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问题拍着膝盖笑了好一阵,那个老法师才抹了抹眼泪看向我:「对不起,对不起。忘了。」
「我叫罗根,希斯.罗根。是南部教区前牧首,也是现在的牧首,这个汉密尔顿的老师。」
这一段自我介绍唤起了我的一点记忆,作为一个办事认真负责的好员工,在刚就任的时候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习单位这些年发生的大事,以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汉斯亲爱的发小波及。
「哦,就是那个被报在监狱反抗被狱警错杀的贪污犯,原来您还活着啊老领导。我还以为您真死得这么蠢呢。」
对方听后没生气:「哪能,威斯米斯当年的监狱修缮计划都是我主持的,怎么会用那么蠢的办法越狱。」
真是个优秀的反派,在事业高峰期就开始想着后路了,但你这样可不行,越是反派越不能给自己留后路,太多的后手只能成为主角不断打脸的包袱。
「汉斯神父,他可还是逃犯。」
见我真的和一个罪犯聊起来了,汉密尔顿牧首在百忙的战斗之中出言提醒让我与对方保持距离。
「没事,汉密尔顿大人,我就了解一下情况,你们打你们的。刚才你们在那说了半天我一句都听不懂。」
但我却没办法照做。
「现在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吗???」
「子爵大人,你就是该急不急。」
本人对于问题的态度一向积极。如果现在有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摆在面前,我却既不能走也不能参与,那汉斯对整个故事唯一的一点作用不就也没有了吗?这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站着薅王富贵度过的话就太可悲了。
「老领导,您继续。」
对我给出的巨大自由裁量权,老头有些为难:「该从哪说起呢……」
看来还是只有我来指定,「就从这个心脏开始吧。」
就是这个,这么大一个诡异的生物组织摆在大家面前只有我不太理解也太奇怪。如果这种东西都能被我们单位接受,那我搞的那些人体实验不都只算是小儿科了吗?第一眼看到这个心脏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那堆东西该申报什么课题,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向有经验的前辈咨询一下申报流程。
「小子你还真是猴急。」
但我期待的眼神明显没有传达给他,仍旧在噼噼啪啪的战场来看挤占了老法师的大部分精力,甚至让他没有逻辑地讲起来一个我期待之外的话题:「威斯米斯是海神大人的出生地。」
这突然出现的内容甚至要我反过来为他补充。
我们教会虽然从中央教会独立并且主要信仰圣者,但全世界流行的正神信仰在我们这同样有着极高的普及度,威斯米斯作为主神之一海神的出生地其在国内外的地位自然也有些超然。
但这种超然相比其他几个圣城还是差了点,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之后,这些圣城也有了档次的划分。
「在千年前的神乱中,海神大人在与邪神的战斗中战死。海神大人死后,诸神应海神大人的意愿,将其神躯送回了威斯米斯。所以威斯米斯同样是安葬海神大人的地方,在威斯米斯的地下,」
说到这老头刻意地停了停,
「埋着神躯。」
「咦???!!!」
然后在我考虑要不要配合领导表演之前,一个金毛男很看气氛地提前叫了出来。
「…怎么是你在喊。」
「乡下的土地主就是没修养。」
没想这反倒惹得我的两位领导不高兴。
「不是,海神大人的遗骸就在这周围。你们不惊讶吗?这可是南部人的大神!」
但金毛男依然在不看气氛地拉着我们继续追问。
「我早就知道了。」
「我是西部的人。」
说出各自的理由后,他这个状态反倒让牧首不太理解:「而且我刚才提了那么多次海神之心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又搞出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教会取名字不都喜欢往上面安一些神神叨叨的词来唬人吗?」
这是实话,比如一个叫夏日女神之泪的宝石就起得很有偷窥狂的味道。据说中央教区的还有很金贵的宝物就叫圣者的面纱,不知道爱弥儿对它有没有所有权,要是能拿出来卖了分我点就好了。
