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Prologue.0~Finale.0)

Prologue.0

在广阔天空中的某处。

一个黑发的少年正高速下落着。

他仰视着广阔天空的某处,任由风衣的下摆肆意地摆动抽打着自身。

在少年目光所指之处,极为突兀地在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口,露出了潜藏于云层上庞然暗影的身姿。

那是一艘空舰——【祈理教会】的第三研究所,轮转之间。

暗影的身周发散着令人望而生畏的不详黑光,丝毫不见圣洁。


「对失去价值『物品』的处分吗。」


明明身陷绝境之中,自云层之上坠落的少年却不带一丝慌乱地想着。

那处充满违和感的缺口正不断缩小着——空舰四周所布置的自动魔导棱镜正不断的涌向那处缺口,将其周遭的光线尽数折开或是吸收,试图将那狰狞之物隐藏起来。

少年能感受到一道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来自于那出缺口的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无疑是将自身推出到这能致人于死地的万米高空之中的研究者。


「难道还要确认我的死亡吗。」


对于这种几乎令人绝望的场面,他的内心却依旧毫无波澜——并不是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够活下来,而是迷茫着,不知是否要为生存而挣扎。

在内心中,曾为他指明方向的明月早已黯淡,让他迷失于黑暗中,茫然无措。

脑海中出现了闪回的记忆片段。

就在被排出隔离舱的那一瞬间,研究者对他所展现出的神情不知为何首先浮现。

研究者有如摘下了面具,找回了不曾出现在实验中的人性,对他送出了纯粹的祝福与期待。


「为什么呢?」


他思考着。

总不可能是那些研究者对处理失去价值的实验对象这件事感到了罪恶感。

反而就像是希望他能够存活下去,能做些什么是的。

他仍想继续思考下去,但因缺氧而逐渐模糊的意识却让他无法深究。

他手腕上所佩戴着用于监视生命体征的手环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不断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他不知道自己落到地面之后会怎么样。

但最为合理的推测就是在砸到地面后成为一坨不可描述的肉泥。

现在只需要调转身姿,就能让阔别已久的大地成为自己生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

然而他也并非只能坐以待毙。

他在设施中用生命学到的各项能力足够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来。

但在这五年间沦为了实验对象、实验工具的他,其内心早已迷失,舍弃了对生存的向往。

因毫无人道可言的各类实验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生物的本能。

但在少年内心深处,仍有埋藏在心底的一团火焰——充满希冀的火焰,想要驱使着他做些什么。

他茫然地注视着天空,感受着越来越狭隘的视野。

随后,他注意到了还有什么东西跟他一同被扔了下来。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单手剑。

不是什么单分子剑,也不是什么光剑,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过时铸造剑。

大概是作为垃圾一同被扔了下来吧。

单手剑就悬在少年的上方,与少年一同高速坠落,犹如少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随时都准备将他刺穿。

但少年并不会在意这些。

他移开视线,注视着越来越远的缺口被完全的填补,藏起了那艘狰狞巨物的身姿,天空再度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不知多久之前的他,仍想着要逃离那艘将自己作为物品对待的空舰,恢复自由,回到他仅有的容身之处,继续履行自己的誓言——

心中那团无比炽热的火焰催促着他要尽快做出行动,但一股慵懒感总是包裹着少年的内心,让他难以行动。

如果那团火焰能够冲破这股慵懒感的包裹,那么少年想必就能有所作为吧。

但他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让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他想要亲手熄灭这团火焰——曾为自己永恒目标的心灵之火。

少年的意识逐渐模糊。

犹如走马灯一样,一段又一段的画面擅自在脑海中闪过,仿佛是要给少年不过十几年的光阴做上一段总结。

那些是在进入那座实验设施前的记忆——

烈火中的战舰,枪声与炮击声不断回响着。

脚步声逐渐逼近,他心脏鼓动的声音犹如告死之钟。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随即舱门被突然关闭,身旁的某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某艘战舰的甲板上,没有月光的星空之下,他凝视着少女充满悲愤的双眼。

他们将心中所思所想之事尽数吐出,发出对真理、对世界的不尽怨言,随后大步踏入彼此的内心世界,毫不客气地搅乱一通,却因此互相救赎——

魔术的光辉一闪而过,数不清的枪线在半空中交错,射出耀眼光芒的战舰前。

登舰传送点即将失效,传送的粒子逐渐变得虚无。他毫无征兆地被推进了传送点,眼前的某人随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疼痛感,悲愤感,无力感一齐涌上,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只能任由传送器将自身撤离。而那个人的身影,诅咒般烙印在了他的眼中——

