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維特最後一次停下來,已經是十多分鐘前的事。
老兵拼命奔馳,穿過茂密的草叢,跨過大石。儘管他的喘氣速度快要跟不上心跳 ,强壯的肌肉被疲累與酸痛的聯合夾擊纏繞著,他的本能依然逼迫著自己老練的身體繼續萬無目的地往森林的深處奔逃。
(不能停下來)
維特不斷地催眠自己的身體。每次當疲勞趕到的時候,他腦中那清晰的記憶便會重新復蘇,那一天的慘況督促著維特:同伴的尖叫、偏地的肉碎與血溪、着火的樹林、鋒利的刀刃,還有那駭人的咆哮。
他像個被追趕的白兔一般 不斷地逃跑著,就像那天一樣。
最後,維特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他不得已在小溪一旁停下,靠在樹幹休息。巨幅的喘氣甚至蓋過了小溪穿過石間的跨啦流水聲。
「我……我……又逃出來了……」
維特終於開始自言自語,他的精神狀態已經是面臨崩塌。
「他媽的……我又把隊友丟下來了……不……我沒錯……就算我留了下來,也只有死路一條……對……我沒錯、我沒錯!活下來才是正確的……哈……哈……我又活下來了……我才沒錯。」
「真是厚臉皮的家夥。」
「!?」
突如其來的聲音從後方出現,把維特嚇得驚愕失色。
只見一名金髮女子從大樹的陰影下緩緩走出。起初她一身的皮革裝束和挂著尖牙飾品的皮帽,讓維特認爲她只是一位多事的森間獵人。但當她腰間的銀色配槍從附帶奇特儀器的槍套裏發出耀眼的光芒,奪去了維特的視綫時,他便知道眼前的獵人並不是機緣巧合下才找得到他。
「你看起來不像是住在這裏的獵人,他們可買不起那麽高級的裝束和裝備。」
「的確我不是本地人,但本質上也算是一個獵人吧。」
「是誰派你來的?我的人頭不應該那麽值錢。」
「不,你搞錯了,我不是賞金獵人。」
「那你找我有什麽貴幹?我沒欠過任何人。」
「你剛才已經欠了很多人的性命了。」
女子瞬間拔出槍械對準守衛的額頭。槍身上華麗的雕紋以藍色的光芒呈現出來,讓維特歷歷在目。
「抛下戰友,臨戰逃跑可不是什麽光榮的事。不論什麽時代,逃兵在我的故鄉往往只有一個下場。」
女子用拇指扣下手槍的擊錘。她那銳利的眼神始終盯著維特不放,猶如獵鷹盯上獵物一般。
「逃兵嗎……也是呢,我的確沒資格活著……不,我在五年前就早應該下地獄了。」
維特把原本放在劍鞘旁的手放下,他選擇了放棄反抗。
「那一天,我的連隊遇上了那隻怪物。我們本以爲它會很輕易就敗在帝國的威嚴之下,但當我們的旗手被瞬間切成肉塊,我們的信心也隨即崩塌。」
「……」
「我們的盾失去了加持,戰友不斷地失去,而作爲隊長的我卻什麽也做不了。他們之中有著很多新入伍的新兵,他們對第一次任務感到積極和樂觀,即使面對怪物,他們也毫無畏懼。而我,也就只能看著他們一個個爲他媽的祖國捐軀。」
「説完故事了?」
「説完了。」
維特靜靜地躺在樹幹上,閉上眼睛等待女子一槍帶走自己。
「説真的,我受夠了,我寧可現在就下去地獄接受審判,償還自己的罪孽。這也總比帶著内疚苟且偷生舒服多了。獵人,動手吧。」
「自以爲是。」
說畢,一聲槍聲響起,子彈準確地擊中維特上方的鳥兒,獵物從樹上倒下在維特的面前。鳥兒以傷口為中心出現極快的腐蝕,鮮艷的鳥兒瞬間變得漆黑一片,駭人的景象讓重新張開眼睛的維特微微發抖。
「你還有機會補救你的罪過。」女子把槍械收進槍套裏,隱約發出金屬與齒輪互相碰撞的聲響。
「你從哪裏逃出來,就滾回去哪裏。你的同伴戰勝了猛獸,也許你應該賦予同胞多一點的信心。」
「什麽?他們……打倒了熔斬龍?」
獵人沒有回答。
她只是別個頭來,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熔斬龍嗎……不錯的學名。」
女子低聲呐呐自語,默默掏出筆記在描繪著猛獸身影的一頁上寫上它的名字。
「喂?聽到嗎?」
「聽到了,情況怎樣?」
「他們走掉了,而遺憾的是連那隻怪物的尸體也被帶走,無法回收樣品。」
「這不關我們的事。」
「的確啊……那,你去哪了?」
「只是處理一些私人問題而已。」
「那我們在河流上游回合回去吧。順道也可以試試看邊疆城市裏的地道小吃,我看上那種昆蟲炸物很久了……」
「你忘記我們被通緝了?還有誰會他媽吃昆蟲……我真搞不懂你這種法國人。」
「嘛……我也搞不懂外表這麽可愛的小姐爲何會那麽暴躁的呢……可惜啊。」
「……五分鐘。」
「什麽?」
「我給你五分鐘逃跑。」
「欸欸欸!我説笑而已,別當真啊!等等先別挂……」
獵人把傳聲裝置丟在地上,一脚踩碎。
她從腰間拔出已經重新填裝好的手槍,為下一場狩獵作好準備。
【注:此幕間與中場休息同步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