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奴隶姬,小心翼翼地试探

「崩落」第三十一日,星期二。


在莉拉看来,「庭中」组的小朋友帕尔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爱憎分明」。

如果从教室把辉夜领走的人是「剑」,帕尔就会信任。

如果从教室把辉夜领走的人是伦道尔,帕尔就不信任。

但是如果伦道尔的身边还站着泽伊尔,帕尔就会信任。

大概帕尔觉得天下只有「好人」和「坏人」。

好人可能偶尔也会使点小坏,但一定无伤大雅。坏人也可能装成好人的样子,但坏人就是坏的,绝对是坏的。

虽然发生过让对方右臂缠上绷带的那个事件,帕尔当然依旧信任紫发的女教师。

帕尔并不知道她的莉拉姐姐和夏塔小姐初次见面的那一幕。

「呀,这边这边。对啦,这边。」

紫色中发刚刚垂过脖颈,嚣张的制服短裙美少女翘着腿,背靠墙壁坐在柜顶,「嘻嘻」地咧嘴笑着。她的右臂以一大叠书本为支点,支撑着脑袋,玩弄着发梢。

两届「王的学生」,「攻城车」泽伊尔-夏塔,十七岁。

「有……有什么事啊。」

缺少打理的蓬松红黑长发从背上滑落下来,因为身材过分娇小,还没有合身的制服,只能穿着褐兮兮的朴素长裙。抱着新领的教材,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点忐忑,又有点抵抗。

新生,莉拉-桑莫斯,十二岁。

「很好的素材呢。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东西吧。」

「!?」

莉拉小小地后退一步。

「……什么意思。」

短暂的沉默后,刚失去父亲不久的幼女问。

「字面意思哦。我有一天会站到王都研究院或者大图书馆的最高层俯瞰这个国家,所以我在募集支持我的力量。不过伤脑筋的是,原以为王的『阶梯』的状况会好一些,结果每个年级都是不顶用的废物,就算堪用的几个,也都有『严重缺陷』。」

傲笑者俯视着莉拉。

「不过你很好,我看过你的资料,我认可你的头脑。之后,你就去学习我要你学习的东西,学成以后当我的手足与眼睛,为我去取议事厅的位置,这样等我到了最高层,就允许你站在旁边一同往下看。」

「我,我才不需要那种许可!你是谁!?」

小小的虎牙因为突然的羞辱生气地露了出来,可泽伊尔完全不顾她的态度。

「嗯,此外你穿得丑死了,之后我会给你准备粉色系的裙子还有白丝袜。我刚不是说其他人有『严重缺陷』吗?但你就很耐看,这点很好。我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你必须打扮得可可爱爱的,尤其你那对脚,我要它们看上去和真正的雪糕一样。」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给我做的衣服!」莉拉终于大叫。「喜欢,喜欢可爱的衣服的话,你自己去穿!」

「完全不懂呢,你。」樱色的眼睛半斜着睥睨。「我是这座学校的『规则』,既是制定者又是裁决者。我负责享受可爱的东西,就如同我负责调教你一样。别会错意以为我要捉弄你,我只是要你成长,就像狮子会折断孩子的翅膀一样。」

「狮子是把孩子推到谷底!折断孩子翅膀的是老鹰!而且老鹰也不会折断孩子的翅膀,那只是『夸张』的修辞!」

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像这样大声说话的莉拉,终于喊了起来。

「很好很好,果然很聪明,」美少女笑起来,「既然那么聪明的话,选吧,做我的东西,或者无法升学。」

泽伊尔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扫了一眼自己胳膊肘下面的书。

「不知道以克里斯托水晶城大学为目标的话,你会选择什么系?经济?法律?历史?哲学?语言?无论是哪边,你会想借阅用来当作『论文写作参考』的核心书目现在都在我这里。想在『推荐函』里附一张空白的文稿纸吗?」

随之樱色的眼睛再次抬起,直视着眼镜框后的红色眼睛。

「不服从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会把你碾碎哦。」

差——劲——透——顶——!!!

