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厉害啊,葬礼。」
「不是,算上这次参加过五次?六七次了。但是每次看着都觉得很厉害。」
「不是人数的问题,虽然每次见到的人都很多也让我觉得很厉害。」
「反正就是,你想想那种,就是,咱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维的里克神父了,那种感觉。」
「对嘛,这就是关键。虽然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是我以后要是身边没有什么提醒是很难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了。」
「这和无情无义有什么关系?可能也有一点——这个不重要。就是那种,点对点的人际关系被突然全部扯断的感觉。对我来说里克神父去世之后他和我的关系就彻底断掉了,在这之后不管再哭天抢地,我和他的关系都不会再有进展了。」
「啊?那倒也是,不过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进展,有联系就好,但现在也没有了。有选择的余地很重要。」
「算是个人倾向。你不觉得也无所谓,聊天而已。」
我在和王富贵聊天。
地点是教堂对面的山头。
这个山头的对面,在开宴会。
吃饱之后我就跑出来了,人太多灯太亮,在那里坐久了犯困。
里克神父的葬礼是在早上,很快地就完成了,在领主和牧首一起给火化台添柴之后。虽然王富贵不舍得,但我还是把给它画的画像烧掉了,毕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葬礼结束后这六天在一边搁置的真正的流程才正式开始,地点就在之前停棺材的地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情愿在阴阳交替如此迅速的地方吃饭,一些和爱弥儿家、村长家不熟的人就没有参加,所以相比于秋社和今年暂停的春社人数就显得特别少,还有很多外人。
「交朋友?我确实不喜欢,一层层介绍来的关系一开始就很尴尬,而且不管怎么说都有顾虑。拒绝朋友的朋友。」
「靠运气。碰巧认识了就算,没认识到就不算咯。」
「哪分得那么清,真有人想给我介绍一般都没法拒绝,裙带关系好麻烦的。汉斯剩下的这些我也不喜欢,只是现在和他没关系了,我又不会和死人较劲。哎呀,以后你就懂了,真的很麻烦。例子?咱们屋子里突然蹦出来的那个蒙面小姐就是。」
我大腿上的的毛线团正在用并不灵活的前肢打手语,虽然对谈话来说不关键,但它仍然坚持这么做,理由是这样看起来才像是在对话,所以我看不出它的手指到底有没有在动这件事,我至今都不忍心点破。
「是吧,懂了吧。所以葬礼才厉害。」
「那关系可大了,你想想看,在你完全没有要求的时候,平时没什么联系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冲过来,尤其是他们的小孩,指不定还因为冲掉了一天假期还很不爽,最重要的是他们大概率根本不熟,但还是被你拴在了一起,这还不厉害吗。啊?我没有,因为那几次刚好把我的课给冲掉了。
不是这里的小孩上的那种可听可不听的课,从早上六点半开始要上一整天,所以我还挺开心的。」
「有的吧。那我肯定还是希望葬礼上多来点人。」
「一码归一码,和那边的关系断是断了,但还是想要热闹点,毕竟一辈子也就一次——我觉得有意义就成。
不过这次我肯定不会年纪轻轻就办葬礼了,比起这个你可以先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搞,要是那时候有钱我一定帮你办一场大的。」
「不会死?噢,我都忘了,咱们三个里面你才是活得最久的?那…,就得你给我送终了。」
「都可以,管乐队也不错。」
要是那群外人这时候过来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里克神父最开始撞见我和王富贵聊天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像自己的性能力受到了质疑,满脸的有口难言,一度以为我是因为能力测试打击太大发了疯。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能很快地接受这个事实,比如现在登场的新角色。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会兴致勃勃地别人讨论自己的葬礼。」
真是厉害,在不知道多少字数没作为主要角色出场之后你的第一句就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要是剧情卡壳了难受的可不是我。
「那是爱弥儿见识太少了。」
