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去烤烤火吧,先生。」


特里掏出一枚金光的纽居,大拇指稍稍用力就将其弹了过去。


「辛苦了。」


「这是我应做的,大人。」


士兵接住了金币,看着手里的金币,脸上有些疑惑。


「我什么都没听见,您不必如此。」


「这是给地牢那位的,照顾好她,男爵希望她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法庭上,他要以正派人的方式进行审判,而不是像她那样未开化的野蛮人,对了,如果维斯托爵士来这儿了的话......」


少年停了一下,接着淡淡道。


「稍稍留意一下。」


「我明白了,大人。」


小兵点头应诺,特里随后走出了地牢。


接下来的几天,男爵恢复神速,在醒来一天后就能正常活动,但玛格丽特夫人仍然心存忧虑,而男爵也是个不省心的主,第二天就想重新带队剿匪,这又是几番折腾,而后在韦斯特学士和特里联名的再三确认下,夫人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庄园秩序除了增添了巡逻队和搜查队其余秩序基本恢复正常。


但对少年而言则愈加悲催,原本三天的交货行程安排被硬生生拉到了十天之久,在男爵苏醒得知是自家封主的次子救了自己一命,当即就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宣扬来表达感激,但特里最终以外患(蛤蟆帮残党)仍存且有将士阵亡为由拒绝了此事,随后男爵就提议要用自己的家传秘银宝剑' 寒光'要与少年立下传统的北境血契外加赠送一片土地,这可把后者和大部分官员吓了个哆嗦,特里好说歹说加上夫人的旁敲侧击才最终使男爵把话收了回去。


最终特里只是以家族的名义要了两桶新圣历423年夏天产的白葡萄酒'白鹭',随后男爵在庄园前厅召集了封臣仆人为特里与手下的骑士侍从和举行了隆重的赠送仪式也算是彻底补偿了特里进入庄园遭到的'轻视',在男爵充满感情的发言下也算是弥补了之前巴伦和黎凡特产生(本不存在)的裂痕。


但也只耗费了五天时间,癞蛤蟆女士求生欲望强烈也不算愚蠢,她的手下也确实有那么些本事,特里只是提供了郡府的密道路线图(情报来源于夜鸦堡)和一些自制的辅助小道具,蛤蟆们完美完成了任务,将一封大致描述国王派来的令人敬爱的北桑郡守在呼啸湾整个地下走私中捞取油水的账单(威胁信)放在了郡守的床头,并成功带来了他们曾经的上司, 陆泽旺斯的柴郡治安官。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特里用预先调制好(以为男爵配置恢复药水的名义)的变形药水和变声药水让这位前治安官完全变个样子并顺带拷问一番,令其丧失心智,并使其嘴里不断念叨着其走狗维斯托干的好事。 随后少年便设了个局让维斯陀爵士和假癞蛤蟆见了面,前者不出所料直接在地牢杀死了他, 有意思的是之前灭癞蛤蟆口的命令也正是后者所下。


这时再迟钝的人也会生起疑惑,男爵如是,而特里的最后一步则是派马丁爵士将那位治安官给维斯托爵士传令灭口的信以'偶然'的形式交到自己救下的罗西小姐手中,他的布局也就此完成,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就自会有人替他浇水。


这套手段玩下去,癞蛤蟆女士彻底傻了眼,少年也终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再玩弄手段,直接叫她带着自己的人回呼啸湾去找香油码头的灰林鸮报备等待发配任务,蛤蟆党的定位注定只是干脏活的消耗品和黑手套,特里无意与他们产生多余的联系,死了就死了,不听话惹事就砍头,基本生活会保证,干脏活得的赃款可以分,但落到别人手里的时候绝不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所以他只对癞蛤蟆一人做了强制契约,蛤蟆党的成员他只暗里见过一面,在契约里他只下了一条死命不准她透露一丝一毫关于自己的情报,连她手底下的人也不行,能给他们的只有简单的任务而已,听起来也许有些残酷,但他们之前被全王国通缉,而在郡府干下这种事情后地下世界也不再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这就是特里想达到的效果,他们只能听令于自己,要么就去死, 因为这就是她为了活命该付出的代价,但他也会如契约所写照顾好她的妹妹,给小丽莎找一户好人家并不让她牵扯进这些事情。


