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第三十七日,星期一。
「……。」
很少见,莉拉一直听到最后都没说话,单是以「大」字形伸展着短短的手足躺在希娜的床上休息,两条蓬松的马尾辫也因此摊在脑袋的两侧。但是当金发少女终于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以后,幼女女仆长侧过脑袋,和跪坐在房间角落的辉夜交换视线。
(?)
「亏你能忍得了和这么个家伙做朋友啊。」然后莉拉说。
(噗嗤!)
少女奴隶迅速垂下头,刘海因此遮住了她的眼睛。
「莉拉姐姐!」
这下帕尔当然不乐意了。她搂紧原先就在怀里「啊哇哇」轻叫的希娜,眉头也明显皱了起来。
已经入夜了。「庭中」组少女们今日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所以才齐聚一间。照理说莉拉和帕尔的寝室才是更适合「齐聚一间」的那一个,但不知是因为对希娜性格的关照,还是狭小空间能让人和人的关系更紧密,结果每每都是以这种形式进行。
帕尔正按莉拉早上说的给从泽伊尔那里回收的希娜检查手指,绿头发的小家伙因为问题女教师擅专进行的「惩罚」显得晕乎乎的,还面色潮红。辉夜则是在缝补上午那位小小姐赠给她的那个娃娃,娃娃是个好娃娃,只是不知为何脑袋掉下来了。
「庭中」组共用的那个针线盒子是帕尔硬塞给她的。要不是辉夜已经十分清楚在这种问题上与帕尔纠缠不休会有什么下场,恐怕她又要以「采购」之名溜出学校外,然后卷入什么很有她的风格的新麻烦吧。
至于莉拉,一下午都在校外忙碌,坐着马车在西弗斯巡游,为贵族们交接各种文书。这工作以前由皮格马利翁负责,轮不到她来做,她原以为既然可以「坐车」,想来是个轻松愉快的活计。等她因为肩膀和臀部的状况而叫苦,已经是三小时后了。
不过拜此所赐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当她在西城区借着此番职务之便完成了一件「私事」时,不由得在想,这下「名字很长的那位」真的完蛋了。
简单来说,在琴-卢卡斯莱利女准伯爵进行「听证」之时,王都克里斯托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斯蕾多芬-欧米克案」产生的疑虑,昨天夜里,王都研究院正式要求对在王都就学的所有应届平民学生与新近三年毕业的平民毕业生进行一次「论文复查」,这是这个机构的权力。翌年,相关审查还将推广到全国进行。
有问题的部分是「复查的顺序」。尽管没有承认,王都研究院制定的「顺序」似乎将所有学生按照其出身排列,更准确说,其家庭所服务的派系。
其中和大图书馆派系相关的学生被排到最前,接着是其他派系,受王都研究院自身庇护的青年则是和无派系纠葛的学生一起排到了最后。
即便远在克里斯托,也早有耳尖的人士听闻了瓦伦公爵之女与梵让家的公子发生了龃龉。于是想当然耳,此番「复查」是「派系摩擦」的结果,王都研究院要藉由这个机会拦下一批已通过审查的论文,对大图书馆进行「刁难」和「报复」。
直到次日——也就是今天上午,他们才惊觉情况不对劲。
通过。通过。通过。通过。通过。通过。通过。通过。轻捷地迅速地,研究院的「通过」印不停地落在大图书馆的论文上面。待到上午十点不到的时候,大图书馆的门生几乎全部平安落地,不悦耳的音符随之开始奏鸣。
通过。………………打回。…………………………果然打回。……………………………………通过。…………………………打回。………………………………该联系一下学生和导师双方进行面谈会,因为人手不足,后续论文的审查可能要暂缓进行。
轮到排在第二的大裁判所时,王都研究院的审查人员突然又恢复成正常的正经的,不对,不如说相当严苛的工作状态了。大量的论文被打回要求重校,准备接受「二次复查」。
等到下午,大骑士团的论文也遭到了类似的对待时,几乎所有人回过味来了。这要不是瓦伦公爵全家发了疯病,准备和大图书馆以外所有派系开战,要不就是「正好相反」的状况了。
在西弗斯一定发生了什么。瓦伦公爵的女儿在龃龉后一定是败给了梵让侯爵的儿子。毕竟瓦伦家是十二公爵的末席,虽然有那么个天才的女儿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也合乎情理。
作为对胜者认输的一道手续,王都研究院正在无条件地服从大图书馆的指示。而这「指示」究竟是什么,在外人看来相当明显。
阻延大图书馆派系以外全部派系——包括王都研究院自己——的门生毕业,使得明年春天大图书馆能占据王国各地各重要部门与局署的「优先录取批次」,把握全国的青年准官僚们挤了破头都想要的所有那些位置。
大图书馆疯了吗!?且不提对其他派系的冒犯,现任王还正值壮年,身体健康着呢!?
