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精校了【10】【13】【80】。
精校重点:【10】修改了一座城市的名字,以匹配当前所有城市的命名规律。【13】为西弗斯的伯顿公馆增加了必要的附属建筑。
「崩落」第十九日,星期四。
杰西卡咀嚼着没咽下去的最后一口玉米,一边整理地上的东西,一边思考玛蒂娅这个人。
在许多方面,她都是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物。光从伯顿公馆的下人们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身为奴隶的杰西卡再怎么轻佻都受到普遍的尊敬。并非和外人那样由于玩弄佩剑的恶作剧,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尊敬。
若不是杰西卡有必要做体型管理,光是把那些偷偷塞进手里的零食照单全收,都足够让她在一星期里胖到大小姐都认不出来。
而身为女管家的玛蒂娅就算再怎么摆出那副凶巴巴的模样,也总是被仆人们瞧不起。
当然,还不至于在明面上反抗她。但在背后冷笑着说她几句坏话,偶或曲解她的指示,隐瞒家中的问题,足以说明玛蒂娅多么不得人心。
公馆明明位于市政厅附近,先前居然还差点发生针对小少爷的绑架事件,这当然和下人们事不关己的态度也有所关系。
那个叫罗伊德的男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撇开了玛蒂娅全去厢房休息,使得少女只能独身面对两个成年男性的全部恶意。
既然下人是相同的下人,拥有正常的「人心」的下人,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玛蒂娅的年龄和声音?再怎么装凶,怎么看也仅仅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娇弱女性?
是因为那个叫罗伊德的男人还在世时,一向煽动的集体性霸凌?
还是因为,果然是因为,正是因为,她是「贵族」?
原则性的立场差异。平民习惯了不言,但一直都在用眼神与心来抒发对贵族的厌意。
可不仅仅是「贵族」,现如今还是「女仆」。因为天赋上的无能,成为了「女仆」。
明明是贵族,却没有办法用魔法施展「死」这个程度的制裁,看起来就像拔掉了牙齿的老虎,被夺走了武器的武人。
「落水狗」。
仿佛是针对整个贵族阶级的报应,现在以一名少女的身姿落在他们的身边,落在他们的手里。
于是所有的成见,最后统统导向恶意。
若说玛蒂娅聪明到卖弄温柔,甚至是哭哭啼啼,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德行,或许还能博取下人们的同情。
可她选择的是对立。如同铁水渗进冷水便会腾起猛烈的蒸汽,倔强地还以眼色,耀武扬威地发号施令。
既然她还要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被下人们排挤,大概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加之,成为女仆前,她好歹也是男爵的千金。她比下人们接受过更好的教育,在平日的言行举止中处处得以体现。
结果这又成了「不近人情」、「装腔作势」、「喜欢卖弄」的证明。
所以,玛蒂娅没有任何朋友。
除了偶尔随同大小姐来访的杰西卡,没有任何朋友。
毕竟不是每个人有杰西卡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不,并不是敏锐,其实像是「钝感」之类的东西。
剥去外衣,剥去肉体,剥去所有虚头虚脑的头衔,直接去看心灵。
聪明不足,温柔有余。
在伯顿公馆工作时,利用「贵族」这个身份,不知可以在这些下人的头上降下多少灾厄,可她从未这么做过。
小的错误,全部都容忍了下来。虽然唠唠叨叨地指责,但永远不会到上报的地步。
身为「奴隶」的自己,对此就更有体会了。若自己落到其他贵族的手里,会变得怎么样极其明显,退一万步,也绝不可能会有「说好罚掉早饭却还给玉米」这种事情。
令「水」是「水」,令「空气」是「空气」,令「工作与生活的场所」,是「工作与生活的场所」,宛若平民们在「作坊」正常工作时的样子,这其实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旅人见过真正的地狱,所以很明白这点。
可这一点,正是下人们会轻易忽略的东西。
对玛蒂娅的重要性视而不见。「水」和「空气」一般的重要性。
因为她和「水」与「空气」一般平平无奇?