至于用十一个人的命换一个人的幸福这笔生意值不值的问题,这是留给癞蛤蟆女士思考的问题,而有一天会被这个问题带走的也会是她,特里无意关心。


当然他也被某些问题所困扰,而那个问题的始作俑者便是黎凡特男爵的爱女玛丽·琼·黎凡特,在此期间特里一直想找机会向夫人交付礼服然后跑路,可玛格丽特夫人此时却因为前面的操劳突然一下子放松竟直接昏厥过去,可怜的男爵千金还未从父亲的危机中缓解过来再加上此时庄园的警戒和母亲的晕倒,原本在母亲严厉管教下没多少自由的玛丽小姐此刻更是憋得慌。


没了和母亲的陪伴,那当然谦虚贴心,' 温文尔雅'又幽默风趣的某人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在此期间的唯一慰藉,而后在得到男爵默认的情况下玛丽小姐更是放开了手脚,之前与爱菲尔交流所得的信息在此刻全部化为每天下午几乎无尽的茶会与读书会里有用的谈资,到了后面甚至把少年前世的钢琴技法都给逼了出来,幸好玛丽小姐始终保持着那份矜持,没有到在晚上搞事情的程度,只不过在看见少女看向自己眼里一天天变多的星星和一旁庞撒骑士逐渐实体化的嫉妒之意,少年愈发地心神不安。


而终于就在此时心力俱疲的特里终于得知夫人彻底恢复的消息。


「孩子,你的恩情我们黎凡特家族绝不遗忘。」


当带着轻羽箱的特里走进熟悉的用丝绸雕花墙壁的贵妇起居室时,黎凡特夫人正庄重地站着迎接他的到来,并无比正色地重复前些天的话。


「还是那句话,夫人,这是我应做的。」


特里也是再次以手抚胸道。


「我从伊丽莎白那儿听说你打算明年前往蔷薇庭按立神职,是吗?」


金发少年眉头扬了扬。


「确实如此,夫人,实际上不光只有我还有我的一位亲戚。」


「噢,不好意思,我怎么还忘了这事,我想想,那位是伊洁儿小姐对吧?」


「没错,夫人。」


「那真是太好了,孩子,我一直都希望如果所有的圣职者都是你这样年轻虔诚兼具智慧和仁慈的孩子,这个世界该会有多好,我相信那位伊洁儿小姐也是如此。」


黎凡特夫人转过头走向背后的梳妆台,特里此时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封金色火漆封好的紫信,上面的纹章为玫瑰十字和凯尔特结的重叠符号。


圣三一,少年一时间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赶紧恭敬回复道。


「夫人你这话对我来说过誉了,但对那位小姐而言确实如此。」


夫人从梳妆台的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她微微笑着将其递给少年。


「这是给伊洁儿小姐的韦塞修道院的推荐信,我从公学毕业后就曾在那里灵修过一段时间,那儿本来是蔷薇庭内除了圣石大教堂外名望最高的修道院,但不知为何这些年消息少了许多,听说是发生了些许变故。」


夫人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但那里的院长依旧是彼得神父,而他是我所见过最为虔诚刻苦的圣职者,我相信伊洁儿小姐一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很多东西。」


「我替伊洁儿小姐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夫人。」


黎凡特夫人微笑着,算是接受了这个感谢,接着又拿起桌子上的金漆的紫信双手递给了少年,后者也同样郑重地双手接过。


「这是......」


「这是我给蔷薇庭圣石大教堂的大主教托马斯写的亲笔推荐信,他曾是我父亲的养子,也是我在公学的同窗,我们儿时形影不离,如今的关系也相当不错。」


「此信由你亲自交给他比较合适。」。


「万分感谢,夫人,您的垂青让我受宠若惊。」


特里虽说早就得知此事,但能在此时拿到手,内心还是颇有一番欣悦,这几日的郁闷几乎是一扫而空。


「不必道谢,特里大人,这是你应得的,在你上次来到我这儿,展现出牧养的属灵恩赐时,我就已经打算要将你推荐给托马斯了,这些日子你的相助更让我彻底坚定了这个想法,而且应该是我感激不尽才对。」


