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洛爾德這幾天覺得克蘿伊有事情瞞著他。

六月底他幫哥雷姆們清洗完身上的輕苔和汙垢，克蘿伊才一臉開心地回來。

『早上叫她去清理哥雷姆時明明非常不情願的樣子、還直接給我跑掉。怎麼現在回來後，態度差這麼多？』

前天，他們一起去拜訪迷霧森林的長老和貝克。

洛爾德先是交上個月他們委託的貨物，再從他們那裏獲得酬勞。委託的貨物不是魔物、藥草，就是衣服、織物。

長老先是稱讚洛爾德的力量能夠解決如此強大的魔物，接著是每個月例行的感謝。

洛爾德沒有因為過度的感謝感到不自在，反而說到這是互助互利。長老提供他們居住的地方和隱私，他們則付出勞力報答長老一家。

「哎呀、最近下面的村子不太平，你們最好隔段時間再過去比較好喔！」 長老像個普通長輩在他們離開時提醒到。

「謝謝，我上周經過的時候已經聽村民們說過了。我們會小心的。」 洛爾德禮貌性回答。

「那就好。啊、下個月開始我會讓貝克試著主持這個流程，到時候還請你們配合一下。」

「恩、這沒有什麼問題！」

和長老道別後，克蘿伊說著要去森林裡找香柏子，後來花了幾個小時才回家。

洛爾德已經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

隔一天，克蘿伊又找了一個不符合她習慣的事情作為藉口出門。

「你再說一次？你要去找什麼？」 洛爾德懷疑自己的耳朵，以至於他停下手上的菜刀。

「亞麻！山坡上努力找一找，應該找的到吧！」

「為什麼突然要找那個？」

「這個......夏天、夏天到了嘛~我看書上說亞麻做的衣服很透氣哦~」 克蘿伊自己說服自己後，開心地走了出去。

結果昨天她也是到了下午才回到家。

洛爾德抱著胸站在家門口質問：「亞麻採去哪裡了？」

克蘿伊看著空蕩蕩的雙手，天真的笑到：「不知道放哪裡去了？我明天再去把它帶回來。」

洛爾德在心裡想著：『這將又是她明天出門的藉口......平常都是待在家裡，怎麼突然改了個性呢？』

*

今天克蘿伊確實有把亞麻帶回來，但是那些纖維已經變成了一張畫布。

洛爾德拿起她的畫，輕輕摩挲著粗糙的邊緣，疑惑到：「你怎麼突然想要寫生？」

畫布上畫的是一條不知名的溪流，溪水蜿蜒流淌，波光粼粼。水中散落著形狀各異的石頭和零星的小魚，在她的描繪下顯得栩栩如生。

克蘿伊剛從櫥櫃拿出茶杯，看起來有點緊張：「我們以前不是常會去郊外避暑嘛？我想到了我們和其他朋友一起玩水的那條小溪。」

說著說著，克蘿伊不禁有著一絲感慨。

洛爾德的腦中也浮現了過往的美好回憶，小時候是人生中最純粹快樂的時光。

「你畫得真好。」 洛爾德稱讚到，手指微微的擦過畫布表面，不知不覺間忘了要詢問克蘿伊外出的原因。

*

又過了一天，洛爾德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問，他決定親自找出克蘿伊這些日子裡一整天都去了哪裡。

這天克蘿伊一如往常簡單整理後便準備出門。

洛爾德靠在門邊，掃著地上的落葉、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要去哪裡？又要去哪裡寫生嗎？」

克蘿伊的動作一頓，猶豫了一下，然後笑著回答：「嗯……大概吧，我還想去看看有沒有其他材料可以當作顏料。」

洛爾德看著她輕輕闔上門，心中更加肯定她在刻意隱瞞些什麼。他決定親自跟隨她的腳步，看看她在搞什麼鬼。

克蘿伊沿著家門口經過特意除過草的「大道」前進，她的裙擺輕輕掠過路邊的野草，步伐平穩有時會突然輕快起來，就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洛爾德遠遠地跟著，保持著目光所及的程度，腳步盡量放輕，生怕被她發現。

隨著路途漸遠，距離已經超出他們平時的活動範圍，但是克蘿伊似乎對這條路輕車熟路。

忽然她偏離了正常行走的道路，轉而走向沒有路的草叢中。那些雜草長得比人還高，轉眼間克蘿伊的身影就消失無蹤。

洛爾德心中升起一絲不安，不過擔心著克蘿伊的安危，他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穿過雜草形成的高牆後，洛爾德的眼前突然一片明朗。他急忙躲在一棵粗壯的檜樹後，小心翼翼地觀察。

