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那从此我的义务和权利是什么?」


摩根将告死之爪收回剑鞘,特里则疑惑道。


「你最重要的义务就是活着,一旦持剑的家主死去,持戒的影子必须立刻回归继承枭鹰家族。」


「世子?」


「不准确,应该是家主第一候选人。」


少年表情微微一滞,心中吐槽果然北境就是个奇葩地方,在战火纷飞的蛮夷之地,就算是家主也不惮于在战场上与敌人以命相搏,为了确保没有后顾之忧,权利的迅速交接,养成这种继承观念也算符合逻辑。


摩根隐隐看了他一眼,严肃道。


「你以为我把你降到跟伊格家族的立场?你到夜鸦堡可别在老头子面前说这话,不久前他才正式把告死之爪给了我,你这么说可是犯了他的戒,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的其他任务就是躲在暗处,成为我们敌人的盲点,意料之外的影爪,政治棋盘的后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家族牟利,但这绝对不是重点。」


「活着才是你的任务!」


「我本来想骂骂关于你前天的鲁莽,但现在我也不想扫兴,后面伊丽莎白会好好跟你谈这个问题,而我现在只要一个保证。」


听到『伊丽莎白』这个名字,金发少年脸上第一次露出『囧』字,但随后他又想起家里的那个捣蛋小妖精,一瞬间牙又紧咬了起来。


「特里,看着我。」


摩根突然声音变大,特里茫然转过头。


「我再重复一次。」


青年很严肃地看着他,少年也不敢俏皮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前天小广场上你的自作主张,无论你的理由多么正当,就算死再多的人,也不要为了所谓的荣耀和正义把自己置于险地。」


「以母亲的名义向我保证。」


摩根的气场微微解放,强迫感拉满,特里叹了一口气。


「以母亲的名字起誓,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前天的事。」


「很好。」


摩根心满意足地收回气场,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接着说道。


「至于你的权利。」


「你现在是『影爪』的最高上司,现在你还没去老头子那儿走程序,不明白机构的具体运转,所以还不能直接指挥和安排人员调动,但现在家族获取的所有情报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将来还是过去,你和我还有老头子一样拥有最高权限查看。然后除了『鸣钟者』和家主的预备队你不能擅自调用,正规军和附庸如果你判断情况危急可以通过程序紧急召集,而其他家族力量你则可以随意调用,不需要向我通报,如果你需要巴伦家族在王国贵族圈的渠道或人脉的话,直接告诉我和伊丽莎白,我们会想尽办法帮你搞定。」


听完这一番话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不禁看了看手上的符文条戒,他仿佛看到银戒表面闪过一道光,好似活了过来......


这下你不敢小瞧老子了吧,它如此炫耀道。


特里却并未感到欣喜,反而陷入沉思,在把玩一番银戒后他却在茶几上放下了戒指,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郑重道。


「我想现在的我还不足以接过如此重担。」


摩根翘了翘眉毛,他问道。


「你是在担心会引起家族内部的非议?还是真的认为谋划不属于你,它会让位于爱情,欲望和荣耀,因此觉得自己会滥用手中的权力?」


「二者皆有。」


他想到那个月牢里的野兽。


这是你的名字吗?这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灵魂里,而究竟是哪个魂里?


「你骨子里的那些东西终究还是没变。」


青年将杯中酒液饮尽,少年困惑地望向他。


「怀疑自我,恐惧自我,但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又变得无所畏惧,事后回过头来又反省刚刚是勇敢还是鲁莽,喜欢做这种禁锢自我『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你最终还是能走出去变得更加坚强。」


「像我的反面。」


摩根笑了笑。


「他们总说伊丽莎白是我的另一面,我继承了父亲的果决公正,有勇有谋,而她继承了母亲的宽容热情,粗中有细,表面上看是这样,不,她本质上跟我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性别不同,她更加感性,这有好有坏,对于我而言亦是,但实际上......」


「你才是那一个人,弟弟,特里·杜·巴伦,你才是最像老妈的那一个。」


「我看似拥有一种激发忠诚的天赋,容易赢得人们的拥护,但这实际上无关善恶,正义邪恶与否,我只是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和我的利益趋于一致,他们认为我是个骑士,所以我是个骑士,他们认为我是未来,所以我展现给他们未来,他们没有信念,我给他们信念,就这么简单。」


「而这类人占了绝大多数。」


「但你,弟弟,你不属于这一类人,你是母亲那种人,本身就拥有信念的人。」


特里微微抬头,青年接着缓缓道。


「世人将其称之为信念,但不是那些狂信徒所想的那种东西,那种东西就是谎言罢了,它是一种力量,是可以让人坚强乃至伟大的力量。」


「但信念分很多种,哈瓦那·伊格这种人也可以称之为有信念但跟伟大完全沾不上边。有伟大的信念,母亲将其称之为善良亦或是宽容。」


摩根深深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仿佛看到他灵魂深处。


「但就像现实所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善良也常被视为软弱,我知道你也常常这么想自己,但实际上恰恰相反,母亲教给了我这一课,我现在教给你。」


