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 Chpt.4 初见端倪

Vol.3 Chpt.4 初见端倪


 阿纳丝塔夏把自己泡在浴盆里,凝望着升起的水汽,发着呆。一位年轻的女佣火急火燎地闯进了浴室,没有敲门,这把阿纳丝塔夏吓了一跳,她连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并紧双腿,伸手去拿浴巾。


 「洛德维茨小姐,二小姐回来了。她说要找你。」


 「啊,可是...」


 「您就这样去吧,她说她不想等太久。」


 于是,盘着头发,套着睡裙,光着脚,阿纳丝塔夏有些忐忑地来到了维罗妮卡的房间。她正在换衣服,手套和制服都被随意地丢到了地上,还穿在身上的黑色裤袜上有好几道口子。


 「维罗妮卡,你...嘶——你还好吗?


 「一点儿也不好!」


 走到跟前,阿纳丝塔夏才发现少女白皙的背上、手臂上都有好几处淤青,当她把裤袜也一并脱下,双腿上的瘀痕也一并显出。


 「天呐,你受伤了...」阿纳丝塔夏惊讶地张着嘴,走上前去。她从没见过这位高傲的小姐伤成这样。


 「明摆着呢嘛!」维罗妮卡没好气地说道。


 阿纳丝塔夏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也许是碰到了薄弱的皮肤上的淤伤的位置,少女的身体颤抖了下,可还是温顺地转过了身来。


 「嘶,怎么脸上也有...」阿纳丝塔夏皱起了眉头,维罗妮卡俊俏的脸蛋上有着一大片瘀青,另一边的眼睛则被纱布蒙着。


 「你再大惊小怪,我就让你明天没有早餐吃!」


 维罗妮卡一副又生气、又沮丧的表情,脸上的肌肉不知是因其情绪还是因为疼痛,不自觉地颤抖着,看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使得她那句本就听起来很可笑的威胁显得更柔软了些。


 「只是早餐的话...算了,没什么...」


 阿纳丝塔夏强忍住笑意,她大概已经懂得了维罗妮卡叫自己来的原因,于是她取了纱布和药油,在维罗妮卡的床上铺了一条毛巾。


 「要先涂哪一面呢?」阿纳丝塔夏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我又不是三文鱼,你拿的也不是橄榄油...」


 维罗妮卡嘟囔着,一边磨磨蹭蹭地解下内衣,用一条手臂紧紧地遮着胸口,缓慢地趴到阿纳丝塔夏铺好的毛巾上,把没有受伤的那侧脸埋进了柔软的鹅绒枕头里。


 「你轻一点。」维罗妮卡命令道。


 「噢...我的手冷吗?」


 阿纳丝塔夏把手轻轻放在维罗妮卡隆起的肩胛上,她摇了摇头。


 「很暖和...」


 「那这样,会疼吗?」她又摁了摁维罗妮卡肩胛上的一道淤青。


 「有点儿,但我能忍...该死,打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维罗妮卡嘟囔着。


 阿纳丝塔夏把溶有草药的脂状药膏用药匙舀出,一点点地放在维罗妮卡能看见淤青的肌肤上,随后用手帮她抹匀。光是用手接触,阿纳丝塔夏就感到双手传来灼烧般的痛觉,手指也很快发红了起来。


「没关系的,安娜...这是某种魔物的油脂,不会伤害皮肤...只是会...算了,我不想说话...」


 维罗妮卡的声音颤抖着,双手紧抓着枕头,脸上渗出的汗水和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沾湿了丝质的枕套。


