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不断呼啸的海面上,传来海风浓重的味道。不知为何,潮水的气息却有着一丝柔和的芳香。但此时此刻,彼此被淋湿凉透的肌肤中传来些许人类的味道,人类的温度。
那是,你的体温。
在废旧的屋子中,少年少女互相依偎,紧握对方的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海鸟掠过海面。渔家正忙着晾晒干货。
「丽莎,你要去哪儿?」
「捡贝壳。」
「记得在太阳西沉前回来哦!」
「我知道啦,妈妈。」
淘气的小女孩在沙滩上放开脚步奔跑着……
沙沙沙
旅人少女赤脚在沙滩上走着,炽热的沙砾包裹住她的脚,海浪没过她的脚踝,而少女正感受着那份冰凉。
「好痒啊。」
「那就穿上鞋子走大路吧。」
虽然吊坠中的露蒂这么建议着尤娜,但她并不打算听从,能这样在沙滩上放下烦恼悠闲走着实在难得,仅仅只是被海水浸泡脚底还算是尤娜能够接受的范围。
「好吧,差不多休息够了,我也出来和尤娜姐姐一起走吧。」
这或许是露蒂第一次来到海边,她与尤娜一样赤着脚任由海浪冲刷,但露蒂为了配合尤娜的步伐放慢了脚步,尤娜看得出她想要在沙滩上奔跑。旅人少女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直到尤娜发现岸边的一丛花。
「这些花……」
「它们怎么了吗?」
尤娜停下了脚步,走到花丛前,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它们。身旁的露蒂面露不解,但也随着尤娜蹲下来看着这些花朵。尤娜稍微探出身,伸出手想要触碰花朵时,急促的步伐与一道略显稚气的喊声让我停止了动作。
「不要碰它们!」
二人转过身,站在身后的女孩喘着气看着她们。
「那些花是有毒的,不能碰它们,很危险的。」
「诶诶!!有毒?尤娜姐姐你知道这种花吗?」
露蒂面露惊讶之色,尤娜看了她一眼继续回过头盯着花朵。
「倒是在哪听说过,本来是生长在内陆地区的群生花,大概是风把它们的种子吹过来了吧。我以前见过用这种花提取色染成的布料。」
身后的女孩见尤娜若无其事地解释着,凑过身问道,「诶?它们不危险么?」
「这种花,曾经有人用它们来作为制毒的材料。」
「制毒!?」
露蒂与身后的少女发出惊呼,尤娜一边解释着继续伸出手想要碰花朵。
「哇啊啊!!不能碰!」
身后的少女再次发出叫喊阻止尤娜,她缩回了手稍微向少女表示抱歉。见尤娜将手缩回去她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据说这个国家上一任的国王与王妃被歹人长期在杯中下了这种花提炼出来的毒,不治身亡了。」
露蒂听了她的解释,点点头「哦哦,是暗杀啊……」
「没错,就是暗杀哦!」
尤娜注视着少女,少女歪歪头向尤娜一笑,尤娜心想算了,自己也就不需要提醒她了。最开始我就已经说过曾有人用来当制毒的材料,竟然没有想过暗杀这一层嘛?彼此就这么陷入沉默……
「啊,对了。看样子你们是旅行者吧,那我就告诉你们这朵花的秘密,如何?」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位少女,「虽然我妈妈叮嘱过我不要和别人讲,不过你们是旅行者我想应该没关系。」
「怎么样?想听吗?」
「嗯。」
听到尤娜她们的回应少女笑着坐了下来与她们围成圈。
「这是发生在我出生前的事情。」
「哦,应该就是不久前吧。」
露蒂做出了不成立的对比,引来了对方的强烈反驳。
「嗯?真失礼,我今年已经10岁了,不过你们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
「亚拉尔,你这是要出海吗?」
老渔夫向正要整船出海的年轻人询问道。
「嗯,晚上的话能捕到更多的鱼。」
「别做太危险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少年将木船推入海中划桨出海。老渔夫与渔村的村人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看着他这样就感觉有些不安。」
「他会不会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出海然后一去不回?」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唉,要是他的双亲还活着的话……」
站在岸边收网的渔夫望着少年的背影,摇摇头离去。
父亲在我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时就战死沙场了,十五年前这个国家遭到了邻国的入侵,动用大量兵力抵抗,最终战败。国王与身怀六甲的王妃遭到暗杀,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战争导致国家的男丁大量缺失,生产力大幅下降,土地变得荒废,渔场也不再有往日的肥沃,不只是我们村子,其他地方的人生活状况都十分严峻。哪怕是现在,也难以见到和平之日真正会到来。
