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共戴天(5)


「喂,若是難受的話,就別繼續帶著了。」


稚嫩的聲音從雪音的後方傳來。


若只是從外表去評斷的話,怎麼也不會想到,現站在雪音身後的那位粉色頭髮少年,居然會是亞人國最高戰力的《十二武尊》之一吧。


「謝謝臥郎大人的關心,可是……」


眼前的,是間悽涼的房間。


繼續細說下去的話,這裡正是雪音兒時與母親生活的房間。


她的母親、宮本白音,是一名有著溫柔笑容的女子。


髮色如於寒境中紛飛的白雪,與家族傳承下的赤瞳相輔相成,宛如被工藝能手精細製作出的人偶。


雪音在這宅邸中的記憶,約佔三個部分。


第一、也是最大比例的記憶,就是在宮本羽世的監督下,令人喘不過氣的嚴厲訓練。


將人視作道具的冰冷眼神、無機物般毫無波動的神情、如指令似只為下達命令的話語,對於兒時的宮本雪音而言,組成宮本羽世的一切即是恐懼。


無論受傷、還是哭喊,在她的注視下,訓練唯有繼續一途。


支撐著雪音在這訓練下走過去的,是另外兩段短暫的時光。


自訓練室到寢室,在那僅有三分鐘時間的路途上,有著雪音的父親、宮本 • 奇里歐的陪伴。


回到寢室後,則是來自母親的擁抱。


雖說短暫,但正因為有雙親在,雪音才能在宮本羽世嚴酷的訓練下,保持著自我。


想到這裡,雪音還回憶起其它的事。


在宮本羽世不在時,偶爾會偷跑進來與自己玩耍的赫蒂。


還有毓、當時她自稱是藻女,儘管是只有三個月的共處,也使雪音的心靈多了些餘韻。


最後,就是那抹深紅。


只在一次,深夜時分之際,雪音偷偷外出時,於最深處的房間看見之人。


這件事一直藏在雪音的心中,就連哥哥狩都不知道。


畢竟,就算雪音對他訴說,他也一定感受不到什麼吧。


對她——宮本赤音這個人。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雪音撫摸著房內的物品。


床與衣櫃,這裡就是如此簡陋。


「嗯?」


就在雪音的手拂過衣櫃時,她察覺到一絲異樣。


待她仔細觀察,便捕捉到端倪。


那是一道被小心隱藏起來的術式,照保存至今的結果來看,甚至是連同宮本羽世在內都無一人發現。


再更深入的調查後,雪音發現自己了解這道術式。


雪音的符咒術與《二天一流》,皆是由宮本羽世傳授的。


而在術式方面,包括〈方天一滅〉在內,大多數則由毓所授,〈六道五輪 • 破邪紱砲〉則是雪音的原創。


唯獨結界術〈四色絕界〉,是自宮本白音手上傳承而來。


設置在衣櫃內的術式,正是〈四色絕界〉。


「……臥郎大人。」


「嗯?」


「等會我要做的事,肯定會讓正在監視我們的人行動……」


「哦?原來妳有注意到啊。」


臥郎露出笑容。


看來自己得調整一下對宮本雪音的評價,他在內心這麼想到。


「儘管動手。要是有人不長眼跑來,臥郎保證把他們全部咬爛。」


得到了來自武尊的保證,雪音立即開始行動。


氣的波動傳遞開來,其氣勢之磅礡,連貴為武尊的臥郎都睜大雙眼。


同時,動靜傳來。


五道身影自暗中顯現,站到臥郎的身後。


「許久不見,雪音大人。」


帶頭的,是一名外面略顯蒼老的男子。


「雖不知道您在做什麼,但那東西似乎是被我們遺漏的,還請交由我們處理。」


「……」


雪音並沒有理會男子的話,自顧自的繼續解析術式。


男子見狀也沒有進一步的勸說,而是抬起手示意行動。


「喂!你們可是要好好想想。」


臥郎拔起佩刀,擋在五人面前。


「你們想在武尊面前出手嗎?」


「……你說武尊?」


男子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臥郎手中的佩刀。


那把刀對臥郎而言,長度與重量可謂是剛好,不會太長太重、也不會太短太輕。


可是,要是以常人的標準來看,就只比玩具刀好上一點。


「正如羽世大人所言,這個國家果然墮落了。連像你這樣的傢伙,都能成為《十二武尊》。」


五人都表現出難以隱藏的輕蔑。


「你們給我聽好了,不知死活的黑影五人組。若是你們的目的是惹怒臥郎,那臥郎只能說你們成功了!」


《戌》之臥郎提刀,向前踏出一步。


那動作於宮本麾下的五人眼中,可謂是緩慢至極。


領頭人嗤蔑一笑,持刀迎擊而上。


「〈二天一流雙刀術 • 雙龍〉!」


由宮本羽世所率領的組織,想當然每一人都掌握宮本家最為核心的技術,那便是《二天一流》。


攻與攻之〈雙剋〉所特化的戰技,幻化成二頭龍,無聲嘶吼著襲往臥郎。


最後,血花噴濺。


「惹怒臥郎的下場,就是這樣!」


身體被切開無數刀傷,因痛楚而倒在地上的,是原本信誓旦旦的男子。


他一臉不解的移動雙眼,看著俯視自己的臥郎。


其它四人也是如此。


他們無法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他們的眼中,自己的領頭率先出擊,眼看〈雙龍〉即將咬碎對手,下一秒竟全身賤血癱倒在地。


