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申》之武尊口中說出的話語,在這狹窄的空間中迴盪。
我、和武芳,對這消息並沒有什麼反應。
早在他帶著雪音來到我們面前時,就可以預料的這個下場。
只是,雪音就不一樣了。
「……」
雪音低著頭,受重力牽引的瀏海遮住她的雙眼,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抿著的嘴唇以及顫抖的雙手,都在訴說著她的悲傷。
雖然說是與我們不一樣,卻只是一點有所不同。
在本家時,雪音也生活在宮本羽世的陰影之下。
更應該說,《陽眼》會讓雪音看見許多,在她的年紀不該知曉的東西吧。
她知道宮本對自己的期望。
她知道自己在宮本中的立場。
她知道對宮本而言,自己是多麼重要。
所以肯定或多或少猜測過,將自己帶出本家的父親,招來的怨恨與報復究竟會有多麼深沉吧。
不同的點就在這之後。
雪音她,抱有希望。
與我、與武芳不同,她對自己的父親還保持著希望。
可能是期望著平安,也可能盼望著重逢。
總之,就是『結局』是不同的。
「大小姐……」
「不需要為我擔心。」
待雪音抬起頭時,已經變回了平時看慣的面容。
只是相較於以往,現在的雪音更有將情緒扼殺的範圍。
……果然,只要跟那裡有所牽扯,就是會發生一個接一個令人不快的事。
「素乎對雪音妹妹太刺激了,不過抱歉囉,這對你們來說很重要。」
「不要緊的,請法孫先生繼續。」
「了解囉。」
在我們兩人父親的死訊後,宮本家現在的處境由武尊緩緩道來。
早在很久之前地位就岌岌可危的宮本,在現今的亞人國中,更是變成了『麻煩』的代名詞。
雖說宮本之心人人皆知,但一直以來都看在他們身為『御三家』的面子,再加上包括毓在內的神子們都不想採取行動,而不斷無視著宮本。
早年的宮本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力量,他們深知與國家為敵是以卵擊石之事,所以不曾公然反抗烏赫德伊。
只是在約十八年前,一件事改變了他們忍辱潛伏的立場。
那就是我和雪音的誕生。
「麒麟兒,且不知是否來源於『生命』的直感,宮本在第一時間就認定你們擁有能推翻整個國家的力量。」
「……推翻這個烏赫德伊,您是指我和哥哥嗎?」
雪音有些不敢相信。
這也是當然的,在人的常識之中,僅靠個人的力量就能推翻整個國家,這種事只能用不切實際來形容。
更何況現在談論的,還是烏赫德伊。
儘管世上有著《大罪狂亂》或《黃昏》這樣,能以人匹敵軍隊的存在,但在雪音眼中看來,自己是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吧。
「沒錯囉。」
然而就是這麼不切實際的推論,被亞人國的『最強』肯定了。
「原本,這件事情僅有偶、以及神子們知道,但以那位大人的離去為契機,此事已經揭露給所有的武尊和其它亞人國高層。」
「此事……?」
「哦?沒落御三家的正統天才小ㄚ頭不知道啊?」
吉娃臥郎對雪音的疑惑做出反應。
話說,沒落御三家的正統天才小丫頭是什麼啊?取綽號也取得好一點吧。
「原來如此,那麼……偶在這裡說出來素乎不太好囉?」
沒錯。……原本我是想這麼妙答的。
可是一旁雪音的視線令人無法無視,就好像眼神化作實體的長槍一樣,給人一種心臟真的被刺穿的感覺。
姆……都事到如今了,若是還執意要隱瞞下去,就不是什麼「這是為了保護妳!」之類的藉口可以開脫的。
稍稍瞄向武芳,發現她跟我有一樣的想法。
「法孫先生,這裡就麻煩您對雪音做出解釋了。」
「嗯,知道囉。」
金色的猴人調整姿勢,將正臉面向雪音。
「雪音妹妹,妳知道這個世界是如何變成如今樣貌的嗎?」
「世界如何變成如今樣貌……?」
這個問題十分的唐突,若是普通人聽到的話,或許會認為眼前的《武尊》在胡亂地問出問題。
世界就是世界。就算要探討究竟世界是這點樣貌,也不該用這種像是『有著正確答案』的問法。
可是,對於我們即將切入的話題,這問題正是其核心。
「抱歉囉,讓偶換另一個問題吧。妳認為『神』,是真實存在的嗎?」
