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此情此景我很怀疑到底谁的生理年纪比较大。
前方那个白毛兽人正无拘无束地在林间蹦窜,即便身体正逐渐被赤潮压制,他行为也没有明显的滞碍,整个人活泼得就像获得了第二春一样。反倒是我步幅隐隐有点跟不上召唤出的血猎犬,一路上被它们拖着往前扯。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还要应付对方的攻击。为了迟滞猎犬的追击,对方在追逐中仍然不断往身后射箭,可那些没有附着多少魔力的箭矢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似真似幻的魔法生物,只是一味地穿过它们咻咻咻地把我射成窟窿,导致我的身体一直在被两种方向相反的力量拉扯。
于是现在局面又变成了无聊的拉锯战,明明之前我还有所期待,也许这个老头会有什么让我眼前一亮的作为来提前结束这次夜间消食。本身这具身体的体循环就不算正常,如果作息再不好好调理不知道会有多少慢性病,吃了这么多蘑菇感觉已经要长结石了。
「老先生,我做这身体挺费钱的,你能不能别折腾些没意义的事。」
如果有用也就算了,可他明知道自己的攻击没有作用却还是在浪费箭矢,这完全是非理性的情感宣泄。
「你都能使用血魔法了,还会在意这些吗?」
听到我的投诉,这魔物回过了头,他的眼神中有鄙夷也有些做作的惊讶。
「那也不是万能的。」
做为一个拥有比较传统世界观的游戏,像死灵魔法和血魔法之类不太雅观的流派在大众眼里很自然地就被算作了一种禁忌,毕竟视觉效果就很猎奇。
就像这些血猎犬,要由施法者的血生成,并且使用的过程中还会拉开伤口,在观感上属于一种非常亮眼的技能,而这些介质魔法也因为遭受的歧视和恐惧获得了超越寻常魔法的力量。
于是乎在这种左脚踩右脚的螺旋上升中,他们终于违法了。
我自然知道这是邪道,可汉斯没有挑挑拣拣的空间,汉斯那点魔力想要玩玩像回事的魔法也就只剩这几个选项能选。
我觉得自己没有为了修行死灵魔法去刨别人祖坟已经足够考虑观瞻了,在社会性和生命面前选择前者的我怎么也算得上一个舍生取义的君子了吧?
「我现在真想杀了你。」
还不等我阐述自己这套成熟的逻辑,老头就又搭弦朝我射了过来。很明显他依然在用世俗的思维审视走投无路的汉斯,丝毫没有考虑过小汉斯之前面临的凄惨大环境,这不考虑实际的正义才是汉斯最大的敌人。
幸好爱弥尔他们的脑子比这个魔物好使,没有苛求我保持一份干净的履历,不然忤逆主角们的汉斯就真只能等死了。
当然,我也对这老头的感情表示理解,这老头现在的愤怒不但源于社会共识,也有些自己的坚持在里面。虽然我在老猎人的个人线上跳过了太多剧情,但经过刚才的阐述,我也知道了老兽人生前不太喜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这样为了强度挑战社会共识的行为似乎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让这个魔物正式地和我纠缠上了。
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这表明即便同居了大半年,但我和老头的关系终究没超越包租公和租客,我们的关系只要稍微越界就会崩塌。现在我只能否定他的坚持才能活命。
「你一个魔物这么正气凛然不觉得奇怪吗?」
「呵呵呵,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现在咱俩谁更像魔物。」
你这话就没道理了,我身后的一长溜血迹固然有些猎奇,但你一个魔力都散发着尸臭的长毛怪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纠结这种事,但老先生,一味追求形似就很容易着迷于方法,忘记目的。」
哦,这里还得补一句。
「就和你讨厌的人偶一样。」
和我预计的一样,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安全词再一次激怒了他,一堆弓箭像制导导弹一样违反物理地掉头轰了过来。
还好这时我埋伏在前的那些人堆也从周围冲出来挡住了弓箭的来路,把我保护起来。看到被自己杀死的小角色再一次围上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乱射一气,反倒安静了下来。
「小友行事真是百无禁忌。」
「这叫合理利用。」
虽然不知道今晚已经过去多久,但我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不管是那个老头还是这个老头,他们对我来说都不算一个可亲的熟人,但最后竟都要我来给他们处理后事。而且时间要么是休假要么就是睡觉时间,我的加班费又该找谁领呢?
更让我难受的是这些事情对汉斯来讲似乎没有任何必然性和宿命感,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一切内容都潦草地难以置信,这极大拉低了我的工作热情。
我就像是一个从卫生间出来后因为不知道路线误入舞台的观众,被聚光灯一照,啪,被迫接上了他们的对手戏。
在既不了解前因,又没法对后果负责的情况下,被迫为了后台疯狂给我打手语的导演的职业生涯瞎编台词糊弄观众。
我相信如果我没遇上他,爱弥儿他们会在之后的主线里花上不少时间来了解对方的过往和痛苦,最后在切换了几段的bgm之后把他送上天。而不是像我这样打着哈欠听他满嘴扯一些只有他能理解的名词,还要抽空附和和鼓掌。
我很想问一下这个我不知道现在躲在哪里的编剧,让我来执行这种机械降神的大纲真的会有人看得下去吗?