这才是莉拉对泽伊尔的第一印象。

如果帕尔见过泽伊尔的这一面,恐怕也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泽伊尔是绝对洗不干净的坏人吧。

「咕呜——」

时间回到现在,这样的一名泽伊尔-夏塔,却在盥洗室全力呕吐。

「啊,谢谢。」对着水槽吐到几乎虚脱以后,她漱了口,左手接过女性「剑」递给自己的布巾擦嘴。

「夏塔阁下,您是不是先……」「剑」斟酌着用词。

「啊,没关系的,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她深呼吸一次,攥了攥同一条布巾,权当擦手,然后用小指撩起脖颈上的官僚证饰绳,给对方一个颇为惨白的微笑。「而且,挂上这玩意儿以后就没有逃避工作的自由了。我等下还有课呢,速战速决吧。」

「剑」无言地低头。尽管身份立场不同,但是就如泽伊尔所说,「剑」和官僚其实都没有太多选择的自由。拒绝就任王都研究院,已是泽伊尔最后的「任性」。

成人之后,天空掉下补漆的色泽,显示出世界真正的模样。

她把完好的左手再次插入白服的口袋,如同完全没有呕吐过那般飒爽地踏过走廊,「剑」尾随着她。

有好几扇门都能抵达她要去的目的地,她选了最近的一扇。

「泽伊尔-夏塔到了。」她在门口简短地说,下人来开门。

门后是如同棋盘一般诡异的空间。各色的地板甚至天花板像是拼贴画一样拼在一起,墙上没有窗,靠墙的位置摆放着高低不一的各种柜子,放满了书籍、档案与标本。

通过或是莹白或是昏黄的照明用具可以看到,这里摆放着大量桌椅,款式与材质完全不搭调。不过使用者们似乎并不介意,有的高度相近的桌子已经被拼合在一起,零星放着咖啡杯,当作大会议桌在使用。

这个空间中的人数不少,除去前来支援的「剑」与下人,无论是他们的衣着还是整个空间本身都充斥着「理科」的感觉。

——这即是今日,莉丝无法使用心理辅导室与「临时实验室」的「特定原因」。

——整个中央中学有十多个办公室或其他用室被撤除了居间的墙壁,以空间折叠魔法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工作区域」。

因为泽伊尔露面,屋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停了一瞬,有两三人抬起眼看右臂缠着绷带的生物教师,但随即回到手头的工作里去,或者继续交谈。

泽伊尔也不管他们,走回伦道尔的桌边,戴着护目镜与口罩的怪人正趴在桌上捣鼓一套显示设备,阴极管在设备背后的空穴中放光。

「好一些吗,夏塔小姐?」听到有人靠近背后,怪人回过头,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干草色的头发,「实在不行,我一个人也行。」

「继续吧,男爵。」泽伊尔低沉地说。「我也有我的职业自尊心。」

「……好。」伦道尔摆弄着小推杆,于是声音调得极低的录像再次开始播放。

泽伊尔下意识地再次用左袖捂住了嘴。

——这即是今日,有「剑」造访中央中学的「特定原因」。

——王都的急讯。关于伯顿公爵「大仪」期间发生的重大谋杀案。克里斯托要求「攀登之阶梯」的师资力量协助西弗斯雪银城的城防官与「剑鞘」,共同调查一名名为艾通的研究者的死因。

