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賽區(2)、天才


踏步走上通往賽場的階梯,明明只有短短的數階、雪音卻覺得這是何等漫長。


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心頭,心臟的跳動彷彿快要衝破皮膚。


雪音知道自己是在緊張著。


可是在同時間,雪音也感到無比期待,對被人稱作『行的天才』的她來說,與他的戰鬥可謂是夢寐以求。


待自己完全站上舞臺,此戰的對手已經準備就緒。


他,正是《通過者之徒》、在這學院中有著《最強》名號之人,除去宮本狩和艾露 • 歐貝菈這些例外的巔峰者。


「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會在這裡跟妳面對面了。」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這也是種機會,畢竟我會參加這次的賽事,很大原因是為了跟學長您比試一場。」


「那還真是榮幸。」


雙方都沒有選擇拉近距離,對於以術式作為主要攻擊手段的兩人而言,現在的間隔最為理想。


「比賽開始!」


「風啊,狂舞吧!」


宣告開始的那一剎那,雪音率先動作。


從懷中抽出寫上特殊符文的符紙,上頭的墨水由黑轉綠,緊接著風行發動。


狂風竄動、旋轉濃縮為子彈,在雪音的意志下射擊而出。


任誰都能看出那道風行的強勁。


然而,風彈在觸碰到修之前就消散了。


「火啊,燃燒吧!」


雪音抽出第二張符紙,將墨字轉為赤紅。


火點翻滾為炙熱的火球,朝修的所在處發射,隨後就像方才發生的奇妙現象一樣,在擊中目標前就消逝於空中。


「……」


『符咒術』


那是源自於亞人國烏赫德依,本該只有巫女階級之人才得以掌握的技術。


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雪音成功習得這項技術,並將其運用的如火純青。


發動術式時,基本能拆為兩個步驟。


將氣變質為行,再將行構築為術式。當然,這不過是最為簡化的說法,氣的變質能依照方向的不同成為十種行系;行則會透過言靈、符文甚至是詠唱來構築為術式。


總之,符咒術能讓使用者將行封入特殊的符文當中,以便在事後隨時使用。換言之,能讓使用者在戰鬥中省略將氣變質為行的步驟。


能夠直接憑空釋放出行進攻,還能將心力放在組織複雜的術式。更甚者,可以隱藏行放出的能量波動,防止敵人感知到發動中的行系為何。


最重要的,莫屬威力的增強。


原本雪音的十行練度就在『煉』級之上,在透過符文術的輔助下,更是能發動媲美『貫』級的破壞力。


這就是為什麼雪音能在那位修 • 達爾達格面前搶佔先機,先發制人的原因。


即便不特別構築術式,僅憑符咒術帶來的速攻也能與之對抗。


……原本雪音是這麼想的。


兩次由符咒術發起的奇襲,連修都無法接近就神秘消失了。


雪音知道發生了什麼。倒不如說,這世上沒有能瞞過她雙眼的事物。


雪音是行的天才、是受行眷顧之人,但兩年之隔帶來的訓練與經驗差距,依然是阻擋在雪音的面前。


雪音的行之所以會消失,並非是因為力量與力量間的碰撞而相互抵銷,而是『逆反運算』帶來的湮滅反應。


一樣大小的氣、同樣系統的行,但其餘的構成全然相反,使得正反兩方相觸之際化作為『無』。


「修學長,沒想到您的性格居然這麼壞。明明就能用更強的力量反擊,卻偏偏用這種方式,您究竟在想什麼?」


「……別這麼說啊。妳剛才說,自己很想跟我比試一場對吧?嗯,我也是一樣的,想多多享受這場戰鬥。」


修的說法,宛如在說自己能迅速結束這場比賽,讓雪音感到有些惱火。


另一方面,又為此感到榮幸。


懷抱著兩種趨於矛盾的心情,雪音拿出第三張符紙,這一次她不選擇主動進攻,而是嚴陣以待。


「半刻的話,要用那一招還是稍嫌不足,太過傾於賭注了。」


那一招是指什麼,雪音心中有著答案。


為了能在《最強》面前多任何一分贏面,雪音在各處收集有關修的情報。


