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第十三日,星期五。
乓。「呜哇————」
潘-格里高利被击飞好远。他倒在地上,深吸一口气,一边发出迟钝的呻吟声,一边把自己那长长的前发拨起,触摸额角。
训练场边的树看上去像是多了一些,眼边的手指尽是血迹。
「!……!!」
原先在一侧跪着的小小奴隶看到这一幕后,连忙在记录板的侧面插上笔。这个动作撤除了连接她的项圈与地面的锁链,导致她受到电击。
辉夜一时往前瘫倒。
当重新缓过神后,她立刻丢下手里的发条秒表与记录板,重新直起身子,打开一侧大桶的桶盖。大量的热水蒸气顿时自里面腾起。
这桶子很深,里面的毛巾也皆是滚烫。然而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用尖尖的牙齿咬着嘴唇,焦急地瞪大圆圆的眼睛,费劲地往里探被锁住的右手,直至整条手臂都没入桶子。
当终于抓住毛巾并扯出时,那条手臂已自白皙变得通红,一侧的黑色长发被水蒸气打湿,同侧的眼睛也开始泛泪。然而她忍耐着,既没叫疼,也没咳嗽,将盖子盖回之后,辉夜快速伏下身子。
先前她被达文命令过,这节体育课全程禁止站起身,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抓着毛巾,仅仅依赖左手和两膝往潘的方向爬。
在所有男生的视线中,少女奴隶垂下与左腕锁在一起的小小脑袋,抬高只有一点点肉的臀部,跌跌撞撞地前进。那动作就像是一条前爪瘸了的狗。
终于抵达了潘身边。她轻轻地说着「辉夜谢罪」,将潘的头放在自己柔软的两腿上,为他擦拭伤口。
尽管香气扑鼻,但潘觉得很反胃。他不耐烦地把这个下贱者垂在脸边的刘海给甩开,一边在心里对告密的死胖子百般咒骂。不过就是一天没有练习而已!这么小的事,也要告诉殿下!
而收起训练用剑后,击飞潘的达文则是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肩看了这两人良久。
「再来,」末了他说。
「殿下,您是不是稍微留点手……我冒昧了。」在那边的胖子好歹还知道要为自己的伙伴求情,但在公爵之子的逼视下,没能把话说完。
潘深呼一口气,他好歹也是个男人。
「滚开,」他伸手对辉夜用力一推,坐直身子,然后站起来。
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总之先检查一下护具,然后去捡飞得比自己更远的脱手的无锋剑。
被推翻的少女奴隶同样努力重新坐起,而达文也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你在干什么?」
「辉夜尽力回应您的垂询,辉夜在清洁自己的身体。」那胆怯的声音是这么回答的。
她在用刚才为潘擦拭额角的毛巾的反面,擦拭自己沾上了沙土的肩膀和腿。
这里并非「庭中」,但身为「庭中」之物的她依然有维持自身外表整洁的义务。然而那一大桶毛巾是为了在场训练的男性准贵族们准备的,辉夜没有权利去使用。
所以身为下贱的、肮脏的奴隶的她,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去用已经被使役者使用过的肮脏之物。
这如何让达文不愤怒。
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在用沾了别的男人的体液的布巾擦拭身体。
更早些,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了别的男人匆忙行动起来,献出自己的身体当作对方的枕头,让对方呼吸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芬芳。
更早些,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挂在整个城市的四处,任人奸淫!
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被困在市政厅的一日里,黑色的鸫鸟一时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结果发生了对奴隶来说理所当然,对于准公爵而言又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先前没有细想过辉夜是否已经被别的男人使用过的问题。大抵上,这种可轻可重的问题只要不细思,就是可以放在一边的。
然而鞑邓家的狗崽子逼着他直面这个问题。那个杂种的做法实在太绝了,以至于眼前的女奴已经丝毫没有了尚未染脏的可能性。
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不属于自己。
但,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啊啊,是吗。这才是你下贱的本质,是吗。谁都可以骑在你的头上用你、欺辱你,是吗。
毫无疑问达文对于辉夜并不特殊。虽然他是准公爵,也不过是这个市政厅的奴隶众多的使役者之一。
她会服从达文的命令,但她也会服从潘的命令,也会服从被潘转交使役权的斯图尔特的命令,也会服从那个神秘的预租赁者的命令。
更不用说迈尔斯子爵的命令,为了那个糟老头子,她甚至可以反抗达文。
而她既不懂得,亦不能够在使役者前保护自己。所以她放任潘刺穿自己的心脏,放任斯图尔特对她的整日折磨,也放任达文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导致她被处刑。
既然连纵容手下虐待她,乃至后头连自己也参与进去的达文-佩塔尔都能被她救,那么其他没有伤害过她甚至温柔对待过她的使役者,像是那个泽伊尔-夏塔呢?