不,果然还是习惯了,习惯于让「贵族」这个自上至下完全统一的头衔蒙蔽自己心灵的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玛蒂娅就算近在咫尺,也实在是太遥远。
救了小少爷?这只是她的责任而已。贵族在贵族引发的伤害事件中救了贵族,是和他们无关的事。
丢了手指?既然没有亲眼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也不可能发自内心地在意。
反正治好了,足以说明玛蒂娅是多么幸运。要是这伤害落到平民的身上,恐怕这辈子就此成为废人了吧。多幸运。
然而就杰西卡的眼睛所见,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场景。
那是一名温柔的女性,为了救下弱小的生命,做出的自我牺牲之举。
在那种性命被握在别人手里的关头,谁还会在意责任和脸面?谁会在意对方是公爵的儿子,事后可能会被追偿如何的奖励?
被一根一根切掉手指是怎么样的痛苦,没有被实际切掉过手指的人,也是无法理解的。
这绝非「事后可以治疗」这种可以轻描淡写地抹去的酷刑。
所以,玛蒂娅实在是很善良,很温柔。
下人们一直善意地忠告杰西卡,不要因为这个贵族不欺凌她,就对她掉以轻心。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是在怕你。
你是大小姐的奴隶,她想和你搞好关系。
你以前实在是有名。贵族都很要面子,她应该是知道对你乱来说不过去。
要不是你是奴隶,以贵族大人们的品性,说不定还要奉承你、巴结你。
但谁让杰西卡是一个钝感的人呢。杰西卡一点都不会在意最初的动机。
重要的永远是本质。玛蒂娅就是个「好孩子」。
只要玛蒂娅信任自己,自己也就会信任玛蒂娅。只要玛蒂娅认可自己做朋友,自己也会认可玛蒂娅做自己的朋友。
而自己的本质是什么?自己的本质,早就是「大小姐的一条狗」了。
所以,就算那个「好孩子」再怎么害怕,有的事情,自己也非做不可。
就算以往再做不出来,也都非做不可,才行。
「拷问」。
光是听到这个词,都让那个外强中干的「好孩子」浑身发抖地握住右手。毕竟她之前被切掉手指,就是因为拷问。
然而非做不可的事情就是非做不可。世界上没有那些做脏活的人的话,好孩子就没有办法继续做好孩子了。
经过了一夜的彻底研究与讨论,拷问辉夜,这便是杰西卡的最终决定。
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中,辉夜已经被重新拘束起来了。
虽然双臂还是锁在背后,被黑丝袜包裹的两腿已经调整成了跪姿,并被数道链条紧紧绑在一起。
在此之上,束缚两膝的那根链条还与项圈彼此相连,迫使她佝偻着背低着头。
长长的黑发有的滑过肩膀,有的散在背后,最后全部垂在地板上。
她实在是娇小。虽然杰西卡也正跪在地上,但已经能越过她的小脑袋,看到她那微微凸起的裸露肩胛骨了。
姿势不是重点,重点果然是眼睛吧。她那对红眼睛,面对自己这个加害者时会传递怎么样的情感呢?