我将撒下的渔网收回,今天并没有太多收获,算了就这样吧。我静静躺在船上任其在海上漂流。虽说如此,但我从记事开始,就已经是这幅状况了。我对这样的境遇没有什么感慨,也没有太多不满,哪怕再艰苦日子也还是要过的。但是,就在去年夏天,独自一人将我拉扯长大的母亲也去世了,据医生说她是过劳死。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如同无桨之舟在波浪间摇荡一般,一直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生活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天空完全为夜幕笼罩,坏了,完全看不见岸边的灯火了,船漂流到了哪里?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出了外海的话潮水很汹涌,那样就很难再回到岸上了。只靠着放在船头的提灯完全不足以照明,我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划。这时我却发现前方某处似乎有光点。
「灯光!?」
有灯光的地方必定有人烟,灯光没多久就消失了,我镇定下心。这之后,我便一直朝着有灯光的方向不断划行,直到失去全身力气不得已睡着。拂晓之时,我发现自己似乎被海浪推上了一个陌生的沙滩。
「这里是哪里?得快点回去才行。」
我正准备撑起桨时定睛看着我到达的地方。
「这是,西边的海湾。」
「这边原来也是这样的吗?有一座峡湾。」
绝对不能越过西海湾前行,这是我们村子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也不知是何时定下的,我没有多想朝渔村海港归去。
「早啊,亚拉尔。」
「早,大叔。」
渔村的早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刚刚收获的渔民正贩卖着水产。
「怎么,早市没有看到你啊?」
「没什么,有点事。」
我随口回答搪塞过去,并不想告诉他们昨晚的事。不过我还是停下了脚步,「喂,大叔,西海湾的前方,有人住在那里吗?」
「?没有吧。」
「啊,记得在很久以前是有一座为了幽禁王室成员的小岛,不过现在应该早就废弃了吧。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踏入的地方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啊,不,没什么。」
我一边划着船一边回忆今早与大叔的对话,果然还是很在意啊,那道灯光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其他渔船?还是有人家?或者是被幽禁至死的王族幽魂之类的?不对不对,什么幽魂啊,我都在想些什么。正当我打断胡思乱想时,前方的灯光再次亮起,我举起提灯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
在被我发现后灯光就灭掉了,那边果然是有人在的。我咽了口唾沫,朝灯光的方向划去。越过西海湾后面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座小岛,岛上果然有着一座残破的建筑,那或许就是大叔所说的幽禁的地方?等等,我似乎从窗户看到了人影。果然有人在里面!
「那个,请问……!!」
我猛然捂住嘴,啊啊,这样太唐突了。万一这里是可疑分子的隐蔽场所的话那我岂不是要被杀人灭口?
「是……是谁?」
啊!!这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是附近的村民,我叫亚拉尔。」
嘴无意间动了起来,下意识说出来话。
「其实是昨天在这附近迷路了,多亏了你的灯光我才能得救。多谢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和家人住在这里吗?」
「我叫……沙罗,只有……一人住在这里。」
像是银铃一般清脆而令人怜爱的声音,沙罗的语调有些结结巴巴的,像是在害怕出错般斟酌用词。
「难道你是被关在这里的吗?」
大叔说这是幽禁之地,没准她……
「很抱歉,我无法从这里出去,所以……」
「你是被什么人掳到这里的吗?你等等,我马上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我不论去向那里和谁见面,那都是不行的。所以请你离开吧,你不能留在这里。」
那座残破的灯塔中住着一位少女,不知她为何被囚禁至此,她带着哀伤的语气请求我离开。
「既然你不能从这里出去的话,那我就来见你,怎么样?」
我向灯塔中独身的少女如此承诺道。
「不好,已经早晨了,我该回去了,沙罗我还会再来的。」
就这样我们在连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一次次地如此相会交谈着。同是孤身客,彼此互相需要着,白天分享些无伤大雅的话题,晚上便互为灯火,以表明自己存在于此。
「最近亚拉尔你开朗不少啊,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村子的人们向我打着招呼,我笑笑回应没什么。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前往孤岛。
「沙罗你知道吗?如今这个时节森林里满是红枫叶。」
「真好,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看到枫叶该多好。」
少女的声音略显低沉。
「你没见过枫叶吗?」
「我只在书本上见过图没见过实物,因为在我在懂事的时候便一直呆在这里了。」
「什么!?」
她竟然从小就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不可理喻!