最后,是在一艘小型穿梭机前。

他用尽力量让少女脱困,得到其他人到来的支援后,独自被带上了穿梭机。身旁穿着外骨骼的男人破口大骂着什么,但他将那些污言秽语尽数当作耳边风。他凝视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少女最后充满愤怒与悲伤的眼瞳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但如今的他——却对名为束的少年所选择的道路产生了迷茫的疑惑。


「如果当初,能够做出更好的选择的话……。」


然而,他的意识就此陷入了黑暗,身体彻底放松,进入了真正的自由落体。

与此同时,随着少年不断下落的剑突然闪烁起耀眼的光芒。

他们离大地的距离越来越近,再经过十秒左右,少年就会变为一团浆糊。

随后,剑突然不再转动,犹如出现了自身的意志,发锈的剑尖直直的对准了少年,释放出了无数的白色光粒,一齐加速涌向了少年。

光粒如同有着自身的意志般,无视了物理法则,围绕着昏迷过去的少年旋转着,同时半径不断减少,直至包裹住了少年的整个身子。

锈迹斑斑的剑突然加速,刺向了少年,如同要将少年处决。剑身绽开耀眼的光芒,将四周阻碍着下落的自律防御设施尽数无效化。

他们越过了云层,但在云层之下的并不是世界的大地——而是一艘大型舰船。

下方是一个都市——或者说一个舰船群。

由数个大型殖民船相互连接而组成,能够容纳数十万人的,被称为【白枝】的自治移动都市。

街道上的行人们注意到了自天空不断下落,被白色光粒簇拥着的少年,发出了短暂的惊呼声,不少人当即激活了随身终端的录像功能,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在接触大地的前一瞬间,剑尖触碰到了少年的身躯,随后白色的粒子炸散开来,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所有拍摄中的随身终端画面染成了纯白。

而当光芒散去,本应坠落至广阔甲板上的少年却消失不见。

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让姗姗来迟的都市巡逻无人机立刻展开了最大警戒范围。

这段影片被上传到了网络上,引发了一阵热议——是白枝学院的哪位教授在实验新魔术吗?抑或又是哪来的广告商新的宣传方式?还是有什么组织终于试图对【开拓之都】下手了?

但不久之后,这段消息热度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因为另一则消息将白枝自治都市人们的目光吸引去了。

跨行星犯罪组织【欧若拉】的干部被白枝自治都市维安局——白枝学院学生会纪检部长,学院第三席「遥·空月」击退。

Chapter.1

白枝自治移动都市,其前身为新人类联邦政府所组建用于远征临近星域的白枝舰队。

这支舰队存在了数百年之久,将新人类联邦的疆域扩大了原有的数倍之多。

尽管舰队的指挥官并不是世袭制的,但担任这个职务的往往是卡特门罗家族之人。虽有人质疑这中间是否有黑幕的存在,但是每一届上任成为白枝舰队指挥官的卡特门罗都展现出了能够将这种言论压下去的能力,因此舰队中并没有多少军官反对。

在为联邦做出了大量贡献之后,白枝舰队第六代的指挥官——杨威·卡特门罗退役了。而之后再无人担任有着「联邦荣光」之称的白枝舰队的指挥官。

因为白枝舰队转为了白枝自治移动都市。

杨威向联邦政府提出了申请,将舰队解散并保留部分舰船,成为一个可以自行移动的舰船都市,同时索要着成为联邦特殊省份自治权。

那时的白枝舰队,几乎可以一己之力成为新人类的另一股强大势力。担心着这方面的联邦政府听到了杨威可以说是俯首称臣的请求,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白枝舰队原先近八百艘的先进战舰仅保留了三十多艘,其余全部归属到军方的其他部队,让军方的实力一次增强了几个量级——而代价仅仅是一份自治权,承认卡特门罗家族为这个都市的掌权者,更别说掌权者还是对联邦忠心耿耿的老将。

在保留下来的舰船中,有五艘按照杨威的要求改装成为了大型殖民舰,用于充当都市的主体。其余的舰船则是作为都市的自卫舰保留着武装。

新生的白枝自治移动都市得到了誉称——「舰船上的都市」。白枝以随时都可以转移位置的优势,同联邦的各个省市行星进行贸易,移动到资源丰富的地方进行开采,甚至前往未知的星域进行开拓探索。而联邦为其提供特殊补给体系更是默许了这一行动。