工作很复杂,不过具体到每个人手中也并不多。泽伊尔与伦道尔只需在没有课程的时间段里负责收集一名「密切相关者」的证言,当日之内完成即可。

为此要首先核实前一批调查者所交接的档案。档案包括这名「密切相关者」的个人信息,履历,与案件的关联性。

以及录像形式的「审讯记录」。

佩戴红色项圈的少女双手被缚在背后。少女被绳套绞首。放下。悬起。放下。

悬起。放下。悬起。放下。悬起。放下。悬起。放下。冷水。又开始战栗。立刻悬起。放下。悬起。放下。悬起。

「我猜后面都是这个,我一个人看吧,夏塔小姐。」

「男爵,我的话可能不太好听,请见谅,但是『两人一组』也有『彼此监督』的意思在里面。」

樱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屏幕。「如果我不看的话,就不能保证男爵一定会认真看完,而如果录像中有两个人都理应注意到、却完全没有被我们中的任何一人的报告提及的部分的话,我们报告的可信度就会下降,工作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啊,是,是……」

对着诺诺连声的伦道尔,泽伊尔苍白地微笑。「还是要谢谢您为女士着想的这份心意。」随后声音变轻。「但是真过分啊,男爵,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有什么意义呢?」

已经完全排除了这名少女是「凶手」的可能性。目前正在排除她身为「从犯」的嫌疑。

「我们退一万步讲,退一万万步来讲好了,她是『财产』吧?像这样伤害她,会折短她的『使用寿命』吧?万一最终证明她和这件案子毫无关联,她的『新主人』不会就此申诉吗?」

那张强忍着痛苦的脸让泽伊尔想到辉夜。然而辉夜至少还会笑,用笑隐藏痛苦。

当痛苦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泽伊尔面前,早餐甚至昨天的晚餐都不愿意留在原来的位置了。

伦道尔双手抱肩。「……夏塔小姐。我们在一个巨大的『系统』里,能管的只有自己的手。就算你不接受,呃,也没有用,只会像刚才那样,呃,弄得你自己胃里难受。」

他回忆着过去的自己。自己也有过这种时期吧。什么时候就不会这样了呢。什么时候实验用的奴隶变成了「数字」呢。

但是为了让泽伊尔-夏塔好受一些,口罩后蠕动的嘴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把瓦伦公爵教自己的那套说辞复述出来了呢。什么时候开始真的相信它了呢。

「『测谎仪』。为什么『测谎仪』还没有复原呢???」泽伊尔抬起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哀叹。

「……呃,总有一天会的。能复原就好了呢。」伦道尔则是低头。

「男爵,你听说过吗?关于悲恸山壁的事。」找回了自己的茶杯,泽伊尔皱着眉头啜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西弗斯的当地人,从小时候就听说那里要打通新设一条铁路线,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动工。」

银城的西边是新芽之原,再西边就是高耸齐整的花岗岩。

「因为钱的缘故……」

「是的。和玛瑙山岗不一样,打通那里对西弗斯本身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于西边的领地来说可以建立和西弗斯港还有王都的联系,所以西弗斯不愿意承担任何费用,却还要求铁线七成的收益,结果这件事就悬在那里。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泽伊尔再次啜饮,以消解呕吐后被胃液灼烧的喉部的疼痛感。眼睛不离屏幕。

「年初我在大学听了一个发表会,这一次的科考证据相当充分,已经基本能确定『悲恸山壁-圆弧说』了。不仅如此,会上还指出,悲恸山壁并不是『巨大火山口』或者陨石形成的『巨大环形山』,它是人为的。经测算,爆心大致在白之丘。」

「爆、爆心?」伦道尔一哆嗦。

白之丘在西弗斯的正北,几乎都是沙砾所构成的丘陵,经常零星发掘出「创造物」或它们的碎片。

以前还没有人将它和悲恸山壁联系在一起。

以那里为爆心,要波及悲恸山壁,爆炸半径得有………………

「嗯。」泽伊尔点头,随后声音变小,但眼睛还是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有好几个假说。『白之丘-古能源据点说』,『白之丘-古训练场说』,『白之丘-古城寨说』。但从研讨的措辞来看,大学至少有三个学院都支持『白之丘-古研究所说』。」

