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模仿著柳莉亞的行動,也注視著兩名幹部緊盯著的螢幕。
螢幕顯示著12層樓辦公室、走廊、茶水間、廁所、電梯以及逃生樓梯的畫面。
有些層樓的畫面除了電梯和逃生樓梯外都是黑的,是因為已經下班或沒人使用所致。
現在辦公室還全亮著的只有四樓和八樓的公司。
「他們要在今天之內抓到叛徒。」
「叛徒?」
「洩漏我昨天行蹤的一名紅萼組成員,叫做紀榮生。」
紅萼組和黑天組的層級相同,都是組織最低階的團體。
他們的工作負責保護上一級組長的血親或繼任者,並預先排除他們會遇到的災難。
昨天柳莉亞會被綁架,追其責任就是紅萼組辦事不利。
經過一番調查後,找到其中的叛徒—紀榮生—洩漏了柳莉亞的行程,導致危險的發生。
調查結果表明他是被外部組織策反,柳下會想親自找出幕後指使者,這份工作便交給黑天組和白日組負責。
既然是很重要的工作,為甚麼幹部們會決定把這件事交給侯建海他們去做?
人多勢眾,所以不擔心嗎?
還是當他們抓到紀榮生背後指使者時,他們會立刻將人押銬回去。
不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自己也不用費心費力,還能順便考核新進成員的實力。
所以他們才會坐在這裡、盯著監視畫面,以備對象出現好馬上行動嘛......
現在侯建海、歐白庚和白日組的一個新人在四樓。
方梓芸和另一個新人從十一樓走逃生樓梯下樓,最後一人檢查完整層樓、準備從六樓離開。
雖然監視畫面有些模糊,但是以體型和行動模式可以斷定這三人就是昨天被我和方梓芸打倒的人。
這麼看來昨天的訓練本來是幹部審核兩組新人的一次考核,所以幹部們才會放心的離開現場。
他們的行動與昨天相比馬上證實了我的猜想。
只是對方昨天知道事情敗露後,不會有所準備嗎?
還是他有自己絕對不會輸的底氣在,才囂張地等我們去找他呢?
當我沉思時,柳莉亞戳著我的手問道,「我們要不要打個賭?賭我們的組員會不會贏?」
「要賭什麼?」 我轉頭問道。
「贏的人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當然不能超過公共良俗的底線,如何?」
「恩...好啊!」
如果我贏了,就讓她把我踢出黑天組吧!
在我們聊天時,侯建海家的司機已經幫我們買好晚餐。
他將兩個便當盒分別遞給我們,對我說道,「訓練結束後再通知我,這是我的聯絡方式。」
我收下他的名片並道謝,接著他便離開了監控室。
我能感覺有兩道熾熱的眼神注視著我和柳莉亞手上的飯盒。
原來幹部們也沒有吃晚餐啊!
*****
★ 方梓芸
「去找趙承翰」。
接收到這個指令時,我愣了一下才回話。
說實話我本來打算嘴上應付侯建海,然後自己去八樓調查的。
不過當我一邊思考一邊下樓時,我對自己的行動感到疑惑。
我從過去十幾年與師兄姐和師弟妹的切磋中,了解到自己的個性似乎是屬於粗魯莽撞的類型。
這種個性放在一個青春期女性的身上並不令人討喜,也容易樹敵,為自己帶來麻煩。
因此我的劍道師傅常常叮嚀我,「先思考,再行動」。
這在劍道比賽中相當重要,你要先判斷對方的意圖,再決定自己應該防禦還是進攻。
莽撞的進攻容易讓對方預判自己的行動軌跡,一味的防守也無法戰勝對方。
判斷錯誤,就是自己的失分,所以靜下心來思考在劍道中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只是當我學成並在全國大賽獲得冠軍後,突然覺得已經完成人生目標了。
在這個劍道世界已經找不到人生意義了,毅然決然地離開道場。
而這句箴言也就被我遺留在那裏,我依然以橫衝直撞的個性在現實世界裡闖蕩。
起初這樣的生活沒有遇到任何困難。
有人看不慣、想用力量讓我聽從他們,下一秒就被我打回去找媽媽了。
不斷重複著這樣的日子後,漸漸的我成為學校裡知名的大姊頭。
再也沒有人敢來招惹我,還有人請我幫他們出頭,最後甚至被黑道組織給招募進去。
於是,我抱著打發無聊人生的心情和尋求更強對手的念想加入。
第一次見到現在的組員時,我懷疑幹部們的眼光是否有問題。
他們一個比一個看起來更沒用,手臂包著繃帶的男生、炫富的靠爸族,還有柔弱不堪的豆芽菜。
我認為這三人不僅沒有資格當我的對手,也無法勝任混混底層的工作。
當晚以與混混相當不搭的撞球決定小組的隊長是富二代。
如果是以打架決定的話,組長就非我莫屬了。
昨天的第一次小組訓練,我本想一個人把敵人全部幹掉,來彰顯出我遠勝於其他人的優越。
但是結果出乎意料,我不僅被兩個高中生絆住手腳,面對之後出現的真正綁架犯害怕得趴在地上無法動彈,最後解決一切的還是那個被我看不起的豆芽菜。
回家後我反思著這一切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想到當我將一人面對四個敵人時,豆芽菜曾經問我要不要他的幫忙,是我拒絕他的。
如果我昨天能放下自尊和豆芽菜一起打倒那四人,接著再一起對付真正的綁架犯。
是不是今天我早已和豆芽菜一樣被幹部們認可、通過了考核呢?