因此,白枝都市得到了另一个誉称——「开拓之都」。

时至今日,白枝都市已经成为了联邦属最为繁荣都市之一。而其中单独占领了一艘大型殖民舰的白枝学院,更是得到了联邦第一学府的美名。

然而,从一位少年自天空陨落的那时起,潜藏在白枝都市繁荣之下的阴影更加涌动,探寻着合适的时机浮于世面。


——


夜晚,白枝自治移动都市,商业舰中。

即使是夜晚,商业舰的各个区域仍喧闹非凡,全息投影出的招牌与菜单显示在舰船的各个位置,在甲板街道上放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

商家与行人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即使是在舰船内层的舰中街区域也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无数的信息洪流在量子网络中奔腾。虽说在这个时代,在网上购物后便会有无人机送货上门,但人们依旧享受着上街购物,亲手触碰商品的愉快体验。

而在第五层的街道中,一名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手提箱,带着连衣帽的少女轻巧地避开来来往往地人流,在迎面而来各式各样的人的间隙中灵活地穿行着。

随着少女的不断穿行,四周的人流逐渐减少,繁华的氛围也逐渐褪去,舰中街两旁设施的装修风格也由商业风的花枝招展变为了工业风沉稳单调的设计。街道上出现了来来往往的货运无人机,在规定的区域内不断穿行着,发出沉闷的引擎声。

【您已进入商业舰第五层舰中街后部的C9仓储区域】

少女看到在视网膜上浮现出来的通知信息,加快了行动的速度。

在内心判断目标后,少女原先直走的路线突然向右一拐,进入了舰中街的一个小巷。

舰中街为了营造商业街的氛围,将每层的舱室走廊都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实现了小巷这种不应在舰船上出现的设计。

拐入小巷的少女隐入了小巷的黑暗处,在确认了四周没有人类或是无人机的存在之后,她开口说道。


「『白羽』到达预定地点。」

「OK!~」


少女的嵌入式通讯装置中传来了充满活力的声音。


「遥学姐——啊不,『白羽』确认到达位置!请稍等·····已接管附近街道所有设备权限!」


听到学妹充满活力而不带一丝紧张感的声音,遥苦笑了一下,随后等候着指示。


「好啦,那么本次行动进入第二部分······【远目无人机】已经派遣并准备进行探查,【空之心】装备权限下达,最新情报传输至终端,请准备进行听取!」


一份情报被显示在了少女的视网膜上,同时活力的声音继续说着。


「装载着货物的无人机在半小时前入境,抵达了该处仓储区域。走私货物为【显示记忆卡】,跟踪器在进入该区域后失联,原因不明,请等待【远目无人机】的探查结果。除开显示记忆卡,货箱中存在不明高危物件,请小心。同时推测已登陆本舰的潜在敌人约有十五个,交战的机率为百分之八十,请确认【空之心】的状态,允许以自卫为目的击杀。」


学妹的语气顿了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说道。


「......【远目无人机】已经确认目标地点,但同样失去效能,无法继续探查,未判明是何种系统的干扰,请前往目标地点。」

「了解,两分钟后出发。」

「好的,那么——」


学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祝行动顺利,作为兔子洞计划的收尾环,本次行动将面对可能携带高等武装的人员,请小心。」


但没等遥回复,她又恢复了平日活泼的语气。


「不过,身为学院【枝华】第三席的遥学姐应该不会让我担心吧?」

「可以不要给我随便立旗吗?」


遥原本有些感慨的心情被打断,苦笑着回复道。

听到遥的回复,学妹嘻嘻地笑了几下。


「好啦,那么通讯结束!」


通讯中断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遥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了自己拿着的手提箱。