「你們給我聽好了,不自量力的宮本羽世走狗!」


《戌》之武尊朝著其餘四人怒吼。


他將佩刀高高舉起、刀尖朝下,所指之處為倒地男人的腦袋。


「等……!?」


不等男人將話說完,利器便貫穿了頭顱。


「小看臥郎、惹臥郎生氣的下場,就是這樣!」






《戌》之武尊——臥郎。


他的種族為犬人族、吉娃娃種,正如一般大眾對這類種族的印象,吉娃娃犬人有著極其暴躁的性格,以及相似於泛人兒童的體型、力量。


臥郎本人亦是如此。


作為武尊,他的身體能力別說是《申》之法孫,就連前任《巳》的武尊剎喇都遠遠不如。


然而,在這先天的巨大差距下,臥郎依舊成為了亞人國最高戰力。


若要以一人來比喻的話,那就是《大罪狂亂》的《憂首》。


作為平埔種的矮人族,《憂首》的體型同樣只能成長到泛人族的孩童程度。


然而其身做席捲大陸的天災,揮舞長槍、切斷首級的那份暴虐,同樣刻印在眾人的心中。


他、他們都將先天的缺陷化作長處,為自己量身打造出不亞於世界頂端的戰法。





於此時此刻,臥郎將佩刀指向敵人。


他的臂力、他的武器,都無法支撐武尊之劍,也就是《霸破一刀流》的戰技。


就結論而言,臥郎無法學會《霸破一刀流》。


相反地,他透過自身的才能,完成了獨屬於他,更廣闊的說、更是能夠為他的種族帶來變革的戰技。


現代《戌》之武尊所創,帶入了強烈吉娃娃犬人色彩的狂暴戰技。


臥郎將其命名為——


「〈一觸吉發流 • 氣吉敗壞〉!」


在眾敵人的視線當中,臥郎只不過是直線的衝向自己而已。


以一名武士、一名武尊來說,這樣的攻擊未免太過單調和幼稚。


然而就在下一秒,當血之花綻放在全身上下之時,他們這才親身體會到與武尊敵對究竟會有何下場。


「好痛!這究竟是什麼!?」


宮本羽世的手下望著身上的傷口,與其說是刀傷,不如像是被犬牙刺入、撕咬後的挫傷。


沒有大量出血,卻異常疼痛。


「用這種卑鄙的招數……!這個國家果然墮落了,身為武者就堂堂正正的攻擊啊!」


當中的一人朝著臥郎如此大喊道。


一頭灰髮與黑色的雙瞳,雖看上去年輕、實力卻比其他人更上層樓,甚至超越了他們的領頭。


只不過,他的那番話令臥郎感到氣憤。


「你給我聽好了,不知死活的混帳。你想要堂堂正正,臥郎就給你堂堂正正!」


兩人提刀、以前段的架勢對峙。


灰髮的青年率先攻出,臉上更是掛著得逞的笑容。


在他看來,臥郎是不可能在正面與自己交鋒的吧。


只可惜,他漏算了一件事。


確實在正面的力量對抗上,臥郎很有可能連這些人都無法比過。


但——他可是《十二武尊》。


既然貴為武尊,那麼就一定掌握有亞人國的最強秘術。


「〈護尊名 • 刻耳柏洛斯〉!」


由氣幻化而成的三首獵犬,面目猙獰望向灰髮青年。


被尊名的氣勢所震懾,青年的動作已經完全停下,任由來自本能的恐懼佔據內心。


護尊名。與神子的擬神領域『盛尊名』不同,意在以力征服道理。


十二名的武尊,各自繼承著『神獸的名號』,由劍、由技來進行重現。


那是『丑』——阿斯特里翁。


那是『辰』——阿茲達哈卡。


那是『午』——斯雷普尼爾。


那是……『戌』,刻耳柏洛斯。


據傳聞,祂是鎮守於惡人魂歸之處的煉獄之門,三首、口吐毒炎的看門之獸,會以直擊靈魂的業火燒卻罪人。


現在,站在臥郎身前的人,看見的景象也是如此吧。


來自煉獄的獵犬,正覬覦著自己的靈魂。


「……狩獵已經結束,獵犬之牙已經深深刺進你們的脖子,就這麼毫無作為的死吧!」


臥郎將佩刀收入鞘中。


要問為何他做出這種行動的話,只因為戰鬥在此刻結束了。


不只是提議要與臥郎正面對峙的青年,就連其餘的幾人,也都在尊名的餘波下失去性命。


「哦?」


從備戰狀態中解除後,臥郎感受著來自屋內的奇妙波動。


在第一次見到宮本雪音時,臥郎就感受到隱藏於她體內的龐大氣量。


只不過從現在發出的陣陣波動,以及被其掌握在手中的術式來看,臥郎對她的評價還略有不足。


行的天才、出於宮本家的麒麟兒,或許這些都不是對事實的誇大。


「先不管這些了,看來還有雜碎不知死活啊。」


『影子』逼近,其數是剛才的一倍有餘。


「你們懂不懂,哪怕人數再多,臥郎都不可能輸給你們。」


在種族天生帶有的怒火爆發前,臥郎向敵人做出最後通牒。


雖說是敵人,臥郎也不願做無謂的殺生,若是對方能乖乖投降,臥郎更是樂得輕鬆。


代替話語回答臥郎的,是破空飛來的一把短刀。


輕易將飛刀接下後,武尊不在壓抑憤怒了。


「既然你們想死,那就成全你們!」


