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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落」第十日，星期二。

「夏塔老师早！」齐刷刷的恭谨问候，鞠躬。

「早。」干净利落的回应，脚步不停。

然后是平民女生们彼此的娇怯耳语与突然欢笑，然后是平民男生假装不经意的一度回首。

冷淡风格的新晋美人教师，泽伊尔-夏塔。

阳光下的长发如同紫云英一般漫射着漂亮的金属光泽，粉樱色的眉眼细长而清明。白色长外套仅仅是披在肩上，修身长裤比裙子更能突显体态匀称。右手拖着小小的旅行箱，左手则握着刚从学校门口的咖啡馆买来的咖啡。

想必已经在「记忆之墙」上，校长直推准官僚名录中两度见过她的名字了吧。那可是一整个学年里，三个年级中只有一位平民学子能得到的，称之为「王的学生」的最高荣誉。这样的荣誉，同一人居然能连续得到两次。

想必也已经听说过，她是如何连续蝉联十二次学级第一了吧。这个记录自从建校以来绝无仅有。

真正的狂热者甚至已经找到了她就学期间与毕业时的照片，一时炒出了接近五位数的交易价，这就不去提了吧。

她离开研究院附属大学的饯别会上，胡子长长的秃头导师如何地痛哭流涕了一番，这件事也已经渐渐传开了。最初被认为是「查尔斯主任用梳子杀熊」那种程度的笑谈，然而目击这件事的兄辈实在太多，因此也不得不信了。

不过她班上的学生说她时有出乎意料的举动，甚至引经据典说什么「有的紫云英是有毒的」，想必是子虚乌有的诽谤。对于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作出这种发言的一小撮害虫，已由新近成立的夏塔小姐亲卫队迅速妥当地处分了。

而昨日，这一抹紫色又添加了新的传说。丝毫不惧恶德准贵族的威压，迅捷有力地拯救了遭到迫害的两名奴隶少女，相比之下在场的男生简直是懦夫中的懦夫。

之后又在子爵阁下的办公室中与对方当面对质，羞辱对方直至对方磕头求饶为止。

哦！泽伊尔-夏塔！除了「美丽」与「高贵」，还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你！这才是莘莘学子们憧憬的「官僚」的理想身姿！

女生们可能会希望要那样的姐姐大人，然而现在没有男生敢于将她当作梦中情人。因为她实在是高得遥远，能够有缘眺望她的背影，已经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而那俏丽的美人，在楼梯上仅一次回旋，就进入了同样高不可攀的「庭中」区域，准贵族班级的教室。

现在还很早，教室中才寥寥几人。

莉拉正在给克里欧讲解几道数学题。由于两人身高差异实在太大，抱着习题册的金发青年下蹲到接近佝偻的姿态。

无言地摇着扇子的莉丝-瓦伦不时投过来的视线让双马尾的幼女浑身不自在，但是这时候表现出在意就输了，所以她尽可能平稳声线。

看着教室左前方这一幕，琴越过和克拉丽丝之间的空椅子，不停对她窃窃私语，还发出了笑声。为此克拉丽丝紧张得不行，连连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怕琴的讥笑被准公爵候补听到。

没有任何人在乎的小小奴隶辉夜，把头搭在墙上，跪在角落里。

与窗外的晴天不同，红色瞳仁上覆盖着乌云天气。锁住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胸襟，黑色长发与雪肩上都沾上了少许白色的墙灰，衬裙和丝袜也不像样地贴在地上。脚被锁链硌得生疼，但奴隶少女完全没有变化姿势的意思。

（反正我是奴隶，怎么都好啦。奴隶有什么必要站着吗？）

（而且这个姿势对胃部也有好处。）

虽然这是在「庭中」，这并不是需要惩罚的失仪。

已经有不少早到的平民学生见到莉拉在食堂门口一边跺脚，一边训斥噙着眼泪的她。在两人正式踏入「庭中」区域前，更是可以听到莉拉幼嫩的咆哮声。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一个希娜还不够我烦心的吗？我不会再管你了！」