「我不要紧,倒是你...」


 少女白净的后背的点点红斑很快连成了片,那底下的淤青好像在蠕动着,她只能咬着牙强忍着。


 「就这样,等一会儿...用水擦掉就好了...呃呜...好痛...」


 「你这样子,应该先去嬷嬷那里...」阿纳丝塔夏用纱布擦干净双手,抚摸着维罗妮卡的后脑,希望这样能帮她缓解一些。


 「我已经去过了...那时候身上还有好多口子...治疗魔法,短时间不能用太多...不会留疤的地方,只好先这样...」


 一边忍受着皮肤的灼痛,一边像是血块在钻进肉里、挤压着骨头,维罗妮卡已经很虚弱了,她本就一副疲惫的样子,像是用了很多法术,被耗干了魔力。


 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阿纳丝塔夏对这位见习骑士颇有埋怨,但她仍然记得自己是被她从雪原里挽救回来的,加上她本就是比自己年幼的小姑娘,看到她饱受折磨的虚弱模样,自己难以不去怜悯。


 「疼的话,叫出来会好一点...」


 柔软的波浪形金色发丛在她的指尖晃动,她便长叹了口气,继续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同时轻哼起令人平静的曲调。


 阿纳丝塔夏的音感并不好,因而总是跑调,但她温柔的声音还是使维罗妮卡平静了下来,直到她背后的淤血不再扩散,白皙的后背变成了一片片从向四周扩散的淡紫色,从发红的皮肤下透出。


 阿纳丝塔夏用水沾湿纱布,替维罗妮卡把背上的药油擦拭干净,那片红色很快散去,维罗妮卡紧抓着枕头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谢谢,但是你哼的曲子真的很难听...」她把头扭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是我妈妈以前会给我唱的曲子,我可能有些...五音不全?」


 维罗妮卡点了点头,阿纳丝塔夏只得赔以苦笑。


 「亚兰佐老师可是位音乐家...」维罗妮卡小声嘀咕着。


 「是呐,他也经常抱怨我哼曲子走调...」阿纳丝塔夏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明明没有任何一方对彼此提过分手吧?」维罗妮卡借机挖苦道。


 「可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阿纳丝塔夏哽咽了起来,维罗妮卡便觉得自己说得过火了,可又对她有些埋怨,毕竟这其中有很大部分是阿纳丝塔夏自己的过错,她所倾向的老师也只是受害者,虽然她和姐姐也算是加害人。


 「老师他没事,我想等他把伤养好,他会来探望你的。我家里这么多空房间...」


 「维罗妮卡,我到底...是怎么样?这么久了,我都...没办法怀上孩子,也不会来月经,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是我从塔克·兹姆诺被掳走之后才...」


 「别想太多,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这些事情姐姐会料理好的,你只要配合她,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就好了。至少——做爱的时候做好保护措施,你也不会这么快就...」


 阿纳丝塔夏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她转过了身去,重新拿起药油和纱布。


 「你的腿上,我也帮你涂一涂...」


 「摸得到的地方我自己来就好了。」维罗妮卡捂着胸口,转过了身来,背靠着床头坐起。


 「让我来吧,你不像是能自己解决的样子。」


 阿纳丝塔夏略微摆出了些长辈的严肃。维罗妮卡还想反驳她,可她已经把药油抹在了自己大腿上的淤青处。


 「唔...膝盖上,好痛!」


 「这里紧挨着骨头呢。」


 只有大腿和膝盖上有受伤的痕迹,小腿和双脚似乎被甲胄保护得很好。阿纳丝塔夏瞄了一眼少女捂着胸口的小臂,那里果然也还是白白净净的。


 「痛...嘶...哎哟...」


 「忍着点...」


 因为疼痛而不自觉收紧肌肉,维罗妮卡的左腿抽了筋,阿纳丝塔夏便掰着她的脚掌,略微抬起她的腿,同时用手在她抽筋的肌肉上反复搓揉。


 「咕,好多了...谢谢...哈,我得缓一缓...」


 「维罗妮卡,你大腿上的肌肉很漂亮呢。」


 松了口气,阿纳丝塔夏用浸水的纱布抚慰着自己被药油灼痛的双手,一边忍不住称赞着维罗妮卡。


 「是么?我没有刻意练过...」维罗妮卡把头扭向了一边,因为疼痛,她金色的睫毛上沾了好些泪珠,蓝色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可她没有力气去管。


