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信儿到。」

「乌鸦飞。」

在熊熊烈火下，数不清的人在唾弃，那个野兽却歇斯底里地在笑。

「瞎了眼。」

乌鸦瞎没瞎不知道，他倒是已经瞎了，而后摩根又命令刽子手用火钳拔掉他的舌头后，所以他也哑了，又哑又盲的野兽也不再是野兽。

但他还能听，还能满嘴鲜血地笑。

其笑容甚至让青年都不由得感到不安，所以他调换了行刑顺序让刽子手先砍掉了他的头，但在那一刻摩根看见他用没有舌头的嘴说话，没有声音，却能听见。

群鹰坠。

「啾~」

身着斗篷的长发青年被前方的一声鹰啼打断了思绪，他笑着挠了挠猎隼的红脑袋，后者舒服的眯了眯眼。

「大人。」

身后提着油灯的黑衣行刑队员出声。

「今天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绞死的尸体挂三天，然后取下布袋装了埋，这几天我不会在行刑队，但别松懈，安德鲁照常训练，我回来后检查。」

「那今晚呢？」

青年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安德鲁，安德鲁耸了耸肩。

「特里大人送了两桶麦酒到队上，听说还有几头烤羊，他说这是您的意思，队员们都挺高兴的，我寻思......」

「记得谁的账？」

「我听说是骑士团首席纹章官......」

「那就是我的意思。」

金发青年露出一个友好（恬不知耻）的微笑，随即话锋一转。

「仅限今晚。」

「应诺，大人。」

摩根看着队员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站在臂甲上阳焰的脖子，接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嘎吱~」

「欢迎回家，少主。」

青年向着准时守候的男仆点了点头，阳焰乖巧地落在鹰架上将头塞进羽毛里准备酣眠。摩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冰钢甲在行刑队上脱掉，此时身上的防具只有锁甲，那珍贵的秘银在灯下闪着幽幽的光。仆人在挂上斗篷后上前帮助卸甲，轻盈如羽的锁甲很快就褪了下来，露出里面上等灰羊毛衫和金绸缎镶边的白丝衣。

「放老地方就行，对了，沃特，高登他在厨房吗？」

今早上摩根只吃了几片洋葱煎鱼和半条面包就立刻赶去市政厅，维持法庭周围的秩序和安全了，审判，游街，行刑整套流程一天时间弄完，效率高的代价就是忙得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足足饿了半天肚子。

「主厨他在厨房，只不过现在好像是......特里大人在掌勺。」

男仆有些尴尬地说道，听语气其中好像还省略了一些内容，摩根翘了翘眉毛。

「我弟弟他回来了？」

「是的，二少爷在今早就回了府。」

「行吧。」

摩根径直大步走向餐厅，周围的仆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向其俯身鞠躬，推开餐厅的门走进去，还未等他走进厨房，就听到了一阵争论声。

他有些好奇地走进后厨，接着看到一个和自己有着相似模样的少年围了个白色半身围裙站在本应该是主厨掌勺的位置，手持菜刀在梨花木菜板上削切着什么，而为家族服务了两代乃至即将要到三代的主厨高登站在一旁，那张下巴宽肥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服。

「特里少爷，青口锅真的没有你这种做法，肉豆蔻，百里香，枯茗是必需的调料，洋葱和欧芹这类青菜完全不适合翡翠贻......」

「等等，您在干什么呢？嘶！您怎么能把白葡萄酒往里面倒呢？诸神啊，真是造孽......」

「您这是在氽汤吧，氽汤为什么不用加了百里香的浓汤？为什么不加藏红花？为什么不......」

「他妈的，你叫叫叫叫，叫泥马勒戈壁呢！」（中文）

特里实在忍不了高登那如同鹦鹉般念经似的聒噪，他猛地把刀深深插入菜板，转过头怒视自家大厨。

「你在教我做菜？」

「不敢不敢，我只是担心少爷您这几天昏厥的后遗症还在......」

「我他妈头脑清晰的一批，不用你关心！」

听见少爷的怒吼主厨顿时就像乌龟那样一缩自己满是褶皱的脖子，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我只不过提一些小小的建议而已，掌勺二十年的经验，我想这会对您而言可能比较有用。」

「老子才不需要......」

「怎么了？高登怎么惹到你了？」

特里那句妄语还没说完，摩根已经走进了厨房，看着灶台前的两人问道。

「这个家伙放香料放得太多了，我之前说了他好多次了他还是不改！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来做点人真正能吃的东西。」

