊接著他的腳步。

（冬季、黃昏、圖因大森林，與當年的一切太像了……）

（但我不再是無力的我，現在的我一定、一定可以戰勝那匹白狼。）

「伊利亞斯？」

「沒事。」

「好。」

緹莉繼續構築高等魔法，反倒是伊利亞斯一副輕鬆的表情。

「注意！」

獸潮的前沿幾乎要與他們相撞。

「附魔。」

伊利亞斯手握長劍，獨自衝上前將最前面的幾頭野獸砍翻在地。

「緹莉、瑟西娜！」

「熾炎織網。」

「荷魯伊斯的悲嚎。」

火焰擰成無數條細繩，自動排列成一張巨大的網格狀構造矗立於伊利亞斯前方，高溫、高密度的火焰巨網立即阻隔住小體型外的所有野獸，下個瞬間一股高壓的巨大氣體團塊，以幾近四分之一音速的速度將高延展性的火網推向散落的野獸。

僅僅是兩個高等魔法便將伊利亞斯面前的百來隻野獸驅散，但真正死亡的野獸卻只有被氣體團塊直接命中的那些，其他兩百多隻野獸雖不致死也無法構成威脅。

「很好。」

從巨大風壓下站穩後，伊利亞斯左手不斷構築普通魔法，右手不斷斬向四周假裝倒地的獵食者們。

「緹莉、瑟西娜，停止構築高等魔法，優先攻擊朝我們過來的野獸。」

洛傑邊指揮的同時，不斷觀察王衛那邊的情況。

（這邊的野獸雖然還有幾百隻，但這些數量遠遠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

（王衛那邊有近千隻低階野獸，我不認為他們能擊退那些野獸，等王衛與其他隊員會合那些野獸就不構成威脅。）

「留意躲在周邊的那兩個四級中階野獸與最後方的那條五階中級野獸，小心草叢。」

緹莉、瑟西娜齊點頭。

「我知道。」

伊利亞斯瞥了眼洛傑後停止向前並深吸一口氣。

（鎧甲、武器附魔後的強度很棒，搭配上創世紀劍術後面對這些低階野獸一點附都沒有。）

（每一個劍術的基礎都與基本劍術差不多，只考慮附魔時還是基礎劍術更順手些，但創世紀劍術蘊含的可能性遠非基礎劍術可以比較。）

「因此……」

他回身將一頭半個成人高的巨大鼴鼠砍成兩半。

「我會在實戰中不斷磨礪它，直至我能揮出真正的裂地式。」

吐出一口熱氣。

伊利亞斯四處打量，周邊已經沒有能行動的野獸。

再度深吸一口氣，血腥味、烤肉香氣四溢，隱約間還能感受到恐懼與憤怒，強烈的落山風從森林深處吹來，一陣陣的迎接獸潮的抵抗者。

（幸好肉體強化能抵抗更高、更低的溫度，感知退化雖然也能但容易與重要的感覺一起遮蔽住。）

「伊利亞斯，能迅速解決那兩頭四級的中階野獸嗎？」

洛傑召喚兩道簡易魔法將那兩頭野獸標記給伊利亞斯看。

「可以。」

再度提起右手的劍，直直朝其中的一頭野獸奔去。

嘹亮的熊吼聲傳來，體型碩大的利爪灰盤熊雙腿站立，兩個成人身高的偉岸身影令遠處的緹莉都看得清晰。

（伊利，你一定能安全回來。）

緹莉默默為他祈禱。

「熊……」

存在於圖畫上的野獸，活生生站在眼前，說一點都不激動是騙人的。

「來吧！」

他與灰熊默契的衝向彼此，利爪與劍身交錯發出金屬敲擊聲，附近的低階野獸或停滯、或調頭回去森林。

幾次交手後灰熊與他陷入僵持，但隱約間灰熊漸漸壓過伊利亞斯。

灰熊一次重壓幾乎讓伊利亞斯失去重心。

（好大的力量。）

伊利亞斯找準時機側過身讓灰熊重心不穩拍在地面，並順勢朝牠薄弱的左側腹部刺進去。

悽慘的悲鳴讓感官敏銳的伊利亞斯陷入短暫呆滯，灰熊被激怒了，雙臂奮力揮開那個人類，烙印於血脈的魔法浮現在腦海中，雖不知道這串符號的意義，但卻彷彿本能似的排列、構築出魔法。