「善良的人往往更加坚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特里轻唤道。


「因为他们始终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些美好值得坚持到底。」


少年沉默良久,翠眸微微收敛,过了一会儿,阴霾散去,他评价道。


「有些馊了的鸡汤。」


「也许是这样,但我们巴伦家的人生来只相信一种美好,而这就足以让我们家族撑过数千年那无数的腥风血雨和数不胜数的艰苦磨难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这也是事实,你能否定吗?」


摩根再次将杯中酒液蓄满,又有些感概道。


「但很不幸就算老妈她这么教我,我也只学会了我们家族历来所相信的那一种狭隘的美好,但就算是我,自此之后也知道永远不要低估那些拥有这种信念的人,而你,我的弟弟,你所相信的比巴伦家所相信的要伟大。」


「你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特里·杜·巴伦。」


「我印象之中,你好像从来没这么夸过。」


「因为小时候的你敏感的要命,还非要把我当作比较对象,我这么说你只会觉得我在讽刺你。」


特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所以别他妈像个娘们儿那样唧唧歪歪了,给我戴上戒指,别再摘下来了,我告诉你这可是规矩,摘戒还须赐戒人,明白吗?你没那个权力自己摘下戒指。」


摩根又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这件事是经过老头子同意了的,而且你也不是家族史上最年轻的影子家主,家族里没人敢说闲话。」


「老头子同意?」


刚戴上戒指的少年有些意外道。


「你以为呢?」


摩根从胸口拿出用鹰盾封蜡的羊皮信卷,扔到了茶几上,特里拿起细细查看。


「夜光亲自带来的。」


「原本的打算是在你成年试炼结束后和老头子一起给你扮点正式点的仪式,但发生了这么一系列操事,我还得安排骑士团训练和人员上的事情,而且看哈瓦那那样子应该是要回去给你穿小鞋,我就自作主张逼着老头子点头给你直接办了,之后你回到夜鸦堡有这么一个身份也能跟老头子也能好好掰扯掰扯,好久都没看他吃瘪了,可别让我失望。」


实际上是叫我一个人帮你收拾烂摊子吧,帮你挡住莱纳德的问责,你不回去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看着『冠冕堂皇』的摩根,特里哪不知道这个屑人的小心思,但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还打算成年后前往蔷薇庭按立神职吗?」


摩根突然想起来这回事儿,特里听了后,短暂思索后点了头。


「原本我和老头子并不赞成你这个主意。」


特里翘了翘眉毛。


「那现在呢?」


「我跟你说过巴伦家族并非王党,而且刚经历这么一件事,和教廷的关系......」


「这也算在我和阿德里安神父谈判里,你不用担心。」


「不,不是这个问题。」


摩根突然有些泄气,他严肃道。


「影子在政治表面上也没伸到过北郡以外的地方,你如果在蔷薇庭的话,除了情报方面,在实际层面上是基本得不到家族援助,一切都得靠你自己,明白吗?」


「我知道。」


特里很平静,接下来他反应过来,问道。


「那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主意了?」


「当然是你自己,就像我刚刚说的,特里。」


摩根向前俯身,轻轻用手指敲击桌子,微笑道。


「你凭借实力得到了我和父亲的认可,我们愿意让你尝试这条路,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强大,我对此怀有信心,相信你能够以一己之力在蔷薇庭闯出一条路,为你自己,也为枭鹰家族在如今的蔷薇庭挣得一席之地。」


「我定不负所望。」


特里站起身,以手抚胸道。


「别这么说,就算失败也并不可耻也没有任何关系,自教会崛起,数百年以来巴伦家族从来没有神职人员也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北郡之主,事情不顺,回来便是,北境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青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弟弟坐下,眼神暗含深意。


「离巢之鹰并不意味着无家可归,渡鸦亦有还乡之时,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


特里点了点头。


「看样子,我的这份奖确实『就这』,特里,我本人和伊丽莎白还是希望你留下来。」


摩根叹了口气,又一次有些不像话地请求道。


「你可以选择留下帮我或者辅佐伊丽莎白,弟弟。」


很久没有那种触动的情绪,今天确实十分感动,犹豫,但接下来少年又想到了那个曾经依偎在他怀里的黑发少女,眼神变得坚定。


「摩根,你说我所相信的美好是伟大的,但我自己现在还不确定。」


「我明白了,就这样吧,愿逝者注视你将要前行的道路。」


青年明白自己弟弟的心意,不再强留。


「而且把小鹰放在同一个窝里可是会打架的,摩根。」


特里俏皮道,摩根笑了笑。


「但你可从来没和我正面一对一打过。」


「这可不公平。」


兄弟俩相视一笑。


笑完后,摩根深呼一口气,面色平静地再次说道。


「作为家族长子,我本应为你铺一条更加平坦的道路,然而现在我能给你的只有这枚戒指和一个简单的承诺。」


青年深深注视自己的弟弟。


「蔷薇庭距离呼啸湾大概近二百瑟里的距离,卡西利亚猎隼一个来回在一个小时左右,两匹纯血马轮换骑,总共一天的时间,所以如果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让你的猎隼带上信,放飞它,然后坚持一天一夜。」


「在那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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