手提箱把柄处的指示灯已经由红色的【上锁状态】变为了绿色的【开放状态】。

她将手提箱平放在了地上,先是注入了少许用于验证身份的魔力后,按下了手提箱的开启键。伴随着轻微的电子音,箱盖被缓缓弹起,露出了少女专属的【空之心】。

那是一把翠绿的匕首,整体犹如水晶一般折射出点点的微光,把柄的柄端则是镶嵌着一颗灰色的璀璨宝石,宝石上还系着小小的方形挂饰。

这就是遥专属的【空之心】,有着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名字——

悠星。

所谓的【空之心】,可简单看作魔术使的外置魔力器官。

它能大大提高魔术使转换释出并使用魔力的效率,大幅提高了魔术使战斗的续航时间和所使用魔法的威力效果,可以说是一个魔术使最为重要的装备。

但也因为其强力的辅助效果,空之心的使用受到了比枪械更为严格的管制——没有人希望看到拿着空之心的魔术使进行犯罪活动。即使是都市的治安人员,在都市内使用空之心也必须向管理系统申请。

但在白枝学院——学院舰上则是例外。在强大的魔力规制系统领域下,学院舰内允许师生随时随地佩戴自己的空之心。

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悠星从手提箱内取出,并将其牢牢握紧,轻轻将柄端的宝石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一边感受着悠星冰凉的触感,一边聆听着自己心脏的鼓动,随后将气息缓缓吐出。

将气息完全吐出后,她按下了手提箱的黄色按钮。

手提箱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黄色光芒之后,边框散发出了微弱的白光,慢慢在整体箱体上蔓延着。

当这微弱的白光包裹住了整个箱子之后,伴随着轻微的电子音,手提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自转移程序将手提箱传送回了学院舰上守备森严的空之心存放处。

再度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之后,少女站起了身子,脱下了连衣帽。

少女将双耳遮掩住的白色长发散发着小小的光泽,几梢发丝轻轻的翘起,微微的摇曳着。如同翡翠般晶莹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而姣好的面容上是一副有些冷酷的表情。

若是走在大街上,绝对能够吸引各类路人的目光。

她再度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按了按衣领处的一个按钮。

视网膜上的纳米流式终端弹出了警告提示——【认知阻碍程式已启动。】

随后,少女的身姿变得模糊起来——运用了魔术与科技双重领域技术所制成的行动服将少女的存在感降到了几乎最低,若不是军规级的探测器,就无法检测到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遥。

在之前的路段可以靠外部的零点为遥提供隐藏支援,但进入更深处,零点或许就会失效,因此必须使用额外的隐秘措施。


「『白羽』开始行动。」


她向指挥中心发出了讯息之后,向着小巷深处迈开了步伐。

Chapter.2

随着少女的不断深入,小巷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杂乱。

打开的杂物箱被随意的堆放在了过道上,将原本数米宽的小巷变得十分拥挤,尘埃在舱壁灯的照射下四处飞散着,将过道两旁的墙壁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按理说,舰内的环卫无人机会定期清扫消毒舰内的每一个区域,但是不知为何这里会显得如此脏乱。飞散着的尘埃几乎要将遥的白色长发染成灰色。

遥警戒着周遭前行。

突然,她的视野闪过了一丝杂讯——随之视野边缘开始不断闪烁。流式终端组成了文字警告着:


【检测到电磁干扰\\\尝试开启反制措施】


「电磁干扰......这就是无人机失去效能的原因吧,看来并没有魔力干扰的存在。」


遥自言自语着,随即后退了数步,离开了电磁干扰的范围,操控着终端将这一情报反馈给了指挥中心。

得到指挥中心肯定的回复后,她再度向前迈开脚步。

绕开了各种零七零八的杂物后——本不应存在于此处的钢梁障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钢梁的后方,暖色的灯光正一晃一晃的闪烁着,显得格格不入。


「这也太随意了吧......」


她不禁对这帮人大胆的程度感到傻眼。

虽说仓库街的警备程度较流通区域是要低上一些,但是也不至于让这种大摇大摆改造舱内空间的不法分子猖狂这么久。

遥眼前的空间被数根极粗的钢梁堆叠而成的路障截断,让她无法继续前行。

她停下脚步,观察着钢梁周围的环境——随后,她发现了什么。


「那是.....」


在前方的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盒子正一动不动的吸附在了墙壁上——那就是失去了效能的【远目无人机】。

失去了效能的无人机采取了以保全数据为重的防御模式,展开了防御力极佳的外壳,等待着后续人员前来回收。

遥向前走去,想要回收无人机,当她走到无人机旁伸出手时,她的皮肤传来轻微如同电流流过般的刺痛感,让她下意识收回了伸出去的右手。


「魔术式......?」


她抬头看向前方——钢梁的后方还有着数串毫无意义的符号正漂浮着。

那明显是一个设置型的魔术式。

刺痛感是遥的感官察觉到了这个魔术式所向身体发送的警报——魔术式持续发动所形成的魔力回响会暴露魔术式的存在,甚至能够以此来逆推魔术类型,但很可惜的是她并没有通过魔力回响来判断魔术类型的实力。