其中,就包括從娜婭那聽來的,名為〈縛時展翼使〉的術式。通過對自己設下隨時間解放的行系限制,來大幅提升行的基本威力。


在與《大罪狂亂》對峙時,修就是藉此來與那群災厄的化身抗衡,更是差點就成功討伐一名大罪。


要是修選擇使用那一招,只要時間經過到一定程度,雪音將毫無勝算。


值得慶幸的是,在〈縛時展翼使〉發動的當下,修就會因為限制而只能使用一種行系,這在術師間的戰鬥中無疑是自尋死路,何況雪音同樣是十行適性者。


所以,這類選擇必定被率先排除。


見修將身體稍稍側彎,將左手彎曲至於胸前,手掌朝下擺出提著某物的動作。


——來了…!——


「〈統刮者的紀錄本〉。」


修的氣在全身上下流動,開始聚集到左手掌處。


值得一提的地方是,從修那凝聚的氣中看不出任何力量,彷彿風平浪靜一般。


隨即,一本書冊具現於修的手中。


那本書由紫色書皮作為外表,從側面能明顯看到發黃的紙頁。


「宮本同學,妳應該有觀看昨天的決賽,再不然就是收集我的情報吧?」


「……想說我卑鄙嗎?」


「怎麼可能。」


修略帶笑意,對雪音的疑問做出否定。


緊接著換上嚴肅的面容說道


「要是連這點準備都不做,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裡。」


修沒有特別去撥動手中的書冊,它卻擅自翻開封面、並快速地翻動書頁。


一股詭異的氛圍圍繞在修的身旁。


「那妳應該知道吧?這本書的秘密。」


「只希望是我聽錯了。」


〈統刮者的紀錄本〉,在昨日與祈 • 思萊的決賽中,修同樣有使用這道術式。


在看見這招的當下,雪音的第一個想法是——『那是什麼?』。


透過能將望見本質的《陽眼》,世界萬物在雪音眼中不存在『未知』。


即便如此,雪音還是產生了這種想法。


『看得到和看得懂,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是很大的喔。』


曾經,來自《黃昏》之人、《帶棺人》諾斯對雪音這麼說過。看穿世界的眼確實為雪音帶來許多利處,但也間接剝奪了她『探尋真相』的想法。


雪音的眼能看清真相,腦袋卻無法理解眼睛帶來的情報。這就是諾斯所表達之意,也是雪音必須去面對的課題。


於是乎她去尋求幫助,從他人口中蒐集資訊。順利的是,因為修 • 達爾達格名氣的緣故,這過程中沒有任何障礙。


雪音在震驚之中,知道了〈統刮者的紀錄本〉的術式能力。


「修學長的這道術式,能將那位《十行統刮者》札格魯特 • 瑪奇格登的術式納為己用。」


「沒有錯。」


縱然身為《統刮者之徒》,在某方面修是最接近札格魯特 • 瑪奇格登之人,這一點應該不容懷疑。


可是,術式是施術者依靠自己的力量,從零開始構築而成的『唯一』,本不該出現能模仿他人術式的事情才對,更遑論是大陸最強術師的招式。


「宮本同學,妳知道嗎?世界雖然會用天才來形容某個領域突出的人,但所謂天才二字不過是最籠統的稱呼。」


釋放出〈統刮者的紀錄本〉後,修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與雪音攀談。


「當初,我也是被人稱作天才,跟妳一樣是『行的天才』。重點是,代表於其中的含意截然不同。」


「……什麼意思?」


「要說行的天才,眾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陸最強術師、札格魯特師傅。身在最高領域的他,據說到現在一共發明了上千種術式。很扯吧?但那是真的。」


上千種……


誇張的數字令雪音不由得愣住。


「所以啊,我是這麼想的。師傅他,應該是所謂『創造的天才』吧。」


「……創造的、天才。」


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而宮本同學,妳在世人的眼中則是『使用的天才』。」


「使用?」


「沒錯。包含那奇特的符紙技術在內,妳能夠透過行構築出異常強大的術式,所有的行在妳手中都能發揮出莫大的效果,甚至在剛入學時十行就在『煉』級以上。而且從剛才短暫的對峙中,將實際練度視作『貫』也不為過。」


