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斯坦家只有一位千金——瓦尔瓦拉•布伦希德•瓦伦斯坦。
与她臭名昭著的父亲不同,她是一个以性情高洁为名的女骑士。
虽然很多人不认为她有着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小女孩过家家的翻版罢了,但是她可不是什么脑子里满是糖果的小公主。
她是他父亲的招牌,且名副其实,不是什么骗人幌子。
有一个作风正派的人在自己的阵营是非常方便的,更何况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正派的人不仅能带来好名声,还能提高效率,清掉一些废物,吸引一些有能力的人才来加入,还有大义和名分。
瓦尔瓦拉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盘算,但她无所谓,自己切切实实的功绩才是最重要的。
他人的流言蜚语一概不理,坚守本心,公正不移——她觉得自己是父亲手中的天平,正确的反映一切就是她的职责。
再怎么刚正不阿的性情,在她父亲的操弄下也不过是好用的工具,不用担心额外的问题。
这样做自己就好了。
她不会对父亲有什么意见,在她的眼里,瓦伦斯坦公爵绝不是什么恶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有时也会直接对父亲提出意见,但父亲他听不听就不一定了。
她其实也已经放弃了对人生的期望,最后顶多是在父亲的操作下,努力地度过接下来的人生,迎来寿终正寝或者不小心遭遇暗算战死某处。
但是现在,破烂的麻布衣,暴虐的对待,几乎不可食用的食物,她虽不是什么脆弱的笼中鸟,但是这种待遇就是对普通人而言也是非比寻常的折磨。
父亲的造反是真是假已经无所谓,自己的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在外照常巡游的途中被突然逮捕收监;有的人为她辩护,有的人直接翻脸不认人,有的人保持中立。
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在被捕的时候父亲的死讯同时传达了。
父亲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胜利者书写一切,他们同时也清算一切不安的因素,无论自己的德行,她一定会被处刑的。
她被布料包裹身体,遮盖头部,双手被拘束,看不见也听不到。
被一路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不知道走了几天,只能被前面的拉着走,不停的走,只有偶尔能停下来。
中途好像有搭船,她受不了那种晃动,那种脚着地却依然像是飘浮着的感觉十分难受。
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吐了出来,呕吐物直接糊在头套里,糊在了脸上;更要命的是看守以为她要逃跑,冲上来牢牢地按住她,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动作,疼得很。
到岸之后,过了不是特别久她就被粗暴地推进了地牢之中,但是无论如何头部和双手是自由了。
「但是我的这颗头还能在我的身体上待多久呢?呵呵。」
教养良好的大小姐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唾骂自己的命运,只是自嘲自己的死法。
按照对方提供伙食次数来计算自己的死期,在人生最后,她也只能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从这点来看,残存的求生欲依然是有在起作用的。
曾有修女和神父来到过这个地牢中,要她反悔自己的罪孽,倾诉自己的恶行。
「给我离开!
「我没有任何罪过!
「论不到你们来评判我的行为!道貌岸然的强盗与娼妓!
「滚,给我滚出去!不要再来了!
「我问心无愧,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在你们面前低声下气地告解!给我滚!滚!」
她赶走了他们,她只想清净地离开这个世界,让灵魂顺冥河而下,洗去一切烦恼。
太阳划过天空的九分之八,将近是下午茶结束的时间了,毕竟按这里贵族的风俗习惯,晚餐是很晚才吃的。
瓦尔瓦拉用着自己手当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用水做一些洗漱。至少,在离开这个这个世界前,要保持贵族的体面。
十几年的教养,到现在是想丢都丢不掉。
到处刑的时候,作为贵族她可以挺直自己腰板,再被处刑剑枭首:
这样一种体面的死法是贵族的特权。
「就这样跪在地上,双手缚于身后,头被枷具固定,面罩蒙头的处刑人,挥起大剑……」
原本只是简单坐在地上的她,现在不禁跪坐在地上,想象起届时的场景后,不禁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泪从眼中渗出,呜咽卡在喉咙,她自认一生坚守正义,信奉公正的教条,率直地去行动,可为什么落得这种下场。
不分血统地提拔有能力的部下,父亲给的零花钱基本都作为经费预算使用,因为小偷小恶者有功劳而宽大处理,有贵族犯法且态度恶劣就罪加一等……
身体欠缺照料,精神遭遇虐待,她的理性已经被逼到了边缘。
怨恨开始滋生,无差别的怨恨和敌意不断自瓦尔瓦拉的心中散发。
仇怨唤起了杀意,复仇的火焰开始燃起,不对,不是那种还存在逻辑的情感,是和破坏欲结合的屠杀欲望,发泄自己黑暗情绪。
她牙关紧咬,拳头紧攥自己的头发不断拉扯,原本没有起伏的平淡表情开始扭曲狰狞,负面情绪在体内不断发酵,悲伤变为悲愤并进一步变为愤怒。
曾经自诩公正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啪嗒——」
一盘残羹冷炙被送入牢房,虽然只是一些剩饭冷菜,但也是贵族才有机会吃到的食物。
瓦尔瓦拉本来想打砸一番,因为她即使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没有心情吃饭,心中只有恼怒。
但是,在伸手抓起餐盘之前,她注意到了——
有人。
有人在她的背后,她抓起勺子正握手中,勺子在前空手在后,脚步叉开钉在地上,转身向后——漆黑长袍覆盖的不明人士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的角落,一言不发。
「连死灵术士都来了吗!是要我的灵魂,还是我的血肉,卑鄙无耻的死灵术士!」
冲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黑袍人,她咆哮着,
「你们这些人,不是要我死,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死灵术士是人人都唾弃的存在,她不想被这种人底看。
「我一生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从没有违逆过父亲大人,忠心于王家,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奢求任何东西,事情却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不甘心,我不相信!」
将自己心中怨恨一股脑的倾泻而出,瓦尔瓦拉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不断崩溃。
「我打消自己所有任性的想法,除了走上骑士之路,我没有过任何想要的事,其他的人怎样都好,所以我一直保持在公正!
「就算是父亲大人都得让步!
「为什么,我没有应得回报!
「为什么!」
心中的记忆走马灯不断播放,处罚违法的士兵,杀死奸淫掳掠的贵族,屠杀无良的山贼……
自己激动的话语,也使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声音也发抖嘶哑。
「愚蠢的父亲大人!
「愚蠢的国王,愚蠢的政治!
「我恨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讨厌这些肮脏的政治游戏!
「为什么我要成为牺牲品!
「为什么最后我们一无所有!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所以呢?」
面对曾经的千金大小姐的理智丧失,黑袍人只回复了一句话。
「什么!」
大小姐愤怒地咆哮。
「你想表达的是你感觉自己并没有被命运正确地对待。所以呢,命运本就不公平,即使你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运数的天平依然只向一边倾斜。」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来干什么的?
「你来找我这个将死之人只是来嘲讽我的吗!」
「我本来想睡你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我觉得我应该做一点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什……」
公爵千金突然陷入昏迷,明显是被黑袍人迷晕了。
黑袍人伸出手来,掐灭自己点的迷烟,看着这个将要被处刑的人,回忆起了一些长辈诉说的往事。
她想要回击不公的命运的欲望,
那么我就给她这个机会,
让她如愿以偿。
曾经刚正不阿,
主持正义的天平,
在遭公正与忠义背叛后,
改头换面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