「…就当是吧。」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十岁上下不论男女不论长相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丑陋的时候的,在没到快速抽条的长身体阶段顶着个大脑袋的样子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只瘦猴。但现在看到缓步走来的小女孩我也只能认为是我的见识还不够多,噢,申诉一下,可能是她今天穿的衣服比较蓬松,所以不像瘦猴。人靠衣装,汉斯也因为披肩的缘故盖住了他弱小的骨架。
「不参加宴会了吗?」
「克里斯叔叔说汉斯有事要找我,可明天都要走了,汉斯还没有来。」行动力也高,居然都没有被绊住,我之前想跑出来都被咱们领主拉着聊了半天,说是里克神父托他给我准备了个东西,等做好了叫我去拿。
「因为汉斯在找爱弥儿之前困了。上来吗?」
「不,我今天穿了裙子。所以汉斯找我有什么事?」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知道哪天你没有穿裙子。
「那爱弥儿今晚有空吗?」
「如果有呢。」这次终于没有躲着我的小女孩一边与我进行着对话,一边双手后抱把裙子贴紧大腿后蹲了下来,就在树干正对着楼梯的那个方向,因此她的目光只能和我同向平行,没有交集。
「我就会回答不知道。」
「什么意思?」
「因为总会聊到的。」
「这样。」
「这样。」不过这么说不准确,因为爱弥儿也可能觉得我在躲着她,毕竟我家的位置就不适合走动。
「为什么汉斯长了张嘴呢?」
「确实很奇怪。」这一点我认同,汉斯长了张嘴也不喜欢说话,就喜欢闭着嘴巴看别人,这么看来确实没有长嘴的必要。
只可惜我的附和并没有让情况好转,气氛还是很低迷,「汉斯还记得那次塞西尔过生日吗?」
「怎么?改主意了?」
「没有,我还是讨厌汉斯。」
「说得这么直白我也是会伤心的。」
「那样最好,塞西尔生日那次也是,这次克里斯叔叔他们来也是,汉斯就不能好好和人说话吗?」
「嗯…」这个我不认同,这次和上次唯一的问题就是无关人员太多了,所以我才讨厌裙带关系,一个事件的最好解决方式就是点对点。
「每次讨了好处就跑走了。这次明明是里克爷爷的葬礼,还被汉斯用来…」
「嗯。」这就是我要找她的原因,里克神父自己整的烂活,倒腾了半天最后变成了我的东西,把我变成了一个连死人的名声都要拿来用的那种中年冷酷大叔。不过我决定先不提这件事,因为现在的气氛告诉我,最后再讲出来,会很精彩。
「所以我要打倒汉斯!」
「嗯。」真是个,怎么描述,符合个人形象的转折。
「让汉斯给塞西尔,给里克爷爷道歉。」
「嗯。」
「…但是汉斯太强大了,」
「嗯。」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我身上没带录音笔。
「如果就这样一直在村子呆下去的话我就没办法打倒汉斯了。」看来我已经被主角钦定成反派了。
「这还真是我的荣」
「汉斯闭嘴!」她的头越埋越低,看样子是要哭了,这一点也很厉害,三年才哭一次,我小时候基本上是一周一小哭,一月一大哭,原因?超市东西太多,小孩太穷,「明明我也想一直看着汉斯的…」
「诶~」
「在这时候汉斯都不能好好说话的态度就是我最讨厌的!总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傻乐!」
真好啊,青春。真没想到我在这小孩心里是这个形象,不过那种眯着眼睛随叫随到的狐狸角色我可不想当,这一点也要说清楚。
「爱弥儿知道夜莺吗?」
「那是什么?」
「一种棕色的,声音很好听的鸟。
从前有个国王,他的御花园里就有一只夜莺。每晚那只夜莺都会在花园里唱歌。这歌声不仅在王宫出现,只要到夜晚,整个城里都是夜莺的歌声。」
「不会吵到人吗?」
「好听就不会。渐渐地,国王对这每晚响起的清丽歌声也产生了好奇,于是他立马就叫侍从把夜莺找出来并让夜莺为他唱了一首歌。
在玻璃钟般的歌声结束后国王仍然陶醉不已,甚至为此流下了眼泪,于是没有满足的国王把夜莺请进了宫,为它准备十二个仆人和纯金的鸟笼。尽管宫里的生活很拘束,也见不到其他人,但夜莺还是很开心有国王这样忠实的听众。
不过有一天国王收到了一件礼物。里面是一只金子和宝石做的机械夜莺。这只夜莺不仅唱得好听,身子还漂亮。虽然它来来回回只有一个调子,但它那能和原本夜莺媲美的歌喉让人听了还想听,国王将那首歌放了一遍又一遍。在看到国王为此心满意足后,夜莺终于放心了,它趁着大家都在听歌的时候飞回了林子。」
「奇怪的故事。」
「还没完。有一天国王病倒了。」
「为什么?」
「因为国王太爱听夜莺的歌声了,但是机械的夜莺终究是机械,在没日没夜地唱歌唱了几年之后终于坏掉了,当时那首重复了千百遍的歌正唱到一半,国王的精神也随之崩断,从此一病不起。在此之后的一天晚上,死神坐到了国王的胸口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天明之前国王就会被死神带走。这时听到消息的夜莺恰好来探望国王,它不忍国王就此离去,于是它在死神的跟前唱起了歌,这美丽的歌声从深夜一直唱到了清晨,而死神自然也被迷住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工作时间早就结束了。