但好在,既然魔术式就在眼前,那她仍可以对其进行基本的解析。

从魔术式的构成来看,这是一个致幻及显现功能的魔术式。如果来这里的不是遥,或许看到的景色就并非如此杂乱,而是与其他走廊无异的单调景色了。

遥皱着眉头回到了安全距离,看向了眼前的钢梁。

至于显现功能,毫无疑问就是作为发现入侵者时的反制手段了。

兜来转去的遥并没有发现第二入口,唯一的入口被这个魔术式锁死了,而遥本身却并非精通解析的魔术使,无法干扰反制这个魔术。


「算了。」


遥叹了口气。

既然不能潜入,那就直接轰开他们的家门吧。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悠星竖在了她的身前,随后轻声自语道。


「改写空理——」


青色的粒子在悠星四周显现,随后汇聚到了悠星的刀身中,让悠星闪烁起淡淡的青色光芒。

于此同时,流式终端弹出了【程式被迫中止】的警告——她原本藏匿于特殊程式下的身姿显现于世。

她的长发因眼前的超自然现象而飘扬着。

于是少女将气息吐出——

随即向前猛地挥出了一记斩击。

匕首破空的声音响起,在她身前留下了一道正不断散发出粒子的锐利斩线。随后以这道斩线为直径,数个同心圆自虚空中浮现出来。

遥握住悠星,在圆中勾勒出数个简易的几何符号,随后低语着。


「贯穿前方的风岚——」


当低语结束时,被勾勒出的几何符号绽放出了青色的光芒,随后不断自行复制着,在两秒不到的时间内将几个同心圆尽数填满。


「于此显现!」


遥将悠星刺入了同心圆——魔术式的圆心,激活了魔术。

随后魔术式闪耀出了短暂的光芒,几何符号转化成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公式,绕着圆心旋转着,同时向前方释放出了强大的魔力洪流。

于此同时,钢梁突然爆发出猩红的光芒,凭空生成了数十条锁链。锁链缠绕着黑色的粒子,发出金属碰撞的尖刺声音向站在原地不动的遥袭来。

但遥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些来袭的链条。

在链条即将触碰到遥时,强大的魔力洪流转化为了风压,震开了所有锁链,随后自圆心处射出了一条青色的光线——光线顷刻就变成了一条几乎将整条小巷覆盖住的青色光柱,吞噬了前方的一切事物。黑红的锁链和钢梁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如同粉尘一般消散在空中。

站在魔术式背后的遥承受着庞大的风压,风衣的下摆向后摆动着。

她叹了口气。


「高级魔术的准备时间还是太长了,实战难以利用啊。」


突然,一个猩红的视窗被投影到了遥的身旁。

那是伴随着广播的避难公告。


「请各行人商户注意,商业舰C9区域正在进行执法活动,该区域将会进行临时封锁,请不要进入该区域,以免产生不良后果,感谢您的配合。」


遥身前的圆形魔术式逐渐消散,伴随着逐渐消散的魔术式,青色的光柱也变得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但它将眼前的障碍物尽数毁灭,激起了大量的烟尘。大量的烟尘在光柱消失后向这方飞来,遮盖住了遥的视野。

看来这个魔术正好摧毁了发出电磁干扰的装置——遥的流式终端弹出了提示,而身旁的警告窗——以及她突然出现的娇小朋友的身影都证明了这一点。


「遥!!」


她娇小的朋友,名为时衡的商业舰管理AI,一显现在她身旁就高呼着她的名字。


「你你你又在干什么啊!!!」


但她送上的不是赞美,而是咆哮。


「虽然我的魔导混合屏障能将你魔术的威力抵消掉大部分,保证舰体不被你一炮打烂,但该受损的地方还是会受损的啊!!!你这不是增加我的工作量吗!」


她不断抱怨着。


「之前不是说好了是要将损害抑制最小程度才采取潜入作战吗!!怎么现在又变回了这种『开门!社区送温暖,不许拒收!』的模式了!」


面对时衡充满压力的眼神,遥别开了视线。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前方绝对有着不知哪里流出的军规级防御设施,潜行的风险太高了。」