因为瓦伦公爵决不会发疯病,瓦伦公爵的那个天才女儿也不可能发疯,相较之下,梵让侯爵的儿子倒是素有「不谨慎」、「自矜」的声名,于是即便瞎子和聋子也能够知道,这道命令不可能来自瓦伦父女,其来源有一个更加合理的推论。
当然,在西弗斯接受问讯时,瓦伦公爵尽管答应马上结束这场「瞎胡闹」,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或者女儿「受到胁迫」。是啊,谁会承认那种事情呢?对于这名末席公爵话里的话,大家也唯有宽容和理解,把冰冷的视线投向真正的小丑。
王都的事情会如何发展,莉拉不得而知,只听说「敏逊公」已经被王喊去问话,但在城里穿梭的时候,莉拉已经弄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一时被打断,但终于在落日前完成的琴-卢卡斯莱利的那场「听证」中,最后所有来自大图书馆的见证者被强行排除。其原因是王都研究院被怀疑正同大图书馆「勾结」,因此后者可能对研究院出身的琴作出「有利证言」,见证失去了意义。
哎呀呀。莉拉想。
其二,这是在贵族公馆区那里听到的事。有人已经要求梵让家褫夺「名字很长的那位」的继承权,否则「这件事将会继续下去」。
哎呀呀呀呀呀。莉拉想。
累了一天的莉拉躺在希娜的床上时,至少有一大半头脑都在思考整件事。被自己当作对头的那个女人,宁可以刀划破自己的动脉也要用血溅别人的脸,这种事情真干得出来啊。
但其目的是什么?莉拉想不出来。总不至于就为了保护追随着她的那两条狗中的一条,不要因为「名字很长的那位」的某种「作妖」受害吧。
重点倒不是「效率」,而是「规模」,「规模」太大。别说那个头脑简单的杰科鲁德斯-梵让,连自己都很难想到她会这么做。那个血都是冰冷的女人,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
但是又爽快又恐怖,甚至要钦佩这种恐怖。居然要把她当作对头,自己也是疯了,和她差不多疯。
相较之下,帕尔的喋喋不休的内容只能叫作「可爱」。
其实严格说来,帕尔倒是在正经工作。因为莉拉拥有着拿捏全校教职员工薪资的权限,所以向她「举报」一名「教职员工」「行为不端」可以说是「找对了人」。
先前帕尔正是在举报新晋教师艾里克。
在莉拉干完了「私事」,返回中央中学的途中,帕尔也正牵着从泽伊尔那里回收的希娜,当然还有一同回收的衣衫不整、摇摇晃晃眯眼喘息的辉夜,和这两人一同去,不如说把这两人押到食堂去的时候,正巧目击了艾里克用魔法「作恶」的瞬间。
是在学校附近修剪行道树的工人。两个爬在树上的工人,居然同时落在地上,脑袋冲地,因此发出盛大的惨叫声。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因此只有帕尔看到了,那时艾里克所偷偷使用的施法手势。
要是一般人,或许还可能以为艾里克是在救助那些工人,使用了譬如「羽落」或者「治愈」之类的魔法吧。但在侍立时认真听讲了魔法课的帕尔知道,那是「中距操纵」,更准确说,是「推」!
下一个魔法就更过分了,竟然是,帕尔最最憎恨最最憎恨的,那个「苦痛」!
