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崩落」第二十一日，星期六。

（贵安。）

（幸会。）

（阁下是……？）

（未能及时绍介名氏，惶恐之至，敢请恕罪。实不相瞒，在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仅仅记得，自己是一介「剑士」。）

（呼呼呼，这可真是奇遇。）

（您是指……？）

（妾身的记忆，似乎也正在紊纷呢。妾身只记得，家兄莅于「公爵」之位，而妾身也已被许配给「王」了。）

（……！那么您便是「王妃」殿下了！）

（呼呼呼，似乎正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既然身为执剑之人的阁下遇见了孤苦伶仃的妾身，妾身准许了！向妾身俯首便——）

（失礼了！请您务必纳命来！）

（稍、稍等、稍等稍等稍等稍等稍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唔姆，虽然在下的记忆不甚明朗，但在下的心告诉在下，贵族皆为恶党！正所谓，「恶、即、斩」！所以，请您诵读俳句吧！）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妾身是好的贵族！绝——对是好的贵族！务必相信妾身！请务——必相信妾身呀！）

（别跑！别跑！别跑！别跑！）

（呜呀！呜呀！听人说话！呜呀！）

（呼、呼、呼、呼、呼、呼……跑、跑得还挺快……）

（呼、呼、呼、呼、呼、呼……彼、彼此彼此……）

（呼、呼、呼、呼、呼、呼……就、就容在下夸赞一句、您、您的实力居然与在下相当……）

（呼、呼、呼、呼、呼、呼……毕、毕竟妾身小学时参、参加过体育系的社团…………小……学……？——呜呀！）

（抓、到、您、了！）

（请住手！请住手！打个商量！打个商量！）

（问、答、无、用！受死——）

（啊——啊！妾身知道了！拿去吧！把妾身这最最可爱的身体拿去享用吧！）

（突、突突突、突然在说什么鬼话！）

（阁下是「剑士」对吧！反正「剑士」就是喜欢这种事情的吧！咕！妾身就闭眼躺在这里！不管是想嗅嗅舔舔还是揉揉捏捏都随便阁下了啦！）

（谁、谁会做那种痴女才会做的事情啊！而且，而且！）

（而且……？）

（天下第一可爱的，分明是在下才对嘛！光刚那句话就足以判您一兆次死刑啦！）

（呜嘤嘤！呜嘤嘤！这人一点都不讲道理！）

（所以说！这一次真的，受死——呜呀！）（呜呀！）

「呜……」叮铃。

一阵无意识的抽搐，黑发少女倏地伸展了右臂。因为与腕环相扣的锁链并不长，手腕一时被扯紧。

还在昏迷之中的她不由得发出呻吟。

（咕呜……！）

（好痛……！为什么妾身的手突然——这是什么东西！？）

（在下的臂上也有……这是……锁链？）

冰凉。冰凉。一截又一截的冰凉。细短的手指缓缓地顺着链环向上。

终于摸到了，环绕颈间的硬物。

一个项圈。

（——！）（——！）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理喻……妾身、妾身可是贵族……）

（究竟是何时……是何人……将在下束缚？）

（不允许。妾。身。从。未。受。过。此。等。羞。辱。）

（实在是过于不便了……此物！）

（必。须。将。它。去。除。）

（必、须、将、它、去、除！）

（——！）（——！）

（方法是……）（方法是……）

仿佛因呼吸不顺而痛苦，小手指，无名指，中指，白皙缠绕上了殷红。

在睡梦之中，那象征着屈辱的拘束具被微微拉扯。

似乎因重获呼吸而幸福，紧闭双眼的少女微笑，樱唇轻启。

接着是模糊的呢喃。

「消除……这件……『饰品』……Ward……ro……」

然而恰逢此时，一只赤足的脚尖踏上了少女软软的脸颊，点呀点，戳呀戳，轻轻地踩呀踩。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呢喃因此被呻吟打断。