虽然她的学妹没有讲明白,但遥相信着自己对那所谓不明物件的直感判断。

即使走私货物是为了兔子洞计划的钓鱼才得以宽松放行的,白枝的海关也不会放过对货物的核验。如果这样还有未知物件的话,那么就代表这批物件存在着她们这些一线作战人员无法得知的内幕。

时衡盯了这样的遥一会儿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吧。」


她走到遥的身前,伸出了右手。

遥的后方响起了轻微的掠空声,几秒后,一团闪烁着微光的粒子自遥的侧方向时衡所指的方向飞去——那是时衡直接调用的「零点」。


「零点」是白枝都市内分布着的用于监控的极微型机器人,能够将所及之处的情报反馈给AI进行处理。


看上去只有一团粒子,其中却分布了数千个零点。


「零点原先在这里会失去效能,所以我一直没能侦察到这里——但现在可以了。」


时衡的话语让遥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信。

能够在时衡自己的地盘阻碍零点通行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简简单单潜入就能处理的东西。

目送着视野内标记出的无人机如萤火虫群般向前方飞掠而去,时衡向遥说道。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探测到的情报将会实时反馈给你的终端——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辛苦了。」

「啧。」


时衡咂了咂舌,转身黑着脸盯着遥。


「你以为是哪个随心所欲的小姑娘害的我工作量翻倍的啊!」

「是是是是——」


就在遥随意地回应着时衡的时候,一缕蓝色的强光穿透了浓厚的烟尘照向了他们,随即响起了数发导弹发射的声音。

两人转身看去,当视野捕捉到穿越烟尘而来的是何物之后,遥眯着眼举起悠星向前划出一道半月的轨迹——


「风场展开(Windfeld)。」


无形的护盾场在遥的身前展开。

与此同时,数发闪烁着蓝光的光弹自烟尘中穿出,径直向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人袭来。时衡站在了遥的前方,光弹纷纷将她锁定为了目标——但无一例外地穿透了她的身体,被遥的魔术护盾场所捕捉,停留在了半空中,随后泯灭。


「资料库分析显示这是军规级的能量弹药,出自架设型自律防御能量机枪塔,无人机已经标记出了架设的位置。」


时衡迅速给出了这种武器的情报,同时在遥的终端上投射出了雷达地图。


「我就说嘛……可以往后稍稍吗?就算是全息投影,看到活人被这种子弹贯穿还是挺不好受的。」

「好好好,那么就交给你了。」


时衡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但她没走几步,却又停下来转身看向了小巷的远处。


「……不对。」

「怎么了?」

「可不许你悠哉游哉的推进了。」


时衡介入了遥的终端,遥视网膜上的终端画面改变了数次,随后变为了一个场景的影像——应该是时衡的无人机所捕获的影像。

而在这个影像中,数个机器人正在小巷尽头的舱壁上安设某种设备。


「那是定向贯穿炸药,无法分析出具体填装物,但毫无疑问能够炸穿我的身体哦?」

「呜哇。」


遥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时衡的身体——商业舰的内层与外部装甲可以说是军方最为先进的科技结晶,一般的武器工具难以将其破坏。