「你肯定也想试着走出去的吧。」
「要是真的能这么做就好了……」
「没关系的,在有人来之前我送你回来不就好了?」
「不行!!」
她震声打断了我的话。
「直到我死之前我都无法与人见面,无法从这里出去……」
「直到死?怎么回事?」
「对不起……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能陪我说话,还请你回去吧。」
少女的语气越发颤抖,隐约之中我听到了她的抽泣。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离开?这样的说法太奇怪了。我坐在对岸上凝望着小岛上那座残破灯塔。要不,干脆就这样把她拐走吧。我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我早应该这么做了,她不应该被囚禁在这里,如果有追兵的话那就继续逃走,孑然一身的我早就空无一物了,但此刻要是能为沙罗做些什么的话……
「该死,居然上了锁。」
我再度踏上孤岛,想从底部大门进入,但却被铁锁阻挡。
「什么人?」
身后的喝声让我吓了一跳,身着黑色衣裙的女性与带着佩剑的侍卫站在身后,很显然他们是贵族。
「这座岛外人禁止踏入,请马上离开这里。」
女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警告我,沙罗说过每过几天就会有人前来照顾她,我猜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请把锁打开,我要将她从这里带出去。」
我如此回应道,或许这样看起来太过无谋鲁莽,但我还是要试着抓住可能性。
「小子,你可知里面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非得遭到这种待遇不可?她究竟……」
我的头脑已然一片空白,欲冲上前质问但被侍卫所阻拦。
「放肆!小子,不得无礼。」
「可恶,放开我。」
我被侍卫擒拿住双手,艰难地挣扎着。
「本来你贸然袭击我就已经有理由处罚你,但我不会这么做。只是你将里面的殿下带走,她会要了你的命。一旦触碰了她,就会立即致你于死地。」
「毒?」
「上代国王与王妃留下来的公主,就是里面的那位殿下。」
「等等,她是公主?前代国王不是没有继承人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浮出,不对,他们应该是有孩子的,王妃中毒身亡时已经身怀六甲。
「先王不幸去世,但是从临盆的王妃腹中取出的婴儿却平安无事,怪异的现象不断发生,最初是产婆中毒吐血,然后是乳母。她……生来体内就积攒有母亲遗留的毒素,是个残害他人的毒姬。」
「现任国王将她幽禁在这座岛上,就这么将毒姬杀掉实在太不吉利。」
怎么会这样?连触碰都无法做到,全身都浸着剧毒。
「……那解毒的办法呢?」
我心间如巨石压迫般沉重,不断深呼吸发出声音。
「哼,天真。要是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你觉得我还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得到的却是女人戏谑之笑。
「好了,该放弃你天真的想法了,你根本不可能将她带走。快点离开此地并忘了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屋内的少女抱住双腿默默地落泪,在遇到亚拉尔之前我从未体会过这种心情。只是静静地一人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去想。连自己是寂寞一人亦或是悲哀的命运都没有注意到。为什么,胸口好痛……
我离开了孤岛,回头看向那个地方。伫立在灯塔中的,悲哀的毒姬。我不再与她见面,该跟她说些什么话,该怎样和她说话,不管说什么都觉得是无意义的借口。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我回到了海港。
「风的味道变了。」
「嗯,快点收拾东西回去吧。」
阴云密布压迫着一切,暴风雨即将来临。没过多久暴雨便随着狂风袭来。
「快点,把船拖到高低上。」
渔夫纷纷将自家的船只拖上岸,但我却瞥见了熟悉的黑色衣裙……
「你怎么在这里?沙罗怎么办?」
那位贵族女人在侍卫撑伞陪伴下准备离开,她朝着我冷冷一笑。「对公主的照料已经结束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破烂不堪的建筑根本撑不了多久,不赶紧让她避难的话……」
女人垂下眼皮,「救她?为什么?」
「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今日的来临,不需要任何人动手,害人的毒姬将在今天死去。」
「何必要去守护一个派不上用场且会带来不幸的公主呢?」
我咬紧牙关,握紧双拳。这家伙,竟然把人贬的一文不值,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贵族带着傲慢看待一切,根本不会体会到我们的艰辛。