要不是那两个工人居然奇迹一般没有受伤,长吁短叹了一阵以后很快又回到了工作中,而且辉夜居然也趁着自己走神想要逃跑,帕尔当场就要喊叫出声,把这个教师的邪恶之举揭发出来了。不过即便没有当场揭发,她还是气得要命。
「莉拉姐姐,他也是大坏蛋贵族!等子爵回来,你一定要告诉子爵,绝对不能轻饶他!」
「…………………………亏你能忍得了和这么个家伙做朋友啊。」
「莉拉姐姐!」
于是,到了现在。
(呼呼呼。)
莉拉笑着无奈地摇头,终于在床帮子边上坐起身来。
「先把她的鞋子拔了,给她检查脚趾再说。」她对帕尔命令,全然不顾希娜「噫噫!」的惊叫。
「唔。」虽然不满,帕尔还是服从了,同时抱怨希娜,「乖一点啦,」把怀里这个幼女的裙子掀起来。
「看来西弗斯的市民又多了一种新的美好品格,『脑袋坚固』嘛,这么摔下来居然都不会受伤,」莉拉摇晃着红黑色的发辫慢条斯理地念叨。「不对,真是新的品格吗?我不是明明一直都在和这么几个『脑袋顽固』的家伙同吃同住吗?」
「莉拉姐姐还讲风凉话。」开始隔着白丝袜捏希娜脚趾的帕尔明显不开心。「掉下来有多吓人,你没摔过,所以不知道。」
「我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几个工人后来拴绳子了吗?」莉拉笑着问。
「……什么绳子?」帕尔一愣。
「他们是没在腰上拴绳子所以才会掉下来吧?」女仆长歪头看向帕尔。「反过来说,这么一摔,就算原先不拴绳子的人,之后说什么也要找条绳子来拴吧。」
「啊。拴了,拴了的!」金发少女这才明白莉拉在说什么。「从树下的工具盒子里面翻出来了。」
「那就好。那你还真没说错呢,『掉下来有多吓人』,不摔一次真不知道,呵呵呵呵。」一边轻笑着,莉拉一边耸肩。
(呼呼呼呼呼呼。)
(就是这样了。又一位傲娇的贵族先生所做的事。)
(中午他自个儿溜去吃午饭的时候,我还在想又是一位不靠谱的大人呐。对帕尔大喊大叫甚至举起惯用手要施法的时候,也稍微有点吓到我了。)
(不过该说是「癖性」吗。明明是个像小孩子一样自说自话的家伙,每次施法前居然总是会慢半拍,光是杵在那里举着个手,这种「害怕不小心伤到人」的犹豫不决的模样,虽然丢脸,倒很有大人的风度。)
(不像某些人,就因为我是奴隶,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鞭打我,电击我,把我的心脏扯出来。虽然不是我期待会见的贵族大人,帕尔她们的职场生活里有这样一个角色也不错就是了,呼呼呼。)
(至于这个女人,怎么每到这种时候就变得特别机灵。明明没有亲眼看到,却要比「亲眼看到」的这条金毛笨狗聪明得多,难怪当上了女仆长。)
(当时同样「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也同样「亲眼看到」这个蠢蠢的帕尔那些又急又恼的有趣小反应的我,自然是乐不可支。只是我向来是扑克脸高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呼呼呼!)
(啊哈哈,如果没有先前经历痴女小姐那些「教育」,还有之后不得不咽下的那些餐饭,就能更加由衷地感到快乐了吧。咕,忘掉,忘掉,快忘掉。)
(对了,转换心情,看看风景!对对对,就是那边,希娜姐姐,哎呀呀,裙子的下面,真是好风景~~)
(——呀啊啊!?)
「!」
接下来,幼女女仆长已经跳上了地面,三步并两步就蹭到妹妹的前面,唇下露出狡黠的虎牙。紧接着,全然不顾辉夜喜欢不喜欢,趁着这个黑发的小笨蛋走神,开始以小小的双手拼命揉她的脸。
「~~~~!」
(啊呜呜,住手,住手!)
因为手中拿着针,为免伤到莉拉,辉夜不得不讨饶一般展开被镣的两只小手,简直就像是在邀请莉拉继续一样。
「!莉拉姐姐,你做什么呢!」原本要继续话题的帕尔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如你所见咯。」莉拉一臂搂着辉夜的头,另一手托着辉夜的下巴,脸颊贴着脸颊坏坏地笑,「我在做什么?」
「在欺负辉夜!莉拉姐姐坏!」
(咕呜呜呜!!!)
「啊呀。那你为什么不去萨利小姐那里『举报』我呢?」被帕尔这么质问以后,莉拉依旧笑着发问。「不至于是因为『奴隶就活该被欺负』吧?」
「那、那是……」帕尔一时词穷。「啊啊,莉拉姐姐,耍赖!这才不是正经回答我刚才说的事情吧!」
确实莉拉姐姐很坏,但要因为这种事情就去「举报」莉拉姐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莉拉姐姐其实不坏。一点都不坏。莉拉姐姐是温柔的姐姐。
相反那个萨利小姐,要把辉夜关到什么「三级测试室」,还不让莉拉姐姐照顾希娜姐姐的那个凶巴巴的萨利小姐才坏。
但是,那个萨利小姐也帮自己说过话。帮自己对贵族说话。还因此从她那里拿到过钱。
自己,真的了解萨利小姐吗?