這份怒火,卻在下一秒被疑惑澆熄。


漫天的白色符咒,飄散在臥郎所在之地的天空,就如同沒有溫度的雪。


符咒術。本該是神子及巫女才得以使用的技術,在場的人當中僅只一人能夠做出這種事。


臥郎轉過頭去,看向本應待在屋內的那麼少女。


宮本雪音,大搖大擺地讓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宮本的刺客面前,其右手緊握不同於符咒的紙張,看上去就像是信封一樣。


她的臉,因悲傷與憤怒而扭曲。


她的眼,更是寄宿著超越臥郎方才的盛怒。


「……雪音大人,您手上的是什麼?」


對自己的處境還渾然不知,潛藏在宮本中的影子向雪音問道。


「與你們無關。」


「怎麼會與我們無關,若這是由那個忤逆宮本的愚蠢男人所遺留,那我們就必須慎重處理。」


「……」


那些人沒有察覺。


恐怕能看見這微乎其微的變化的,就只有臥郎而已。


「四輪之力,在武之下訣別、步上此康莊大道吧……」


詠唱之聲由雪音響起。


宮本的影子們產生動搖,紛紛提起武器刺向雪音。


之所以使他們如此慌亂,甚至在本能的反射下攻擊下任當家,也恰恰代表此刻的雪音究竟有多麼危險。


臥郎沒有行動。


以武尊的實力而言,想要阻止他們的行動輕而易舉。


可是……


「嗚!?」


「為、為什麼!?」


劍刃夾雜戰技,毫不猶豫穿破雪音的身體。


然詠唱之聲仍舊不滅,清晰地傳進眾人的耳中。


「赤之光、蒼之光、翠之光、棕之光,四者相連、於天之輪展露白霞。」


雪音抬起左手,道出代表審判他們的術式之名。


「〈五輪祓砲 • 散天華〉。」


純白的砲擊。


由五行而成,其數為十、二十……不,乃數之不盡。


與雪音正視者,在被術式擊中的前一刻看見了……




……那雙眼眸當中,正浮現著黑與白的螺旋。




「呦,還有自我意識在嗎?」


「嗯。給您添麻煩了,十分抱歉。」


「若妳是指臥郎沒能發洩怒火這件事的話,那確實是很麻煩。」


現在,除了雪音與臥郎外,這裡再無一人。


宮本的影子遭到純白砲擊全數吞沒,絕對的力量差距使他們連反抗都無法做到。


雪音雙眼深處的黑白螺旋,也已經消失無蹤。


果然,應該將事實告訴她才對。武尊之《戌》在內心這麼想到。


雪音所展示的力量,臥郎對其有著一定程度的理解。


在來到這裡的路上,法孫告訴雪音她是『二十二神定者』的一員。


可他卻沒有進一步告知雪音,她所繼承的權能為何。


那是因為,雪音的情況非常特殊。


甚至連知道千年前情況的人們,都為此感到不知所措。


『二十二神定者』正如其名,是繼承了『神』二十二力量殘片的存在。


每一塊殘片都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以及其名字中帶有的『理』。




宮本雪音繼承的權能是【世界】。


是第一代二十二神定者的勝者,使這個世界發展至此的根基。


祂,是『已臻完成之物』。


祂,是『完美無缺』。


祂,是『終點』。


祂,是『進化的盡頭』。


同時——祂亦是宮本狩繼承的權能。


來自宮本的異母兄妹,在這個時代上一同被選為【世界】之理者。


知曉此事之人都不認為這是偶然。


自理解神戰內幕的人所言,二十二道權能會以異能、潛能、身體能力等各種各樣的方式呈現。


用在狩與雪音這對兄妹身上,便是能以眼干涉世界的《陰陽魚》。


行使【世界】的權能時,狩與雪音眼中浮現的黑白螺旋,正是融合後的陰陽魚、亦即陰眼與陽眼真正的樣子。


二十二神定者。此等名號或許已是名不符實。


光論【世界】的權能就佔據二人的位置,與第一次的神戰產生偏差。


只不過……


臥郎將意識從思考中拉回。


比起神定者,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處理。


在場的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天空。


在那裡,異樣的結界術籠罩在宅邸之上,更是出現本不該有的變質。


「該死的宮本羽世……!」


理解那變質結界究竟為何的臥郎,眼神銳利地看向目標應在之處。


〈胎藏界曼荼羅〉


由宮本羽世自創的『尊名』,將對峙帶往了下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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