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隊伍行進的速度在出了城門之後,有了顯著的提升。
原先預計中午才會抵達的落腳村莊,提早了半天就趕到了。
當眾人還在嘖嘖稱奇速度的時候,討論是否要繼續這樣趕路下去時,耀岢指著異常疲憊的馬匹,
再指了指自己跨下與身旁的獅鷲,所有人頓時明瞭為什麼行程會提前完成了。
在被幾乎是天敵的獅鷲默默尾隨的情況下,馬匹們幾乎都是緊繃著前行,無形之中速度比平時快
上了不少,也就因為這樣行程才會如此迅速。
但假如因為這樣就洋洋得意的繼續壓榨馬匹的話,這路途大概還走不到一半那些馬匹就會先死於
心力交瘁吧?
「先休息一會吧,維持原訂計畫,下午後再繼續趕路,此外可以麻煩兩位將獅鷲引領到村外休息
嗎?」
面對愛護自己馬匹的近衛騎士的勸言,塔特和耀岢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的將獅鷲給引領到
村子外歇息了。
耀岢拍著溫馴的獅鷲脖頸,算是勉強安慰著被排擠的獅鷲們,雖然他個人是覺得獅鷲應該是根本
不在意這點才對。
「啊啊……這讓我想起原本第一騎士團的編製過程,當時原本是要平均分散獅鷲到每個騎士團之
中──」
「喔……那個時候的事情?那時你們要我去想辦法讓獅鷲不要嚇到其他騎士的馬匹,我當時翻白
眼差點翻到後腦勺去。」
塔特無奈的聳聳肩,因為已經是五年前的往事,他都快忘記不論是戰馬還是尋常馬匹對於獅鷲都
有著無法克服的恐懼根性,結果這次出使才不到半天就立刻被特使團的其他騎士下達了隔絕命
令,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才好?
相較於憂慮的塔特,耀岢反而很習慣的安撫著獅鷲們,相較於剛剛人多的村內,其實他更喜歡在
村外那沒人旁觀的感覺。
畢竟在村裡頭獅鷲的存在會引起村民的恐懼,而少數對獅鷲沒有恐懼的存在例如幼童之類的,反
而會引起耀岢的恐懼。
他幾乎是垮著臉瞪人,才能嚇阻那些試圖伸手撫摸獅鷲身體的幼童。
結果就落得那些不明事理的村民們用眼神不斷譴責他,雖然沒有聽見甚麼具體的話語,但那譴責
的眼神怎樣都像在責難他對於小孩不夠寬容之類的。
還是……應該要實際讓某個小孩給獅鷲抓傷,才能夠讓村民們體會他的用心良苦?耀岢嘴角抽搐
著。
「啊啊!這裡距離水井有些遠呢,我去打水,獅鷲就麻煩你嚕。」
「沒問題。」
塔特拎起空蕩蕩的水桶,丟下了耀岢轉身走入村內。
從外人的觀點看來,要以孤身一人面對兩隻獅鷲,應該會緊張的無法動彈才對;但耀岢根本沒有
任何的拘束感,他心思放空的輕輕撫摸著獅鷲的下喙,只要獅鷲有意願絕對可以在下一秒就咬掉
他的手掌!