帕尔糊涂了。
(呼、呼,终于结束惹……)
「——!莉拉姐姐,又做什么啦!」
似乎就是喜欢欺负在思考中走神的人,眨眼之间莉拉已经换了位置,额头贴上了帕尔的额头,那又坏又亲昵的笑容也因此浮现在帕尔眼前。
(噗嗤!)
这可苦了在两人之间被搂抱着还被捉着脚脖子的希娜了,眼睛几乎要变成扁扁的圆圈。这、这是什么东西,希娜、希娜要、要被闷死了!
(呼呼呼呼呼呼,希娜姐姐!)
「既然要我正经回答你,我就正经回答你好了,」全然不顾希娜的窘境,莉拉复又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话。「我问你,帕尔,我知道你很尊敬『剑』,但假如今天你见到一名『剑』在街上把一个卖红薯的小贩的小车踹翻,你会怎么想?」
(?)
「啊……啊?那,那,就算他是『剑』,他也是坏的『剑』!他坏!」金发少女愣了一小下,然后急切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嗯嗯,小帕尔是这么想的呢。」莉拉一时侧开眼睛,但下一瞬又对准了帕尔的眼睛。「接下来我要问帕尔更多问题,小帕尔也要告诉我小帕尔的想法哦。」
(啊。)
「呃,嗯?」没明白莉拉要做什么的帕尔只是疑惑。
「第一,这个小贩长期在这个街区贩卖红薯,每次收摊前都把削掉的薯皮倾倒在地上,住在附近的人们早就恨死了他,才把『剑』喊过来。『剑』劝他以后别再这么做,他却大喊『剑』在欺负人,『剑』被激怒才踢了车,如果这样你怎么想?」
莉拉说,帕尔因此一愣。前提条件一旦补充,状况似乎就有所变化。
「啊,这个——」
(呼呼呼,这样啊。)
「第二,这名『剑』一直歧视从城郊进城的人,甚至说过『脏兮兮的乡下人都该去死』之类的话。」不由金发少女思考,莉拉接着说。「这个小贩偏偏让他听出了城郊的口音,所以他才会一脚把车踢翻。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想?」
「那,那——」
「第三。但是也是这名『剑』,先前在城门附近巡逻的时候,看到城郊起火,就像小帕尔你一样,『身体比脑袋更快』,奋不顾身地冲出城门,冲进农舍救出了小孩子,因为『闯哨』,还受到了惩罚呢。小帕尔,你这下又要怎么想?」
「……莉、莉拉姐姐——」
「第四呢,但是这个小贩,他的邻居是个寡妇,家里有整整七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原先卖了这一车红薯,是要给那些孩子们买些吃食,还有过冬的衣服,这下可好,全掉在泥水里了。哦,小帕尔,你说说,这件事情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莉——」
「第五,不过,这个小贩,虽然看起来是小贩,干的也是小贩的事情,在城郊其实是个富农。他平时对佣工抠门又动辄打骂,会亲自到城里来卖红薯,只是因为他相当吝啬,宁可连这么点人工费也要节省罢了。啊,不过他喜欢那个寡妇。」
「……」
「第六。至于这名『剑』,其实最近刚收到其他国家记者的大额『贿赂』。偷偷跟着他的记者要求他干点出格的事情,好让他拍一张侮辱西弗斯人的照片。一路他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干这件事,偏偏让他看到讨厌的城郊小贩,他才干了这件事。」
「…………………………。」
随着一句又一句的话语,莉拉的语速越来越快,笑容也越来越戏谑。帕尔可怜的蓝眼睛反而越来越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莉拉姐姐才好。
「小帕尔。你说说看。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看到这一幕时,你要喊叫什么?你要帮谁?」
「………………………………………………」
帕尔不说话了。
「——!」希娜又感觉肩上一紧。因为桑莫斯大人拥抱帕尔小姐的时候,她也被隔着肩膀一起抱住了。
「小帕尔。你善良又勇敢,但你的善良勇敢不该来自你的无知。」
莉拉轻轻地耳语,声音变得沙哑又轻柔。
「更不要让你的善良勇敢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武器来用,甚至还煽动了和你同样善良勇敢的人,让大家纷纷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圈套。」
「呜……。」
帕尔呻吟着把眼睛闭上了。
「但是,对我进行『举报』,让姐姐知道姐姐原先不知道的事情,然后让姐姐来做判断,是很正确的事情哦。」
但是,莉拉还是安慰了帕尔。
「但是,别被冲昏头脑。别着急下决定。别马上开始喊叫。别那么着急站到任何人的一边去,小帕尔。」
但是,莉拉又说了「但是」。
(……)
(…………)
(………………)
(………………………………)
(啊,修好了。)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辉夜刚刚补好了那个娃娃。
叮铃。收好针线后,黑色长发滑过雪色的肩膀,少女奴隶自胁下将娃娃轻轻托起,随后有如莉拉与帕尔对视那样,用猫儿一样圆的红眼睛同娃娃对视。
(呼呼呼。你可真是倒霉。)
(不过我的手艺还算不错吧?这一次可不是「印象」大人代劳,而是我过去在家政课切实磨练过的技巧哦。)
(那么,按照姐姐大人刚才所述说的理论,今天中午时节在姐姐大人离开之后,将我粗暴地推倒在地,然后又将被我藏起的你夺走,又对你作出那般恶举的那位小小恶役千金,难不成,也可能有着什么「值得体谅的东西」在「背面」?)