于是被枷在一起的双手伸了出去,把她的下巴轻轻托起。
少女奴隶理解了这意图,所以配合着想把头抬起,但脖颈与膝头的拘束实在是好紧。这个听话的小东西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挣扎,才把头抬起来一点点,从轻颤的睫毛来看,这颇为痛苦的样子。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杰西卡看清那对红色的线瞳了。
果然,还是顺从。已经通过三级测试的奴隶,那种骨子里的奴颜婢膝。
胆怯的笑意。永远在讨好使役者,希望使役者满意,这很像是奴隶会做的事情。
似乎是不敢表达委屈,但眼神确实很无辜。毕竟从成为温蒂的奴隶开始,她没有犯过任何错,却要被如此对待。
怎么看都是个屈服的奴隶。一切都听之任之,把自己的身心交给他人处分的奴隶。
昨日这点也已经证明。明知使役者希冀的是自己的「死」,都丝毫没有畏惧。这样的一个奴隶。
——但,有一丝动摇。
既是奴隶也是「剑」的杰西卡,以其钝感之外的敏锐,从那对金黄色瞳线里读解到了那几近于无的一丝哀求。
可以的话,求求您,请不要这么做。
因为自己腿边的「拷问道具」。没有白白准备的「拷问道具」。
对已经通过三级测试的奴隶有强力效果的「拷问道具」。
最无情的「拷问道具」,适合无情的杰西卡的「拷问道具」。
没错,无情。她本来就是能笑嘻嘻地把别人斜斩开来的人,成为了大小姐的狗之后,更是不需要任何感情。
所以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处死辉夜的决定。既然「杀掉刚认识不久的人」都做得出来,那么对辉夜动刑,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鞭打。灼烫。穿刺。窒息。挖掉眼睛。切开身体。
——不过,情况稍微有点不同。
毕竟,辉夜是通过三级测试的奴隶。和自已一样,通过了三级测试的奴隶。
既然被要求佩戴红色项圈,就必定是要承担与这物品相称的责任。她可能已经经受过不少非人残酷的折磨,那么肉刑的效果就会下降,至少起效会很慢。
眼下缺乏时间,所以这些手段一概不采用。得从其他侧面去攻击。
这绝非杰西卡会心软。她可是大小姐的狗,她根本不会有那种多余的不妙的感情。
昨天,之所以不直接命令辉夜把自己的项圈破坏掉,当然也是因为不能把尖锐物品交给这个来历不明的奴隶,绝非自己不想亲眼见到辉夜的死状的缘故。
昨天,之所以会把辉夜从箱子里弄出来,当然也是月色太美好的缘故,绝非自己实在下不去手,在那边磨磨蹭——
……总之。眼下的「拷问道具」,不是那一类东西。
她拿起了那东西。
面额最小,尤其是在战后,因为通货膨胀的缘故,几乎等同于废纸的,一张小小的1元纸币。
并非什么错版币,或者年号比较特别的东西。完全是皱巴巴的,甚至有点脏兮兮。
这东西被杰西卡捏在了手里,并且做出了要撕的动作。
没有价值?没有关系。只要对当事人有价值就行了。
她已经彻底点检过辉夜项圈中的随身物品。
371元,十九套备用女仆服,四十六块抹布,一把钥匙。
最初值得注意的当然是那把钥匙。虽然完全称不上「尖锐物品」,至少也是「坚硬物品」。
不过仔细一想,这东西被存入项圈,必然要经过使役者的允许,绝对没有「奴隶的自由意志」可言。相较来说,另一件东西反而比较可疑。
正是这张1元纸币。
奴隶的项圈所搭载的存储魔法,内部被分为若干个区域。为了快速统算与显示所持现金的计数,有一个类似储金卡片的区域,专门用于收纳奴隶身上的纸币。
辉夜的这张1元纸币并没有放在那个区域,而是与女仆服、抹布、钥匙那些「常规物品」放在一起。
尽管身为奴隶,她可以自己做的决定极其有限,但毫无疑问,这一决定是出自「自由意志」。
她不想在支付时一不小心花掉这1元钱。她不想把这1元钱与其他的1元钱错误地混在一起。这张钱币对她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来自重要的人的礼物。小小的纪念品。
「拷问」有此便足矣。若辉夜选择不服从,就从这里下手。
询问开始。
「所以,你是什么人~~?」