但獅鷲別說沒這個意願,相對的牠們露出極其享受的神情,磨蹭著耀岢的手掌。
這個位置對於獅鷲來說是完全搔不到癢處的死穴,除了將頭埋入水中之類的方式,根本無從清潔
起,偏偏許多血水與碎肉又很容易藏於下喙的羽毛交界處,所以這個位置的撫摸可以說是牠們求
之不得的享受。
「原來傳聞是真的呀。」
遠遠的一道人聲將耀岢給喚回了神。
那是一位身穿墨藍騎士服的麗人,金黃色的長髮如絹巾般垂落於肩旁,碧藍色的雙眸如湖水般深
邃,無法遮掩壟起的胸部在嚴肅的騎士裝穿著下,讓人連一絲遐想的空間都全無。
「妳是?」
耀岢瞄了那陌生的女騎士一眼,心底卻不禁稱讚起對方。
姑且不論穿著,光是對方具備該有的知識,站在獅鷲的領域之外,沒有貿然進入,這一點就不知
勝過特使團內的多少衛士。
要知道獅鷲才不會因為是同屬特使團的身分,就允許對方靠近自身。
但偏偏許多只聽過看過銀烈之風,從不曾近距離接觸過的衛士們,都仗著自己同是屬於特使團的
一員,而想藉故接近獅鷲。
若不是塔特手上的傷疤震懾住他們,保證還沒到村莊死傷就超過一半了。
「果然……父王說過耀岢飼育官從不理會政事,這一點看來是真的了。幸會,耀岢飼育官,我是
擔任此次和平協議特使團的簽約代表,第一王女庫瑪爾。」
庫瑪爾雙眼微張,隨即露出玩味的笑容。她彎下了腰伸出了手停留在半空,卻完全沒更踏近一
步。這是個遠距離的禮儀方式,通常是用在距離河岸兩邊之類才會使用的方式,運用在獅鷲在場
的此刻,可以說是完全恰到好處。
「抱歉,我很少離開築巢塔,還請王女見諒。」
「嗯,身為同使團卻連我的存在都不知道,這算是不敬之罪吧?啊……聽聞父王說過,你可以指
揮獅鷲容納陌生人的靠近,如果我可以距離稍微貼近一點的話,也許剛剛的對話我是可以選擇性
失憶──」
耀岢愣了愣,他忍不住的失笑出來,伸出了手掌輕輕將身旁兩隻獅就的喙給按下,獅鷲們發出了
一串呼嚕聲,將視線從庫瑪爾身上給轉移開來。
「可以了?」
「嗯,妳可以靠過來了,雖然不知道誰教授妳基礎和獅鷲相處的原則,但教授妳的人顯然和獅鷲
也有數次打交道的經驗了。」
耀岢點點頭。看著庫瑪爾將腳步舉起放下,發出明確的步伐聲,他挑了挑眉,忍不住讚許道。
也許許多人在靠近獅鷲時,會忍不住躡手躡腳,盡量不發出腳步聲出來,深怕刺激到獅鷲的敵
意。
但這其實是完全錯誤的舉動,特殊狀況不提……在獲准進入獅鷲的領域之內,卻還躡手躡腳不發
出聲響出來,反而會激起獅鷲的猜疑與多慮。
畢竟在野外會故意隱藏自己腳步聲音的除了獵物就是那些盜獵者,也因為這樣獅鷲們對於故意隱
藏自己腳步聲的來人,反而會露出警戒心。
「還有誰,就我啊。」
宏亮的聲音從庫瑪爾的身後傳出。塔特沒好氣的扛著兩桶水走過來,他將手中的水桶放下,讓獅
鷲們可以低下頭喝水。
「塔特是位很好的老師。」
「如果妳被抓傷過的話,妳也可以深刻學會很多事情。」
對於庫瑪爾的讚許,塔特不置可否的露出苦笑。
「那王女有事嗎?」
「我只是來關心耀岢飼育官的,畢竟我不想讓您產生特使團冷落排擠您這種想法。」
「不──。」
「別傻了,他根本樂得輕鬆,他巴不得一直被趕在隊伍最外圍,甚至離越遠越好吧?」
耀岢說話說到一半,就被塔特插嘴打斷。
他的嘴在空中張了張,雖然話語被打斷很令人不爽,但塔特說出口的話,卻與他心中所想的沒有
差太多這一點,實在是讓他無從還嘴。
面對著陌生的王女,耀岢清了清喉嚨。
「我並不擅長與人交流,畢竟獨自與獅鷲群生活了十一年,雖然基礎的待人接物沒有問題,但有
些時候一些誤會還是難以避免的。」
「我幫他翻譯一下,就是『我有社交障礙,與其面對人群還不如讓我面對獅鷲,這樣我會比較自
在。』,我沒說錯你的意思吧?」
「是……大概是對的,只是被說得這麼直白,還是很──」
「很?」
「唉……謝謝你的翻譯。」
耀岢看著挑眉的塔特,又看了眼身旁的庫瑪爾公主,原本想說出口的囉嗦之類的字眼,也只能默
默吞了回去。
「看樣子你們的關係很好呢,但就我所知塔特騎士長和耀岢飼育官相識的時間,並沒有與我們王