说不定这也是我们单位的策略,谎话说多了连真话都没人信了,明明是个正规机构却要花精力在一些投机取巧的门路上。
就像南边的这个离职老干部,现在仍然没有给我说实话:「但老领导,这里不是只有一个心脏吗?」
「海神大人的遗愿没有那么简单,他在临死前想为威斯米斯做最后一件事。所以法斯大神便便用海神大人的心脏建造了这个遍布城市的魔力净化装置,在王国接手威斯米斯后也不断扩建和完善,最后和下水网连成了一个系统。而威斯米斯的土地湿软,其实建不起大城,海神的神躯则成了托起威斯米斯的地基。」
「原来如此,这个我搞懂了。」
下一个问题。
「被海神选中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干净利落回答我的是一脚踢开老师的汉密尔顿牧首:「他觉得能发现海神之心的人就是受到了海神的指引。」
对于徒弟的打断老法师自然不满意:「海神大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神躯依然留存有神的意志,会指引必然之人来到必然之地。」
「嗯…」
对方没理会我神色中的不自然,继续自言自语:「所以你,是叫汉斯是吧。汉斯神父,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海神残存的意志选中的人。你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必然受到了海神大人的召唤。」
「那这个…,召唤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帮我迎出海神大人的神躯。」
「好。」
你出局了,咱们这没法处。
你这真是高看汉斯了。
「我已经完全搞懂了。」
「老领导你因为大权旁落对教会心生怨恨,所以打算借我身后这个还有生命力的尸块的影响力恢复合法地位。」
真是可怕,这个老头看起来已经疯癫了,没想到脑子还这么灵光,真不愧是能混上牧首的精英。
到现在我只听明白了这人未必真信海神,只是打算借鸡生蛋。就算是神,被所有人盖章了死亡证明,想必也没办法说人话了吧,真信了这家伙的说法不就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的职场环境虽然恶劣了点,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公司,没必要跳槽到一个打算搞信用诈骗的小作坊去。这种想一出是一出老板指不定哪天就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汉斯也是够可怜的,刚从里克神父的魔掌下逃出来,就又被这种邪教头子盯上,难不成你很讨老头喜欢?
而且这种喜欢看起来也很有限。被我拒绝后他只是嘿嘿一笑就把招募失败的尴尬带过了:「看来你也是个愚夫,罢了,时间正好,就让你们看看我在等什么吧。」
这时老法师双手一张,眼睛里出现了一个我有印象的中二图形,周围本来无形的魔力跟着变了颜色。
「我乃冠绝八景之七,赤潮。」
这一下终于让大家明白整个事件的前后逻辑。
「也就是说外面那个「绝景」是老师你的替身。」
老法师这时也懒得掩盖意图:「当然,这里有海神意志的保护,要是身有冠绝八景的纹章根本进不来。」
「那…」
见心地善良的徒弟还要追问,老法师直接摆手打断:「他当然不知道,那小子还以为是自己篡权成功把我杀了呢。但这是障眼法,他也是个替死鬼。」
「我可以听本人说他是你的徒弟。」
「呵呵呵呵,徒弟?汉密尔顿,那个小鬼资质连你都不如,怎么可能配当我的徒弟。唯一可说的就是个天生的坏种,只要我被纹章抛弃,我周围的人里,他一定就是下一个宿主,反过来也是。这样纹章转移起来很方便。」
老头越说越高兴:「而且这小子即便拿到了绝景的纹章,居然还是那么简单就被那个怪物干掉了。这可有些超出我的估计。现在这么早就得到了纹章,连计划的成功率都上升了不少,我还得感谢他这么废物。」
在说话的过程中,这个房间里的魔力浓度也在升高,本来那些会被海神之心泵出这个房间的魔力现在都因为似乎都因为八景纹章的力量停在了此处,而城内需要净化的魔力却仍丝毫不受阻碍地在不停流入,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正在堆积过于纯洁的魔力。如果这种情况继续,那这个房间将会发生一场能把整个威斯米斯炸成一个大坑的爆炸。
所以从察觉到这个问题开始,牧首就开始有些精力不集中,似乎是在寻找解决措施,而黑手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徒弟眼神的游离,出言提醒到:「不用白费力气了,汉密尔顿,现在这个空间内魔力运动都凝固了,你们无法利用魔力。这就是赤潮的力量。」