「……是小黑。」软弱的,低低的回答声。
「很乖很乖~~接下来杰西卡要提的问题,小黑都会说实话吗~~?」
「大小姐命令过小黑服从杰西卡小姐的一切指示。」
「不妙~~听上去有点不满呢~~」杰西卡咔哒咔哒地捏着那张纸币。
「小黑诚惶诚恐地谢罪。卑贱的小黑不敢。」声音变得越来越低,隐藏了小半分泣意。
「最好是这样咯~~」停顿。「先闲聊一会儿吧~~这把钥匙是哪里来的~~?」
「是小黑的父亲给小黑的,以前家里的钥匙。」
「原来市政厅的奴隶还能和以前的家人见面啊~~你父亲还好吗~~?」
「小黑的父亲过世了。」
杰西卡不自觉地去把玩剑柄。
「……你母亲呢~~?」
「小黑的母亲过世了。」
杰西卡不自觉地去把玩剑柄。
「…………这张纸币呢~~?」
「是中央中学的女仆长,赏赐给小黑的。」
还好不是什么死去的姐姐什么的。手可以从剑柄上拿下来了。
「原来是那个啊~~那个胸很大的小姑娘~~很不乖很不乖~~在大小姐睡觉的时候吵吵闹闹~~」
那个有八重齿的幼女缩脖子的滑稽模样在眼前浮现,不由得让白发的女性轻笑连连。
「……」
辉夜先前勉强抬起的头低下去了。
这态度,果然是重要的人。
突然就想对她恶作剧。
「小黑~~说点她的坏话呀~~你都已经不归她管了~~」
「……莉拉小姐是平民,小黑只是最最卑贱的奴隶……小黑没有任何否定莉拉小姐的资格……」
看上去很不乐意,那就更有欺负的价值,为此一定要强迫她——
「但是因为杰西卡小姐命令了,小黑惶恐,小黑……小黑必须服从杰西卡小姐的命令。莉拉小姐……很任性……莉拉小姐……经常会自作聪明……莉拉小姐……经常做一些……没有侍从长风度的事情……莉拉小姐……还很矮……」
这声音怯懦是怯懦了一点,但内容可真是不留情。
……真的是重要的人?
「……嗯~~~~关于你的东西的问题暂时就到此为止~~来问你几件正经事~~」
「小黑明白了,小黑尽力回应杰西卡小姐的垂询。」辉夜再次挣扎着把头抬起来,猫眼睛以温顺的视线展示服从之意。
那么开始吧,第一件正经事。
「首先~~嗯~~没错~~小少爷先前说,你把他送回家的那天,因为发现情况不妙,你让他赶快去找『剑』~~很聪明,很聪明,真的很聪明~~那么,在那之后,是谁在这座房子的一楼,杀了两个人~~?」
「小黑诚惶诚恐地谢罪,小黑很没用,小黑把小少爷送走后就被打昏过去了。……小黑的想法毫无价值,但小黑猜测,应该是偶然来这里的过路人做的。」
配以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的,是在自责中,可怜巴巴的眼神。
「过路人啊~~好侥幸~~但也不是不可能~~嗯~~既然你昏过去了,『剑』过来以后为什么没有发现你~~?」
「小黑诚惶诚恐地谢罪,小黑醒了以后逃走了……」
这个胆小鬼。但凡多留半个小时,应该能拿到一点赏金。
不过更可疑的是「剑鞘」,全市排查都没能找到这个胆小鬼的「剑鞘」。
简直就好像有人在「剑鞘」里包庇她一样。
「这么说~~对玛蒂娅小姐的手指施展了治疗魔法的,那位路过的贵族小姐,你也没见到咯~~?」
「小黑没有见到过。」
「好吧~~好吧~~不妙~~小黑真是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呢~~」
「小黑谢罪。小黑诚惶诚恐地谢罪。恳请杰西卡小姐处分小黑。」
少女奴隶将头脸完全低下,额头贴着地板哀声恳求。
可处分你又有什么用呢?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若是胡乱猜测都有意义的话,杰西卡早就直接假设是这个小黑从虚空中拔出了两把剑,把那两个罪人给砍了,直接结案了呢。
算了,接下去吧,第二件正经事。
——相当重要的,第二件事。
杰西卡眯缝眼睛。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卖得~~那么便宜~~?」
少女奴隶微微抬起前半身,尖牙微露,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没错,不是「昂贵」,而是「便宜」。
「小黑谢罪,小黑不明白……」