「……那你呢?」


「嗯?」


有關自己的事,雪音很是清楚。


然而從修口中聽見他稱自己為天才,讓雪音覺得很不是滋味。


於是她向《最強》問道


「你是怎麼樣的天才?」


「……嗯,當初師傅是這麼說的,說我是——『分析的天才』。」


「……分析。」


「對行、以及術式的構成進行分析,這正是我的專長,能熟練運用『逆反運算』也是多虧這項才華。」


修提起〈統刮者的紀錄本〉,將其展示在雪音眼中。


「這個同樣,儘管我不可能將師傅的上千種術式全部解析,那根本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可是這本書裡頭,還是記載有七百二十一道術式。」


「這似乎也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吧?」


這句話是在不經意間說出的。


畢竟前一秒還在說人類無法分析統刮者的千種術式,後一秒就直接表明自己將其中七成的術式掌握起來,那似乎離不當人也只差半步之遙了。


「呵,妳嘴巴真毒啊。好了,讓我們回到比賽中吧!」


修開始有了動作。


「金啊,貫穿敵人!」


「〈嵐翔之翼〉。」


透過省去變質為行的步驟,雪音以金行具現出數支長槍。


另一邊,修的言靈與〈統刮者的紀錄本〉相互呼應,在行的注入下發動術式、釋放出奔騰的風之利刃。


單單的行無法與精密構築出的術式對抗,外表堅硬的長槍輕易被切成兩半。


風刃勢頭不減,橫掃逼向雪音。


「火啊,灼灼燃燒吧!」


當墨字變為赤紅,火焰乍現。


雪音一次性的丟出三張符紙,使火行與火行之間相互融合。


「〈三昧真火〉!」


不再是單純的行,而是將其構築為完整的術式。


溫度遽升、發出白色光芒的炎彈,與風刃在兩人之間相會。火焰吞噬烈風、烈風吹散火焰,兩股力量互不相讓,最終在場上四散而開。


熱風吹起,使雪音感受到彷彿能灼燒皮膚的炙燙。


「〈戰禍劫火〉。」


「水啊,奔流穿梭吧!〈波滝〉!」


盛火自地面炸裂,往賽場的四周延燒。


流水自符咒噴湧而出,化作橫向的瀑布意圖吞噬修的火焰。


水與火的衝突產生出迷霧。


能量的增幅與能量的流動,使得大量的氣擴散到了空中。


趁著霧氣遮蔽彼此身影的這個時機,雪音將四張符紙扔出,使其固定於身前的四角。


符紙之間,彼此以氣絲相連。


在浮現於半空的矩形正中央,火、水、風、土四種基本型凝聚為一,使純白色的光芒閃爍在灰霧當中。


那道光,就連修都能清楚捕捉。


「去吧!〈五輪祓砲〉!」


即便知道這一招會暴露位置,雪音毅然決然的發動術式。「就算知道,也已經來不及了」——挾帶著這樣的想法,白色的砲擊轟然射出。


超越了雪音的能力上限,在一時間成倍上升的能量指向了修。


抹去、炸裂。被那道白光擊中之物,只能用這兩個詞加以形容。


砲擊引發出的爆風吹散霧氣,衝擊波引起的飛沙走石卻代替消散的朦霧,擋住了對手的身影。


雪音嚴陣以待,她很清楚《最強》並不會因此敗下陣來。


果然。當塵沙散去後,雪音看到的是一堵由金行和土行製成的半毀高牆。


「……真是厲害。」


沒有試著隱藏內心的驚嘆,雪音將讚揚之語脫口而出。


〈統刮者的紀錄本〉存在缺陷。


剖析、並成功模仿統刮者的術式,光是做到這一點就足以稱其為偉業。然而模仿終究是模仿,就算那毫無疑問是札格魯特 • 瑪奇格登的術式,也絕不可能與原版相提並論。


事實上,修透過〈統刮者的紀錄本〉再現的術式,最多只會有原版的八成。更別提在修的實力遠不如札格魯特的情況下,更是僅剩四成的威力。


縱使如此,對雪音而言依然棘手。


那道術式真正的價值,與雪音的符咒術似是而非。