「你这家伙……」
我狠下心向海滩跑去,准备放船前往孤岛。
「喂!亚拉尔你做什么?快回来!」
我无视了大叔的叫唤,依旧将船只推入海中。
「最好他能和公主一起死掉,除了我们谁都没见过公主的长相,在旧灯塔被冲垮后骸骨漂向何处也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得公主吧。就算她运气好能活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女人看着盲目前行的少年,没有任何怜悯,淡淡地讲述二人的终期。
「笨蛋!快回来,你没看见现在很危险吗?」
对不起,我知道村人们是在关心我的安危,但我现在非去不可。木舟在汹涌波涛中摇摆前行,拜托了一定要坚持住。
在知道真相后,对于她我也产生了一丝的恐惧,我想她应该也是如此。熟识她的每一个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然后静静地祈祷她的死亡。即便我因触及到她而死去,但我的船还在,或许能给她一些希望。不,不对,我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会变得怎么样那些我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沙罗!沙罗——」
我不断敲打着门,这下遭了,海水已经进入不少了,如果这老旧建筑被冲垮那她会很危险。
「亚……拉尔?」
「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为什么?快走,要不然你就回不去了。」
「我一定会带你逃走的!」
该死,只能试试能不能把锁给砸开了。我举起石头狠狠砸向铁锁。
「你也知道触碰我你会死的。你能陪我说话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没关系,我承诺过要带你去看枫叶,尽管我没法带你到尽头的彼方,但我能够触及的地方我都想带你去看一看。」
我想要看到你的脸,想要触碰你,和你说话,在你身旁漫步。但是这样不成器的我,或许会让你失望吧。我们正是如此,在漆黑的波浪间摇晃着的小小灯光,摇晃的灯火宣示着彼此的存在。抱歉,即便如此,我现在也无法做到让你孤身一人。我砸断了门上的扣环,推开木门,拥抱着面前哭泣的少女。
好温暖,伴随着潮风,是无比柔和的气息。
暴风雨过去,小岛上已然空无一人,至此之后……
……
「至此之后那两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晓。怎么样?是个很哀伤的爱情故事吧。」
丽莎说完了故事,朝旅人们笑了笑。
「哦。这故事哪里有什么秘密?」
「诶!呃,这个……」
面对露蒂的疑问丽莎霎时间难以回答。
「还是说……」
「啊啊啊,因为妈妈说这个是要保密的!」
「丽莎……」「丽莎!」
尤娜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样子应该是丽莎的父母过来寻她了。
「啊,爸爸妈妈。不好,已经傍晚了,我先走了。」
丽莎急忙站起身朝父母跑去。尤娜伸出手抚摸着花朵。
「哇啊!不是有毒吗?」露蒂慌忙地想要阻止尤娜。
「不,它们没有毒的。」
「在内陆这种花是深蓝色的,提取的汁液也是深蓝色,但这种花的弱点是盐分,生长在海边的它们受到潮风长期吹拂毒素也和颜色一起褪去。」
「那位公主被幽禁期间每天吹着海风,毒也被散去了?」
「那就不得而知了。在母亲体内的毒素如何异变也无从确认,对于他们亡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还有着别的预谋?」
露蒂挠了挠头,疑惑不解地托着腮,「嗯~感觉好复杂啊。」
「对于政治的问题就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了。」
两人看着正在责备丽莎的父母,看来由于丽莎的淘气让母亲很操心。
「要是那两人能够得救我会很开心,感觉有种用爱的力量华丽地排除万难。」
露蒂笑着对尤娜说道。
「爱的力量?如果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化为行动的话或许真的会如此吧,无论前方如何艰险,都不会惧怕。」
二人对着在沙滩上踏上归途的一家三口,露出微笑。
……
「话说回来,拉佩利给我们那本书……和尤娜姐姐的书竟然一致呢?」
「因为它们本就是同一样的存在,两者交融后只是回归了本源。」尤娜随意翻开原为无名黑封书籍的蔷薇幻书,陷入了沉思,「只是我不明白罗兹蒂与给予我这本书的人……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问题真是越想越多,不如考虑下我们下一站如何解决住宿吧。」
「你说得对,咱们走吧。」
尤娜听着露蒂的建议点点头,二人继续向前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