握着辉夜那张纸币的同时,杰西卡去拨弄一侧的人事档案袋,从里面抽出纸张,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
「整个王室领范围里,一级测试考评最优秀者,二级测试考评最优秀者,三级测试用时为零~~『庭中』奴隶能掌握的技能你全接受过培训,而且在培训中全都是一次学会,考评同样全是优秀~~」
视线再次投向辉夜。再次低伏在地上的辉夜。
「杰西卡说的可不是缝衣服,烹饪,礼仪用语那种简单的东西~~杰西卡说的是乐器演奏,马匹照料,几个国家的外语,还有杰西卡根本看不懂的『差分机内模维护』之类的东西~~」
审视着辉夜。无情的目光审视着辉夜。双目眯缝着,以近乎无情的目光审视辉夜。
「如果这档案没有作假,你简直就是『完美的奴隶』。明明只有十三岁,而且明明是会背离主人的意愿做多余的事情的你,却是个『完美的奴隶』,真是不可思议~~」
满头卷卷白发的脑袋凑近满头平顺黑发的小脑袋。
「杰西卡想~~多半是市政厅的官僚写错了~~否则杰西卡就没有办法继续和小黑这样的天才奴隶一同呼吸空气了~~可就算你只能做到这份表格上一半的事情,不,哪怕只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你的价位应该也只有一档~~」
两者终于贴在一起。
「『非卖品』。」
这是十分现实的结论。
辉夜并不是自由人,而是奴隶。因为已经通过了「二级测试」,所以是百依百顺的奴隶,能够像主人的手脚一般驱使的奴隶。
可这只是作为奴隶的「起点」而已。既然要赏给奴隶一口足以维持性命的饭吃,并且赐以在冬天不至于冻死的衣物与屋舍,奴隶当然需要能产生对应的价值。
虽说戴上了红色项圈奴隶就不会冻饿而死,可那东西本身就比食物、衣物以及建筑都更加昂贵。
所以,奴隶当然要工作。奴隶的价值,根据驯服度与工作能力来决定。
毫无疑问,绝大部分奴隶都只有在「作坊」做简单体力劳动程度的能力,这是因为教育同样是需要投入成本的事情。
这可不止是先代王推行的「免费小学」那种白白赔钱的事情。如果奴隶没有学成技能,损失的金钱实际上会在两倍以上,因为这段时间里,奴隶没有在工作。
简单考虑一下奴隶学习时表现出的热情、能力之类的秉性,相信任何「作坊」主都会知道应该如何正确调教奴隶、培训奴隶、运用奴隶。
不这么做的「作坊」,只有破产这一途。
在「这个程度」以上的奴隶,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昂贵品。
「剑」也好,「庭中」也好,「献花」也好,总之成为达官贵人们所利用的工具,享用的奢侈品,把玩的玩物。
要有姣好的容颜,光这一点就具有稀有性。没有人能控制后代的相貌,这又不是在纺织布匹,更不用说非要让这样的人物沦为奴隶。
即便是「剑」,也至少要相貌端正,碍眼的话,就只配丢进角斗场送掉性命。
如果不是当作「花」来用,而是送入「庭中」,还得从礼仪开始,陆续让奴隶掌握各式各样的让使用者觉得便利与舒心的技能。这显然不是指那些仅仅依靠体力和简单劳动可以胜任的工作能力,接近平民的职业培训。
当然,那些已经拥有若干技能的人成为奴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这同样是十分稀少的情形。例如因为贫寒与债务不得不出售自己,例如敌国的战俘,例如像杰西卡这样因为犯罪。
——而且,毫无疑问,此人还得心甘情愿做一个奴隶,通过了「一级测试」和「二级测试」才行。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辉夜都是极其稀有的物件。
以杰西卡为例,就算不论她那俏丽的容貌,仅仅拥有「剑技」和「忠诚心」这两件,都足以让她成为非卖品了,何况是一口气拥有大量工作技能的辉夜?
这样的一名奴隶,应当被市政厅严加管束起来,直至时机成熟时献给显贵的人物,以换取相应价值。
绝不可能租赁给中央中学。
即便,假设,在中央中学真的出现了某种极其重要的工作,以至于真的非得租赁辉夜不可,那目前的状况依然存在若干决定性的矛盾。
既然那份工作如此重要,怎么会在她的项圈里设置一个允许她被人买走的「死亡赔偿金」金额?