 「是的,你有一双很健美的腿。」阿纳丝塔夏诚恳地说道。


 「比不上你的就是了...」维罗妮卡的嘴角抽动了下。


 阿纳丝塔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有些搞不懂该如何跟这个年纪的女孩沟通。纵使出身高贵,也总是体现出强大,维罗妮卡也仍旧只是个小姑娘,正在她最爱美的年纪,心思也最敏感,阿纳丝塔夏担心自己再多的夸奖会被曲解为恭维,使得她更不自在。


 「啧,怎么会伤成这样?」哪怕知道这个要强的少女不喜欢唠叨,阿纳丝塔夏还是忍不住小声惊叹。维罗妮卡右腿的内侧有一道骇人的伤痕,从青色变为褐色,再到中间紫色与瘀黑的斑驳,最宽处比两指要宽,用手触摸能明显感觉到肿胀。


 「那里本来是破了的,差点割到动脉...你帮我把药涂上就好,里面已经长好了,不用担心的。」


 维罗妮卡本试着在手中凝聚冰冻法术,来敷眼睛上的伤,但她已经耗干了魔力,因此试了几次冰雾都在她的手中消散,气得她用手捶打身下的床。


 「教会的治疗法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阿纳丝塔夏不禁感叹。她忍耐着双手的灼痛,把魔物油脂制成的药油在手中搓匀,然后把双手紧贴在维罗妮卡大腿上的那道伤痕上。


 「放松,绷得太紧了...」阿纳丝塔夏看着难以散去的淤血,皱起了眉。


 「光是被你摁着,就会很疼...」维罗妮卡咬紧牙,额头上渗出的汗沾湿了她浓密的前发。


 「不要忍着,就像平时处理抽筋的时候,把脚勾起来,吸气——呜哈!」


 「扑哧——我才不要。」滑稽的吐气声逗笑了维罗妮卡,但她还是配合地做起了深呼吸,有节奏地松紧着肌肉。


 见到淤血随着肌肉的舒张向四处散去,那里的伤势变得缓和,阿纳丝塔夏便松开了手,她知道渗入皮下的药油还要过几天才能完全把这片污血排除。


 「然后是肚子,还有...你在害羞么?把手放下来吧?」


 「不要,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干嘛要遮着自己呢?我也是个姑娘呐?」


 「我喜欢姑娘,你难道不知道么?」


 维罗妮卡用仅能睁开的一只眼睛发出反抗般的凝视,阿纳丝塔夏立刻羞红了脸,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穿得太少了。


 「啊,那我,去把衣服穿上...」


 「那你又害羞什么!」


 维罗妮卡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放下了遮着身体的手,露出她同样带着伤痕的胸脯。看着少女躯体上的伤痕,阿纳丝塔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强忍着嘴角的抽动,把药膏涂抹在维罗尼卡的腹部。


 「维罗妮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心疼你...」


 「你等会儿再问吧,疼,不想说话...」


 越是靠近骨头的位置,被活化的瘀伤就越激起疼痛,当阿纳丝塔夏把药油涂抹在维罗妮卡的肋间,她只能咬紧了牙,一手紧抓着阿纳丝塔夏的裙摆,几乎要把那条宽松的睡裙从她肩膀上扯下来。


    看到少女乳房上的伤痕,阿纳丝塔夏皱紧了眉头,她的手因为魔物油脂的刺痛而颤抖着,把药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这片柔软的地方。


 「疼的话,告诉我...」她声音小得更像是在对自己呢喃。


 「不会,比肋骨那里好多了,这里只有肉...呜,也没有多少肉就是了...」


 敏感的部位被触碰,维罗妮卡的脸上泛起了除了忍耐之外的红,好在这一部分没有持续很久,而阿纳丝塔夏暖和的双手也足够温柔,温柔得像是爱抚...