国王不仅因此活了下来,而且因为夜莺的歌声治好了心疾。」
「…那真是太好了。」
「恢复神采的国王询问夜莺想要什么奖励。夜莺说,国王陛下最初听歌时留下的眼泪就是最好的奖励,如果国王想要听见它的歌声它也很乐意再来,只是它不能住在王宫里了,它要飞去更远的地方,把歌声带给更多的人。」
「…」
「爱弥儿,怎么样呢,这个故事。」感谢安徒生。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会在虚构故事里把自己说成是国王。」
「我可比国王厉害多了。」封建主义的落后文化怎么能比得过现代人呢,首先放之前我就没胆子去抓鸟,不过现在我好像也变成原始人了。
等等。
「那么厉害的汉斯最后还是在一个小村子里呆着不肯挪窝。」
「…」
这下麻烦了。
得先从树上下来。
主角,真厉害诶。
「你瞪着我干嘛,是很奇怪吧!」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从树上跳下来后一把把爱弥儿从地上拉了起来,面对这突然的动作她还有点迷惑,小眼睛充满着慌张。
「爱弥儿。」
「怎、怎么了。」
「和我结婚吧。」
「…」很好,不出意外地呆掉了。虽然大晚上看不见,但她现在的脑袋一定在充气,「咦咦咦咦——!!!」
「要拒绝吗?」
「不是,我,这,汉斯,结——太突然了!!!等等!等等!」
发出延迟请求后,爱弥儿开始左晃右晃确认有没有偷窥者,一阵180度的来回摆动后,她终于在自己并不冷静的视线上得到了安慰,双手叉着腰妄图对我进行训斥。
「呼,这就是汉斯想要把我叫出来说的事吗?要是汉斯觉得我要走了就可以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了!」
「不是。」
「什么不是。前一个还是后、后、后一个。」你能不能先给你的双手找个支撑点。
「都不是。」
「那…」
「我也挺意外的。」这就是生活之喜,里克神父那老家伙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意外带来的冲击感了。
「结、结、结婚这种事明明就是从汉斯嘴巴里蹦出来的!你有什么好意外的!」
「哎呀,本来我也没这个打算的,但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来源于黄金档。
「哈?」
「如果有人能和我对上回路,我就要向她求婚。」结果不论,这个寄托了我人生三分之一浪漫与仪式感的流程对我来讲不可谓不重要,而且相对于其他三分之二较为无害。
「…这么随便的决定是什么东西。」这么正式的场合希望你至少在表情上尊重一下我。
「毕竟能相互理解是很重要的,结婚也算是人生大事之一,不能草草了事。」
「所以汉斯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
这就不得不说了,要是汉斯有这觉悟估计双箭头都上锁了,说不定都不会死,哪还有欧内斯特的事,可惜现在我来说的话就不一定了。至于差别,
「那…」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手,最后爱弥儿看向了我,「汉斯,答复之前我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
「既然汉斯这么说的话,你求那个,几次…」
「五次,两个人直接拒绝了,两个人没说话,之后再也没提过。」
「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是男生。」
「这样…」
「这样。」顺带一提那个男生说的是要是他是女生倒是可以考虑,这个条件倒是比其他人操作性大一下。
「那第二个问题,汉斯,…喜欢我吗?」
「不讨厌。」
「就这样?」
「就这样。」
「呼,最后一个问题,汉斯不会对之前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吧,不讨厌。」
这小鬼突然变聪明了。
「是不是!」
「是的呢。」
「呢是不必要的!」
嗯…,果然麻烦起来了,咱们的主角,现在生气了,不知道怒气槽满了有没有必杀技,爱弥儿攥紧的拳头告诉我汉斯今晚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了,也罢,追求不经大脑的浪漫需要付出代价,换牙期应该还没结束,这点损失我可以接受。
「为什么?」
「因为这对我很重要。」这就是差别。
感情戏的一大要素就是「非谁不可」,说来惭愧,我也认为这是人生最大的并且没有之一的浪漫。说出来更惭愧的是我也很吃这一套,抛开感情以外的要素不谈,那种像某机战片里在太空裸奔一样的相互吸引实在美妙,相信只要心智健全就无法拒绝这样的好事在自己身边发生。所以这次我坚持对未成年少女进行那不问结果的神秘行为也是对此追求的一个表现,我的人生哲学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大事上故作矜持。
只是虽然表现地隆重,但结婚这件事对人生来讲既不充分也不必要,就算非夜莺的歌声不可,但这也不意味着国王的选择只有听歌。