克蘿伊隨意地坐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中央，她拿出畫布和筆，開始細緻地勾勒眼前的景象，正如她所說的寫生。

在克蘿伊目光前方，正是她昨天所畫的那條溪流，小溪蜿蜒流淌，水面泛著粼粼波光。

等了一段時間，洛爾德鬆了一口氣，覺得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穿過「高牆」來到克蘿伊身邊。

『那是曠野魔女！』 洛爾德在心中一驚，握緊雙拳，想要立刻衝出去拉著克蘿伊離開。

不過曠野魔女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她微微側過頭，往他躲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瞬間，洛爾德只覺得空氣凝固了，彷彿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四周格外令人窒息。

當魔女收回目光，樹上棲息的鳥兒像受到驚嚇般，害怕地倉皇飛散。

洛爾德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的雙腿僵硬得無法動彈，剛才想要帶克蘿伊離開的念頭也被這股強大的威壓碾得粉碎。

但是他不能放著克蘿伊一人自己離開，洛爾德屏息繼續觀察，努力聆聽兩人的對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對話內容。

曠野魔女的神態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與剛才那令人窒息的威壓判若兩人。

另他意外的是曠野魔女似乎沒有把他的到來告訴克蘿伊，否則克蘿伊不會這麼平靜。

與此同時，洛爾德的腦中不斷地思考著，曠野魔女接近克蘿伊到底有什麼目的？

*

當克蘿伊聽見艾拉瑪的腳步聲，她便放下作為藉口的畫布。

「你畫得很好，怎麼不畫了？」 艾拉瑪溫柔地問。

「昨天就畫過了，而且這只是在打發時間。」

「你這麼說真讓我高興！」 艾拉瑪瞇起眼睛笑到：「今天想聽什麼呢？」

過去幾天，他們討論了石竹的種植方法、亞麻的特殊用途等植物知識，還有艾拉瑪在其他國家旅行的經歷與奇遇，特別是那些異國的壯麗景色和獨特文化，讓克蘿伊對出國旅遊充滿憧憬。

「我從以前就對故事上出現的奇特種族很好奇，你在弗德里克王國之外有見過嗎？還是他們全是人類杜撰出來的？」

艾拉瑪聞言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個問題很有趣，大部分是真的，只是他們不會輕易在人類面前現身。」

克蘿伊身體微微前傾：「聽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們就存在我們身邊？」

「沒錯！你知道寧芙(Nymph)嗎？」

克蘿伊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知道，那是一種自然幻化的精靈，和長耳朵的精靈不一樣。」

「恩、他們生活在自然之中，他們可以透過大自然的力量化身為人型，甚至模仿人類的聲音和情感。他們喜歡唱歌、跳舞，據說許多民族的歌舞都是取材自寧芙的創作。」

「既然你有看過，他們是像故事書中那般嬌小，還是長得像長耳朵的精靈？」

「她們與我們在書中看到的形象既相似又不同。寧芙通常化身為年輕的少女，外表清麗而柔美。然而，她們並不是真的女性，她們是無性別的，只是選擇以這種形態與人類相處。」

「為什麼？」

「因為寧芙的生命很短暫，她們不老卻會死，就像只在夜晚開花的曇花，轉瞬即逝。不過她們會靠近男性，透過與他們的相處吸收陽氣，延長自己的壽命。有些地方的人們因此視寧芙為媚魔，對他們抱持惡意，認為她們是不祥的存在。」

「聽起來他們真可憐......」 克蘿伊不禁感到哀傷：「對了，既然要見到他們那麼不容易，你是怎麼發現他們的？」

艾拉瑪嘴角揚起，似乎正等待克蘿伊問她這個問題：「這其實很簡單，只要你了解寧芙的本質，就能引誘他們現身。」

「本質？」 克蘿伊不解。

「沒錯，他們既然是從自然孕育而生，就表示他們即是自然的一部分。」

克蘿伊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他們其實是元素的化身？」

艾拉瑪點點頭：「沒錯，所以故事書上說寧芙都住在森林裡不完全正確。他們可以出現在火山的炙熱岩漿旁、汪洋的驚濤駭浪中、冰河的寒霜深處，甚至是陽光灑落的空中。」

艾拉瑪看著克蘿伊驚訝的表情，接著說到：「想要讓他們現身，關鍵就在於凝鍊出最純粹的魔力。」

「該怎麼做到？」

艾拉瑪感嘆到：「這並不容易，只有真正理解自然、能與它和諧共鳴的人，或者與自然相處足夠長久的人，才能做到。我屬於最後一種。」

克蘿伊聽出艾拉瑪的弦外之音，不禁感到一絲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