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脖子上围着绣花围巾的少年小心地将银莲花粉碎,放入一个小型的紫铜锅中,并加热;随着温度升高,液体开始逐渐呈现出透明的金色;接下来,他加入了几滴提前蒸馏好的蛇麻草浓缩液,这往往用来做啤酒花,所以在酒庄内并不稀罕;液体的颜色逐渐变为淡绿色,散发出一种平和的香气。


这是用来缓解阿托品导致的痉挛和降低心率的镇静药剂,并不能中和颠茄毒,但对于黄金位阶体质的强者而言颠茄这种玩意儿除非把它当饭吃,那么就只算得上轻微的致幻剂和某些增加快感的情趣用品(媚药)。


主要毒性是里面溶解的露珠之吻,它依托血管和回路靠无声无息的低温和腐烂致人于死地,特里从怀里掏出取出一小瓶浓缩的水银。


在现实中的『黑暗』中世纪,对于中毒,人们一般用以毒攻毒法,颠茄确有其效,但大部分炼金术士和庸医喜欢用的是水银,由于希波克拉底体液说,甘汞被广泛用作通便剂以平衡体内四根体液,一般还会配合放血疗法使用,那治死人的效率可是杠杠的。


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炼金术确有其效的世界,少年将浓缩水银倒在坩埚内接着依次加入定量的草木犀,鹅不食草,北境没有食肉花的消化液,所以他用的酒庄内发酸的果酒提取液,最后加上最核心的赤阳草,幸亏瓦汀就有着几座死火山,赤阳草不算稀罕之物,且酒庄内有仆人从山里的猎户那儿收购了一批用来做火酒。


特里搅动了一下药杵,就盖上了盖子,看着坩埚下攒动的火苗,思绪仿佛回到了曾经自己还是学徒的那个时候,回忆起在学炼金这门手艺时种种不堪过往。


当时的他刚刚从蔷薇战争的泥潭里挣脱而出,摆脱了新兵蛋子的桎梏(当了逃兵),跑到隔壁诗亚歌,立志再也不要成为战场填线的炮灰,开始彻底转向生活技艺,结果不到半年就被可恶善妒的行会老登扣了个违抗租赁条例的帽子,入会考试都没让去直接被逼着卷铺盖走人,也没有其他去处,只好身无分文地在罗亚城里游荡,一边和『城管』斗智斗勇一边偷偷摸摸接点零散的裁缝单子勉强讨生活。某天照常倒霉催蹲地牢时,遇到了那个披着死狸披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兜帽狱友,他理所当然地问了那个男人的脸,当见到后者从披风下掏出那瓶粉麝药水时自己的炼金术师生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不是在艳遇的女巫小屋里,也不是在法协高耸的诺撒琉璃塔上,更不是在炼金术士公会的翠玉录石板前,而是在一个走私犯拿出那瓶催情药水的地牢那儿。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卖春药这么赚钱,比当裁缝赚钱的多,纯纯百倍的暴利,比奢侈品还奢侈品,但这样的暴利也是有着极大的风险,毕竟像天仙子,曼德拉草,乌头,金莲花草,马钱子,尸体骨髓等材料作为媚药配方的同时只要稍稍改变下比重就能用作毒药而这些就是和上层阶级相绑定的东西。


实际上媚药也算,大部分都是源于某个贵夫人想要重获自己丈夫或者情人的爱情,少部分被用来解决情感纠纷,所以还算得上安稳的生意,甚至不用特意掩名埋姓,但后者就是宫廷权力游戏里的必需品了。


前世虽然他运气虽然差,但胜在脑子还算得上灵光再加上会那么点审时度势,没有见了金子就丢了魂,在这条路上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就立刻抹干净屁股,转回裁缝的老路子去了(然后就被行者骗光了),但带自己入伙的前辈嘛,显然他并不满足地牢这一归宿,火刑架也中规中矩,死在亲手调配的毒药上应该算得上美好圆满的结局。


也是多亏那段经历,让他了解了这个世界大部分能够致超凡者死亡的毒药:波吉亚家族绝密的『坎特雷拉『,混入酒精会让酒越喝越甜美,让人在醉意袭来时步向死亡;梅迪琪家族凯瑟琳毒杀亲子的海兔之泪,手套指尖的一抹和胸针的针尖就能致人于死地;阿基亚大公那被谋杀的御用巫医死前所制的托法娜仙液,如山泉般透明,而且无臭无味,没有人会对它起疑就连其创造者也一样,它造成的死亡往往会被验尸的医生当作是肺炎致死……


只有以上的这些毒药,特里不敢保证在人死前制出解药,但露珠之吻作为慢性毒药也只能算中等稍稍偏上的那类,毕竟它的主要用途并不是下毒。


想到这儿,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有绝对的必要调查这个的来源,蛤蟆帮?看样子自己疏漏了一些东西,他们跟那个德拉茨有着什么关系……


「咕噜。」


坩埚发出的声响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在看到那抹熟悉的金红色时他从火炉上取下坩埚,在等待冷却的期间少年取出油膏和纱布,对着油膏轻念了几句晨星月愈的咒语,然后将坩埚冷却后里面的结块物取出拿研杵磨成粉撒在纱布上。