 「好了,还有你的眼睛...」


 阿纳丝塔夏坐到了床边,拍了拍自己的腿,维罗妮卡迟疑地从床上爬起,躺到了她的腿上。


 用一只眼睛仰视着阿纳丝塔夏俊俏的脸,少女感到有些尴尬,可对方只是认真地盯着自己那只受伤的眼睛,门牙轻咬着嘴唇,眉间颦蹙,似乎在强忍着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别过头去,用由药剂浸泡过的鹅毛蘸上药油,用像是化妆一样的手法轻扫着少女受伤的眼眶周围。


 「和人打架了。」维罗妮卡嘟囔着说道。


 「那也不至于...你可是连我叔叔都...那天你出现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受伤?」


 维罗妮卡仍然是蓝色的那只眼睛望向了别处,随后又回到了阿纳丝塔夏的脸上。


 「不一样的,那次是拼命,而且那次薇雅在我身边,其实是她做掉了瓦尔戈涅。而且他,可能是在王都待久了,也可能本来应对的敌人就不是人类,总之他,很大意?不过他确实很强...」


 「唔,他确实是那样一副颓废的样子...但你真是太鲁莽了,维罗妮卡。」


 阿纳丝塔夏小声地责怪着,她用手轻轻拉开维罗妮卡闭气的眼皮,用羽毛把药油轻刷在那只红肿的眼睛上。


 「可是,你不知道,他那天带着四个人,全副武装地要去报复你。而且他们清算过的雪族人可不在少数,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落到他们手里,我也是女人,我可不敢想象...」


 「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去——」


 「反正他已经死了!」维罗妮卡不耐烦地打断了阿纳丝塔夏的絮叨。


 「真是的,你怎么跟我姐姐一个样子,我才没有那么脆弱!」


 「啊....」


 维罗妮卡突然间的愤怒,让阿纳丝塔夏有些不知所措,她停顿了捻着鹅毛的手,看向自己发红灼痛的双手,她感到恼火,但很快又退缩为委屈。


 「抱歉,我确实没有可怜你的立场...怪我自作多情吧。」


 「哈,你倒是知道呀?你只是个女仆,闭上嘴乖乖照我说的去做就好。真是的,让你来就是不想听人唠叨,尤其不想那群多嘴的女人告诉姐姐...」


 维罗妮卡发现阿纳丝塔夏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睛也有些发红,便赶忙捉住她持着鹅毛的手。她受伤的眼睛已经渗出了泪水,终于能看到东西,那只眼睛模糊的视线和另一侧清晰的视线合并成了一个又愤怒又委屈的女孩。


 「我...开玩笑的...」她只好尴尬地把视线撇向一边。


 「一点也不好笑。」阿纳丝塔夏严肃地说道。


 「我才不打算跟你道歉。」维罗妮卡小声嘟囔着。


 「我有什么资格让您道歉呢,小姐?」阿纳丝塔夏故意上扬了最后一个单词的语调。


 维罗妮卡长叹了口气,她轻轻推开阿纳丝塔夏的手,把脸转向她的身体所在的那一侧。她毫不理会阿纳丝塔夏的抗拒,搂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腹部。


 「痛死了...哪里都痛...」


 阿纳丝塔夏长出了口气,对一个受了伤的撒娇的小姑娘动怒实在是有些幼稚,她便把那股怒火和委屈从喉中咽下,抚摸起少女带着卷曲的秀发。如果只是区区一介女仆,对方必不可能允许自己做这样冒犯的事。


 「还只是个孩子嘛。」她轻呢道。


 「你才大我六岁。」腹部传来轻弱的震颤。


 「七岁哦。」阿纳丝塔夏的嘴角有些得意地勾了起来。


 维罗妮卡从阿纳丝塔夏的身上爬起,走到衣橱处取出了一条睡裙,穿好衣服后又把披散的头发束起,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受伤的脸。