「『研究所』……」

「希望附属大学的导师们还有学弟学妹们下一步的科考顺利。我想要『测谎仪』,不是画在典籍上的图片。」

那对樱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继续注视着看似少女的肉块被吊起。

「因为我讨厌现在的这种工作,以后也讨厌,无论多少次都讨厌。就算我会做,我也讨厌,永远永远讨厌。」

她对伦道尔说,更是对自己说。

伦道尔没有继续回应了。

他把胶布手套的手指相搅,直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同一时刻。

「驾,驾——」

(好,好,呼呼呼,能看到了,能看到了。)

铁手套握着缰绳,戎裙裙边飞舞,两脚踩着马镫。

超过一辆汽车,青发的少女剑士欧若拉正驱马往中央中学的方向飞驰。

(啧啧啧。静若处女,动若痴女。)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吧,因为知道裙子会跳成这样,招惹视线,所以才故意这么穿,真是变态。像我这种纯洁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懂这种事情的,根本不能理解这种痴女的想法呀。)

「飞剑」时期以来,欧若拉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递送东西了。

现在的她背着背囊。背囊里有信封。信封上有「火之日之火」的戳子。

(也就是说,我还有6分钟,至多7分钟吗。)

确认了她的身影之后,狙击镜的后面,原先眼睑半垂的红眼睛合上了,同时有什么通过了空中。

灰色的螺旋卷双马尾消失了,锁链再次扣住了两足,还有纤细的脖颈与手腕。

黑色长发在雪色的肩后散开。猫瞳再次睁开之际,已是圆溜溜的了。

在当年泽伊尔与莉拉对谈的柜边,窗前,只有一名名为辉夜的奴隶。

无论是科学家还是艺术家,对于真正的天才而言,最最麻烦的就是没有分身术这一点。严格来说,「复制」类的技术还是有一些的吧,但那并不是天才想要的分身术。

想要两具身体,三具,四具,更多更多更多,在统一的思维之下同时行动,全部由自己来做。这样就不会被愚笨、懒惰,乃至会出言欺骗的配下所干扰,能够全神贯注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这只是理想谈。果然做不到。那么就希望打下手的人至少尽可能聪慧,尽可能勤奋,还有不会欺骗自己。就算思维不能彼此联系,至少能通过命令来实现操纵。

当年,十七岁的泽伊尔——抛开粉色连衣裙和白丝袜的部分——可能就是这么看待莉拉的吧。

奴隶制度终究一部分地为它提供了可能性。辉夜的身份,「庭中」侍从奴隶就是这种可能性的名字。

辉夜先前也在那个巨大的「工作区域」。不过现在的她正在通过泽伊尔所给的一张清单,以及「贮藏管理表」上所记载的蝇头小字,拿取柜中特定的药剂。

泽伊尔和伦道尔之后要调配「吐真剂」。因为就像泽伊尔说的,「创造物」测谎仪还没有复原,所以只能使用这种最后会被代谢的折中品。

在少女奴隶足链边的银托盘里,已经收集了一大堆的烧瓶与封闭试管,装有各种颜色的粉末与液体。现在她蹲下,将托盘放在过膝黑丝袜的顶上,嫩生生的大腿根从裙摆开衩之处露出来。

线瞳一眨,她拉开了最下侧的抽屉。

(唔姆。其他药剂的数量都有规定,但只有一项,写着「任意」。)

(「纯净水」。)

(也即是说,我拿多少都可以。)

五个装着清澈液体的试管落入了托盘。

不过抽屉还未合上,直至第六个也被她小心地捏在手里。

(所以,即便它是坚硬物品,甚至变成了尖锐物品,拿着它,我也不会被项圈处罚。)

(因为,我得到了使役者的允许。)

(——这根试管之上,被我以手触及的部分,以及其中的液体,皆为污物,Wardrobe。)