特里一边说话一边翻转锅中的青口贝，让每一片足丝细软，淡黄的贝肉都能沾上蒜蓉和洋葱。

馥郁的蒜香与贝类的鲜香完美融合，还有一股清爽酸甜的酒香夹杂其中，让摩根都不由得眼睛发亮，食指大动。

「高登，今天厨房没你事了，回去休息吧。」

摩根自然是想都没想就站在了自家弟弟这边，但一旁骄傲的主厨脸色一垮，自己钻研三十年的手艺在大少爷眼里比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伙儿，他冤枉道。

「可是二少爷的做法确实不对啊，不符合菜谱啊。」

「菜谱菜谱，整天惦记着你那勾巴的菜谱！高登！你这不开窍的死板老顽固！你也不想想最初的菜谱是哪儿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灶神爷给你的？！上帝规定这些菜只能这么做？！」

金发少年彻底陷入疯狂，他指着高登咬牙切齿道。

「除了浓汤吊的还行，从你手上做出来的其他菜那是人吃的吗？加进去的香辛料有足足一拇指厚，你当所有人都是重口味？」

「今晚你给我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给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再好好给我学！」

「可别人都是那么做的，行会的厨师长也是这么弄得，青口锅的做法已经几十年没变过了呀。」

厨师服下高登那宽胖得等于两个特里身躯抖了抖，他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那样委委屈屈。

「别人怎么做那你就只知道跟着他们做？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词叫创新吗？」

特里无语道。

「高登也是遵循古法，你也别为难他了。」

看在高登主厨二十年忠心侍奉家族其中还不乏随军跟随的份上，摩根还是适时当起了和事佬。

「再说特里你这是从哪儿学到的菜谱？」

「自己琢磨出来的。」

特里随口敷衍，接着他指了指灶台上篮子里的马铃薯，番茄，西兰花，胡萝卜，西葫芦，茶树菇等蔬菜，对着主厨吩咐道。

「西葫芦，胡萝卜切条，番茄切块，顺便把马铃薯削了。」

「明明刚刚你还叫我好好看，好好学。」

中年男人小声逼逼赖赖道。

「你！」

高感知将所有话都听到的特里差点被气笑出来。

「算了算了，我来吧，削土豆是吧。」

摩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案板上的小刀和篮子里的马铃薯，来到灶台后面削起了土豆。

「对。」

少年用勺子翻炒了一下，以确保每片翡翠贻贝全部开口，随后将准备好的白葡萄酒淋在上面，盖上锅盖，小火焖煮。

接着他也到灶台后面，处理起小洋葱、胡萝卜、香菇，欧芹等为葡萄酒烩鸡用的蔬菜，到后来嫌灶台太挤，索性直接蹲在了地上。

「我闻这味儿......你做菜用的我的酒？」

「奢侈一回，绝对物有所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行吧，对了，我这边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后天去长老崖。」

「没问题。」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了后来，摩根干脆也蹲下来，两个人像蹲在河边捣衣的两个洗衣妇般闲聊。

「做好了吗？我和姐姐大人都快饿......」

当按耐不住的爱菲尔推开后厨大门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如同路边老农似的一边聊天一边摘菜的兄弟俩。

银发少女有些恍惚，她擦了擦眼睛，再次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己的两个哥哥，整个茹迪北境出身最为显赫血统最为高贵古老的贵族少爷。

身为影子家主的那个在揪芹菜，身为履誓骑士和下一任家主的那个在削土豆，而本该掌勺的主厨高登此时如同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被挤出自己原本的领地，站在远处瞧着两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满脸委屈。

这副景象传出去还得了啊！但我说出去有人信吗？不对，这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银发少女再次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却丝毫未变，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一定陷入了某种幻术之中。

「你怎么来了？」

「我......是姐姐叫我来看看你还有多久......」

「土豆给你放这儿了。」

摩根将削好的土豆放在案板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拍了拍身上的菜屑站起身来，在爱菲尔面前还是要注重下自己身为长兄的威严的。

特里拾起案板上的土豆，放到链接石桥水渠的开口暖铜管下，轻轻扭动铜把手，融化的冰水顺管而出，冲洗掉上面残余的皮屑。

不愧是超凡位阶的履誓骑士，这马铃薯削得圆润干净没有一点浪费，堪称赏心悦目，特里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顺手将切好的欧芹碎放在一旁，接着他看向银发少女。