 「其实,安娜你可以算作是我的朋友的,毕竟你说不想做我的姐姐...」最后一句话她仅仅是在嘴里吹气。


 「是吗?我现在的身份,恐怕没办法以朋友和您相称...」


 听到「朋友」一词,阿纳丝塔夏有些惊讶,她的话语变得支吾了些,心里也陷入了犹豫。作为独女,朋友对她而言是很难界定的关系,她或许能用一只手数出自己能称为朋友的人,但维罗妮卡恐怕在这只手以外的地方。


 「你做错的事情,只有忤逆了姐姐的意愿,还有伤害了亚兰佐老师。我保证姐姐没有生你气,现在把你关在我们家里也只是不想让元老会那群老头子来骚扰你,她好尽快找到应对你身上的魔咒的方法。」


 「嗯...」


 「至于亚兰佐老师,你得出去之后自己去找他寻求原谅,但现在这和我没关系,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朋友,而且我救过你两次了。」


 「我还能见到他吗?」阿纳丝塔夏垂下了眼睑。


 「如果你还爱他,你最好在心里盼着。你不可能只是一直利用他,而不对他有一点感情吧?」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维罗妮卡便转向她,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父亲和对你母亲立过誓言,奥塔维拉家族会庇护效忠于贝尔蒂的你。其实父亲和哥哥,也包括姐姐,他们都认为让你和施洛戴克家族联姻是对洛德维茨,还有对整个南方的四片领土都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最让她头疼的政治,维罗妮卡感觉被打伤的那只眼睛的眼底在发出阵痛,她只能揉一揉那一侧的太阳穴。


 「奈维卡那个鬼灵精都知道要找到你,只有你父亲并不希望把女儿和领土送给外人。」


 「施洛戴克家已经和洛德维茨家是姻亲了,如果我宣布放弃继承...」


 「那南方就彻底乱套咯!」


 阿纳丝塔夏张了张嘴,犹豫着该如何辩解,可维罗妮卡已经坐回了她的身边,自顾自地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说,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阿纳丝塔夏望着仰视着自己的少女发出疑惑。


 「就是问问。夸夸我吧,我讨厌的地方我自己很清楚哦~」少女调皮地抛了个媚眼,可露出的那只眼睛红肿得有些瘆人。


 「啊,是个很可靠的人吧?各种方面来说,我都很羡慕你...嗯...长相也很可爱,很漂亮...」阿纳丝塔夏认真地说道。


 「你夸我漂亮,我总感觉有些像是被怜悯了...」少女没有移开视线,脸却全红了。


 「不,维罗妮卡,你的头发,灿金色的,还有着漂亮的卷曲,蓝色的眼睛也很高贵,脸蛋和你姐姐一样都很漂亮...如果你不是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霸道...」


 维罗妮卡眯起了眼,阿纳丝塔夏便识相地停下了调侃的话语,用手替维罗妮卡捋顺她的头发。


 「是吧,你觉得我挺可爱的吧?」


 「嗯,我想有个像你一样的妹妹。」


 「那你可爱的维罗妮卡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这事和你可脱不开干系哦?虽然和薇雅的关系要大些...」


 阿纳丝塔夏陷入了沉默,嘴唇紧闭着。维罗妮卡自然有察觉,来了自己家之后,她一直很消沉,脸上的皮肤总是紧绷着,连用来示人的笑容都无精打采的。一贯我行我素的维罗妮卡难以去体会她此时的感受,愧疚、还是懊悔?或者是——放弃了?


 「安娜?」她轻声呼唤着。


 「嗯?我在听着,为什么...和我有关系?」她的眼神躲闪着。


 「唔,嘶——算了,我说不清楚。噢,你见过让娜了吧,公主殿下身边的那个女孩,眼睛大大的那个。」


 维罗妮卡知道自己没办法以不让她继续愧疚的方法解释清楚,于是转移了话题。


 「啊...那个很漂亮的姑娘?和她说上了几句话,不过好像不怎么愉快...」阿纳丝塔夏支吾道。


 「你把她弄哭了,那天她从皇宫回来见到我就开始哭,还问了一大堆有的没得。」维罗妮卡直率地挖苦道。


 「对...」


 「那可是得恭喜你呢,她可是无论怎么捉弄都不会哭的。哪怕在训练或者出任务的时候弄得浑身是伤,她也从没哭过。要让她哭除非有哪个蠢姑娘拿脸去接她的拳头,看到自己把别的姑娘打破相了她就会哇哇地一边哭一边道歉...」


