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哈瓦那·伊格那灰黄不变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会议室内的人面面相觑，除了阳焰追着夜光想要像雏鸟时期那样把头伸进后者的腹羽发出的啾啾声外，室内格外肃静。

特里显然看得出他们脸上『你怎么会在这儿而不是在床上？』的疑惑表情，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语调轻浮道。

「好吧，看样子阳焰和夜光不怎么讨各位大人的喜那我这个......」

「大人们，失陪一下。」

摩根最先反应过来，冰钢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竟显得如此轻盈，眼睛紧紧盯着特里。

少年理了理衣领，脑中思索着摩根会说些什么，以及自己该怎么回复。

但青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把特里直盯着发怵。少年只好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兄长我听说......」

下一刻一股巨力让他的脸颊和传闻中寒冷得足以冻血存尸的冰钢紧紧贴在了一起。

「是我，摩根，是我。」

特里赶紧拍了拍摩根的环住自己脖颈的双臂，有些憋不过气，后者此时才恢复了实感，龙虾钢手套抓住少年的肩膀仔细瞧了瞧他全身。

「你醒了？身体......」

「醒了，如假包换，啥也没缺，神清气爽，安然无恙。」

特里赶紧四字口诀连发，摩根深吸一口气，碧眼有些晃动，但眨眼后他便沉下心，颔头低声道。

「艾维斯给你检查了吗？你现在应该在床上而由另一个人向我通报消息。」

特里第一时间想扯谎，但看到摩根的眼睛，明白自己应该是骗不过他。

「我有重要情报必须得当面向你说。」

「那也不用这么......」

特里此时看向了摩根身后，后者也随着视线看见了一桌子等着他回来继续主持会议的人，转过头叹了一口气，再次查看特里的身体状况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点了下头。

随后摩根转过身回到主椅上，特里紧随其后，会议桌上的人脸色各有不同，青年随即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笑道。

「我的弟弟特里·杜·巴伦，以一敌五，仅凭一人就干掉了默示修会派来的刺客，不顾个人安危保护了我的姐妹，维护家族荣耀，就像拓元战争时期的那些巴伦英雄面对邪恶坚定勇敢，决不妥协。」

特里总觉得这话像是在揶揄自己鲁莽大意，有些不舒服，但在场陆续响起掌声和笑声，各位大人除了哈瓦那以外都在点头赞扬。气氛有所缓和，但接下来摩根翡翠般的瞳眸环视一周，笑容从脸上消失，开口道。

「我相信他已有资格位列我们家族战略会议的一席，各位大人你们说是吗？」

干得好，老哥，果然我没白帮你还给你说那么多好话。

老实说特里并不在乎自己在家族领地内还有封臣文武官员心中的威望和影响力，也懒得引来不必要的纠纷，因为摩根和伊丽莎白两人就是呼啸湾的一言堂，自己能通过他们二人的信任间接影响一些家族决策就行，但此时......

特里瞟了一眼站在摩根身旁的那位也时不时看他的『鹰头』，心里不禁吐槽伊丽莎白竟然直接把这位大仙从夜鸦堡请了过来，如果哈瓦那·伊格代表莱纳德的指示，那也就意味着特里自己还没开始的教廷仕途也玩完了，因为这个杀神出手就只代表一个字。

但看情况莱纳德心中还留有余地，还想保持着家族和教廷关系的天平，近些年改革的成果，亦或是对摩根最后的期待，那哈瓦那应该就是底线，一切失序的保险。

前提是得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摩根最后强硬地看着哈瓦那·伊格，后者用带着凌冽的灰黄眼睛却瞪向特里。

「你应该呆在床上。」

「而哈瓦那大人您也应该在我受伤前赶到。」

「看样子我们两个人最近都过得不怎么顺心如意，哈瓦那大人。」

特里耸了耸肩膀，哈瓦那·伊格无言地看着他，右眼灰黄的瞳孔圆瞪呈现出黑黄之环，一旁的阳焰和夜光停下了嬉闹，怔怔地看着哈瓦那，冠羽立竖似在警告。

「哈瓦那·伊格，你这可是不敬。」

「摩根，他在确认我的身体是否无恙，没事的。」

印象中贪玩浪荡脆弱胆颤的二少爷确实变了个样，血脉确实觉醒了一部分，但这伤是怎么好的？第一次检查他受的伤至少一周不能动弹，但现在......哈瓦那·伊格收回了欧依之瞳，心中留有疑惑，但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来吧，弟弟，告诉我们你所经历的一切。」