（——————————————！！！！！！！！！！）

（我在干什么。）

（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么我刚想做什——）

（头——好——痛——！！！！！！）

（呜……呜呜呜……明明都睡了一觉了……怎么还那么痛……）

（果然……因为识破的缘故……身体里的「印象」被直接抽走……整整三次什么的……负担太大了……）

（还冒险用了……「真实存在的人物」的「设定」……差点被吃掉……差点就被吃掉了……）

（差点不可救药。差点不可救药。差点不可救药。）

（这个真的太糟糕了……所以我才不喜欢用这个……讨厌死了……绝对要封印起来……）

（还好及时醒了。还好及时醒了。还好及时醒了。）

（说起来……我是……怎么醒的……？）

「……唔……姆…………？」

长长的睫毛终于开始抖动。眼睑之下，惺忪的金色瞳线逐渐裸露。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一个劲儿地在推我的脸……到底是——）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红色的眼睛顿时因惊吓而瞪得又大又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短袜退到短袜之后，短袜退到短袜之后，白色短袜退到白色短袜之后，偶尔没有被锁在一起的白色短袜退到白色短袜之后，羽织沾血的少女就这么一直退到了走廊壁角，随后以仍然锁在脖颈下的两袖紧紧抱住赤裸的两腿，瑟瑟发抖。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呜咿呜咿~~真能睡呀，小黑~~」

（不——可——能——！）

在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的不远处，以另一对赤裸的腿唤醒她的人，「剑」奴隶杰西卡对她致以问候。

身体完好无恙，透明的纱裙边已经悬上了战利品。

伯顿公爵的佩剑。

戴着枷锁的双手则正在把玩着另一件战利品。

分之刃。

「快给杰西卡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好有意思~~」

毕竟是剑士，而且是优秀的剑士。眼前就有好剑的话，就算被人告知过「拿不起来」，不亲手试试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小黑昏迷倒地、两剑脱手后，杰西卡就去偷——就去亲手试试了。

可惜，小黑所言不虚。

虽然能在地上推来推去，触感像是极其轻盈，但真的打算捡拾起来之时，剑身瞬间就化为万钧之重。

仿佛剑有自身的意志。

不过，这还没完，当下的杰西卡恰巧有一个多余的剑鞘。

她发现，如果把剑完整地推进剑鞘的话，就可以将剑拿起。……虽然拿起之后还是无法拔出运用就是了。

仿佛剑有自身的意志。

这实在是很有趣！

羽织少女完全没有去追随杰西卡的心路历程。

「诈、诈诈诈、诈尸……」颤抖到打架的利齿之间，冒出了相当不恭敬的措辞。

「不妙，小黑果然是笨蛋。」橙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杰西卡跨过地上的秒之刃，朝着角落里的小家伙缓缓走去。那个小家伙也因此不再抱着自己的腿，而是改为抱住自己的脑袋，把脸藏到了两膝之后。

（请快成佛、请快成佛、请快成——）

「呜咿呜！」

但揽着剑的杰西卡扯住了她的脸，不让她低头。

「你该不会以为，杰西卡很善良，为了你牺牲掉了自己的性命，之类~~？」

（难、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吗？当、当时人家还有点感——）

「和你说过的吧~~？杰西卡还剩最后关头能用的几个魔法，你以为都是什么呢~~？」

（！）

白发的女奴隶心满意足地扫了一眼对方怔怔的神情，随后她将视线旋向怀中的剑鞘，继续说下去。

「这个魔法阵纹路呢，叫作『自我伤害』~~被打中之前啊，就可以在会被打中的地方产生一个足够大的伤口，让剑尖啦、弩箭啦、魔法啦之类的穿过去，很神奇吧~~」

（！）

「这边这个呢，叫作『合成』~~可以把贴在身体上的东西啦、穿过身体的东西啦、嵌在身体里的东西啦，变成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哪怕它再锋利，也不会松开划伤自己哦~~」