 说着,维罗妮卡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翻了个白眼。明白过来的阿纳丝塔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可能不知道,她对亚兰佐老师有非常深的好感,也许能说得上是喜欢,但我不清楚。她是个很单纯很单纯的孩子,公主殿下把她保护得很好。总之,她很在意亚兰佐老师。」


 「啊,确实是很在意...也确实,单纯得很...」


 维罗妮卡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珠宝匣里挑选了一副颜色稍微深沉些的耳饰,递给阿纳丝塔夏。


 「喏,明天是周末,我帮你约了她,去禁区外的餐厅碰个面。她想...和你交个朋友?」


 阿纳丝塔夏倒是没有犹豫,伸手接过了那副耳饰,用手捻了捻自己耳垂上那难以察觉的针孔,然后又交还给维罗妮卡,侧过脸让她帮自己佩戴。


 「嘻嘻,我就觉得这副很适合你嘛。这一副是姐姐给我的,我不太喜欢这种风格,送给你啦?」


 「谢谢...」


 难得能够从这间宅邸里出去一趟,阿纳丝塔夏自然是没理由拒绝的。


 「放我出去,阿尔辛娜大人会同意吗?」


 「姐姐也是要休息的呀!而且我会跟着你,等你见到让娜,她会帮我看着你的。别想再逃跑了,她可比我厉害。好吧,早点休息,晚安!」


 维罗妮卡不由分说地抱了抱阿纳丝塔夏,当作是感谢。


 「晚安...」

 ————


 叩叩——


 我被惊醒了,却下意识地只把双眼打开一条缝隙。这几天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猛然睁眼,但即使躺着不动,也总感觉头晕目眩,要过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随后是腹部的绞痛与恶心。


 我已经好转了许多,好在是让待在书桌前的时间能比躺在床上的时间长了,估计出去走走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嘶,头疼...」


 「老弟,就你这身子,还敢加班?」卡勒曼的声音里满是鄙夷。


 「哈,毕竟是没怎么干过的活儿,还挺有意思的。」我一边支撑着从书桌上爬起来,一边把沉重的头挪到座椅靠枕上。


 事实上,不做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我一天到晚身上都不自在,五脏六腑似乎还在翻腾。


 「如果不是你刻苦修习法术,又没把兹兀家的本领遗忘,恐怕你已经吊着一口气,等着自己棺材做好了。」


 他拔出自己的配铳,一边抚摸着,一边挖苦着我。


 「嗯?这是新型号吗?」


 我慢慢支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支精巧的玩意儿。我惯用的那支老古董又粗又重,而这支则轻了不少,似乎用了导性更好的金属,木制手柄也做了镂空,但配重装得很趁手,似乎是块魔法水晶。


 「哟嗬,这结构可改进了不少,让生手也能更快熟练了。」


 「知道你在讽刺我,你再看看吧。」卡勒曼不屑又得意地说道。


 我按下卡榫,铳管「咔」的一声弯折,同时打开的还有附在铳膛一旁的一个管状结构,我将铳管缓慢地折起,却发现有些费力,那个短管中精巧的结构似乎将某样杠杆推入了铳膛。


 「我的那支老古董还只能从铳口填弹,现在连装弹器都有了么?」我对这支新奇的魔力铳爱不释手,卡勒曼伸手来取,我却把他拍开。


 「上手很快嘛,不过这玩意儿造价可不便宜。这批新造的短铳本来是打算装备给骑士团和公爵领的军官,但一些新的技术让他们放弃了采购,我们于是内部消化了。我去申请一下,很快能给你配一支。」


