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我和亞歷克斯、麗陶、威伯爾四人一起在王宮的庭園漫步，而其他親衛隊成員則站在遠處守望。這麼一來，應該就不會有人能偷聽到我們的對話。

    「過去一星期的事態峰迴路轉，現在總算能稍微消停一會，讓我們重新檢視在這次危機當中的應對手法……亞歷克斯，你先說吧。在發現莎朵奈其實就是塔拉結爾魔龍的那一晚，你在勸阻我質問璃忒恩後聯同麗陶帶着她回到萊塞爾裘，當時你內心是怎麼想的？」

    「說實話，非常震驚。對於從魔物的利齒下拯救了無數人民、即使狀態不佳仍然奮勇地跟魔龍對抗的璃忒恩，在激戰結束後非但沒有半句慰勞，居然還如同審問罪犯般逼迫非難甚至還差點拔劍傷害她……當時我實在難以想像眼前這位跟厲聲斥責我父親『不允許你繼續侮辱保護了森密特王國人民的勇士！』是同一個人。」

    亞歷克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自己當時是何等失態，使我不禁仰天歎氣。本來想着都已經跟璃忒恩道歉和解，這事就此揭過。但是不去面對反省這些下次很可能又會犯下同樣的錯誤，而且亞歷克斯和麗陶違抗我的指示行動，這事總得攤出來說清楚。

    「那一晚我聽殿下的意思似乎是怪罪璃忒恩對於德拉可小姐是忌子一事知情不報，但是先不說理應負上最大責任的是無視殿下的忌子保護法案隱瞞自身情況的德拉可小姐本人，殿下明明親眼看見璃忒恩跪在德拉可邸宅門外哭泣、卻不曾考慮璃忒恩被德拉可小姐威脅封口的可能性，我也覺得非常奇怪。總之，殿下對璃忒恩那番逼迫我覺得非常不講理。在殿下允許塞巴托法把德拉可小姐押走後本來以為您已經清醒過來，沒想到殿下卻跟威伯爾徑直前往德拉可邸宅、對於奮力制伏了魔龍的暮星環盾完全不聞不問，這挺讓人心寒的。」

    在亞歷克斯說完以後，麗陶皺眉接過話頭。

    「在小璃精神不振那會我本來已經希望提出讓她休假回到萊塞爾裘平復心情，只因為殿下當時正密鑼緊鼓地籌備魔龍討伐作戰而沒有說出來。我做夢都沒想過小璃在完成任務後沒有受到嘉許反而還被殿下如此粗暴對待，最後還被吼了一句『我現在不想看到妳，趕緊滾吧。』。幸好當時沒有旁人目擊這一幕，不然倘若傳了出去暮星環盾恐怕要暴動了。經過那一晚小璃的精神狀況進一步惡化，而眼見殿下又嫌棄她到這種地步，我就決定把她帶回去。」

    ……那天晚上我因為情緒激動而做出的魯莽舉動到底破壞了多少人對自己的信任呢？如果在提劍當下這倆人沒有攔住我就會釀成無可挽回的悲劇，而且更可怕的是現在事後檢討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那麼麗陶妳封鎖璃忒恩身處萊塞爾裘的消息、還把前來尋找她的監察御史扣押起來，卻又留下信給曼荻告知你們的行蹤，目的是要爭取時間嗎？」

    「小璃是拯救過眾多人民的英雄、是我的領民、也是我的朋友。以我對小璃的認識我能擔保個性純粹善良的她不會萌生陷害他人的壞心思，而且也害怕把她逼到太緊導致小璃退出暮星環盾甚至自殺，殿下之後肯定也會為此後悔的。所以我才會保護她，替她爭取時間從精神創傷中康復過來、也希望殿下能夠冷靜下來重新審視自己對待小璃以及暮星環盾的方式……當然，現在回想起來，把派過來的監察御史扣押起來並非最為穩妥的做法，那是我意氣用事了。殿下若然要降罪，我心甘情願領罰。」

    「歸根究底也是我先意氣用事、又沒有跟你們說明莎朵奈的事情才會鬧這齣……威伯爾，你怎麼看？」

    我轉頭望向一直都沒有發言的參謀，而他則朝我欠身。

    「非常抱歉，那時我應該提醒殿下注意如何應對暮星環盾。因為一頭熱的想要解開德拉可小姐留下來的謎題而疏忽了其他事情，實在是慚愧。」

    我越過威伯爾的肩膀看着盛開的花朵隨風飄揚。被悉心栽培、擁有亮麗外表之物，如非紮根於骯髒的泥土就會很快枯死。

    「跟你們坦白一些事情。在曼荻在王立研究所失控暴走後，是莎朵奈慫恿自己的兄長費爾卡把曼荻一家抓到德拉可邸宅、好方便我在議會裏把鍋全扣到王家騎士團身上。威伯爾的兄長皮埃斯策劃謀害我的背後，也是莎朵奈煽風點火所致。同樣是莎朵奈把父王下令特赦的狒安格侯爵一家殺死，雖然她沒有跟我說明用甚麼方法、現在看來大概是變身成魔龍從天空扔下岩塊。當然，這些事情都是我允准的。違反法律的事情，其實我們已經幹過不少。」

    麗陶和亞歷克斯聞言驚訝地睜大眼睛，畢竟他們從璃忒恩那裏聽來關於莎朵奈的描述總體還是偏向正面的。至於威伯爾只是微微瞇起眼睛，看來他早已心裏有數。

    「身處權力中心不可能做到純白無暇，頂多也就是接近白色的灰色。為了國家，我要營造出清廉正直的環境;同樣為了國家，於必要時我也得採用齷齪的手段。正因如此，『統治者必須清楚定義自己想成為怎樣的存在、應該去做甚麼。不然，當統治者失控偏軌時，可沒有法律這個圍欄去阻止那人墜入萬丈深淵。』這是莎朵奈曾經忠告過我的事情，而我卻在差點失去她的那一刻迷失了自我、忘記了矢志達成的目標……」

    我定睛看着麗陶和亞歷克斯，慢慢低下頭。

    「謝謝你們保護了璃忒恩。要是她出了甚麼事，那就是我害了一名忠心的臣僕、辜負了暮星環盾以性命去守護人民的意志、進而失去他們的信任。多虧有你們去挽回我犯下的錯誤。」

    「不敢當，作為臣下卻未能勸諫主君、只好擅作主張地行動嘗試自己解決問題，這實在稱不上是功勞。感謝殿下寬宏大量對於違逆您一事旣往不咎。」

    「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保護好自己雙手所能觸及的人而已。倒是在德拉可小姐的問題上，若果我能察覺到她的異常之處也許就能跟殿下合作在事態鬧大之前先行解決。未能在此事上前殿下分憂實在是萬分慚愧。」

    在兩人忙不迭行禮後，我再度把話題拋給威伯爾。

    「監察御史被扣押一事，有方法蒙混過去嗎？」

    「這個倒簡單。那時璃忒恩因為高燒而整整三天昏迷不醒、不適宜帶回王都是事實。就跟部下解釋能與魔龍抗衡的暮星環盾王牌病倒一事若果傳開、會導致王都的局勢更為動蕩，因此亞歷克斯與麗陶才迫不得已暗中把她帶回去萊塞爾裘靜養並且封鎖消息就好。」

    能夠不再鬧出大風波收尾就好，我點點頭然後望向麗陶。

    「莎朵奈一直以自己會死為前提孤立自己，但是今後已經不會再是如此。請妳協助她與其他貴族建立關係。」

    「是呢，作為王后人望可不能太低。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幫德拉可小姐融入貴族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