（我居然和这种人拥抱。我居然把这种人当作姐姐大人。）

虽然可笑，这也算是校长代理的一项命令。不过对于普遍厌恶奴隶的准贵族们来说，这跪姿可能才是真正与奴隶相称的姿势吧。

比起表面的愤怒，莉拉的心更是一抽一抽地疼痛着。毫无疑问，和希娜一样，这是厌食症。

得有多久了？这个满脑子只有服从的小东西。觉得自己只是奴隶。觉得自己不配为人。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抱歉。觉得没有资格吃东西。

所以让她选择的话，才会不进食。所以让她选择的话，才会尽可能压低身体跪在角落里。

啊，成为有红色项圈的奴隶真是太好了，是吧。终于不用吃任何东西了，是吧。即便胃部因饥饿疼得发颤，毫无价值的自己至少不用再消耗主人的食物了，是吧。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你是知道的吧，笨蛋。正是因为你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知道，所以不可饶恕！

莉拉一边在讲解，一边思忖着如何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件事。然而对此她真的有些迷茫。若心因性的厌食症真有那么容易治愈，自己怎么可能放任希娜成为那个样子？

（啊哈哈。没错，我是奴隶。奴隶。奴隶。）

（呵，奴隶当然也就不会有身为平民，更贵为女仆长的女人作为姐姐大人。绝交。绝交。绝交。）

（哼，我决定了。为了表明我坚定的成为奴隶的志愿心，我今天就这样跪一整天。一整天。一整天。）

然后。

「同学们早呀！看到大家积极进学的态度，老师我感动得不行，目前这个时间点已经到了的同学，生物总评分全部加五分！」高举咖啡杯的紫云英推开门的同时高声说。

（！？）

莉拉往后直退了三步直至窗口，而辉夜踉踉跄跄地扶着墙站起来了。虽然辉夜没有主动伸手给莉拉，但当莉拉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时，两人十指相扣。

「你、你来干什么？明天才有你的课，你走错楼层了吧？」女仆长虚张声势地大喊。而褐色鬈发的大小姐则是收起扇子，开始在桌上架某种东西的底座。

「早安，夏塔老师。不过第一节课不应该是查尔斯教导主任的吗？昨天他说今天临时有事，所以特地把课调到这个时间的。」克里欧站起身，同样皱着眉头问。

「他被你父亲喊走，彻底来不了了。准确说，是你们两位，加上还没到的佩塔尔先生的父亲一起，所以我又和他调课了。哎，本来我今天下午才有课，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呢，好多衣服也还没干，只能随便从衣橱里抽一件出来……」

把咖啡杯放到讲台上后，生物老师对着克里欧与坐在最前排的莉丝自顾自说了许多个人资讯。

「父亲来西弗斯雪银城了？本家那边完全没有通知……」克里欧若有所思地把笔插入笔帽。「啊，桑莫斯小姐，非常感谢你的讲解，真的受益匪浅。习题今天不用交的话，剩下那题等下还是我自己研究吧。」

「但！是！」不顾走回自己座位的克里欧，紫发的女教师继续大喊。「虽然自己的衣服没有备好，但是小可爱们的衣服，我可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哦！」

随着喊声，她「嘿呦」一声把旅行箱往讲台上一提。

于是莉拉明白了。由于跳级只读了两年高中，虽然总共只得到八次学级第一，但是同样也两次成为「王的学生」，其中一次更是在直接较量中从「攻城车」手中抢来的「小桥」明白了。