不过这套说辞对爱弥儿这个原教旨主义者无效,我的不问结果是对人生最大浪漫的离经叛道,纯属我闲着没事干时讨打一样的自娱自乐,举例来讲就是爱弥儿想要发给汉斯的是特等奖,而我打算给爱弥儿只是一张参赛证,这样的不等价交易自然是完成不了的,各自的需求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所以就算我和汉斯一样当着爱弥儿的面说出这句话,待遇也是有差别的,废物男唯一的好处就是一心一意。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时候爱弥儿脑中会慢慢出现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长着角,在她耳边蛊惑道:「揍上去吧。」,然后另外一个长着鸟翅膀的接着说:「好呀好呀。」
事实也是如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女正抖着拳头考虑着从哪边出手,我都已经能想象到汉斯的脸随着带着金光的巴掌螺旋起舞,
「呼~」抬起了头。
「噢?」真是意外。
「汉斯就这么想被我打吗?」
「只是让我有点意外。」
「因为我不想事事都如汉斯的意。要是连我都不理汉斯了,汉斯以后就没人理了。」首先这个推导并不正确,其次你眼里的斗志告诉你在说谎。
「实话是什么?」
「反正我都打算打倒汉斯了,以后回来了加上这次一起打也是一样的。」
「…」决定了,跑路吧。明天就走。
「所以汉斯以后还是逢人都要问这个问题吗?」
「爱弥儿的答复。」
「本来想直接拒绝,但说实话,我还是很开——所以搁置!这个回答汉斯满意了吗?」
「不讨厌。」
「那也就是说?」
「不问了,既然爱弥儿没有拒绝我就会等着。」毕竟我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
「噢?要是二十年,不,五十年之后我再拒绝呢?」
「那就算了呗,我也不是非结婚不可。」人生只有吃饭和睡觉非做不可,排泄不算,排泄是不得不做,并且时常伴随着痛苦。而且等五十年就不是拒绝了,是剩男剩女的互害。
只是本人看起来并没有想这么远,对五十年之后的自己仍然充满自信的小女孩还在对我出言讽刺,「为什么汉斯的人生总是这么方便呢?」
「羡慕的话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才不要,我早就说过了,我要和汉斯不一样。」
「早就不一样了,我确实没有爱弥儿这么爱哭。」
「呵!那不爱哭的汉斯就像个闷罐一样在教堂里一直闷着吧,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头上都一定长蘑菇了!」这个说法真的很富有童趣,一旦内心又有余裕之后,之前那个被迫成长起来的青春期少女就消失了,让人遗憾。「所以汉斯到底要说什么,突然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害得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啊,来了。
「爱弥儿,你知道吗?」预想到了一些事的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森么?」婴儿肥还没完全消完的娃娃脸摸起来手感确实不错,有我当年手感的一半。
「说实话从刚才开始我就很伤心。」
「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明上次和克里斯先生的谈话是里克神父的安排,我只是照着办事而已,刚才却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跑过来指着我的鼻子把我一顿臭骂。」
「咦——?不是汉斯自己…」
「更何况那个小孩还是当事人,我冒着被切成滚刀块的危险帮她干事,结果才发现那个小孩是个白眼狼。」
「哪有那么危险!」
「你觉得那个小孩应不应该给我道歉呢?」
「我不要!」在这种问题上倒是回答地果断。
「真的?」
「你拉我脸也没用!这时候道歉就输了!」好,下一步。
「那没办法了,王富贵,别藏了,回家了。」
「什么时候!」
「一直都在。」我的帽子里。
「唔,不会…」
「都听见了,包括那个:汉斯,…喜欢我吗?」
「…」
「而且它最近的表现欲有点强。」
「…」
「现在宴会好像还没结束吧。怎么办呢,爱弥儿?」
「非常抱歉是我错了希望宽宏大量的汉斯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下次字这么少就不作数了。希望你能更有诚意一点」好,事情办完了,回去看看他们桌子收拾好了没有。
「果然。」
「什么。」
「放汉斯活在世上太危险了。」
还是打一架吧。
——
现在复习太忙了整得断断续续的,内容都不太行了,打算停到考完研再继续,还在看的诸君我们翻年见~
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