室差距多少,是為什麼兩位的關係會這麼好呢?」
庫瑪爾看著相互鬥嘴的兩人,不由得好奇的提問了。
「因為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誰先救誰還不一定吧?」
「喔喔?我承認獅鷲們先救了我沒錯,但那不是你吧?難道你要把獅鷲的功勞攬到你自己身上
去?」
「……說不過你。」
耀岢聳肩,直接放棄了繼續爭論這個議題。
他和塔特的相遇可以說是很戲劇性,在希斯狄聯邦入侵王城,翼龍騎士團與獅鷲互相戰鬥的時
候,為了對抗四處竄動的獅鷲,翼龍騎士們以綿密的火球四射,整個天空像是下著火焰所構成的
雨。
就是在那場火焰之雨中,被火焰所點燃的木造建築紛紛倒塌,原本就密集的大街建築物,隨著火
勢的擴大形成了壯觀的火海。
耀岢站在樓房的陰影之下,雙眼緊盯著天空,用笛音引導著獅鷲針對翼龍騎士死角進行攻擊,因
為過於專注的緣故,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火勢的蔓延,等到高溫的風拂過自己的臉頰時,他才驚覺
周圍早已滿是赤紅色的火焰了。
在那片火海之中,他唯一可以脫離的方式大概只剩下騎著獅鷲升空離去這個選項,但這樣毫無疑
問的會暴露出他的身分,並讓他遭到翼龍騎士們的追殺……
就在猶豫的那幾秒間,著火的建築物不堪重荷倒塌了下來!
他只能傻眼的盯著遂散的火花與建物往自己身上砸落,但一個人影卻衝了出來把他按倒。
為了救他,那個人影的背滿是火焰灼傷,明明吃痛的扭曲臉龐,但爬起來的第一句話不是責怪
他,而是用著溫和的語氣問他:『還好嗎?有受傷嗎?』
每當看著那過於率直溫和的眼神,耀岢都會想起那一天的場景,塔特那豁出性命拯救他的氣度,
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深處,所以許多會拒絕的麻煩
要求,一但是塔特提出,只要力有所及他都會心軟答應。
當然這件事情隨著和王國接觸的日子增進,被那老狐狸的國王給察覺到了,然後就是第一騎士團
的成立,築巢塔的建造等等,都在塔特的求助下,一一完成了。
當然責任也不在塔特身上……在抉擇之下更多的是他自己也這麼希望著。
撇除復仇的念頭與不忍戰火任意肆……全族只剩一人的他,在獅鷲都還是幼獸時,他還能夠勉強
照料獅鷲群,但隨著獅鷲的成長茁壯,他一個人可以說是有心無力了。
原本的話若獅鷲群的上一代若都還健在,那即便少了他的照料,獅鷲們在上一代的經驗培育下,
也應該可以安然成長。
但眼下既沒有上一代獅鷲,更沒有其他族人可以幫忙照料,他活著的時候到還好,可以引導著獅
鷲不發生出格的行為,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生活。
但若是未來他出了任何意外,可能是被暗殺、失足甚至是疾病等等原因,少了他的引導,這群獅
鷲們必然會以與生俱來的天性肆意狩獵,威脅到人類的經濟圈,甚至有可能直接狩獵城鎮內的人
類,很有可能不出多久,獅鷲們就會淪為被王國通緝的害獸。
所以要讓辛格爾王國接納獅鷲的存在,讓人們體認到獅鷲是可以共存的存在,除此之外在王國的
幫助下,財力與物力這些困擾他許久的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
解決了初步的困擾,那麼就只剩下在有限的時間內將獅鷲們培養茁壯到成年,至於之後到底是要
與獅鷲們一同復仇,還是繼續待在王國第一騎士團內,讓獅鷲學會與人類共存,這些種種的選擇
都是可以之後再議論的,眼下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耀岢露出淺淺的苦笑,眉頭下意識的深鎖
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