（！）

（也就是说！？）

「没有错哦，小黑。」

手松开了脸，橙色的视线再次抬起，对准了怔怔的黑发少女，包裹笑意有些冷。

「人不可能倒转时间，所以机会只有一次，杰西卡输掉、死掉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为了不在今天这样的重要日子里输掉、死掉，你以为杰西卡提前做了多少准备，小黑。」

（………）

「所以，那时候和你说的是真心话，单纯就是你太没用了，怕你会先被杀掉，才帮了你一把而已，小黑。所以，并不是救你，不要得意忘形，区区的小黑。」

（………………）

随着这冷冷的话语，羽织少女那原本惊讶的神色再次转变。

曾经持剑，抱过腿，又抱过头的双手，缓缓地垂下，直至锁链被拉直为止。

羽织的下摆一摇，弓起的两腿朝着一侧伏倒。

满是黑色长发的小脑袋倾斜，靠上了墙角。

哀黑色在猫一般的瞳中染开，渐次地浸淫到瞳线的深处。

（啊哈哈。）

那颜色是「自嘲」。

（说来，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明明可以倒转时间，不断地「再来一次」、「死里逃生」~~）

（可连救一个希娜姐姐都累死累活、搞得进退不得，没人帮忙的话甚至差点翻车~~）

（我还真是没用呢，真的就是最最没用的人~~）

（您的话，可就厉害多了~~）

（战斗比我厉害，判断比我迅速，准备比我充分，只要想做的话，一定就能做到！）

（真不愧是拔剑小姐！）

（真不愧是，「既然嗅嗅小姐喊作前辈那估计比嗅嗅小姐还要厉害的剑士」！）

（——但我羡慕您的原因并不是这个。最最没用的我根本就不可能期待这个。）

她再度低下了头。

（我羡慕的，一如既往，是您是「完成品」，您果然是远高于我的「完成品」这件事。）

终将那「自嘲」的双眼隐藏在刘海之后为止。

（您只是一把剑。斩向主人所面临的一切威胁。）

（您只是一件工具。去实现主人所有的目的。）

（没有主人之上的守护之物。没有不停摇摆的难看决心。）

（您只是一个「奴隶」。不多不少，仅此而已。）

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至连墙外的雨都掩盖不了。

（也即是说，「中立」。）

（除了主人的事什么都不用去想，无需去判断的「中立」。）

（为了主人，无论坏事好事都去做的「中立」。）

（啊哈哈。多么轻松惬意，多么悦耳动听。）

（相较于患得患失又软弱无力的「伪善」，简直就是完美的「奴——）

杰西卡完全没有去追随羽织少女的心路历程。

「好了，休息够了的话就该干活了，小黑~~先擦血，然后按杰西卡的要求处理尸体~~嗯……隔壁有个人，杰西卡负责送下楼去~~全弄完了，杰西卡再好好玩弄你的身体~~玩弄的时候，你就把至今隐瞒的事情全交待了，小黑~~」

无视了她的全部情绪，年长者冷不丁地发话了。

「呜、呜嘤嘤！」

少女因惊吓而战栗。

披散在羽织上的黑色长发滑落了不少。

（这部分绝对不是完美的「奴隶」！）

（藏我，Wa——）

「呜呀！」

出于钝感，旅人再次伸手，狠捏了一下对方软乎乎的脸蛋，避免对方逃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才不要！绝——对不要！绝——对不要！」

少女终于开始哀叫。

「而且就说了，不是小黑！不是小黑！不是小黑！不要！」

哦，这些委屈巴巴地一张一合的小尖牙果然真的很不错，杰西卡想。自己平时逗弄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期待的正是这样的反应。

「那这把剑，杰西卡就没收了，不还给你~~如果你不愿意做杰西卡的工具和玩具，不愿意和杰西卡继续做那天晚上没~有~做~完~的~事~~」

于是，杰西卡侧着脑袋，轻摇怀中的长物，亲昵地说道。

小尖牙维持着微张的状态不动了。

（——分、分之刃！）

没错，期待的正是这样的反应。

（讨厌！讨厌！讨厌！）

期待的正是这样的反应。

（咬死您！咬死您！咬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