…感觉迟早有一天我要开始研究怎么做胃药。汉斯为什么要在故事开始之前就经历这么刺激的事件呢?编剧把汉斯带来是为了炸成烟花给大家看看成色吗,我最近香蕉吃得多,烧起来可能会是紫色的吧。
「你们有看过水华吗?如今南边的沿海城市有时候会出现一大片被红色覆盖的海域,他们把这种现象叫做水华,或者赤潮。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看看,从高处看下去很是壮观。」
「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于突然开始的科普,金毛男有些搞不清状况,但我的领导又在找出路没空理他,所以只能看向我。
要问我的话,根据我对文学起承转合的浅薄理解现在大概是反派讲动机的时间吧,毕竟被我拖了这么久也该回归主线了。让他讲讲也好,我们也可以把精力拿来想解决措施。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跑路的,但我发现牧首大人一直有点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似乎迟早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种充满政治胁迫意味的情感流露按下了我的求生本能,被迫呆在原地陪他一起等死。
「但这么壮观的场景却是由一个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浮藻组成的,人们把生产的废料倒进大海,它们则会不断吸收这样养料成长,最后蔓延成遮蔽整块海域的赤潮。而与之相对的,被水华遮蔽的海域会变成一滩死水,失去生机和活力。这就是赤潮所代表的停滞。」
但一个小汉斯对现在这个局面又能有什么帮助呢?我只能听听反派的表白满足一下对方的情感需求,给领导多争取点破局的时间。
「仔细一想,被海神大人宠幸的这座城市,被勇者和圣者保护着的这个国家不都是这样吗?被伟力和强大的存在呵护着,让我们丝毫没有顾忌地发展和成长。」
「但一味呆在舒适圈内只会滋生停滞与腐败,如今中央的那群人就像这些浮藻一样,他们身居最丰厚的顶层吃得脑满肠肥,到头来却只会排除异己,不思进取。可他们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仍然可以一边带领整个系统走向停滞和腐败,一边趴在伟力上自私地攫取营养。」
老头这时有些严厉地看向了汉密尔顿牧首。
「所以这一次六贤的出现太不合适了,汉密尔顿,你理解吗?」
早就从师生关系里毕业的汉密尔顿牧首则根本不接招,反而摇头反驳道:「但这对于我们同样是一个机会。」
老头对他的回答只是干瘪地笑了几声:「你就是这点不行,你的出身让你理解不了传承对于一个组织的意义,你所谓的机会只是理论上的,根本没有现实意义。我知道你想要在世人面前挣表现,展现价值,提高地方的议价资本,但你的价值怎么可能有六贤之万一。如果六贤没出现,我可能还会有看着你闹腾的耐心。但现在,来不及了。」
越说越激动的老头这时连魔杖都丢了,反倒张开双臂让自己眼睛发出更明亮的红光,想要以此来决定自己的地位:「想必这也是海神大人赐予我这个纹章的警醒和意义所在。这个国家不能再有新的勇者和圣者——或者说一切超越人智的伟力了。」
话题进行到这金毛男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被海神赐予的纹章会进不来海神主导的空间吗…」
「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厉害。」
能把逻辑圆成这样也算一种独特的特长,这么看来我为了逃避精神冲击锻炼出来的自我说服能力在他的这狗叼飞盘一样的逻辑自洽面前都显得没有那么无理取闹。但他是个神经病,我比不过也算正常。
见我们各自都有了新的动作,老头大手一挥:「不用担心,你们可以尽管跑,现在往城外奔说不定还活得了。我没心情杀你们,我刚才说了,我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
话到这,这个老头又刻意停了停,指着脚下说道:「把这座城市炸掉,迎回海神大人的神躯。当然,如果有可能,把六贤也炸掉就更好了。」
-
上来才发现上次数错章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