「葡萄酒烩鸡还要等一会儿，我现在正准备青口锅和黑椒牛仔骨。」

爱菲尔闻言咽了口唾沫，看向一旁汤锅，特里瞧了瞧，看了下汤锅上的白色雾气，估计了下时间。

「酒香可能不是浸的很足，但先给你们尝尝鲜吧，免得再质疑我的水平。」

少年特意给一旁的主厨一个眼神，后者无辜地抖了抖，接着他揭开了锅，瞬间一股芬芳馥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肥嫩的贝肉沾上浓香舔指的棕黄蒜蓉，玉白的洋葱碎零零散散分布其上，新鲜贝肉那鲜美至极的香气与白葡萄酒的酸甜完美融合，蔓延在整个厨房，萦绕鼻端，香的在场三个人都不自觉吞了口唾沫，爱菲尔都不自觉上前望了望。

特里将部分青口贝夹起摆盘，将锅中的汤汁匀了两小碗，一碗勾芡似的淋在鲜嫩的贝肉上，一碗递给主厨，后者浅尝一口随即以惊奇的眼神望向少年。

而这下银发少女的眼睛彻底移不开了，就连一旁的摩根的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别急。」

看着银发少女不由自主上前，特里提醒了她一声，接着撒上欧芹碎提鲜。

「完美。」

「可以吃了？」

特里点了点头，一旁的长发青年可憋不住了，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但耸动的颊肌暴露了他的想法。

见鬼了，我可是一天都没吃饭了，早就饥肠辘辘，眼看就要吃上了结果跑来一个抢食的。

不行，得特么想个办法才行。

「爱菲尔，你之前没吃过这种青口锅对吧？」

摩根拦住了拿起银叉的银发少女，义正言辞地对着她说道。

爱菲尔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先等等，别这么急，我之前吃过，这个要搭配上面包棍吃才最香，来，你去拿几根面包来，我来把这盘青口贝搬到餐厅大桌上，那儿才是吃美食的好地方。」

「好......好吧。」

履誓骑士的语气理所当然，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面前的银发少女倒是被唬住了，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青口贝，但随后便去找面包去了。

在少女转过身的霎那，摩根直接拿起盘子里的青口贝一个吸溜就吞掉了一个，他眯着眼嚼了几口就吞下，脸上露出销魂的表情，接着还不满足又拿了一个再一个吸溜......

「这个最好蘸着这个吃。」

特里一边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一边递出一小碗特别配置的蒜蓉酱。

「摩根哥哥你怎么没动呢？」

没想到银发少女回来的这么快，摩根抖了一下，但立即迅速将手上的贝壳藏到了灶台下面，速度之快让特里都不得不赞叹这就是北境第一天才剑士。

偷吃东西都这么从容优雅。

「啊，走，爱菲尔，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摩根将装酱的碟子放在盘子里，从容地将其一并端走，走向餐桌。

爱菲尔紧跟在摩根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坐在餐椅上。

怎么感觉少了几个，银发少女脸上小小的疑惑。

「来，你看，首先你要将它的贝肉剔下来，蘸上这些蒜蓉酱，这样的话才能做到咸香结合，吃的时候要把嘴对着咬开的贝肉轻轻一吸，最后再撕开面包沾上汤汁一并咽下，这样你就能品尝到鲜美的汤汁还不会腻味儿了。」

『屑人』一边说着一边「哧溜」一声将肉吸进嘴里，然后塞入沾上汤汁的烤面包，微眯着眼睛咀嚼了几下，最后无比满足地叹了口气。

「咕噜......原来是这样。」

小女孩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又嫩又鲜又滑，比高登做的好吃多了，这酱更是绝赞，妹妹，你看我再给你演示一下。」

摩根用餐巾擦了擦嘴，接着说道。

「啊？」

爱菲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

「不，你不会，只看一次是不够的，我之前也看了许多次才学会，经验者的示范无论怎么都不嫌多，所以你再认真看我一次，你要珍惜。」

摩根神色无比认真，扯谎的声音都不带抖的。

「可是......」

「这是一个细致的过程，你不能漏掉每一个细节，要不然就不能完全体会到它的美味，明白吗？好，让我再演示一次......」

「可是你都演示了半盘......」

「别说话，说话就会分心，看吧你又没看到我刚刚的小细节，你必须要用心体会。」

半响之后，餐厅传来一声饱含愤怒和委屈的少女哭喊。

「摩根！你个混蛋！你还我的青口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