「蛇头是白玫瑰圣母院的院长，罗蕾特·普拉斯，她策划了这一切，包括刺杀，红灯区的献祭，预谋袭击。」

特里直接给了结论，在场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惊愕，巴特最先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白玫瑰圣母院......」

「有证据吗？」

摩根直接打断了巴特。

「圣母院中应该只有罗蕾特·普拉斯是默示修会的一员，在院长的身份的掩护下。那些刺客亲口告诉我，除此之外他们的身份是安息小堂的苦修会成员，教会外务执事所，只有七品的修道院院长和司铎有资格调遣他们。罗蕾特·普拉斯以圣母院的钟声为信号通过人皮圣典发布指示。」

兜兜转转这么久，特里也算是发现这一切的根源，知道他转移伊洁儿的人只有摩根，阿德里安神父还有圣母院院长，阿德里安早就调查过，而嬷嬷那个称号也对得上，那天前去圣母院的时候，如果他在那时开启艾比斯......

不，这一切还有些蹊跷，为什么不直接违背伊洁儿的调遣令？难道她在等什么？还有我不相信凭摩根的本事得不出这些情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动手？那天她见过我？黑发少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一股不安升起。

不会有事的，调遣令上并不是真正的地点，那栋别墅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我检查过，送物资的娜塔莎也并不知道伊洁儿是谁，她只负责送到指定地点，而且这才过了几天......

「人皮圣典？」

摩根的疑问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默示修会所持有的魔法奇物，它可以通过献祭来施展超凡及以下级别的邪术也能通过吞噬纸卷令其越阶成为超凡者但也有着相应的代价。」

特里直接略过了传说级，因为现在未曾发现死海古卷的时间点，高阶神术的传承已断，对方要搞这种程度的大活也必须要红衣主教那个级别，现在他是要让现场的人明白事情都在他们可以接受的程度，而不是恐慌，最关键的是他需要摩根为他站台。

「他们对我发动袭击的神术名为《外邦审判》，穹顶封锁，传送突袭......

「异端战争时期教会武装标准的四四讨伐阵型，斯布伦格玩剩的那一套。」

哈瓦那接下了特里的话，后者点了点头，突然鹰头反应了过来。

「他们献祭了什么？」

这个问题是关键，特里环视周围，最后看向摩根。

「红灯区有什么消息吗？」

「在你出事前我已经搜查完了港口区，市中心的重点地区应该是红灯区所以所有人手都被我遣去，妓院，赌场，酒馆都已关闭，每个跨区的街口都有人手安排，所有守夜人都会按时向我汇报情况，检测魔力波动的鹰具足以覆盖整个红灯区。」

「那除了红灯区的其他的教会人员呢？修女，修士，这些终日生活于教堂内足不出户的人员，他们向你报备了吗？有他们的消息吗？今天是礼拜日，白玫瑰圣母院的弥撒还是照旧进行？昨天和今天圣母院有人知道消息吗？钟声响起过吗？」

「我妻子说今天白玫瑰圣母院要举行按立仪式所以......」

罗伊姆市长脸色发白，此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而特里心中不安感骤增。

按立仪式？谁？

「如果二少爷的话没错的话，他们都死了。」

「那些修女可都是达官贵人的女儿，爱法斯大人的二女儿达里斯·爱法斯，克里昂大人的千金艾琳·克里昂......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

「这将会成为宗教世界的巨大丑闻，我立即带人去探究实情，那个老太婆是梵蒂冈派来的，如果死的人里有重要的贵族后裔，我们就将事情的源头全部推到教会不作为的头上。阿德里安，我记得白钟塔教堂的神父名字应该就叫这个，在那个老太婆被我杀死后，他会作为接下来的替罪羊，让市民议会和民怨民愤发挥作用，给教会施压，最好从此我们将有合法的理由将手伸进教会领地，罗伊姆大人，接下来我需要你......」

「去他妈的市民议会，我妻子和孩子就住在离圣母院不到两个街道的距离！而你在这里像个食腐乌鸦一样在啃食我们的......」

罗伊姆爵士突然情绪失控，哈瓦那不善的眼神让他闭上了嘴，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个样。

「哈瓦那大人，你负责侦察院内。行刑队，纠察队，北盟骑士团足以封锁整座圣母院，如果情况属实，一小时内整个芳香区就会变成一道铜墙铁壁。」

摩根打破了有些肃杀的沉默，他直接开始下令。

「少主，白玫瑰圣母院可是艾莉莎夫人生前......」

「我知道！」

金发青年冷峻地看了巴特一眼，随后接着开始下令。

「罗伊姆大人，你负责疏散无关人员，安德鲁我需要你马上把行刑队的人调往......」

『鹰头』的灰披风最先消失，随后是罗伊姆爵士那充满焦急向着摩根点头致意随后奔跑着退出，特里静待在室内，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圣母院遇到的修女。