「我已经配置在舰环空域的巡逻舰来这里的外侧了——但最好还是在那之前解决哦?」

「……明白了,待会见。」


遥一瞬间露出了嫌麻烦的神情,但还是维持着护盾,向前快步冲进了烟尘。

伴随着遥的移动,远处的蓝光再度闪烁起来,伴随着能量弹接连发射的响声,遥的身影消失在了时衡的视线范围中。

时衡目送着遥向前冲去。


「……唔,还是太小看他们了,竟然能弄到黑市上也不曾流出的军方现役装备,不愧是被誉为世界级的恐怖组织呢——但我不会让你们在我的地盘随心所欲的。」


她自言自语着,随即想起不久前从这个都市的主人处所获得的情报。


「不久后就会见到了吧。」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烟尘,投射在了某个存在的身上。


「可别让你一直渴求的再会成为了生死离别啊,遥。」


随即,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中。

Chapter.3

尖锐的刺鸣声在小巷中回响。

遥在能量机枪塔所射出的无数光弹间穿行着。

她尽可能地做出最小幅度的动作来闪避光弹,而实在无法闪避的则被她身前所张开的风场所捕获,直接抹去。


「附魔(Enchant)。」


在光弹雨的间隙中,遥抓住机会,向悠星灌注了魔力,随后刺向了地面。

闪烁着青色光芒的翠绿匕首径直刺入了由复合材料构成的极为坚硬的地板,随后释放出大量粒子涌入其中。

在那之后,被灌入的粒子在遥前方的地板升腾而起。


「现象概念模拟(Phenomenon concept simulation)——偏转!」


升腾而起的青色粒子携着接连不断的光弹向上升起,改变了光弹的运动方向,纷纷在天花板上着弹。

天花板上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弹坑。


「虽然对不起时衡,但越快解决就越好吧。」


遥在内心对她的朋友道了个歉,随后拔出悠星,在变得安全的小巷中俯身冲刺。

在光弹雨的背后,是两架自律防御能量机枪塔。

在暗蓝色的转动枪管中,细小的刻印魔术式不断生成着对人员能够造成致命伤的光弹,随后在魔力粒子的作用下自枪口倾泻而出。而光弹出现在外的瞬间,青色的粒子就会将光弹偏转,向上升去。

棱镜般的机枪塔前还有着混合护盾立场,遥所释放的风岚的破坏痕迹就消失在了护盾立场的前方。

要是同样的机枪塔在架设多几架,无疑能对敌人造成巨大的威胁——但眼前的就只有两架机枪塔,甚至位置都是紧紧贴到一块,自然无法对能够使其能量弹偏转的遥造成威胁。


「连威力能排在T1级别的风岚都打不穿吗……」


遥皱了皱眉头,但她并没有停下冲刺,反而加快了冲刺的速度。于此同时,本就灌注了大量魔力的悠星再度闪出了更为耀眼的青色光芒。


「……理律模拟·现象改写——」


她一边冲刺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悠星,划出一道道特定的轨迹,轨迹缠绕着青色的粒子,随着遥的动作化为了一条不断向前的流线。


「寂绝(Extinction)!」


在离机枪塔只有数步距离的瞬间,遥发动了魔术式,随后将手中的悠星向两座机枪塔间扔了过去。

在悠星仍在半空中下落时,白色的护盾立场出现,将悠星截住。

但随即悠星爆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以悠星为中心,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魔术式盖住了两座机枪塔,随后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仿佛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而事实也是如此。

魔术式水平着扫过两座机枪塔,被扫过的机枪塔部分都变为了苍白色,而当其扫过中间时,机枪塔展开护盾立场的魔术式同样被显现出来。

在一片苍白的领域中,唯有悠星仍保持着其翠绿的颜色。

下一秒,苍白色的事物尽数消失。

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喂,遥!」


时衡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讯中。


「怎么了?」

「我这里熵值不稳定性都快爆表了!你干了什么好事!」


遥向失去束缚而掉在地上的悠星跑去,随后将其捡起。


「……我用了比较规格外的魔术罢了。」

「什么叫罢了啊!」


时衡气冲冲地怒斥着。


「熵值不稳定性一旦爆表,不是你不能用魔法的问题,是我身体中的一大堆物理魔导装置都会停止工作啊!这些事情在工作手册上都有说的吧!」

「结果没破表不是吗,那就万事大吉不是吗。」


遥为自己辩解着,一边透过终端检索小巷尽头的情报,一边向深处迈进。


「……算了,你自己注意点。」


时衡透过零点无语地盯了遥一会儿,随后断开了通讯。


「看来尽头就几个机器人在进行炸药的安置工作,应该赶得上吧。」


令人吃惊的是,零点并没有探测到任何有机生命体存在——也就意味着,在这里进行作业的全都是自律型机器人。

随着不停的深入,原本隐藏在小巷深处的事物都被揭开了面貌。

在这里,有着数条用于翻新作业的生产线,将仓库中堆积着满是尘灰的显示记忆卡进行翻新。而另一个仓库中,则是堆放着一批崭新的显示记忆卡。

再继续深入,有着由数个舱室打通连接而成的大型空间,布置着数百台指示灯闪烁着蓝光的机器。


「呜哇。」


遥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这就是让玩家深恶痛绝的地方吗。」

「我说为什么仓库区域最近的电力指数总是发生异常情况了,原来是这种手法啊。」


时衡的叹息自通讯中传来。


「但这有必要进行走私吗,而且在我们这种移动都市上搭建这种算力设施是要干什么啊,随随便便来一个AI人格核心的算力都能吊锤这种仅用于游戏娱乐的显示记忆卡啊。」


遥没有回应时衡的自言自语,继续向前推进着。


「我就不管这里了。」

「没事,先去把前面的危险排除了吧。这里的后续就交给我来处理。」


在零点的帮助下,遥得以在无数服务器型机架所组成的迷宫中顺利穿行。她所释放的风岚被先前的机枪塔所挡住,并没有能在这里开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终端上的地图显示她进入了边缘的最后一个区域——安全夹层区。