一瞬间,无声无息地,试管碎裂,却没有任何声音。

试管塞消失,也并没有什么玻璃渣落地,连水也没有落下一滴。

少女纤弱的手中只留有一条细长的透明玻璃片。

尖锐又冰冷。

(还有5分钟,也许4分钟。要抓紧。)

她再次站起,在胸前抱着那托盘。

被镣的两足没法快走,但她往着特定的目的地前进。

并非「工作区域」的入口。

特地与「工作区域」彼此间隔的暗室,为了不让里面的「物品」影响在工作的人的心情。

少女奴隶屈膝,轻轻打开门。


一个巨大的金属鸟笼。

片翼的少女正搂抱着两膝,埋头坐在其中。黑色的羽毛没有什么精神。

她几乎全身赤裸,但没有什么可看的,因为她很瘦,瘦得皮肤包着肋骨。

遮挡身体的,唯有垂到笼底的长发,锁住双手和两足的链条,一条绕过胸部的宽拘束带,当然还有脖颈上的红色项圈。

下身空空荡荡,但红色项圈上垂下了一条链子,扭曲地越过腹股沟与鼠蹊部,挡在前面。

因为开门的声音与光线,她一时抬起疲倦的青绿色眼睛。

「啊,你……。」

用了好久,她才适应门缝所投来的光线,看清并认出跪在自己眼前的来人。

有一点点讽刺。不过几天前,「小魔爪」还曾经短暂使役过眼前的少女奴隶,但是现在的她必须要听从中央中学任何人的命令。

两人的立场这样颠倒过来了。

(3分钟。)

(没有时间。)

(但已经足够了。)

(因为不是「第一轮」了。)

(如果单纯只是想要收集信息,这种程度的时间限制对于拥有时之刃的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已经知道了所有必须知道的事情。)

先前,那份让泽伊尔忍不住呕吐的录像中,审问者采用绞首的方式折磨「小魔爪」,是有理由的。

对于能够飞行的翼族而言,被「重力」处刑是耻辱中的耻辱。

不过「小魔爪」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一来她已经没有多少自尊心剩下了,二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翼族。

来自其他信源的履历调查报告书清楚地指出,「小魔爪」是人类,背上的翼是改造的结果。

除此外,那份履历调查报告书还提到了「其他的事」。

这件事让泽伊尔震怒,以至于差点在看录像以前就呕吐。亦或者说,正是因为情绪被这件事提升到了那种极限的状态,所以才会在看到录像之后没多久就忍不住要吐出来。

尽管不知道故乡在哪里,「小魔爪」曾经是一个平民女孩。她成为奴隶,并不是被贩卖,也不是因为债务或者罪责。

她成为奴隶,正是因为被绑架并受到改造的缘故。

无论怎么看都是异种族,而法律上异种族都是奴隶,所以「小魔爪」才成为了奴隶。

侥幸活过了排异反应,随后被「剑」救出,结果没有被送回家里去见父母,而是被镣起来,送到了研究院。

对于当时被娇小的辉夜拼上全力急忙搀扶住才没有跌倒的泽伊尔而言,这是世界上最最荒诞的事情。

也即是说,如果被施加了这种水平的技术,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随时被王国宣称是奴隶?

伦道尔好容易才安抚她平静下来,并且安慰她绝对会上告瓦伦公爵。

关于绑架者与改造者是谁,报告书语焉不详,只指出这是从艾通博士的文件中所发现的事实,因此暂且推定不是她原来的主人艾通博士。这方面的事情,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泽伊尔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是听从伦道尔的意见,麻木地开始看录像,直至胃部翻江倒海。

(啊哈哈。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我还知道别的。)

(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在这「最后一轮」,我……。)

「小冷小姐。」

时间回到现在,辉夜沙哑地出声。

「小魔爪」头一次和辉夜相会的那一天,因为辉夜的声带很快被切断了,因此只在最开始听辉夜说过一两句话。似乎记忆里不是这样的声音。

「之后小冷小姐会遇到很残忍的人,会受到很残忍的折磨。辉夜没有什么能做的事。」

带着黑眼圈的青绿眼睛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孩子正对着自己递出尖锐又冰冷的东西。