符咒術得以將氣變質為行的步驟省略;而〈統刮者的紀錄本〉就是能簡化行構築為術式的過程。


既然術式的結構已經記錄在〈統刮者的紀錄本〉當中,修只需注入與術式相應的行系,便能輕鬆將之發動。


「咳、咳……真是誇張,妳是如何構築出威力這麼可怕的術式啊?」


岩壁的斷裂面上出現人的手指,修從後方現出身影。


從他身上的水晶來看,雪音的〈五輪祓砲〉並沒能對其造成損傷。


「說是可怕,還不是擋下來了。」


忿忿不平的低聲抱怨一句,雪音再度丟出三枚符紙。


一為雷行、一為火行、一為風行,被廣泛認為最具殺傷力的三種行系,經由雪音之手收束為一道激光。


「〈方天一滅〉!」


「〈指針羅盤〉。」


面對彷彿能貫穿一切有形事物的光束,修將金行、風行、水行、砂行灌入書冊,釋出放四行融合的術式。


時鐘狀的圓盤出現在光束的前行路線上,盤面上指針快速地逆時間旋轉,直至某次指向上方時猛然停下。


當〈方天一滅〉觸及到〈指針羅盤〉時,似乎是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被迫改變軌道往指針所指的上方飛去。


「……唔,居然還有這種絕招。」


「只要在一定氣量之下的指定向攻擊,都會被這一招所影響,很麻煩吧。」


修手中的書冊持續翻動。


頓時間,雪音感受到修凝聚出大量的氣,數種行系被一次注入書中。


「〈七宮雷㦸〉。」


自天落下的七道雷柱降於賽場,如監獄的牢籠般將雪音困於其中。


能量的分解曲折著景色,雷霆閃爍出艷麗的光輝。若不去考量雪音的處境,術式本身就好比一座莊嚴的宮殿。


「〈地震怒濤〉。」


第二道術式緊跟在雷之宮殿後出現。


賽場的地面傳出陣陣動盪,強度和範圍隨時間越來越大,直到整個鬥技場都開始動搖。


「〈眾兵之證〉。」


灰色的武器懸浮在雷柱四周,長劍、騎槍、闊斧……等,各式各樣的兵器皆將鋒對準雪音。


在幾乎可用極短來形容的時間內,修連續施展出了三道術式。


每一道術式中都含納令雪音戰慄的能量,但不知為何、修並沒有選擇直接進攻,而只是持續維持著發動的狀態。


「……三者合一。」


答案,由修的下一步告知。


耀眼的光芒映射而出,迫使所有關注這場比賽的人閉上雙眼。


人就近乎在光芒中心的雪音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在雙眼即將闔上的前一刻,雪音透過《陽眼》看見修的打算。


她面貌冷汗。心想著不可能。


第六感催促雪音趕緊做出行動,身體更下意識的拋出符紙。


只為了……不被下一招擊敗。


「〈瓦爾哈拉〉。」


轟隆聲響徹雲霄。


眾人緊閉雙眼,只能以雙耳感知外在,被這聲巨響驚嚇到的觀眾亦不在少數。


待察覺到光芒褪去,人們終於得以張開雙眼時,模糊的視野尚不能清楚捕捉到景象。


「發、發生了什麼事?」


觀眾席的一角傳來了疑問,但沒有一人人能做出回應。


他們只能夠靜靜地等待,等待著自己的雙眼能帶給他們答案。


「真不愧是妳,宮本同學。沒想到連這一招都不管用。」


率先為眾人帶來情報的,是來自修一半誇讚一半訝異的話語。


從其中的內容來推測,比賽並沒有因為剛才那一擊決出勝負。


終於,人們能看清場上的兩人。


只見身上掛著的水晶已染紅近大半,周圍半空中漂浮著八枚符紙的宮本雪音,氣喘吁吁的看向前方。


「結界術,居然連這種高等級的術式都能使用。〈八色真界〉,是叫這個名字吧?」


看著若隱若現的結界,修很想去解析裡頭的構造,可是現在畢竟是在比賽,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做那種事。