「神,是指聖陽教的女神嗎?……還是包括散佈於各地的小規模信仰、土地神等等的?」
「不素哦,不素那種程度的東西。」
法孫伸出食指,指向馬車的車頂……更應該說,指的是更上方的天空。
「使天與地分離,全知與全能、催動著萬物的誕生,將法則、秩序、道理操弄於手掌當中的存在。這才是偶所指的『神』。」
「那種東西……不是只存在於『神代』的謠傳中嗎?」
神代。
那是泛指在如今的『合歷』之前,據說整個世界與現在有著完全不同樣貌的時代。
「那麼,神代中所指的『神』,妳覺得是什麼呢?」
「……在人尚未爬上主宰者前,君臨於世的物種,用現今的詞語來說就是『羽化種』吧。神代所指的,就是在神話、傳聞中描述的生物,活躍於世的時代。」
生物的起點、系統樹的源頭。
由現今人類種返祖後回歸的完美生命體,那就是『羽化者』。
真龍。
泰坦。
夜寐。
亦或是由各種獸人族所進化成,狼人的芬里爾、狐人的妖狐、猴人的石猴等,具備常人絕無法與之匹敵的存在。
若要說神代之時,立於人類之上的統治者,那將羽化者放在這位置上確實是合理的。
不過,那也僅只是『統治』著世界罷了。
「神代之末,羽化者……不、當時候應當以『祇』稱呼祂們,祂們隨著神秘一同消失,並於合歷之初將世間的一切交付由人。」
「交付由力量退化的後代們嗎?」
「不是囉,這裡所指的『人』,僅有泛人種而已囉。」
「只有泛人?」
「沒錯囉,接下來就素重點囉。」
那是真實存在於世的『神』。
開天闢地,創造道理與秩序。
而在那創新的世界當中,第一批由神所創的『原初生命體』、生命系統樹的起點降臨了。
其中,與神最為接近、在誕生之時就注定為巔峰者的智慧生命體,其名為『祇』。
反之,與神最為遙遠,雖擁有著智慧,卻是無法以其身翱翔於天、以其力撼動大地的弱者,其名為『人』。
就這樣,由神支配著祇、由祇支配著人的世界誕生,從不可考的起點持續至那一日。
不知是自何時開始,世界的秩序與法則發生動亂,災難於各處肆虐、彷彿末日即將要來臨。
天與地的生靈們意識到了一件事。
『神』開始邁向衰弱,逐漸無法再繼續管控著這個世界。
與祂有著緊密聯繫的『祇』們,也像是在證實這件事一樣紛紛走向消亡。同時間,代替祂們誕生於世的,則是繼承了祂們一部分的特徵,卻與人有著似是而非外貌的『亞人』。
就這樣,雖為由神所造的最初生命系統,卻不知是否因為與之聯繫甚遠,人成為了最高的知性體。
又過去了數十年,祇的身影已從世界上完全消失,人站上了生命的頂點,並得到了即將消逝之神的應許。
那是由一而分,化作二十二的碎片。
在隨著神的衰弱、祇的退去,能夠支撐世界的存在僅剩下人。
於是,神代終結、宣告人立於頂端的時代——『合歷』來臨。
像是在宣告拉開帷幕那般,二十二名有著非同尋常力量的寵兒誕生。
他們正是『二十二神定者』。
繼承了由『神』賜予的恩惠,身懷大相逕庭、卻又系出同源力量的『身懷道理者』。
他們都有著能代替消失的神,掌管世間的資格。
只可惜,神所遺留的『座位』僅有一席。因此圍繞著神定者的鬥爭就這麼展開,並持續了十二年才落下帷幕。
最終的勝者——後世以《白金與朱月的真祖》稱之,理應觸及全能寶座的她,卻選擇拋去到手的一切。
本僅有神與人與祇能掌握的神秘,被其揭開面紗,化作萬物的根本。
那便是如今的『氣』與『行』。
『亞人』,誕生於祇屍骸中的次一代生命體,在長期受到祇統治、卻又一夕之間登上高峰的人眼中,被當作報復祂們的對象、以及拿來支撐優越感的祭品,因而飽受歧視與暴行的種族,也在她的引導下獲得人的名字。
獸人、龍人、魚人、巨人、森人,結合了最初的『泛人族』,一同於新的世界以人類的身份存在著。
「怎麼樣囉,到這裡還跟得上嗎?」
見說的事可以先告一段落,法孫先生對雪音做出了尋問。
在聽到了一堆……真的可以說是一堆連課程都不曾提過的東西,雪音的魂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平時感受不出太大情緒的雙眼,如今因為混亂而變成不斷在旋轉的圈圈眼了。
不過妹妹啊,原諒哥哥居然在這種時候想著不正經的事,但妳這樣很可愛哦!