地面開始震動，灰熊中心十多公尺內開始出現不規則的裂紋。

（魔法。）

感嘆尚未結束，灰熊再度襲來。

（沒時間慢慢解決牠。）

地面快速隆起向著某個中心點延伸，最後形成近乎密閉的陰暗環境。

（紅色的雙眼……牠過來了！）

勉強躲過灰熊的突襲後，伊利亞斯深感需要光源。

「重日。」

小太陽般的火球飄在伊利亞斯的頭上頃刻間照亮狹窄的空間，那突然刺眼的亮光讓灰熊的雙眼致盲一瞬。

就是這一瞬間，伊利亞斯試圖抓住勝利的契機。

（羅瓦浮賽斯．瀧之千墨汐。）

如墨般的水珠一滴滴憑空出現在灰熊的左腹附近。

灰熊可不是會等魔法完成的蠢貨，四肢快速運動產生的高速與數百公斤的體重結合，沉沉撞上伊利亞斯。

「啊！」

小太陽黯淡後消逝，魔法的主人承受數萬牛頓的力量撞開無數層岩石結構，最終趴在外頭草原地上。

（該死！）

伊利亞斯憤怒的拍打地面，緊接著快速站直。

不給伊利亞斯回穩的空隙，野蠻巨獸再度奔襲而來。

（別想得逞，羅瓦浮賽斯．瀧之千墨汐、沖天炮！）

消失的墨色水珠再度浮現，伊利亞斯抓準時機在灰熊要撞上自己的下一刻前朝地面使出沖天炮。

強勁的氣流快速且短暫的將伊利亞斯推上五米左右的空中，墨色水珠卻絲毫沒有移動。

另一邊的灰熊雖想快速停下，奈何巨大的慣性致使牠怎麼都不可能立刻止住，或許是著急惹禍，牠的前肢狠狠插在土壤上，沒料到整個獸身翻了一圈，肥厚的憨臉面向點點星空表情凝滯。

「該上路了。」

伊利亞斯滯留在空中時刻便控制墨色水滴運動，數萬個墨色水滴如豺狼般從灰狼的傷口湧入，眨眼間就散布在全身的血管內。

他右手輕輕外揮，灰熊體內的墨色水滴在同一瞬間彷彿受到磁力牽引，萬根細小的黑色針尖從灰熊刺出。

鮮血如無數道湧泉般噴濺，灰熊的憨臉下，腦袋、臉上的感官沒有一個躲得過；軀幹保護的大型器官更是瞬間失去活性。

「第一個。」

伊利亞斯面無表情的提劍挖開灰熊體內的魔石，隨後看向另一個受到標記的中階野獸。

「是剛毛兔呀。」

伊利亞斯收回長劍，從空間戒指內掏出可伸縮的長槍。

「洛傑，你剛剛是不是說過遇上危險才會幫忙？」

「恩。」

「那你現在怎麼不去幫忙！」

緹莉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質問。

「相信他。」

洛傑嘴上這麼說，但親眼看見伊利亞斯狼狽臥倒也感到錯愕。

（你不會讓我失望吧？第三王子伊利亞斯。）

洛傑咬緊牙關，將注意力集中在王衛那邊的哨站。

（伊利亞斯有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保命的魔導具還有光之翼沒有使用，解決那頭利爪灰盤熊沒問題。）

（那邊才是真正的凶險，森蚺居然直接朝那邊過去。）

……

剛毛兔比起利爪灰盤熊容易解決，伊利亞斯幾分鐘後便與洛傑三人會合。

「伊利！你肚子那邊的鎧甲……」

「哥哥？」

不僅緹莉擔心伊利亞斯，連瑟西娜都罕見的露出擔憂的神色。

「讓妳們擔心了。我的附魔有多厲害妳們很清楚，沒事情的。」

伊利亞斯笑著輕拍一下自己的肚子，彷彿一點傷都沒有。

（痛、痛痛痛。該死的熊撞得有夠大力，還有那隻該死的兔子不停踹我的傷口，真該死！話說回來牠們才剛被我殺死……）

「伊利亞斯，現在形況不太樂觀。」

「怎麼了？」

伊利亞斯雖然還留有六成魔力，但精神上的疲憊驅使他解除感知強化，否則海量的信息會進一步壓迫他。

「我們這邊的野獸雖然潰逃，但王衛那邊的卻一點也沒有離去的跡象。」

「怎麼會？我做掉那兩頭四階野獸後，應該沒有其他中階野獸吧？」

「不。」

洛傑搖了搖頭。

「五階野獸『森蚺』就快要抵達王衛駐守的哨站。」

（五階野獸森蚺？那不是……）

熟悉的名字觸及遙遠的記憶，伊利亞斯瞪大雙眼。

「是那傢伙！」

他想起渾身上下長滿深綠色鱗片的蛇，第一次盡入圖因大森林時遇見的其中一種中階野獸。

「恩。王衛們似乎準備朝我們這邊撤退，我們……恐怕要直面那條大蛇，你還能戰鬥嗎？」

「當然。」

他露出自信的微笑，將發抖的右手藏在身後。

（我的手……）

伊利亞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14歲的少年，在有所保留下連續對付兩個四級野獸還是有些勉強。

「不愧是我的學生，你們待會盡全力試試能不能應付那條五階野獸。有我在這邊，我保證你們三人包含其他隊員一個都不會死。」

這時的洛傑彷彿倒退幾年，回到那個有禮貌、有風度，讓人感覺十分靠普的樣子。

瑟西娜臉頰與耳垂發燙，幸好她這副模樣沒有被另外三人發現。

（這樣子的他最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