但现在既没人提前给我这两份工资也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能继续孤独地和一个死人演对手戏。
「老先生,我发现你总是浮在一些表面的问题上,一直不愿意面对事实的本质。」
比如我学了血魔法只要藏得好依然是优秀纳税人,而你就算嫉恶如仇却连城门都进不去,真不知道你在维护些什么公序良俗。
可能是我唤来的僵尸的扑咬强度还不够大,老头在躲闪的过程中还能一边继续和我斗嘴:「本质?小友,若是我发现的不是本质,你需要在半道上拦住我吗?」
你这么容易被骗倒让我有些不忍了,可能真是因为大脑坏死了思考能力下降了吧。我之所以在这里拦住你,只是单纯出于同情,免得你冲过去尴尬。你难道看不出我这些僵尸扑向你的时候的善意吗?它们甚至都舍不得抓伤你的身体。
「我只是想老先生离开的体面一点罢了,你这样用着他的身体像条没门没户的野犬一样乱窜有什么意义吗?」
老头听到这笑了起来:「意义?小友这话就没道理了,化人本就是死者追求意义而生,我的存在不就是意义本身吗?」
我对此只能摇头:「不过是被长久拘留在身体内的一点一闪而过的神志,却想定义对方的一生,你不觉得你太自大了吗?」
不如说人在极端环境迸发出的情感本就没有代表性,虽然强烈却受更多的时间和地点因素裹挟,只是结果却无法成为表征,离开一些限定因素就像一阵烟似的没了。这一点倒是和终将消失的魔物很般配。
看着我越发不耐烦,老头的笑声更大了:「所以你是在替我…」
说到这他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地蹦出后半句,「不满。」
「当然。」
毕竟人死了情谊还是在的。
「而且也该收尾了。」
目前局势有利于我,我聊天自然不是为了炫耀,在说话的过程中我手下的的尸体们也完成了对目标的包围。僵尸不断地扑食既是为了抓住小老头也是为了变换位置,这期间即便对方有预计,但在我过于饱和的攻击节奏下他也没办法有效阻止僵尸的移动。
而现在祭品们终于各就各位了。
「血魔法,生缚阵。」
在我有些浮夸地举起双手后,从我身上留下的血和那些僵尸仅剩的一点红色液体开始在地面呈现出规则的形状,并发出比我之前召唤出的场景氛围灯更强烈的红光。
眼睁睁地看着周围如血管般蔓延出的法阵符文,老兽人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就大方地用魔力清扫起各个位置上的僵尸。
「血魔法的献祭仪式?你在这上面下的功夫比我想的还深。」
不知道是因为战场经验还是危机感,对方不再节约魔力的攻击让战场终于出现了一些额外的色彩。这确实拖慢了进度,但不多,因为这个杀神真是太能杀了,所以我的极品库存还挺多,真不知道他原来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没错,老先生你看,为了你,我也算下血本了。」
「顺带一提,这句话是双关。」
这个我灵光一现想出来的文字游戏并没有得到附和,老头仍然在木然地对僵尸们进行斩首并用强风快速蒸走液体。
又重复几次,确认了莽劲作用确实不大,老头只能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确实小瞧了小友,明明开始还大言不惭地说了要杀你,但至今都没占到过便宜。」
「现在还要处理我最讨厌的法阵。」
说到这他借着情绪仰起头思考了起来。
「但这种没有经过长时间准备就进行的仪式,法阵的阵眼一般都很简单和直接。」
根据现场的魔力流动,他看向了我,然后用弓瞄准了像个邪教徒一样放不下手的我。
看来这个想法简单的兽人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终于想出到了这个最直接的方法。
「风魔法,裂石。」
以魔法清理,挡在我面前的杂兵直接被吹出了一条道,其本人身体则开始全身发光,开始做出某种蓄力姿势。
「风魔法,斩。」
并很快就弹射而出。
这气势倒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看来和之前几次装疯试探不同,他终于把筹码押上了桌。
这种情况下我应对的选项就不多了。
「土魔法,石台。」
一阵过场性的烟雾过后,我被他牢牢地抵在了召唤起的石墙上,就像之前我在电视上看见被拖去枪毙法国革命党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目前还能张口说话:「老先生,真没想到我赢得这么简单。所以我才说你一热血上头就看不清本质,这么简单的陷阱你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了。」
看着自己的属器劈进了我的身体,他本能地就想抽离进行二段连击。不过他体内的魔力基本也算到安全值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意义,这里还是我主动一点更好。
一只手挡开他踢过来的左脚,一只手我抓向了对方的肩膀。
「赤潮。」
于是一层剔透的红色从我手中染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