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很难描述眼前的景象。
这一路不短,但众人跟着那条光路在巷子里左转右转后终究还是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阻拦,路上的荧光就像一份主人的邀请函给大家开了道,四周虽然安静,却没什么怪异之处。
而在目的地所见的光景反倒让尼克不能理解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堆料库的地方,推开虚掩的大门,地面上用木板和粉笔线分割出一块块区域,似乎因为刚刚出完货,整个场地都没有什么值得储备的东西。
就在这个和之前小路完全不同的空旷区域里向前看去,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汉斯就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坐在一个巨大的魔法傀儡的肩上。那巨大的魔法傀儡用双手托住了汉斯的双脚来为身上的生灵提供支撑,其本身则因为失去了魔力低头跪坐,姿态庄严得宛如一具忏悔的雕像。
而在傀儡之外则躺着一个不知道底细的身体,一些鲜红的东西在它四周摊开,因为整个地面并不平整的缘故,靠近傀儡的那一侧的红色被铺得大了不少。
而除开这两者,这个场地在他们到来之前唯一的活物,此时正交插着脚踝悠悠地晃着,无悲无喜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要说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以前只见过一面的那个国字脸大叔——对这一切都有所预期。并不会因为这幅图像产生的联想给出什么特别大的反应。除了纳尔,他此时被塞西尔拉到了身后。
真正让尼克困惑的是另一些东西。
今天的天气很好,好在很清爽,临近夏日的风凉爽又不失温度,随着一阵阵风撩开汉斯不算短的头发,即便离那么远,尼克也能看见眼泪没止尽地从汉斯眼角流了下来,并和蔓延到傀儡身下的红色血液融为一体,最后不见了踪迹。
似乎是眼睛也被眼泪打湿的原因,即便半耷拉着眼皮,对方那栗色的眼睛竟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溢出了些许金光,晃得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种状态之下,就连刚才行动没有任何犹豫的王子殿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朋友。
一直呆呆看着对方的状态,尼克竟从这个场景里一股莫名又有些骇人的神性,就连身边的妹妹都有些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汉斯就好了。」
这句叹息虽然小声,却赢得了在场的人认同,而汉斯好像也听到了塞西尔的评价,他一直放在那个黑色大箱子双手终于动了。他像认命般地抓起了一个白色的棍状物,慢悠悠抵在自己的嘴边,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
不过在那之前——
「快捂住耳朵!!!」
一直有着某种自信的骑士长以极快冲到了众人身前,
「金属魔法,坚壁!」
暴喝之后一个弧形的铁壁挡在了众人面前,让他们彻底和这个场地的主角隔离了开来。
不过还容不得他们思考将要发生什么,各自脑中便同时出现了警告般的蜂鸣,于是他们几乎是同时抬手捂住了耳朵。而骑士长更是不停歇地冲过来转身将纳尔护在了身下。
好一会过后,众人才确认般地抬起来了脑袋。
而墙的对面也发出了一声叹息。
「克里斯先生。」
「我发现你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该从哪里说起呢?