熄灭炉火,处理完材料,特里取下掩面的围巾,看着银托盘内准备完全的解毒剂,短暂思考了下待会儿该说的话后便拿起桌子上的银铃,摇响了它。


·

还是在那张有着遮罩的四柱床上,和塔楼一样灰石制的阳台,外面却不再是月亮的银光而是晨曦的光辉,整个房间也不再像昨晚那样空荡,身着各式华服的人群围住那张羽毛床,但仍然空出了一个地方,那里站着的是身着灰袍的普林斯学士,相较于伯爵府邸的艾维斯他更习惯用从东陵那儿传来名为诊脉的方式来判断病情。


而现在也比昨晚还要安静,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学士发话。


「夫人,男爵大人的瞳孔,呼吸恢复正常,体温和心率也重新升高,而伤口,噢,已经愈合,诸神啊,真是奇迹。」


普林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有些惊奇地说道。


「有效,夫人,特里大人的解毒偏方有效。」


这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被侍女搀扶的黎凡特夫人更是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母亲,我就跟你说了特里大人一定能拯救父亲大人的。」


紧接着喜悦的情绪随着玛丽小姐的脱口而出的感激彻底爆发在整个房间内,所有人都赞许感激地看向站在人群末尾那位伯爵大人的次子,早在之前就提前在同样中毒的仆人上试药后特里就确定解毒剂效果没错,所以一直静静地站在后面观察人群,通过衣着和神态判断他们的身份和是否与男爵一同参加讨伐蛤蟆帮的战斗。


有两位出自黎凡特旁系的骑士,记得一个叫拉萨特,四十几岁左右,应该是有封号的家族武官,还有一个叫庞撒,二十多岁,很年轻,亲自参与战斗应该是刚刚还捏紧拳头最后放松的拉萨特,后者能确定是在暗恋自己堂妹(玛丽·琼·黎凡特)。


「特里大人,我在此代表男爵大人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黎凡特夫人挺直腰背走上前,那庄重而又充满着感激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将金发少年拉了回来。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夫人。」


特里一手抚胸回应道,玛格丽特夫人见了曾经的小伙如此谦虚的模样,此时鼻子更是有些酸了,她再次正色道。


「善良智慧的孩子,我们黎凡特家族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夫人,是你如此劳神心疲,不辞辛劳足以感动上帝的照顾才是男爵大人得救的主因,但恕我直言,夫人您现在也和男爵大人一样更需要休息,关于我的事情可以稍稍延后。」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自家主人的封主子嗣连带着整个巴伦家族都有了极其深刻的正面印象,而玛丽小姐此时那呼之欲出的迷离更是赤裸裸地打在抚胸低头的特里身上。


当然某个充满嫉妒的眼神对于少年来说更加刺眼。


我不会跟你抢的,大哥,别这么看我,我现在只是想把整件事搞明白然后把礼服交付后就会拍屁股走人。


特里瞥了一眼总管克莫西,后者当即反应过来。


「夫人,确实如此,莫里森学士说男爵大人醒来还需要些时辰,不妨让我们来……」


「克莫西你这是什么意思?!特里大人还没说话呢,莫里森他……我们现在得先听特里大人……」


玛格丽特夫人转瞬就变回了曾经那个严厉的女主人,当即就训斥起自己的管家。


「夫人,男爵大人现在确实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


听见少年的声音,黎凡特夫人当即哑了火。


「但我还是不放心,孩子,我作为妻子有义务待在这儿亲自照顾他。」


看着玛格丽特夫人那深深的黑眼圈,少年咂巴了下嘴,只好不情愿地把眼神传给玛丽小姐,后者当即俏脸一红,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用自己好看的绿眼睛晃了两下才明白。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就交给我照顾吧,请您先去休息吧,父亲大人一醒我就立马派女仆通知您。」


这下所有人赞许的目光都放在了小玛丽身上听见自家女儿的发话,夫人终于有所动摇。


「说的是,夫人,您该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仆人就够了。」


「对呀,特里大人说了会指导我们的。」


在一众人的好说歹说下,黎凡特夫人终于被劝动了,选择放下自己肩上的担子,最后以女主人的仪态发号施令一番后便回去自己的卧室休息去了。


「克莫西先生。」


特里来到庄园总管身旁,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我想知道整个战斗的经过,最好是当事人的亲自说明,还有策划战术的武官,还有现在能解除封锁或者至少应该能让我的亲卫向我父亲传递男爵无碍的消息了吧。」


少年还特地用眼神暗示了那位正打算离开卧室名叫拉萨特的武官。


「我会满足您的所有要求,特里大人。」


克莫西总管恭敬地低头应道,特里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打算就此离去为仆人腾出空间……


「特里大人~」


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特里顿感不妙,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玛丽·琼·黎凡特直接伸出纤细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着点点不安,还有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但更多的是……


他最不想见到的麻烦之意。


「你还得教我怎么照顾父亲呢。」


本应正常的话语在此时的少女樱唇里说得却像是在调情,愣了半晌,特里还没想出拒绝的法子……


「吱呀。」


而银桦做的灰白门扉却早已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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