「……剛才那一招。」


雪音盯著修的〈統刮者的紀錄本〉說道


「不是記載在那裡頭的術式對吧?」


雖然是用問的方式,但語氣表明了雪音是知道答案的。


在雪音的《陰陽魚 • 陽眼》面前,沒有事物能隱藏自己,一切都將以最根本的情報出現在雪音眼中。


這就是『將世界映入眼中』的魔眼。


「原來如此,這就是傳聞中的《看穿的魔眼》嗎?」


在進入到這所學院後,就算雪音再怎麼想要隱瞞,這裡的人還是能輕易推敲出雪音擁有魔眼的事。


只不過鑒於《陽眼》的特殊性,真正知曉雪音魔眼力量的,學生裡頭就僅有狩和艾露知道。


「連術式都能看穿嗎,真了不起。」


修並不知道《陽眼》的真面目,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分析。


宮本雪音能清楚看出剛才那道術式的構成,修只需要理解這一點即可。


「妳說的沒錯。」


所以修沒有選擇隱藏,在看穿的魔眼下還想守著秘密不過是徒勞無功。


「這招〈瓦爾哈拉〉並非是札格魯特師傅發明的術式,而是我透過〈七宮雷㦸〉、〈地震怒濤〉和〈眾兵之證〉融合得出的新術式。」


如果是沒有聽到這一句話、或是對其不明所以的人,或許就只是覺得修 • 達爾達格剛才發動了一記強大的術式。


可是,對雪音來說、對了解到修所言之語究竟代表著什麼的人來說,這就是代表著他為何是《最強》的證明。


在使用別人所造的術式為前提之下,利用其創造出完全屬於自己的全新術式。


雪音做出了咬緊下唇的動作。


正因為同是術師,所以明白。


正因為同是天才,所以了解。


正因為是追在後面之人,所以雪音感受了不甘。


要是自己有著同樣的才華,自己能夠做到同樣的事嗎?雪音的腦中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比賽還沒有結束哦。」


注意到雪音的迷茫,修出言提醒道。


「妳的心情我一定程度上理解,天才二次能帶給人信心、同時也會使人墮落。當初我也一樣,在心中帶著不可一世的優越感,直到被師傅給狠狠教訓。」


書頁再次翻動。


兩道小型龍捲風出現在修的身旁,蓄勢待發。


「希望妳不要因此氣餒,更不要因為比較而妄自菲薄。」


「……居然在比賽中講這種鼓舞對手的話,學長還真是小看人。」


雪音將頭抬起,臉上掛著無畏的笑容。


要說雪音沒有感受到衝擊,那絕對是騙人的。但現在可是在哥哥(狩)、家人(武芳)以及朋友(赫蒂)的面前,雪音不可能為此變得一蹶不振。


就算是逞強,雪音也要拿出氣勢。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陷入低迷,腦袋裡想的也都是如何打倒您!」


「是嗎?」


修欣慰的笑了。


「那就是最好的!」


他張大雙眼,揮動右手帶動身旁的龍卷。


「土啊,化為堅盾!」


石壁拔地隆起,透過土行克制風行的相性,在碎裂之中完成保護雪音的使命。


「〈八色真界〉!」


調動著八枚符咒,雪音發動結界術。


由水行、風行、土行、雷行、木行、冰行、砂行、瀧行等八種行系複合成,閃耀彩色光芒的半球型薄膜包覆住雪音。


「為什麼…?」


修露出不解的眼神。


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在理解了雪音的打算後,修急忙發動進攻。


但雪音的〈八色真界〉異常堅硬,就算動用到統刮者的術式也無法動其分毫。


修回想著先前的景象,恐怕只有融合術式才能動搖這道結界術吧。


在結界的保護下,雪音有條不紊地進行氣的提煉。


一張一張符咒像是獲得自我意識一般,自動飛到雪音身邊並固定在半空中。


當其數來到十,雪音睜開雙眼。


「〈隱日塵揚〉、〈深淵墜木〉、〈邪風頓起〉。」


另一邊,修開始發動複數的術式。


瀧行與砂行,灰黑色的霧氣抹去了修的身影。


單由木行而起,漆黑的枯木破土生長。


最後,風行刮動。有著詭異聲響的微風,在舞臺上徐徐吹起。


看著現在的雪音,修知道她打算要用下一擊決出勝負。


於是他也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兩人全神貫注地構築手中的術式,龐大的氣先是湧出、後沒入兩人的體內。