今天即便对于汉斯那奇异的人生来讲也过于离奇了,最离奇的在于杀了那么些杂兵后我居然第一次确实有了升级的感觉。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干掉这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先生后,我一如往常地开始处理对方那涌入我身体里的驳杂魔力并就地等待王富贵带着凯尔小姐回来。
但在我处理的过程中我突然感受到脑子里的某个弦开窍了,于是便试图用丝线向内探寻找出那个部位,不过在我的丝线碰触到那个地方之前,它自己就发出了「叮」的一声,让我进一步感觉身体起了某种变化。
于是就在我以为自己穿越得来的一些作弊功能终于启动的时候,我的双手自己,重复一遍,我的双手自己,就从虚空中握住了一根看起来做工很廉价的教学用的竖笛。
「……」
说实话,到这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经过刚才的拐卖,我已经疲惫得懒得发火。
但我依然不认命地吹了一下。
结果就像刚才那样。
因为吹出来的音波和周围大量的无主魔力产生了我不了解的反应,它们以极快地速度向以我为中心的四方冲了出去,简单来说就是炸了。
虽然我本人因为在类似风暴眼的位置并没有什么事,但在我意料之外来到这个堆料场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直面了那个用几乎是尸体所有的魔力转化成的冲击波,可以说是一生只能有一次的代表浪漫的爆炸。要不是这个骑士长还在,可能我就得用旁边那个手推车把他们送出去了。但好像这爆炸对死物又没有什么影响,周围的木板啊,墙啊都好好的,完全不符合刚才的阵仗。
还不等我仔细思索其中的道理,我的一个熟人就从坍塌了的水泥墙后走了出来:「一天不见阁下居然连武器都觉醒了。」
「因为我很勤奋。」
草草结束这个话话题,我看向了其他人。
下一个提问的人出现了,欧内斯特。对方的眼神有些复杂。
「汉斯,这人是你杀的吗?」
但我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
「杀?」
你们说得太无情了,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杀多少人,大部分都是单纯被我圈禁了当素材,只要还有改造价值迟早有出狱的那一天。我们国家落后就落后在没有私人监狱,而我甘愿牺牲自己的住房面积来为我们国家从落后的封建主义走向资本主义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
「你们知道吗?我之前听说人在心脏停止跳动后大脑只能活几分钟,但我发现这个时间被低估了。」毕竟魔力这种东西太方便,脑死亡的植物人被灌了魔法说不定都能坐起来说话,在此之上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先驱们还能制造多少医学奇迹。
而我正需要这种奇迹。我留着对方还有用,他看起来知道很多接下来发生的剧情,我现在正缺一个这样的信息源。
但我又没法承受他全须全尾活着可能发生的意外,毕竟怎么说对方也是个能远程控制傀儡的优秀傀儡师,我能制服他全靠偷袭,所以只能让他先死死把魔力排干净了。
本来我的下一步是去找凯尔小姐,让她来审对方。最早我也有自己一条龙服务的打算,不过尝试了几次之后我就发现审问是个精细活,像我这种情绪管理不算太好的人处理不了这种事。我没那个心思一点点抽丝剥茧,也没那个时间一点点折腾别人的肉体,所以只能把这些事交给专业的去办了。
但既然主角来了,我觉得把我难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给他们没有坏处,他们今后干的就是杀人和救人的活,这个经验能让他们杀的人死得更透,也能让更多的人得到抢救。有这么无私的动机,相信地藏王听了都得谢谢我帮他提前退休。
所以在刚才我一直在往这人的脑袋里塞魔力防止对方脑死,这算比较麻烦的,因为多少需要点精细操作。
而剩下只需要重新输血并起搏心脏,这一套已经有我们教会提供的现成操作方法,只需要照做就行。
而即便是我本人来亲自教学,这群小孩依然远远地看着我,从拿出几个血包滴血不漏地挤进那人的心脏洞到重新起搏,这么一套帅气的动作居然都没有人充当气氛组。只有纳尔还算捧场地伸头看着,却被不识相的塞西尔死死拉住。
只有当那个杂兵大叔倒抽一口由死转生才最终让他们有所反应,个个如临大敌般地准备冲上来。
而这个杂兵也很了解主角们的情绪需求,抽完冷气转头看见我的第一眼,他体内刚刚聚起的一缕魔力就穿过我的身体,试图通过他的傀儡来偷袭我。
但现在是我的主场,当他在碰见我的第一面输了之后,这个堆料场就没有他活动的空间了。为了响应他的操作,我直接用傀儡抓了过去。
看着同源的机器人手一把扼住自己的喉咙,他的斗志转瞬即逝,举起了双手,只有脸上那个欠揍的微笑还像打了肉毒素一样耷拉不下来。
「投降了。」
「凯尔小姐,人和傀儡都在这了。」
见对方这么识相,我也懒得继续和他纠缠,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我的同事有些无语地从一旁叠加了出来。
「耍帅耍够了?」
「这种事难得体验一下嘛。」
「拿着你的松鼠。」
我的同事这一次很罕见的没有和我对呛,只是随手把她臂弯里的东西扔了过来就提着人再提一次消失了。
「……」
难不成她很喜欢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