某种女仆的装扮。一部分是兔耳。敬请期待。

昨天自己没出现。昨天出现的是帕尔。应该在今天出现的帕尔。

喊走查尔斯的人之一是莉丝的父亲瓦伦公爵。泽伊尔资历最浅会被优先换班。

不知为何来得特别早的莉丝三人组。莉丝桌上的三脚架。莉丝从十一岁开始就被称之为天才。

也即是说，「今天自己会在准贵族班级执勤」，「今天泽伊尔会在准贵族班级授课」，「莉丝-瓦伦知悉以上全部」。

瞬间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于是，惨烈的使役权战争一触即发。

「小辉夜，无视泽伊尔的一切命令！跟我从后门走！」「小辉夜，无视小莉拉的一切命令！留在原地！」

（……呼呼呼。）

随着「扑通」的一声与一连串的「叮铃叮铃」，莉拉脸色发青，正如后背被友人斩击的剑士一般瞪大了红色眼睛。

辉夜已经温顺地对着官僚的高跟鞋跪下，从莉拉手中抽出的手与额头都贴在了地上。由于头发都垂在前方，能从脸侧看到那一贯驯服的笑容。

「不、不可能，为什么……我、我可是子爵的代理！」口齿不清的小小女仆长禁不住要去咬自己的白手套，而莉丝则开始用一块漂亮的丝绸布擦一个圆圆的镜头。

「既是高于我的『校长代理』，又是低于我的『女仆』，」泽伊尔举杯呷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两者一平均，优先度不一定比身为『官僚』的我高哟？」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小辉夜也不可能自愿落到你的手里！」两个大号腕扣随着声音颤抖起来。

「小莉拉……从大学辍学果然让你变迟钝了呢，你犯了两个巨大的错误。」如同哪边的女性大反派一样，泽伊尔把头往后仰轻笑。

「！！」莉拉不由得再次后退。这、这是七年前，初会时对自己宣战的「攻城车」的真正样貌！

「首先，你说了多余的『跟我』呢。最最听话的小辉夜在两条彼此冲突的命令中，肯定会优先选择不触犯『庭中』礼仪的那条。身为女仆长的你没可能不知道的吧？正常情况下总要留一名侍从在『庭中』。」

确实是这样！为了保护妹妹的莉拉一时疏忽了！

（确实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人家对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感兴趣！）

「其次，你居然愣在原地听我说完这番话。那么小莉拉，为了配合教学，我命令你之后完全听从我的指示。」朝着莉拉举出杯子的泽伊尔，魅惑地一笑。「可惜了，你只是『小桥』，不是一座『小城堡』，否则至少自己能逃走呢。」

莉丝拍手。随着莉丝拍手，琴和克拉丽丝也一起拍手。

她桌上的照相机已经完全架好了。而她决定暂缓告诉父亲「泽伊尔-夏塔不适合王都研究院」这件事的时机。

辉夜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莉拉两腿发软靠在窗台上。喝尽了咖啡的官僚则是把纸杯丢入教室侧面的纸篓，再度提起箱子，往教室外走去。

「两位小可爱，别愣着了。第一个指示，跟我来吧。」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吧。也来尝尝看被人强迫的滋味啊，愚蠢的姐姐大人。）

（学会将心比心、体谅他人之后，下次就不会再往别人嘴里塞那种介于豆沙和污泥之间的东西了吧。）

（至于人家嘛。）

（咿呀！好可怕！怎么没有逃跑呀！该逃跑的呀！居然要落到那个痴女小姐手里，被迫穿上色色的衣服啦！）

（姐姐大人。我反省过了。我真的有好好反省。）

（配、配合痴女小姐的节奏的话，果然还是痴女行为！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呜……！」「嗯、嗯……！」

教职员女子更衣室。眼睛红肿的小小女仆。眼神发黑的小小奴隶。

女仆的手套被脱掉了。女仆的白色丝袜被脱掉了。奴隶的黑色丝袜被脱掉了。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继续更衣。

最终，打完领结后，兔耳竖起。

这套行头仅有些微称得上「服装」的黑色部分。除此以外，放眼望去，尽是雪白。

哆嗦的脖颈雪白又嫩滑，微战的手臂雪白又稚拙，发抖的腰肢雪白又柔软。颤个不停的双腿雪白又有弹性，因为羞耻几乎不能行走，同样雪白的小小兔尾巴在臀后翘起。

不由得汗津津。不由得面色潮红。八重齿与尖尖牙齿上都沾着丝丝唾液。

怎么可能在人前穿这身。还要一整节课？

能听到教室里莉丝正在炫耀她手中的「创造物」。混在其他女生羡慕的恭维中的那个高慢声音，假装不在意，其实分明是得意得不行。

泽伊尔先行进入教室后，两人在教室门口面面相觑。辉夜低低地垂下头，避开姐姐哀哀的视线。

（这个已经不是原来想的『那种衣服』的程度了！超过了！已经轻而易举地超过了！）

「咕，杀了我。」听到泽伊尔在教室里朗声宣布什么，并唤来男生的欢呼声后，莉拉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