十張符紙各自發出不同的光芒,十行的力量聚集在雪音的胸前,成為吞噬了所有光線的黑色能量球體。


三道本該只有同個創造者這一聯繫的術式,在修的操縱下融為一體,合為截然不同的全新力量。


「我要上了!學長!」


「恭候多時!」


兩人彼此對視,展露出必要奪得勝利的笑容。


「〈瓦爾普吉斯〉!」


灰黑色的迷霧當中,枯木開始變形。


集結、扭曲、最後成型,其影如同數名身披黑袍的女人,乘著詭異的風浪突刺衝出,挾帶的是對不自量力者的嘲笑。


「〈六道五輪〉——」


望著逼近自己的融合術式,雪音面帶堅定、不急不徐地祭出自己的最強。


「〈破邪祓砲〉!」


破壞的化身轟鳴擊出。漆黑砲擊將抹去一切所經之物,就連光芒都遭到吞噬。


一方,為三術式的融合。


一方,為消滅十色而成的黑暗。


兩股力量在賽場的中心點交會,為了突破彼此開始嶄露各自的暴威。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場上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敞開嗓子,為了透過高昂的聲音提振自己。


在雙方的術式衝突不久……


天秤傾斜了。


趨於劣勢的,是修那一方。


「居然、有這種威力…!」


因過度發力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粒一粒的汗珠。修揚起嘴角,反應出他那澎湃於眼前景象的內心。


果然厲害。修這麼想著。


比自己還要晚兩年來到這個世界,卻能在這個時間點上與自己相抗衡,眼看更是快要勝過自己。


那不單單只是才能帶來的成果,若是只用區區天才二字來評價現在的宮本雪音,那無疑是一種污辱。


敬佩之意猶然而生,同時間出現在內心的還有熱血沸騰。除此之外,修訝異自己居然沒有一絲慌張、害怕和憤妒。


另一邊,雪音的思緒相較於修,可謂是一片空白。


此時此刻在雪音的腦中,一切都只為了要在這力量的對決上勝出。


〈六道五輪 • 破邪祓砲〉


這是雪音現在擁有的最強術式,是能夠被稱之為『絕技』的招數。


當初在面對大陸的災厄——《傲心》奧斯時,在眾人背水一戰的時刻,雪音亦是選擇以這招進行攻擊。


儘管在當時,奧斯因為狩的〈冥明鬼神 • 五輪陣殺〉而肚破腸開、因為赫蒂的計謀而被迫以身體內外承受〈哈提斯庫爾〉、又受到艾露的〈神殺槍〉狙擊,最後更是被武芳用斷裂的《噬言》插進腦袋,雪音才抓到發動攻擊的空檔。


雖說經歷了上述種種,就算是怪物也已經陷入疲態。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雪音的這一擊,依然在那名怪物的身上留下傷痕、更讓他產生了痛楚。


就是這樣的術式,現正發威於鬥武祭的賽場。


融合來自《十行統刮者》的三道術式,修的〈瓦爾普吉斯〉終究不敵雪音的〈破邪祓砲〉,遭到了漆黑的吞沒。


「贏了!」


最強的一擊成功觸擊到修,將他淹沒在黑色光芒當中。


看到這裡,雪音不自覺的歡呼出聲。


「……可惜,言之過早了!」


「什……!?」


整個人都被抹去身影,卻還有餘力發出聲音。


這使得雪音的心再次動搖。


就算是《最強》、就算是能使用統刮者術式的《統刮者之徒》,也不可能抵禦〈破邪祓砲〉的力量。


雪音對自己的絕技就是有如此自信。


事實上,修的融合術式就是這麼簡單的被擊潰。


當漆黑的光束逐漸變得細小、最後消失之時,雪音這才能清楚見到修的現狀。


被砲擊掃過之處的正中央,修躲在一面巨大的盾牌後方。雖然大盾看上去破爛不堪,但很直覺的就能夠猜測到,修就是靠它成功抵禦住〈破邪祓砲〉。


除此之外,還有一圈深紫色的結界。不如大盾的明顯,雪音也不知道那個結界的效果為何。


雪音看向最關鍵的修本人,他身上的水晶產生了大幅變化,染為紅色的面積與雪音相差無幾。代表即便避免被直接擊敗,剛才的攻擊依然產生了絕佳效果。


可光是這樣,不足以解答雪音的疑惑。


巨大的盾牌與深紫色的結界,兩者都是融合術式。儘管雪音對〈破邪祓砲〉有絕對的自信,但對方都使出三道融合術式了,那麼被抵擋下來也就情有可原。


但是,是什麼時候?