在我後悔時,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顧過去的行為。
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待在道場的最後一天。
與師傅進行最後一場比試前,進行自己這輩子所有劍術比賽的復盤。
然後,我想起了師傅告訴我的那句箴言。
「先思考,再行動。」
為什麼侯建海要我帶著趙承翰一起調查八樓?
假設紀榮生躲在那裏,我一個人就能逮捕他,不但贏了小組訓練,還能獨佔功勞。
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功勞被我拿走?
這樣的話他應該自己過來,而非帶著對手。
他擔心我的實力不足?
只有一個普通成員有什麼好擔心的......等一下,如果他跑進大樓裡是為了找同伴幫助呢?
所以侯建海才要我和其他人一起搜查。
我佇立於八樓的逃生門前、停頓了一下後,決定回頭去找趙承翰。
昨天的事情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哈...哈......」
「咿!是誰?紀榮生嗎?」 聽到我的喘氣聲,趙承翰緊張的拿手機的手電筒照我。
「是我!過來!」
我抓住他拿手機的手,把他拖到光線充足的電梯前面。
「你想做什麼?我們不是競爭對手嗎?啊、你想要牽制住我......」
「不是,先著跟我走。」
「不是?你要把我帶去哪裡啊?」
我跩著他的手走下樓,中途他不停地問我問題,搞得我的頭痛。
他明明可以甩開我的手,卻選擇乖乖地跟著我走。真是個怪人!
走到八樓時,我才放手、回答他的問題。
「紀榮生可能在這裡,我們一起進去。」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不對哦、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要把我帶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我推開逃生門、轉過頭答道,「我確實有一些考量。如果你不想過來,我不會勉強你。我給你十秒鐘思考。」
「果然!你想要把我當成馬前卒吧?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呢?」
馬前卒?用這個詞形容趙承翰似乎半對半錯。
好處......我能給他什麼呢?仔細想想,完全沒有。
我思索了幾秒,深吸氣後用恭謙且嬌柔的語氣說到,「我......我是把你當作同伴,不,是高手,劍術高手,所以才請你過來幫忙的。」
「欸?是這樣嗎?」他露出驚訝的樣子,然後害臊起來,如機關槍般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早說嘛!不過你的資訊要更新一下哦~我已經不用劍術,改射飛刀了!」
呼——,幸好他同意了,沒有白費我人生十六年來第一次試著對人撒嬌。
如果被認識的人看到剛才那一幕,我就沒臉活著了。
我把羞恥的情緒放在一邊,用平靜的表情問道,「飛刀?為什麼放棄劍術,改去學那個呢?」
「你有看過《Fortune/Fortyfour》嗎?裡面的角色射黑刀的樣子很帥,所以我就去學了。沒想到比想像中難,學了半年只能單手同時射中三個目標。」
《Fortune/Fortyfour》?這是什麼,遊戲還是電影嗎?
只因為很帥,就把過去的劍術拋棄。這人怎麼三心二意的?
不過他半年就學會單手射三支,已經很厲害了吧?
一 支手最多射出五支吧、這樣他還不滿足嗎?