(啊哈哈,如果真是那样,我倒也不是白白衔住那支箭,救了她一命才对呐。)
(只是呀~~如果真是这样,随心所欲地救下了她的那个奴隶,难不成,也并非什么「善良」之辈,可能有着什么「无法原谅的东西」在「背面」~~?)
(啊哈哈。)
(姐姐大人。)
(如果我早些有您这样的智慧。)
(兴许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
「嗯?你说什么?」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帕尔终于又开口了。只是声音小得完全听不清。
「我想努力学习,变得像莉拉姐姐这样聪明。」
在莉拉的敦促之后,她才羞答答地把这句话重说了一遍。
(哎呀~~?真不像这条金毛犬的感言。)
女仆长的眉头舒展开了。
自己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孩子终于,终于,终于要成长一些了吗。
「这样我总有一天也能够真的分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然后再站到好人的身边去帮助他,为他应援!」
直到帕尔说出了下一句为止。
(噗嗤!)
「——呼哇哇哇!呼哇哇哇哇哇!」「桑莫斯大人!桑莫斯大人!」
这下可好。松开了额头以后,莉拉开始全力扯帕尔的脸,吓得希娜尖叫起来。
(这条金毛犬!)
「我、说、你、啊。」
女仆长换回了她许久没露出的恶鬼面。
「和你讲什么都没用是吧?全是白讲,对吧?反正最后在你背后操心的人是我,是这个需要负责任的莉拉-桑莫斯,不是见习女仆帕尔-格汀,对吧?」
(呼呼呼!就该这样!就该这样!我居然还一时以为她变得有我这么聪明!对这条笨狗,就该这么调教才对!)
「但是,但是!」
「嗯?」莉拉的这种微笑十分可怕。「还要狡辩什么?」
「但是,假如世界上所有人都变成莉拉姐姐这么聪明,就不对惹!大家不可以都像莉拉姐姐这么聪明!这样不对!」
(——。)
「……。」
因为金发少女吐露的心声,莉拉一时停下拉扯,不过手没有松。
「为什么不对。」
还是恶鬼一般的语气,不过比刚才冷静得多。
「因为,因为,那个……」被莉拉这么一瞪,帕尔反而变得不好意思了,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如果人人都那么聪明的话,只想着『会不会被骗惹?会不会帮到惹坏人?』,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种『声音』惹。」
「『声音』是说什么?」女仆长冷冷地问。
「『声音』就是『声音』呀,」金发少女仿佛是理所当然一样说。「就是像莉拉姐姐平时说的『要照顾希娜姐姐』,『要保护辉夜』那一些,也是『声音』。我不想……」
「不想什么?」因为帕尔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莉拉反而提高了音调质问。
「我不想遇到有小摊贩被人踹翻惹小车以后,所有的人都只剩下一种『声音』,『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去帮他』。」终于又提起勇气开口,但不知何时眼眶里泛了眼泪。「结果所有人都只是看着,那样,那样实在太悲伤惹,莉拉姐姐!」
「……」
「——!」
随后,只有希娜看到。
在莉拉松开帕尔,狠狠拥抱她的同时,辉夜也放下了那个娃娃。
随之,轻轻地,久久地,给予她被赠予的那个娃娃,相似的拥抱。
(呼呼呼,这样啊。)
(就是说呀。我怎么就交上这么一个朋友呢。)
但是……希娜……要喘不过气惹……桑莫斯大人……
一杯茶,一包烟,在安静的午后阳光下,看着小辉夜受苦。甚是有趣
疯言疯语!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