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戰鬥，粉身碎骨般的戰鬥。

那束漆黑的光在森林中不斷綻放，羅琳格役使著手裡的劍去抨擊騎士的劍。

疼痛無時無刻撕著她的意識，而被染成漆黑的騎士劍也變得詭異，每當劍刃碰撞，蠻橫的力氣會直接碎裂對方的武器，如同野獸的啃咬。

沒過多久，和羅琳格搏鬥的幾個騎士，握在它們手中的已經是不再能被稱為劍的破銅爛鐵。

可儘管如此，也不代表羅琳格就能取得上風。

「不要靠近她！用神咒！！」

緊湊的攻擊在那一瞬間停下，殘破不堪的意識還沒來的及回映，五顏六色的神咒就伴隨著強列的光衝入羅琳格的視野。

而接下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

已經無法曉得是理性的判斷還是根扎在腦海裡的戰鬥直覺。

羅琳格稍微俯下身子，劍尖向著騎士們傾斜，那漆黑的煙霧瀰漫在她的腳邊。

神咒向她迎來，她也飛奔出去，茶髮的女性在交織的神咒中穿梭，撕扯草繩的束縛；抨擊土塊的堅硬；衝破冰火的阻攔。羅琳格舉起劍，在奔出神咒的那個瞬間，揮下。

「啊！——」

「阻攔她！其他人爭取時間治療！」

猛烈的劈砍砸碎騎士的盔甲，在敵人的身上劃下凌厲的劍痕，儘管對普通人而言這樣的傷口足夠致命，但對契約者來說則不然。

｢……果然是這樣。｣

羅琳格喃喃著，微弱的聲音不打算讓任何人聽見。

退離開的騎士們在一瞬間聚攏起，羅琳格的周圍再度被騎士包圍，儘管剛才攻擊的騎士還倒在腳邊，但只要接受其他騎士的神咒治療，肯定很快又能重新戰鬥。

「包圍她！」

某名騎士喊著，其餘騎士便立刻奔到羅琳格的面前，多重的劍向她揮來，僅有一把劍的羅琳格難以抵擋，可只要使用神咒，很快就能突破這個困境。

但羅琳格不打算那麼做。她順著騎士的攻勢避開攻擊，又立刻從騎士的周圍退開，像是要重整態勢似的，重新握緊手中的劍，擺好架式。

那是羅琳格在戰鬥中發現的。

瀰漫著血腥的戰場分秒必爭，可十多名的騎士中，始終會有一個人在發號司令，不管命令是否準確或及時，其他人總是能做出應對。

而為了削減敵人的優勢，羅琳格馬上瞄準了看似指揮官的騎士攻擊，可儘管重創了用神咒攻擊她的騎士，其他的騎士也能馬上做出判斷，填補下達指揮的任務。

如果羅琳格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十多名騎士是被道森臨時從索特城中找出來的實力者，途中沒有經過任何團體的訓練。

不曉得是經驗的差異，也或許是單純的巧合，戰況就這樣陷入了膠著。

可不論原因為何都無所謂，羅琳格本就沒有打算在這裡完全戰勝騎士們，只要不是危機的時刻，她也克制著自己的攻擊。

但是，事狀沒有完全照著羅琳格的預想前進。

不只是羅琳格在重整態勢，騎士們也守在同伴的面前為倒下的騎士治療，本該就這樣磨耗下去直到治療結束，可那紅髮的女性卻直奔騎士們的防衛，讓血紅色的劍在肅穆的白色金屬中不斷綻放。

「……罌粟。」

本該跟著卡絲汀娜一同離開的同伴沒有離去，血色的惡魔過度沉迷在血腥的戰鬥中，這是羅琳格沒能預料到的事。

也因如此，正慢慢重整態勢的騎士們被罌粟的襲擊潰敗，其中幾個人扛著方才被羅琳格重傷的同伴移至安全的後方，其他幾人則繼續和罌粟搏鬥。

「……」

思考的時間已經足夠漫長，染成漆黑的劍放出劇烈的黑光，羅琳格將劍舉起，昂揚的能量聚縮在她的劍上，羅琳格要使用的，是和卡絲汀娜如出一轍的斬擊。

移動雙臂、挪動身子，每一個動作都在往羅琳格的靈魂上劃下細痕，那漆黑的劍光就這樣奔出，奔向騎士們的後方，朝著潛藏在樹後的道森攻擊。

砰——

轟烈的巨響在樹林間擴散，斬擊把道森潛藏著的地形完全破壞，隱藏在那之中的道森顯出身子，那殺意的視線瞪向了羅琳格。

「羅琳格，妳為什麼要幫助惡魔契約者？」

「問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羅琳格的思緒沒有被道森的提問困住，茶色的雙眼望向周遭，在確認到罌粟成功牽制著其他騎士後，她才把視線轉回到道森身上。

「如果這個問題沒有意義，那妳為什麼要阻擾我！」

「我並沒有阻擾你。」

抓緊手裡的劍，漫在腳底的漆黑開始消散，羅琳格有意識地去拒絕了從劍上傳來的陰鬱。

只是片刻。趁著這短暫的時間裡，羅琳格稍微放鬆疲憊的身軀，挖掘出腦海深處的情緒。

「是你，是你在阻擾我們。」

火紅的光點從眼角閃過，從腳底漫出的是許久未見的火焰。

煩躁的情緒壓過腦海，此刻的憤怒並不是恐懼的偽裝，而是不解的疑惑。

「告訴我，道森，為什麼你一定要殺了惡魔契約者？」

火焰漫過視線，灼熱的感覺攀上皮膚，赤色的火焰總是如災難般到來，向著那名恐懼她的騎士，也駛向她曾經拯救過的騎士。

「看來，對話真的不會有任何意義。」

道森舉起弓，金色的光在他的手中乍現，而羅琳格沒有打算就這樣成為箭靶。

放下腦海的戒備，陰鬱的漆黑再次從劍上傳來，羅琳格向著道森奔去，瀰漫在腳底的漆黑推進她的速度，纏繞在劍上的火焰則更加劇烈，體內也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劇痛。