「孩子,请记住,黎凡特家族永远是你的朋友,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夫人,我会记住的,就如早在之前我向您承诺的那件事一样。」


特里再次抚胸以示感激的同时还朝着黎凡特夫人露出神秘的微笑,后者有些愣了愣。


「金无赤足,夫人,但我想这次也许是例外。」


少年在此时拉起手里的轻羽箱,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向着她眨了眨眼睛。


「你的意思是......」


贵妇的眼光在此时亮了亮,特里此时才发现玛丽小姐的星星眼好像师承其母。


「幸不辱命。」


黎凡特夫人眼中本能摄出狂喜之色,但又想起少年之前在这儿受的伤,今日又不留余力的付出再加上自己那时的失态,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去要这件原本惦记很久的礼服。


但好在少年还是善解人意,径直蹲下身,解开自己带来的轻羽箱。


「夫人请看,这就是我为您准备的礼服。」


正当贵妇还在思索怎么婉拒这件事,并表示对之前少年受伤晕厥的关心还有自己家族失职的自责时,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袭深蓝色的波浪型礼服。


她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了。


当黎凡特夫人看清楚这件礼服的那一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眼前的礼服,世间所有的形容词在它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前卫时尚? 端庄典雅? 绚丽非凡? 雍容华贵?


似乎是,也似乎都不是,唯有一点她是确认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


玛格丽特夫人好似回到曾经童年时在老织厂里见到的第一匹光明绒的那一瞬,语气无比坚定,把刚才所有的推脱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它是我的!」


特里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夫人又要晕过去了,他低下头,以手抚胸道。


「它就是为您而生的,夫人。」


眼前的礼服称不上多么华丽,其装饰方面甚至略显朴素,因为特里将制作这件礼服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一个目的。


协调。


没错,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协调感在瞬间就抓住了贵妇的心弦,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件礼服就是为她所生的。


那波浪起伏的褶皱使得这件礼服充满节奏和韵律,针织内衬网纱的设计则保留了黎凡特夫人本人所追求的保守和神秘感,光明绒那远超同类的硬挺性与刚性完美撑起这件礼服结构的同时,又恰到好处地完成了光影的修正与衬托,日光下,沿礼服轨迹染起一层薄薄的淡蓝色氤氲,月光下,裙裾则轻泛涟漪明净清澈一如无边浅海。


礼服上的光明绒每一次扭曲,提花丝的每一次缠绕都经过特里的细细琢磨乃至计算。 在吸取样衣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他才开始一系列的挤压,轧制,起皱。 三维折叠后的最终成品立体感十足,解构主义的审美在这件礼服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某种意义上它在视觉上的冲击力已经超过传统审美的范畴,而更让人能一眼看出的则是它独一无二的匠心。


没错,还有匠心,老实说在政治上的蝇营狗苟和情感上的你拉我扯,少年本能是相当厌烦的,加上最近倒够了霉运,特里为了散心修身,就在这件礼服上的投入上注足了相当心血,为此不少原本规划提升实力的项目都暂时停了手,单纯的艺术创作还是使他躁动不安身心平稳下来的唯一方式。


不过他也是真心想对得起自家姐姐的期望还有回报玛格丽特夫人对他的帮助罢了


看着此时玛格丽特夫人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件光明绒礼服,动作之轻柔如同摩挲初生婴儿嫩肤的模样,少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是终于落了地。


那碧绿的眼眸也终于能褪去鹰的锐利换上也许只有一刻钟的单纯欣悦。


但这对少年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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