算了、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刻。
我壓抑住自己好奇心,把他叫進來說道,「快點找人吧!」
我將識別證放在電子感應器上,滴的一聲,推開玻璃門進入。
現在已經超過七點,天色都暗下來了。
而辦公室似乎是為了省電,把天花板的日光燈給全關了。
和剛才我檢查的樓層的不同點在於燈不是全暗著,這表示有人還在加班。
亮著燈有兩盞,分別在窗邊和靠近茶水間的位置。
於是我決定去還亮著的茶水間旁邊位置確認,趙承翰負責黑暗中一絲黃光的窗邊位置。
說窗邊位置昏暗......也不至於,因為路燈的光亮稍微透了進來。
但是不知道是本能的警鐘響起或是格外安靜的空間,讓我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勁。
我不想走過去,所以率先選擇相對安全的位置。
「不好意思......」
我小心翼翼地彎腰從隔板探頭,想詢問對方是否看過紀榮生來過。
「欸?沒人?」
當我站起身要告訴趙承翰情況時,突然被人從背後摀住嘴巴、向後拖去。
「嗚嗚恩恩嗚......」
是誰?
他一手摀住我的嘴,一手抓著我的右手。
我只能用僅剩的左手胡亂揮打,試著遮擋他的視野,並像盲人摸象般確認對方的模樣。
從手掌的大小和厚度,急促且沉重的呼吸聲,還有抓住我的力氣判斷,是一名身高約180公分的成年男性。
根據吳慶發提供的資料,紀榮生是個不瘦不胖,沒什麼肌肉的人,而且身高不到170公分。
不會是紀榮生,那麼抓我的人是誰?
忽然一個影子從我的眼前閃過,然後我身後的人發出了慘叫。
「啊啊啊......」
轉頭一看,一把銀白色的小刀精準的刺進男人的右手臂,鮮血正緩緩流出。
「快過來!」
聽到趙承翰的聲音,我馬上反應過來,把男人的左手撥開,衝到趙承翰的背後。
「沒事吧?」
「恩...」
脫離緊急情況後,我想起侯建海的指令,他會那麼說是預料到紀榮生的同伴在這裡吧!
幸好有帶趙承翰一起來,不然我可能今天就會死在這裡。
我將呼吸放緩、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是否還有敵人。
左側,沒有。
右側......啊!
有一名男人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本該透明潔淨的落地窗沾滿了斑駁的血跡。
一陣噁心感突然從胃湧上來,我緊摀著嘴巴才把嘔吐感吞回去。
這是趙承翰殺的嗎?
我仔細觀察男人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小刀,和剛才抓我的男人右臂上的刀一樣。
真的是!
確認男人已經沒有呼吸後,我將目光放在趙承翰身上,思考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冷血?殘酷?無情?
不對,剛才是他救了我一命。
我再次抬起頭,觀察著他。
他左手的指縫夾著三把銀白色的小刀,一邊右手從懷裡摸出新的一把,一邊警戒地盯著男人。他拿刀的手正顫抖著,即使如此他還是為我擋在男人的面前。
我為什麼要害怕這種溫柔且勇敢的人呢?
趙承翰假裝毫無懼色的樣子問道,「你是誰?是紀榮生的同夥嗎?還是指使他的人?」
「............」 男人沒有回應,只是一直發出痛苦的嗚噎聲。
他想拖時間嗎?難道還有其他同夥?
「喂!回答我啊!」
十幾秒過去,高大的男人不但不理會趙承翰,還停止了哀號,接著他選擇朝我們衝來。
「別...別過來!」
趙承翰先是將左手的三刀射入男人的左手和雙腳,想阻止他前進。
沒想到男人像是有了疼痛的抗體般,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以面無表情的樣子,繼續往我們靠近。
面對如殭屍一樣的男人,趙承翰只好無奈地射出右手的小刀。
小刀劃過男人頸部的瞬間,迸發出噴泉般的鮮血。
下一秒男人就如斷了線的人偶,僵在原地,然後在我們的面前倒下。
「嘔嗚嗚......」
我第一次看到有活人死在面前,無法壓抑再次湧上的噁心感,把午餐全吐了出來。
在趙承翰的陪同下,確認女廁沒人後,他在門外等我把嘔吐物清理乾淨。
「咕嚕嚕......吐哇!」
用自來水漱口好幾次,我才清除掉口中的嘔吐味道。
我剛才真的相當失態了!
雖然他說第一次難免會覺得反感,要我不要放在心上,但我還是認為應該跟他說聲對不起。
將揉成團的衛生紙丟進垃圾桶後,我從廁所走出來。
「讓你久等了......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