「吱吱吱,看來一下子講太多囉!」
「……唔,十分抱歉。畢竟這大多數的東西都沒有聽說過,連學院內的書籍也沒有記載相關的資料。」
「當然囉,這在幾年前可是連偶以外的《十二武尊》都不曉得囉。」
「哼!裝什麼啊…!」
……吉娃臥郎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整個人抖得非常厲害啊。
「哥哥早就知道這些事了嗎?」
「嗯?沒有喔,有些東西是剛才才聽說的。」
比如羽化者、神代時稱之為祇是吧,關於祂們的事是頭一次聽到。
再來就是那什麼《白金與朱月的真祖》,提到真祖的話就令我無法不去聯想吸血鬼的真祖。
難道跟老太婆有什麼關係嗎?
話說,神定者不是『人(泛人族)』嗎?為什麼真祖能夠以神定者的身份成為勝者阿?
雖然沒有到雪音那麼誇張,但那爆炸多的訊息量一樣塞滿我整顆腦袋。
「好囉,接下來才素重點囉,剛才的都只是前情提要罷了。」
「嗚,前情提要…!」
加油阿雪音!不要輸啊雪音!
哥哥相信妳可以的!
「雪音妹妹,妳——正是今代的『二十二神定者』之一。」
「……………………咦?」
阿,雪音當機了。
「今代的……『十二神定者』,您說的是我嗎?」
「素的囉。」
這種真相,總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到來啊。
我懂得哦,雪音。
為哥我也一樣,在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而言究竟多麼重要時,心中的情緒只能用萬馬奔騰來形容。
雖然從小的時候,就被人一口一個天才來稱呼,不過怎麼想都不曾想過,自己居然是什麼『神』的候補吧。
「哥哥也是?」
「素的囉。」
……為什麼要一臉狐疑的看著我呢,雪音?
妳的眼神,就好像在說「這人要是勝利了,那世界不就完了」一樣,為哥會哭出來喔?
「雪音妹妹,就算妳到現在都還未感覺到,但那素確實存在的。宮本羽世,那人雖然不清楚真相,卻本能性的察覺到妳、以及宮本狩的力量,亦打算利用那股力量將宮本重新拉回亞人國統治者的地位。」
那是一段模糊的記憶。
不過,當視野變得清晰之際,看見的就是已經瀕臨到極限的毓。
作為羽化者、作為最初的神子、作為與老太婆共同稱霸一個時代之人,毓的實力毫無疑問,望眼整個大陸都位於端點之上。
就是這麼一號人物,也必須要將自己逼到那種地步,才能將不成熟的我壓制住……
「嗯,關於『神定者』的事,偶就先講到這裡吧。離到達高天原已經不遠了,接下來就聊一聊那傢伙、宮本羽世的事吧。」
「「「……」」」
終於啊。
雖然到剛才為止的話題都很重要,不過要說我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一定都會跟那老害扯上關係。
「自六年前的那個事件起直到三國祭前夕,宮本羽世都一直處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中。」
「……什麼?」
關於宮本羽世的消息。
光是開頭,就足以讓我們陷入困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