（姐姐大人！那、那个可不能说！那个是禁句啦！说了那个以后多半没有什么好的——）

「两位，别磨蹭了，快点进来吧！」泽伊尔的声音。

（咕，杀了我。虽然我很怕死。）

（……是命令，不得不遵守。）

（……但是姐姐大人，您先请。）

（——别、别推我！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的啦！）

（手劲好大手劲好大手劲好大！不公平、不公平！人家手锁着不能抓门框——）

「呜！」「呀！」

于是，由于双手被拘束，无法抵抗的辉夜首先被莉拉推进了教室。但似乎是用力过猛的惯性所致，莉拉也摔了进来，倒在了辉夜身上。

雪白的两人终于彼此搀扶着，慢慢地直起身子来。

莉拉羞得满脸通红，但还是带着满是抱歉的眼神，轻抚辉夜冲击到地面的头部。而辉夜本来就是没有任何拒绝权的奴隶，所以虽然眼帘低垂，依旧是挂着笑容；由于双手被缚，更是没法遮挡身体。

两人现在的样子就这样暴露在整个班级的人面前。

「如何？」泽伊尔笑着问。

教室里死一般地沉默。

手一直搭在照相机上的莉丝没有按下快门。不止如此，还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是所谓「蓬松人偶道具服」的东西。莉拉和辉夜现在各自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外形乃是圆滚滚的雪白小兔子。道具服本身很厚，还自带一套缝在上面的小小黑色西服背心，两人在这个还没有消暑的季节热得汗淋淋的。

（想、死……）

由于辉夜的手还锁在道具服里面，没有办法控制它的双手部分，所以莉拉才会代她揉搓头部。这非常困难，因为两人的服装近似球形，所以本来就是小短手的莉拉必须拼命伸直自己的手。

真亏得泽伊尔能用那么小一个旅行箱把这种面料会膨胀的东西装进去，多半是哪里弄来的魔法物品。

能看得出，莉拉的表情只有一个意思。满意了吧？啊？满意了吧？笑啊。我都这么卖力地服从命令了，至少笑啊。

教室里依旧是死一般地沉默。

她努力不摔跤，拖着辉夜回到常规位置。两人在通过莉丝的课桌和讲台之间时都被卡了一小下，为了避免相机翻落，莉丝连忙护住手中的小机械。

「不要中暑了，渴了的话记得和我说。」由于蓬松服装的限制，在比通常更远的位置，身为姐姐的那一个小小声地说。

身为妹妹的那个的侧发从人偶服中钻了出来，虽然能遮住眼睛，但完全遮不住发烧的脸庞。

（比起这个丢人的模样，现在中暑是最小的问题了啦！）

「……」泽伊尔同样从气氛上阅读到了这异常。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伸直摇摆。

「别别别，先别告诉我，让我自己想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应该是这样啊……是配色不对，还是小兔子的服装太单一了呢……」

「夏塔老师，麻烦您回到——」

「夏塔老师，你能过来一下吗？」

唯一没有被这空间里的异样气氛支配的克里欧刚出声，就被莉丝打断。女性官僚六神无主地靠近她，在她身边半跪下来。

「哎！！！！！！？？？？？？？」

在莉丝嫌弃地别过碧绿双瞳，通过纪念相册展示给她看琴的生日聚会上女仆的真正姿态后，泽伊尔不由得在「庭中」大叫起来。

「这，这可真是……我还没想到那个地步……」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回讲台边。

（啊哈哈。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但仅仅三秒后，一时因为行进歪斜，轮子陷入烂泥的「攻城车」就又摆正了姿态，重新前进。

「人活着就是要朝前看！大家一起期待下一节生物课吧！」

「哦——」男生们又叫了起来。

「我要重新排班……帕尔，原谅我……」眼神变得漆黑的圆滚滚的莉拉伸手抓住辉夜的道具服的空荡荡的手，把金发的牺牲者的名字小声念了出来。

能看到辉夜自侧发中露出来的左眼眨巴了两下。

（……姐姐大人，节操和威严又掉了一地哦。）

（……但是本来，下周三的生物课，就是帕尔当班吧？）

（唔姆。等等。也就是说……）

（咿呀！好可怕！下次怎么办呀！我可是被强制出席的呀！居然要落到那个痴女小姐手里，被迫穿上色色的衣服啦！）

然后莉丝想起来，还是要做该做的事情。

咔嚓。

（唔姆。）

（咕，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