灼熱的殺意逼近，道森只能不斷的向後趨避，他使勁穩住雙手的晃動，不讓箭矢的射擊偏離方位。

兩人的距離不斷縮短，那道金光閃爍膨脹，火焰則不斷聚攏。

爾後，握著箭矢的手向後挑動，握著劍的那雙手也向下揮去，到了最後的那個瞬間，風壓完全熄滅了聲音。

燃燒的火焰炸碎腳下的大地，金色的光芒衝向天穹，龐大的力量在空氣中迸裂開，一瞬間，那瀰漫在頭頂的灰雲被吹飛，總算撥開那深藏在灰雲後方的藍天。

但那只是一時的。

站在被破壞出來的低窪之中，羅琳格仰頭看去，那片狹隘的藍天再度被灰雲覆蓋，熟悉的白雪重新降下，連同方才被炸裂的樹木碎塊和火焰的灰燼。

重新用力握起手裡的劍，可疼痛卻取代了預想的知覺，羅琳格低下頭去，握著劍的雙手變得血肉模糊，而被爆炸吹飛的道森，有一半的身軀被火焰侵蝕，只能用完好的身端依附著後方的樹幹，艱辛的起身。

恢復力正在作用，不只是針對羅琳格受傷的雙手，道森身上的火焰也隨之落下，那被燒灰的半身開始慢慢自癒。

「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惡魔契約者？」

恢復力的作用讓羅琳格的腦袋感到些微的暈眩，她看著視野中還無法站穩的道森，依稀的開口。

「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去擊退森林裡的魔物？」

「妳是說，森林中心的魔物嗎？」

「……對。」

「那是教皇的實驗。」

「——你說什麼？」

沒等羅琳格的疑惑得到答案，道森握住弓弦，伸展被火焰侵蝕的半身，而再度被箭頭指著的羅琳格，也只能讓皮開肉綻的雙手握緊手中的劍。

然後，戰鬥又繼續開始。

＊

——砰！！！

「你們說——羅琳格要做些什麼！？」

會議室的土牆因那一記攻擊而微微搖晃，希嘉麗看著空間中央的土堆被卡絲汀娜粉碎，而她一句話都沒有辦法說。

「羅琳格想要先讓騎士們——」

「我不是在說那個！！」

最靠近卡絲汀娜的淺才剛萎縮的開口，但隨後便就被卡絲汀娜的吼喊叫停。

「擺脫騎士們的追擊、解決森林裡的魔獸、破壞天空上的城堡。當羅琳格想做這些事的時候，你們沒有勸阻她嗎？」

「當時她已經決定要這麼做，而且我……應該也沒有那個權力制止。」

淺說完，規避了卡絲汀娜的視線，把自己的身子靠向唯一的入口，而卡絲汀娜的視線則轉了過來。

「我……」

希嘉麗反射性地開口，儘管她聽到那個計畫時，已經是羅琳格離開後，但即便聽到計畫的時間稍微提前一點——

「我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她？」

潛藏在艾拉特城的屋子中，和羅琳格討論書的過去已經煙消雲散。

無法原諒殘害他人的騎士，而擅自把自己與那群騎士畫上等號的羅琳格，希嘉麗也絕對不能說出道歉。

也因此，無論是做為朋友，還是做為同伴，希嘉麗也永遠失去了和羅琳格的關係，僅剩下那微微發麻，令人後悔的刺痛。

「那不然拋棄羅琳格怎樣？」

窩在空間的最角落，縮在地上的多格向生氣著的卡絲汀娜喊著。

「不管羅琳格想做什麼，可騎士們已經沒空追擊我們了，接著只要逃到新的據點就安全了……雖然我不知道新的據點在哪裡就是。」

「多格，我不會拋下羅琳格。」

卡絲汀娜極其鎮靜地說著。

「那就當我沒說過。」

多格說完，挪動身子更傾向角落的陰黑，順帶發出擾人的噪音。

「……羅琳格不知道達克斯——我契約惡魔的能力沒有那麼方便，如果要增幅所有人的實力就絕不能受到干擾，但是……」

砰——

劇烈的碰撞聲再次響起，會議室的牆再度搖晃，但此刻，聲音的來源來自外面。

「卡絲汀娜……魔獸的攻勢好像變得更強了……」

和門外的契約者交談完的淺重新進到了會議室。

「……羅琳格的計畫已經出現了紕漏，儘管她的計畫能容納許多錯誤，但正往她所能想到的最惡劣狀況前進。」

沒有人接續卡絲汀娜的話，沉默的空間中，只有卡絲汀娜的聲音在繼續推動時間。

「獨自引誘著道森和十多名騎士，之後還得與無止境的魔獸搏鬥，而到了最後，她甚至還得……還得……」

卡絲汀娜的聲音哽咽住，希嘉麗望向會議室的入口，儘管她從未看過卡絲汀娜哭泣過，但此刻她只對一件事感到好奇。

走出會議室，希嘉麗的視線穿過堡壘，穿過滿天的落雪和天空中的烏雲，最後，她的思緒落到那許久未出現的耀眼白日上。

「要是那顆太陽……落到一個人的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