 「真话?」


 「顺带把你那支旧的修好。」


 这提起了我的兴趣,我于是把他的配铳还了回去,一屁股坐回到座椅上,可我还没得意多久,内脏又开始犯恶心。


 「你说的新技术,难道是发射药的技术?那种完全无需魔力介质就能产生激烈爆炸的东西?」


 「没错,」卡勒曼点了点头,「实际上东方王国在一百年前就摸透这种技术了,虽然最近十年才真正把可靠的武器列装到军队。」


 「可想而知,现在打仗会是由步兵方阵抬着长铳齐射的场面了吧?」


 「你以为草原佬是怎么给收拾掉的?可惜兹兀的残余都跑来贝尔蒂了,呵。」


 「跑不了也和咱们没关系,我们只有被自己人吊死的份。」


 我们两人热火朝天地聊着火药的技术和最近的历史,丝毫没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女性,她敲了敲门把我们打断。


 「老公,你得去开会了。」这名女性的音调平缓,声音柔和,听着让人很是愉悦。


 「噢,好的,菲兹兰娜,你跟堂弟聊吧。晚上就去港口那家餐厅吧,饿了的话不用等我。」


 「知道咯。」


 菲兹兰娜·兹兀,我的远房表姐。她只大我一岁,我们还是同一年入学的。这一辈的黑发姑娘中,她长得最漂亮,也很聪颖。当她面带微笑地坐到我身前,我便知道,不是要做的活儿多了,就是手头上的活儿没有交代好。


 「有事找我吗,表姐?」


 「是的,这个茶我可以喝吗?」


 茶壶里有已经凉掉的茶,我挥了挥手,示意她自便。用魔法热个茶这点小事,在兹兀家往往都会让小孩子来做。


 「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之前和卡尔去王都办公的时候也没能抽空去探望你,但那也是两年前了。」


 我们其实说不上熟悉,我这辈子迈出的最勇敢的一步,便是十二岁时走倒没怎么说过话的她跟前,红着脸问她想不想跟我一起到王都去,她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我支吾着想和她坦白,结果就是被卡勒曼揍了一拳,也没能说出口。


 到了王都公学,虽说没了家族的约束,我也不怎么自在,面对女孩时总是很胆怯,尤其没过多久卡勒曼和菲兹兰娜订婚的消息就由族人传递到了我这里,我含着泪把祝语写在信纸上,最后给他寄去了一撮灰。


 这些年我回家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但每次回来都恰好能与她和卡勒曼碰面,也因他们的关系没有和同辈们太过疏远。她确实出落成了一位美人,而且是这座岛上罕有的黑发美人。


 我揉着太阳穴,长叹了口气。


 「在公馆住得还习惯吗?我们家的佣人应该有照顾好你吧?」她吹了吹被魔法加热过的茶,优雅地呷饮着。


 「还凑合,在王都我可没被佣人照顾的待遇。」我自己挖苦自己道。


 「好嘛,不过你刚才叫我表姐么?以前你可不这么叫的?难道你忘了?」她故作惊讶地问道。


 「啧,那不是跟其他孩子一起么,咱们这辈都改了贝尔蒂的名字,你偏偏起了个拗口得要死的,大家都叫你『兰娜』。可现在,我应该尊称您一声『夫人』才对吧?」


 「哈哈,」她笑了笑,「你可不能对我这个已婚人士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我是想揍扁那个卡勒曼。」我把杯子里剩下的凉掉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发泄般把杯子倒扣在了茶盘里。


 「唉,那会儿咱们都还小,所以你能惦记着他打你那拳到现在...」


 「嗯,你还躲在后面偷笑。」


 想起这些往事,我气得直跺脚。


 「我想,你有多记恨,他就有多愧疚吧?所以他现在想方设法地要照顾你,让你做这些工作,也是希望你回来,在家族里谋个待遇更好的位子。」菲兹兰娜的语气宛如真的把我视作小辈,带着姐姐般的劝慰。