当你有难求助时我必回应。心中闪过一丝惋惜和遗憾，但除此之外他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什么也做不到，呵，自己的承诺轻如鸿毛，像坨狗屎。

「而你，特里......」

来了，特里知道接下来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待在府邸。」

「我是北盟骑士团的纹章官还是主教长，我有义务和责任跟随我的大团长。」

「没有授立仪式，不算数。」

「摩根你像个孩子一样耍赖，履誓骑士的话就这么不靠谱？」

青年瞪了他一眼，特里摊开手。

「你需要我，我能派上用场。安息小堂的外务执事自六岁起就被训练使用短剑，乃至三种刺剑的技巧，手弩，火枪，毒药和神术都在其列，他们在受洗当时会亲自执行一名巫师的火刑，如果在整个过程中他流下一滴泪水乃至发出声音他就会被割掉舌头予以流放。摩根，我对他们怎么想，战术一清二楚。」

「那你就待在宅邸，我可以分给你二十个卫队成员，你可以指挥他们布防，预防他们偷袭宅邸。而圣母院那边哈瓦那·伊格和我足以应付他们，我们还没危险到需要两名继承人同时上场。」

「摩根......」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向伊丽莎白报告，和她们待在一起，这是命令！」

摩根厉声道，转过头拿起头盔。特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但并未离开。

等青年恢复冷静后，少年细说道。

「摩根，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呵，我让你跟过来，那伊丽莎白就有杀了我的理由。」

「那她在杀你之前，必须还得干掉我。」

特里耸了耸肩，依旧俏皮道，青年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弟弟。

「该死的，我活到现在作为兄长没强求过你什么，看在老头子，老妈或者他妈的哪位列祖列宗的份上，听我这一次，弟弟。」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摩根，默示修会还欠我三笔血债，那五个老鼠的命也不够还我的，伊丽莎白和爱菲尔她们的更不算。」

眼睛里透露出一股肃杀的冷意，克制而血腥，特里缓缓道。

「Nemo me impune lacessit.」（犯我者必受罚）

「斯图特家族为了履行这个族语可付出不少代价和笑话，他们就被自己的臣民赶出过爱琴堡。」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弹竖琴的笑狮（斯图特王室的纹章为竖直排列的金色竖琴和一只雄狮），狮子失去怒吼和利爪无异于绵羊，而我们则是踩盾踏血的老鹰，鹰啼凄厉卑河两岸，利爪威震冰海冻原。」

说到这儿，特里还特意给摩根身后阳焰打了个眼神，这傻鸟以为他要给鱼，当即就「啾啾」叫了两声，挥了两下翅膀。

「从未见你对我们家族认同感这么高，你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些成天在老头子耳旁嚷嚷的那些马屁精。」

摩根苦笑了一下，特里扬了下眉毛。

有戏。

「老头子身旁那些人可没我这个水平，他们顶多就算个弄臣，我可是个能成大事的奸臣。」

「呵呵！」

摩根当真笑出了口，但又话锋一转。

「你变了。」

特里心神一颤，情不自禁道。

「谁不是呢，身处异地，应行其道。」

「Adapt or perish.（适者生存）」

突然划破空气的镝鸣声响起，宛如火焰般的蓝紫渐变锋刃从右下袭来，特里很冷静抽出了『海德』，冰锥式持握迎上剑刃。

「叮~」

瑟雷利安钢相碰时的声音清脆如乐，剑刃交错宛如两道紫焰相织，迸发出黑紫的火花。

「呲~」

特里的靴子与地板摩擦声比缠剑的声音清晰磨人。摩根纹丝不动，特里退了三步，他看了眼告死之爪，思量刚刚试探的力道，随后观察少年持匕的那只手是否在颤抖。

没有打颤。

「如果摩根你想和我练练手，告死之爪也太犯规了，剑身比我的可足足长了两倍，还有我没在逞强，我的身体没问题。」

少年将海德收回剑鞘，又耸了耸肩，给了个『你是否满意』的眼神。

「必须听我指挥，不许违背命令，还有绝对不要站在我前面。」

摩根收回告死之爪，严肃道。

「谨遵其命，大团长阁下。」

特里露出满意的微笑，抚胸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