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布拉達‧索羅爾的視角）

    一聽到康迪卡帕殿下表示自己打算一力承擔所有罪責，身後的貴族紛紛出言制止並且高聲堅稱這位王子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一概不知情。看來即使淪為肆意踐踏人命的惡鬼，他們仍然沒有拋棄最初的那份忠誠。

    「……你明明都知道他們所作的一切惡行，還是不惜犧牲自己去庇護這群罪人嗎？」

    面對克理斯陶公主的詰問，康迪卡帕王子淚流滿面地抬起頭。

    「我知道他們傷害了許多無辜的人，可是……可是……我這條性命也是他們給的啊！作為奪嫡失敗的一方留下的孩子、雙目失明又跛足，要不是被他們保護起來我能活到今天嗎？就連前往森密特王國接受治療也是范諾文公爵替我爭取而來的，現在我不過是償還自己以往接受的恩惠而已。」

    克理斯陶公主聞言垂下眼簾緊咬嘴唇，看來她也對這位遠親的遭遇感到些許愧疚與同情。

    「在過去我和母后確實是虧待你了，之後我們會補償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能放過如此惡貫滿盈的主犯、也不會允許你代替他們承受刑罰！范諾文公爵必須當場處死、與他合作的貴族褫奪其爵位帶回王都接受審判、其餘共犯則從輕發落，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王姐還請大發慈悲再考慮一下！只要您能饒過范諾文公爵一命，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拜托您——」

    「已經足夠了，康迪卡帕殿下。無論您如何哀求，今天老臣恐怕是難逃一死。王位與健康的身體，明明老臣是想替您奪回本應屬於您之物，最終卻落得慘敗的田地、還讓您拋下尊嚴為我等求饒。還請原諒老臣無能，只能陪您走到這裏了。未能為您盡忠到最後，實在是萬分抱歉。」

    在范諾文公爵緩緩地道出制止康迪卡帕王子的言詞後，後者猛然從地上躍起直面着他大吼。

    「可是我不需要、不需要這些啊啊啊！！！甚麼王位、視力、能夠行走的雙腿，能擁有這些是很高興，但是没這些東西不也一樣能活下去嗎？！而你卻為此殺害那麼多無辜的國民與璃索利弗族了！！明明、明明，我只要能跟你一起活下去就已經很滿足了，為甚麼你就是不明白呢……父親！！」

    聽到康迪卡帕王子這番撕心裂肺的慟哭，幾乎在場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頭。

    「這真是折煞老臣了……旣然如此，那就容許我在最後的最後僭越地以這個身份自居吧。作為父親，當然會想給予孩子最好的一切、哪怕是犧牲其他人也在所不惜。就算讓老臣重新來一次，我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范諾文公爵的視線從啜泣的康迪卡帕王子移到莎朵奈身上。

    「德拉可小姐特意過來就是為了見證此事吧？」

    「沒錯，其他人的下場如何妾身不關心，但是你太危險了、剛才也親口承認為了康迪卡帕殿下能夠變得毫無底線。要是有個萬一讓你奇蹟般地逃脫，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因而喪命。不親眼看着你死去，妾身不安心。

    「承蒙森密特王國的未來王后如此看得起老臣，被汝等全力應戰老臣會輸個一敗塗地也是理所當然的。那麼……」

    這麼回答以後，范諾文公爵以俐落得不像一個文雅中年貴族的動作抽出佩劍。暮星環盾的成員正想動手解除他的武裝，卻被莎朵奈舉起手制止。當范諾文公爵把劍舉到自己頸邊時，西絲塔等一眾忌子急忙驚呼。

    「主人！！」

    「主人，使不得啊！！」

    「你們都是讓我無比驕傲的孩子……如果狀況允許，以後就由你們去守護康迪卡帕殿下了。」

    隨着劍刃一閃、殷紅的鮮血灑落在地上，這位一度在托莫愛爾王國攪動風雲的大貴族就這麼殞命了。康迪卡帕王子自不用說、西絲塔這些忌子紛紛大聲哭號、屬於他派系的成員也一同低頭垂淚。在這片哀悼的哭泣聲中，莎朵奈那清徹的嗓音再度響起。

   「被誘拐到托莫愛爾王國又遭到強迫而成為暗殺者的各位忌子，森密特王國願意收留你們。我方會提供一切的需食宿、除了不要傷害別人以外就沒有其他要求。待情況安定下來後想去哪都是你們自己的自由。」

    龐大的殺意從前一秒還在哀悼的忌子部隊湧出，使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們是絕對不會接受莎朵奈大人所提出的方案、就連假裝答應再螯伏着靜待復仇時機這個選項都不會考慮。

    「別開玩笑了……我們想從妳這邊要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妳的性命！！迫死主人的兇手，給我去那邊的世界向主人謝罪吧！！」

    「范諾文公爵給予你們的一切我方同樣可以提供，而且還不需要你們去幹暗殺之類的髒活。森密特王國能夠成為你們新的歸屬，讓你們過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在莎朵奈冷靜地回答西絲塔的咆哮後，另一名黑髮青年發出乾笑。

    「說到歸屬，本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就是在主人拯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時建立起來的。把我們這個家奪走的不是別人，就是妳這傢伙。主人死了我們也不打算回到那個迫害我們的國家茍活了，仇人就在眼前、能拉一個墊背算一個。」

    「到現在還不明白范諾文公爵只是利用你們殘害無辜麼？黑羊大人是為了拯救性命制裁他的罪行才殺他的，你們也該清醒過來、理解自己至今為止都是處於為惡的一方了！」

    我厲聲斥責這些忌子，換來的卻是西絲塔瘋狂嘲笑。

    「甚麼無辜、罪行、善惡，誰管這些無聊的玩意啊？！當我們在森密特王國被追捕監禁時，除了主人又有誰在乎過我們的性命！！旣然如此我們又為甚麼要在乎其他人的性命啊？！你們這些混帳通通都給主人陪葬去，都給我去死啊！！」

    完了，這些兇殘、極端、還能使用影潛隨意進行空間跳躍的殺手其心靈已經徹底壞掉、聽不進任何道理。如果今天不去解決他們，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奪去多少無辜的性命。正想拔劍之際，莎朵奈卻踏着沉重的步伐趨前。

    「這些人的血由我來背負吧……抱歉了，布拉達。」

    「請不要道歉，黑羊大人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

    「但是我希望自己在過去能夠做到更多……妹妹就留給布拉達了？」

    「……感激不盡。」

    在我回答以後，一團黑霧包裹着莎朵奈，將其替換成魔龍的魁梧身姿。隸屬范諾文公爵的忌子部隊也紛紛變身為魔獸，向着魔龍發起與自殺無異的攻勢。

    魔龍揚起前爪重重地往下砸，把奔跑到前方的狼型魔獸直接壓得粉身碎骨。接着魔龍張開血盆大口，噴出火柱將飛在天上的黑隼燒成焦炭。甩動長尾把繞後打算偷襲的巨蟒掃到幾米外的大樹後，魔龍繼續俐落地解決掉其他忌子、而我則站到變回人形一邊吐血一邊掙扎着站起來的妹妹面前。

    「……哥、哥……」

    「對不起，如果當年我能夠保護好妳，也許西絲塔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了。我也希望自己過去能夠做到更多啊……請原諒這個最後都無法拯救妳、不成器的哥哥吧。」

    在利刃刺入心臟、劍柄沒入鮮血當中時，西絲塔那混濁的眼神似乎在一瞬間變回我記憶中清徹漂亮的模樣。然後隨着妹妹雙眼失去生氣、倒臥於血泊中，我也雙膝一軟跪到地上開始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