看上去耗资颇为硕大,远超一般「庭中」奴隶的水准,但终究是给她打上了「可交易的普通奴隶」的烙印,这不合情理。
更不用说允许她在城市中自由移动了,她根本不会有接触并送回一个迷路小孩的机会。
这如何不让杰西卡担忧,担忧到觉得非要拷问辉夜不可。
这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运营了诸多巧合,策划了大小姐和她的偶遇,让大小姐落入了非买下她不可的圈套一样。
「小黑不明白,小黑真的不明白……小黑谢罪,小黑谢罪……」
对这一切,少女奴隶只是低伏身体,在战栗中如此回答。
于是杰西卡支起身体,攥紧了那张纸币。
不明白其实也没多大要紧。这几年,杰西卡已经相当习惯大小姐遇到正体不明的危险这件事了。
那么先来第三件事,第三件正经事。
「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至少帮杰西卡解释一下~~?」
她把辉夜的人事档案往前推,指着最下方的附言。
「该奴隶可随时以交易发生时的买额退回本厅。」
「小黑完全——呜!」
刺啦。杰西卡开始撕扯那张纸币,以至于撕破了一个缺口。
「小黑真的不明白,小黑起誓,小黑完全不明白!」
而辉夜能做的,唯有再次挣扎着抬起头,悲鸣。
看起来没有用呢。所以继续撕扯。刺啦。
「小黑发誓,小黑发誓,小黑真的不明白!小黑不明白!」
泪光盈盈。
这哀求对于杰西卡没有用。
刺啦。
纸币已经接近两半。
「小黑真的——」
「因为已经决定要把你尽快退回去换回大小姐的生活费了,所以杰西卡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再不老实点交待的话,等下就会把它烧掉的哦。」
「小黑诚惶诚恐地谢罪,就算杰西卡小姐烧掉它,不明白的事情,小黑就是不明白!……小黑很卑微,小黑真的很卑微,小黑没有任何阻止杰西卡小姐的权利,但小黑还是恳求杰西卡小姐不要毁掉它,小黑恳求您……」
那眼神,已经只能称之为绝望了。
「回答~~错误~~~~~~!」
刺啦。嚓。嚓。嚓。
于是杰西卡把纸币彻底撕开,然后三两下扯成纸屑,散落在地板上。
就是这样咯,小黑。
该认真时会认真,该不手软时不会手软,这便是大小姐的狗的行径哦。
「……。」
辉夜能做的唯有再次把额头垂下,与长发一起贴着地面,轻轻颤抖。
这昏暗的沉默持续了两三分钟之久。
直至它被「吱嘎」的开门声打破。
「大小姐~~早上——」
「杰西卡,坏。」
银发幼女见到了眼前的场景后,马上理解到这是一场欺凌,随即用一个字传递了自己的不满。
「大小姐~~!」
「杰西卡,欺负辉夜……。」
银发幼女至少记住了玛蒂娅的再三强调,没有再叫辉夜「姐姐」,但是立场依然不变。
「杰西卡,不是~~!杰西卡都没有——」
「不能再让杰西卡命令辉夜了。今天之后,杰西卡要听辉夜的命令。」
银发幼女瞪圆了暗蓝色的眼睛,握住小拳头,非常认真地落下制裁。
「大小姐~~!?」
「请杰西卡小姐松开辉夜。请杰西卡小姐寻给辉夜胶水或者胶带。请杰西卡小姐都做完以后,务必与辉夜保持至少5尺以上的距离。」
紧接着,少女奴隶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温柔,却变得冷脆起来,与先前判若两人。
诚然对于「庭中」的奴隶来说情绪管理很重要,但这转变未免有点突然。
「…………小黑?」
随之,却是低垂头,以及轻轻的呜咽声。
「辉夜,为什么流眼泪……」
「辉夜……辉夜的想法没有价值。但辉夜……刚才好害怕……好难过……」
「抱抱……。辉夜不哭……」
「小~~~~~~黑~~~~~~!!!」
若是胡乱猜测都有意义的话,杰西卡现在应该论定,这个小黑从头到底就是伪装出来的奴隶,直接结案了呢。
为了这一块钱,踏入时之甬道吧(
顺便杰西卡和帕尔这类武斗派的直觉都好准哦,看看某个号称心明眼亮的整天只会胡思乱想)
哪有胡思乱想!
欧若拉:似乎被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