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嗎?)
我能感受上身體輕飄飄的,感受不到其它的痛覺。
突然,我知道我轉移到了另一個空間。
我猶豫要不要睜開眼,害怕再度撞見先前那片慘不忍睹的景象。
可我終究睜開了眼———是三歲時我誤闖的花園。
眼前是一道道修剪整齊的草叢和鮮花,以及當時的大小姐和她的客人。
(接下來,我會跌跌撞撞的走過來。)
我心裡暗想著。
真如我所想,年幼時的我從宮裡走出,充滿好奇心的大眼睛觀察著這片美景。
啊……是父親。
那個最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同樣的比手畫腳,同樣的責罵,這一切對我來說是多麼的扎心。
而現在的我,是個旁觀者,雙腳不聽使喚的癱軟,嘴唇顫抖著。
(別…別說了…求您了,父親,別說了………)
我對於父親的辱罵在心中求饒無數次,可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妳這個『敗類』!」
敗類,這兩個字像是觸發了我某個機關,讓我突然大吼起來。
「別說了…!!!住口!!!您根本從未正視過我!您也從未視我為女兒!我也是您的親生骨肉啊!我求您…別說了……嗚嗚嗚………」
我終於把埋在心中的話講了出來。
眼前的畫面靜止了。
父親的頭像像木偶一樣,喀喀喀的轉過頭來,眼珠彷彿被挖出,裡面一片漆黑。
盯得我毛骨悚然。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朝我伸出手。
不明的黑色液體從他的眼窩流出,他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很可怕的笑容,表情是無比的扭曲。
他背後的場景逐漸崩塌,父親的頭也開始旋轉,邊旋轉邊繼續靠近我,到了我的面前,他的頭不再扭轉。
他依舊盯著我。
我下意識的閉上眼尖叫,可發現他似乎沒有觸碰到我。
我緩緩的睜開眼。
場景又換了,是父親的辦公室。
是我被二小姊誣賴打碎父親的玉鐲的那天。
旁邊的門打開了。
「父親大………」
………!
我突然回想起接下來那支鵝毛筆會飛過來,可依舊閃躲不過,插在我的眼珠子上。
呃啊!!!!!!
我手不斷的抖,把那尖銳的鵝毛筆拔出來。
唔呃!!!
血「噗呲噗呲」的噴出來,我只能用力止住血,完全顧不及疼痛。
我再次抬起頭,發現二小姊走到我面前,用冰冷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凝視著我受傷的眼睛,彷彿在欣賞藝術品,盯得忘我。
我害怕的閉上眼,再次睜開眼,二小姊已經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年幼的我和父親,父親依舊打得那麼的狠,就像毫無情感的冷血動物。
鞭藤劃開白皙的皮膚,鮮血流成一道蜿蜒的小河,不斷朝我蔓延。
我下意識的逃走,逃離這可怕的地獄。
就如當時在走廊上一樣,把一切拋在腦後,不顧一切的向前奔跑,為了逃命而奔跑,為了逃避而奔跑,為了尋求救助而奔跑。
跑著跑著,我衝出了茶會室,跑進了後花園,想都沒想便從階梯第一層跳下去,果不其然跌倒了。
我大口大口喘著氣,用手臂把身體撐起。
「哇!!!」
「喜歡嗎?」
「嗯!非常喜歡!」
是夫人送我禮物的那天。
「喜歡就好。」 / 「…喜歡就好。」
對於這我一直珍藏在心中的景象,我小聲說出了不知在心中回憶幾遍的台詞。
我露出了一個笑容,先前的恐懼在這一刻彷彿如同大雨過後的雲朵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這時,花兒開始枯萎,無數砲彈掃過,夫人退後了好幾步,身後站著一大批人,朝當時的我揮手再見。
夫人連同那幫人消失在煙霧中,場景又換了。
這次是那囚禁我五年的房間,一瞬間,我看見了騎士哥哥在欄杆外看著熟睡的我。
我眨了眨眼,騎士哥哥消失了,原本在床上的我也消失了,就連欄杆,也消失了。
我走出房間,是那條無數生命的葬身之地的走廊。
那些原本該倒在地上的屍體全都朝我走來,圍成一個半圓,身後就是牆,想逃也逃不了。
他們血淋淋的手伸向我,拉扯我的頭髮。
我用力拍開他們的手,蹲下身抱頭痛哭。
為這莫名其妙的可怕景象而哭。
為當初自己的懦弱而哭。
為自己的悲慘而哭。
我再次抬起頭,場景又變了,變回了最初的場景,那個不知是什麼的空間。
從小到大的畫面不斷浮現在面前,一幕接著一幕閃過。
這是…人生走馬燈?
突然,身體不受控制,伸手去觸碰那畫面,熊熊烈火沿著手臂蔓延,彷彿飢餓的怪獸,想將一切吞噬掉。
「小東西,會好起來的,不論多久,我都會等妳。」
………是夫人的聲音。
這溫柔的聲音,像是喚起了我的意識,火不再燃燒,火不再蔓延,畫面不再閃過,畫面不再出現。
我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陌生的豪華房間。
我確定,這是現實。
身上纏住繃帶、蓋著厚厚的棉被。
一切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真實。
我剛剛是在做什麼來著?
我逃出了牢籠、劃傷了腿,然後…………!
一陣噁心感突然襲來。
「嘔…嘔嗚嘔…嘔嘔…奧嘔………」
只要一回想起先前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和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失落,不禁嘔吐了起來。
我把頭髮塞到耳後,環顧了下四周。
鏡子……………………
鏡子裡的我,眼神毫無光彩,如同石頭般冰冷空洞的雙眼,靜靜的凝視著自己。
此時我才發現,我全身都在顫抖,也發不出聲,只能勉強從床上坐起。
可剛剛我確定發出聲音了啊?
「躂躂躂躂」
陣陣腳步聲傳來,也傳來了一些談話聲。
「小姊醒過來了嗎?」
「還沒,公爵大人。」
「…這樣啊。」
門外傳來的是夫人的聲音。
夫人的聲音讓我回想起了當時我昏迷前抱持著的想法———有能力攻打公爵府的,只有德亞艾倫公爵家族了。
我明白剛剛從生死邊緣回來,也明白或許是德亞艾倫公爵救了我,可她,奪走了我所愛的人們。
我無法接受,原本就一無所有的我,最終連一個真心待我的人都死了,而殺了他們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人們。
我知道我不能就這樣下定論,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沒人能與特雷諾公爵家族匹敵,除了皇室與公爵,若是皇室的意思,絕對不會這麼麻煩,也不可能會留我和夫人活口,所以,只能是公爵搞的鬼。
我沒辦法停止思考這件事,只能在心中默默下定決心,絕對要調查清楚管家叔叔和騎士哥哥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