問題盤踞在雪音的腦中。


融合術式需要先由三道術式的構築發動,才能夠在將它們合而為一後產生。


這麼繁瑣的構築過程,是如何在砲擊即將命中的瞬間完成?就情況來看,修甚至是一次發動兩道融合術式。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剛才的那一擊,果然是妳的殺手鐧。看上去代價還真不小。」


這句話令雪音心頭一驚。


「現在的妳,『無法看見』對吧?」


所謂無法看見,並不是指失去視野。


修言語所指的,是雪音透過魔眼看穿事物的能力。


原本就雪音的實力而言,〈五輪祓砲〉就是她能抵達的術式極限。


若是還想要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勢必得要付出某種代價,這就是等價交換。


現在的雪音,因為〈破邪祓砲〉的代價,暫時無法使用《陽眼》。


就算是這樣,謎團還是沒能解開。


漆黑砲擊是雪音拼盡全力、以一時間無法使用異能為代價的絕技,如今居然被不知何時發動的術式擋下。


「不清楚嗎?」


修向混亂中的雪音說道


「是延遲發動。」


「延遲發動…!」


構築術式的高等技術,在構築完成術式後不選擇立即發動,而是在維持一定時間後才將其釋放。


想要維持住構築好的術式並非易事,甚至是有一個弄不好就自爆的危險。


眼前的《最強》,卻把這麼危險的動作說得像在喝水一樣。


「攻擊妳的〈八色真界〉時,我將一部分的術式混在了其中。」


在雪音發動完結界術,並開始準備〈破邪祓砲〉的構築時,修就放棄藉由打破結界來阻止雪音,而是將一切心力放在擋下雪音的絕技。


不斷將沒有作用的攻擊打在結界上,只不過是為了要隱藏修打算的障眼法。


「由〈匠火燒磨〉、〈防人之城〉、〈不拔之毅〉而成的防禦術式,〈埃癸斯〉。〈反敵領域〉、〈重響結界〉、〈深淵像圖〉的結界術合體,〈塔耳塔羅斯〉。」


說完,修面露無奈的聳著肩。


「結果,都這樣子準備好一切,沒想到還是無法完全擋下。」


三道的融合術式,在融合前則能視做修使用了九道術式。使用了如此多的招數,還是不敵雪音的一道〈破邪祓砲〉,使得修不經意發出了苦笑。


評估著兩人的現狀,修繼續說道


「看來我們都已經到達極限了。」


正如修所說,他自己因為不斷使出自創的融合術式,耗費了大量的氣;雪音更是只因為剛才的〈破邪祓砲〉,一口氣就損失龐大的氣量。


想要再繼續使用威力足以定勝負的術式,對兩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戰鬥開始時那些試探性的攻擊了吧。


「氣的見底,對術師來說是致命的。看來這場戰鬥已經到結局……」


「學長,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雪音的話讓修一時間感到不解。


反倒是雪音這邊,她的臉上浮現出不同於逞強的微笑。


修 • 達爾達格親口承認了自己的極限。


而且,即便不靠《陽眼》的力量,也能輕鬆判斷出此言不虛。


雪音蹬地衝向前去,做出常理中術師絕不會採取的行動。


與敵人拉近距離。


「什麼!?」


突如其來的發展使修反應不及。


結果便是被手持雙刀的雪音正面砍中。


「居然…!」


「學長。」


雪音的雙腳輕盈放在場地上,雙手揮舞刀刃的動作透露出洗練的美感。


兩人剩餘的氣量都不足以發動高強度術式,能決定出勝負的只剩最基本的行、以及能量消耗遠低於術式的『戰技』。


雪音帶著銳利的眼神如此說道


「我,可是『宮本』雪音。」


故意加重的語氣,使修清楚明白雪音想要表達的含義。


「〈二天一流雙刀術 • 雙剋〉!」


《二天一流》的根,代表四種選擇的二連斬擊,由攻與攻之勢顯現於此。


與狩那純粹且剛猛、其中又帶些細膩的刀路不同,雪音的刀無時無刻都展露出飽含旋律的優美,與其稱其為刀術、不如說是一段刀劍之舞。


「沒想到,妳還藏了這一手!」


雪音出乎意料的攻擊,使得修應付不暇、被逼得節節敗退。


身上的水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色,不一會已經染紅了八成。


藏了一手。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任誰都沒有料到、任誰都沒有去回想起來,那位被行所眷顧的天才,宮本雪音是出自於武術之家的這件事。