 「我在王都很好,在骑士学院教书,说出来不比家族里的差事掉价吧?」我反驳道。


 「但,这里是你家呀,万一哪天你想回来了呢,抱歉...」


 她突然脸色难看地放下了茶杯,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抚着胸口,转身走出门去,走廊深处传来隐约的呕吐声,然后她才返回我的身前。


 「有喜了?」我问道。


 「嗯,应该是刚怀上的。卡勒曼一直忙着工作,家里也是催了好久。」


 菲兹兰娜露出了笑容,脸上满是幸福。


 「名字想好了吗?」


 「出生的时候,还得看看生辰吧,还是取回族名比较好,先说正事吧,回头再聊这个。」


 我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伸手指了指码在身旁的推车上的卷宗。


 「手续和单据相关的杂项倒是都做完了,一些雇主要的文献和魔法学相关的,并不简单。我尝试把描述性的文段都翻译了,可有些概念完全无从下手,恐怕要能翻译成贝尔蒂人能懂的东西,我自己都得先会把这些个法阵和咒文学会。」


 菲兹兰娜皱了皱眉,拿起一份写满了笔记的卷轴,只扫了几眼,便又放了回去。


 「钱你不用担心,会按你的工作量结清的,务必得保证质量。卡勒曼说,之前的结果被退回来的不少,对方应该是个行家,也不知道是要用来做什么,这些法术门道都挺偏的。」


 俊俏的女人长叹了口气,随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望着我。


 「卡尔说,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如果方便走动的话,可以用我的邀请函进入黎曼匿公爵学院。除了你,咱们都是从那儿毕业的,这些旧大陆,那里的教授比魔法院的人要懂。」


 说着,她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那确实是帮大忙了,这些东西如果弄不明白,可对我是一大困扰,我也早就想去那间和王国公学齐名的学术机构看看了。」我毫不犹豫地把信封收到了衣袋里。


 「还倔上了,你明明很适合干老本行。」她挖苦道。


 「我还是更喜欢教书,研究魔法这事从我被王国魔法学会拒绝准入之后就再没提过了。」


 「不应该啊,你可是我们这一代魔法资质最好的了?而且,你两边的魔法都很熟稔...」


 「正是如此,那群老顽固不愿接受我这类异端。」


 「那你要不试试去公爵学院的?」菲兹兰娜提议道。


 「不是一个体系的,十二岁时我就已经放弃了这种选择...」我摊了摊手。


 毕竟隔行如隔山,黎曼匿-兹兀体系和贝尔蒂体系一样看重体系培养,王都公学背景的我即使借助家族的方便有了席位,也很难再挤进核心圈层。


 可如果只是出于兴趣做点分外的工作再小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我也正有着以后接点私活的打算,这样就能给...


 阿纳丝塔夏...


 我看了看摆在桌面上的画像,立马泄了气。菲兹兰娜则拿起了那幅画像,仔细端详着。


 「真漂亮啊,是你的未婚妻吗?」


 我摇了摇头,用手揉起了太阳穴。


 「这样...那有空,还有有心情的话,你给姐姐讲讲有关她的故事吧?说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点。」她把画像小心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好...」


 我沉默着,等她把那杯茶喝完。


 「没什么事了吧?」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佣人也差不多该把晚饭送来了。


 「没啦。还有就是,按照黎曼匿这边的传统嘛,这孩子要有个教父,卡尔那边推荐的是黎曼匿家族的一位交好,他说孩子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决定,我想,也许亚兰佐,你来当这个孩子的教父,怎样?」


 在她满脸期待的时候,我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别了,我什么时候自己能结婚都难说。给你和那个蠢货的孩子当教父,你不如来扇我两巴掌。」


 菲兹兰娜走了过来,把手垫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拍在了上面。


 啪——


 「都说了,不准对已婚人士有什么非分之想!」她笑着说道。


 「而且是孕妇。」我冷笑道。


 「好吧,我得去找卡尔了,追女孩的事,姐姐可以帮你支招。」


 「谁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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