(我这种愚笨,懒惰的废物,能做的事。)

「辉夜能做的只有这个。辉夜可以给小冷小姐死的自由,如果小冷小姐有这个意愿。」

那东西越过了鸟笼的栏杆,被放在了「小魔爪」的长发边上,脏兮兮的小脚旁。

尽管辉夜会在事后受到处罚吧,但这一刻,因为安排上的疏忽,她有这个权力。

给予「自杀」的许可。

「……」「小魔爪」静静地看着那可以用来扎破自己项圈,处死自己的物品。因为命运擦肩而过之时,面包的回礼。

(2分钟。)

「小冷不打算死。」随后她轻轻摇头。

(……。)

「小冷有过一个妹妹呢,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和你差不多大呢。」

「小魔爪」如此说。

「小冷的主人,博士,是十足的人渣。总是把小冷锁在实验台上,在小冷的脸上,腿上,手臂上,胸口,肚子上,放各种各样的东西。活的,黏的,尖的,冷的,热的,还有痛的,大部分是痛的。小冷很清楚,博士是为了让小冷讨厌他。」

片翼少女在镣铐后侧打量着自己的手。

「可是小冷越来越腻,也越来也累,后来连讨厌都觉得麻烦了。所以博士逼妹妹用鞭子打小冷,对妹妹说,如果不打小冷的话就把小冷处死。可就算这样,小冷讨厌博士也是有极限的。」

她再次抬起脸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辉夜,暂时的小小的使役者。

「所以博士又换了别的主意。博士逼着小冷用鞭子打妹妹,否则就把妹妹处死。小冷失手把妹妹打死了。」

(……………………啊。)

那对眼睛黑而没有光。

(原来还有,别的,不知道的事。)

「博士终于成功了,小冷变得很讨厌博士,而且已经决定好了,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讨厌博士。博士死了,小冷很高兴,但是小冷还不能像博士那样去死。」

轻轻地,她放下手,把那尖锐又冰冷的东西推出笼外。

「做过那种事情的小冷没有资格那么轻松地去死。而且,如果小冷死了的话,妹妹就白白死了。为了妹妹,小冷会继续活下去,哪怕是再残忍的人,再残忍的事都没有关系,小冷习惯了。」

「……辉夜惶恐。」

沙哑的嗓音中,辉夜取回了那玻璃锥。

没有告别。就像开始时那么突兀,对话像是蒸发在空气里一样消失。抱着托盘的人只有一次轻而短的屈膝礼,随后就是转身。

「小魔爪」再次搂住两膝,安安静静地等待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消除掉「它」吧,Wardrobe。)

(……妹妹,吗。)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巧合吗。言中了我的心事,呀。)


(如果,曾经距离我更近,曾经以体温互相温暖过的莎莎。)

(有一天,遇到这样,对于身为「奴隶」的我来说,无解的绝望状况。)

(到时候,我。)

(究竟,有没有勇气,像今天这样——)


(时间到了。)


同一时刻。

「西弗斯『剑鞘』的霍普金斯,现在到了。」

正在等待辉夜归来的泽伊尔,惊讶地看着来人。

在早先的准贵族暗杀事件中见过面,同时也是不久前阅读过的履历调查报告书的署名作者,青色短发的女剑士。

伦道尔男爵在她的一侧,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王宫的来信。

新的指令。中央中学需尽快为那名「密切关系者」配置足够的「吐真剂」,但无需采集证言,审问工作将再次移交给他人。

雪银市当地知名的调教师,退役的「剑」,杰洛米斯-努比西。


同一时刻。

莉丝也对大骑士团递出一份信件。

检举莉丝-瓦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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