這也就成為雪音擁有的底牌。


交疊的十字劍氣——〈乂字斬牙〉。


大上段的二重劈砍——〈日曬〉。


三段動作的連擊——〈五勢銘〉。


二刀流的居合——〈二禪拿〉。


一氣呵成的戰技連動,透過〈雙剋〉之根作為基底,創造出的是彷彿沒有銜接點的連續斬擊。


「嗚……」


手臂上的肌肉正在發出悲鳴。


雪音皺起眉頭,為自己迎來極限的速度之快感到鬱悶。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是能熟練使用《二天一流》的技,身體的基本性能低落仍然是雪音的一大軟肋。


在亞爾薩評價的六合值中,體力項目只被評價為等級二的雪音,在一次使用這麼多的戰技後,身體開始不堪負荷。


就算是這樣,雙手也沒有垂下、雪音不會讓它們就這樣停下來。


她咬緊牙關,為了突破極限。


「〈雙龍〉——!」


攻與攻的特化,龍首劍氣自雙手斬出。


緊接著——地面崩毀。


「!?」


那並非是由雪音的攻擊造成,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雪音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對手。


手中的書冊在不知不覺間消失,背後浮現出一對金黃色翅膀的《最強》,用右手掌心對準著雪音。


雷光閃爍。一道閃電由下而上,從地面竄出、貫穿位於上方的雪音身體。


「…………妳還好嗎,雪音同學。」


聽到修的聲音,雪音猛然驚醒。


瞬間清醒的意識,告訴雪音自己正躺倒在地上。


「……」


不需要任何的言語,只需要看著身上完全染紅的水晶,就能明白自己輸了。


雪音從地上爬起,沒有選擇沉默、而是向對手說道


「真是厲害,我完全輸了。」


「這是一場令人感到盡興的戰鬥,期待與妳之間的再戰。」


沒有說出安慰的話、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憐憫,修只是伸出手,說出想要再次切磋的願望。


雪音一樣伸出手,與《最強》相握。


「我也是,下一次將會是我的復仇戰。」


「勝者,修 • 達爾達格——!」


待克莉絲宣告勝者,觀眾席的氣氛立刻沸騰,呼喊聲不絕於耳。


有為修的勝利祝賀者、有為雪音的敗北惋惜者、有為兩人帶來的精彩對決呼喝者。


沐浴在這些聲音下,雪音走下舞台,準備從前方的道路回到準備室去。


「……哥哥?」


結果是看見了靠在牆上,明顯在等待自己的狩。


「呦,雪音。」


看見一派輕鬆地向自己打招呼的狩,雪音低下了頭。


「我輸了。」


「……是啊。」


不甘的情緒頓時充斥在腦海中,雙拳緊握到發出疼痛,下唇也彷彿快被緊壓著的牙齒咬到出血。


對手是《最強》,沒有人會因為雪音的敗北而看不起她。


可是雪音明白,自己與修之間的差距,並沒有觀眾們看到的那般接近。


不只是實力上的問題。


修用來終結比賽的術式,是雪音從一開始就排除的〈縛時展翼使〉。


要是想的極端一點,在將之拋在腦後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雪音的敗北。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雪音看到兩隻腳出現在眼中的地面上。


狩的手輕輕放在雪音的後腦勺上,並將雪音的頭倚靠在他的胸口上。


因為這個舉動,讓原本不願在人前展示脆弱一面的雪音無法繼續忍耐,眼淚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


「啊啊……這條走道的燈光怎麼這麼亮啊,這不是會刺激到雪音的眼睛嗎?沒辦法,就讓為哥的胸膛借妳逃避這刺眼的光吧,也不需要擔心我,我現在也閉上雙眼什麼都看不到了。外頭的人也好吵喔,這樣子耳朵裡不就除歡呼聲外,什麼都聽不到了嗎。」


只能說,這藉口真的是爛到不行。


但雪音還是非常感謝,感謝狩如此顧慮自己的心情。


只希望……


他也能夠忽視自己那顫抖的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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