想必,要是别的使役者在她面前濒死,她也还是会去救。说不定会更积极地去救。
同是公爵之后,莉丝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今日未出席的克里欧赋予了她「紧急药剂」,他们若是遇到了危险,岂不是比自己这个迄今为止只伤害过她的人更值得去救?
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属于自己。
但,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
他快速步行过去,将她手中的毛巾踢开,然后再次将她的身体踢翻,用脚踩住她柔嫩的脖子。
少女奴隶在这状态下,既没有叫痛,也没有做诸如抓住达文的脚的直觉动作。
她只是在胸前松松地蜷着两只被缚的手,放任自己的大腿侧与臀线从衬裙下裸露出来,用从属物的目光仰视达文。
以往她偶尔会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今天没有。带有金色细线的红瞳里,投出的只有柔和的温顺之意。
她甚至在笑。对,被插在草人上的那天,她也在笑。为了自己挡下一剑的那天,她也在笑。
这就是你。
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叫你不能站起来你就跪或者爬。伤害你你就随随便便地承受下来,伤害你的主人你反而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并不是,特别对我这么做。换作别人,也一样。
「殿下!」
身后传来特迪略显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在听。」
「先前,迈尔斯老头,还有查尔斯说的那档子事……」
在暗示自己这个奴隶的价值,畏首畏尾的蠢货。
然而达文亦不能骂他。虽然是蠢货,就结果来说,没有做出类似那个更蠢的蠢货所做的错事。
刚才在砍潘的时候,达文恨不得改用新置的实剑,恨不得把「靶」的豁免给除了,给潘结结实实来几下。
而那个蠢货现在就抓着头发看着自己的动作,甚至还有点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达文又不可能告诉他。
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了一个奴隶这种事。
作为将之藏在心底的结果,昨天的不幸事件便是完全不可避免的。手下既然是弱智,就不可能期待他们能提前想到自己要的结果,并且付诸行动。
也就是说,这种事或迟或早会以某种方式发生,是吗。
因为,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没有办法属于自己。
但,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拿了一笔钱,」作为结论,达文回答特迪。「一笔把她弄死,都能赔得起的钱。」
「……!……!……!」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一样,他狠踹了辉夜好几脚。踹在脸上,踹在脖颈上,踹在小腹上,脚底不断传来软绵绵的感触。
面对这加害,少女只是静静地微笑。噙着眼泪,带着鞋印,静静地微笑。
不争气的东西。不争气的东西。不争气的东西。
脏东西。
「属下了解。」矮壮的家臣声音所处的高度略略变低了,看样子是在背后对自己低头。
他终于停下了这处罚,而她居然忙不迭地跪起来,低伏在自己的脚边,抓着围裙角为自己擦鞋。
「……!」
于是又是狠狠一脚,将她踹开,那人偶嘴角殷殷地淌血,在叮当作响的镣铐声中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这是昏迷了。一瞬间达文有些许的违和感,因为这昏迷来得实在太突然,跳过了太多步骤。
战栗,打颤,发抖。呜咽,呻吟,惨叫。表情扭曲,恐惧,哭泣。
但是他没有错愕太久,因为他还在盛怒之下。
以及,别的情绪。
他注视着在滚出去后,在双手落于同侧的少女的裙下裸露出来的大腿根,内裤,髋骨,腹股沟,腰肢,小小的肚脐。
在秋日的阳光下,这被黑色的布料包裹的雪白复又被染上了一层金黄。
现在还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迟早还是要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那以前,他不屑于对她下手。他不要去用他人也能用的东西。
这肮脏之物,只有被侮辱、虐待、伤害,以及继续染脏的份。
他的心底因为某种失落感,而多出了一大块空空荡荡的空间,还有某种新的回音。
在那以后,也不会有太多变化。抱在怀里的宠物?侍于枕侧的佳丽?就这种脏东西?
依旧会为这鸫鸟准备一个笼子,然而那会是最绝望最黑暗的牢狱。
这女人只配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武人将告别只会伤害到自己的感情。
当日,达文-佩塔尔告别了软弱,思想上离贵族更近一步。
而注视着这一切的男性准贵族,则是纷纷揣摩,要对辉夜做什么,才能讨好未来的大骑士团团长。
我感觉达文还挺孩子气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