在舰体的装甲层和内部的居住层之间,有着一片相连通的区域。这些区域布置了大量紧急填充泡沫或是能量立场发生器等防御设施,以防战时装甲层被破开后敌人直接突进居住区。

而安全夹层区在平时还有另一个作用——工作用环舰转移通道。它能让工作人员方便快捷的在舰内各个区域进行转移。


「夹层里的巡逻无人机呢?」

「这个区域内所有的防御机制都被他们事先排除了,其他区域的仍在运送。」


听取着时衡回答的同时,遥的视野捕捉到了目标物。

数个机器人正在夹层区的外墙体上安置着黑色的装置——而这种黑色的装置,已经铺满了近三米的一个缺口。


「……这也太多了吧。」

「所以我才这么害怕啊,而且这个区域应对外装甲层破裂的防御措施都被拆的干干净净,我都怀疑我的工作人员里是不是有内鬼了。」

「我能在用一次寂绝吗?」

「零点正在收集该区域的魔力指标数据,看来是不行——遥!」

「风场——不,瞬影!」


当时衡发现魔力指标数据瞬间飙升时,她立刻给出了警告。而遥也在同时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攻击。

她的第一反应是用风场来隔绝攻击,但这次攻击所蕴含的魔力量之大让她瞬间改变了想法,使用瞬影闪现到了一旁的墙体之后。

随后是耀眼的红色光芒和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而仅仅一瞬之后,强大的风压就突然出现,将卷席而来的气浪全都吸了回去。

装甲墙被破坏了,与此同时,舰内的区域广播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红色的警报弹窗在遥的身旁出现,但她无暇理会。

在攻击过去,周围的应急照明灯亮起,气压被舱室管理系统强制平衡之后,遥从掩体后探出了身子,查看着情况。

原本贴着炸药的地方已经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舰外澄澈的天空。而站在哪里的机器人们早已消失不见。刚才的魔术与连同引发的定向炸药几乎摧毁了缺口附近的所有事物。

Chapter.4

「遥,你还好吗?」

「我没事。」


听到时衡的呼唤,遥回过神来。


「我在该区域的零点全部下线了,外层包围住这个区域的巡逻舰也都失去了联系。因此我无法提供情报支援了。军部已经派出了一艘巡航舰过来支援,都市内部的快速反应部队已经组织了小队前来救援。」

「救援……?」

「刚才的那个魔力量将舰外释放区域的魔力熵值不稳定性提升到了临界值之外,因此外边已经不能再使用魔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单发突破熵值不稳定性的魔术……怪不得能将舰体的外层装甲击破。」

「外层装甲……击破……成功清理……分子……撤退……。」

「时衡?」


遥神色凝重地问着。

一个人影自缺口处穿进了安全夹层,看向了遥的方向。

时衡没有回话,通讯中出现了一时的杂音,但很快被流式终端所屏蔽。但随之却弹出了一条警告消息。


【服务器离线。检测到混合结界的构成,切换至离线子系统运行。】

【快速反应部队正在赶来,坚持住。】


终端在视野上映射出了各种信息,将遥的身体数值化反映了出来。


【进入战斗模式,作战辅助系统开启】


遥无暇对时衡发来的讯息做出反应。

因为出现的那个人影已经逼近了自己,他的手中还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附魔(Enchant)!」


她将悠星刺入地面,青色的粒子在周围的地面升腾而起。


「结界生成(Border extend)!」


浮起的青色粒子以遥为中心转动着,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闪烁着光芒划痕,将遥周围封闭起来。

当这个速唱魔术发动后,遥立刻退出了结界的范围,以结界为掩体刻画着魔术式。

那个人影——是个男人,将他手中的魔术向结界砸去。在焰色和青色相互碰撞之时,巨大的声浪在两者的碰撞处四散而开。

然而青色迅速被焰色所镇压,不过数秒的时间,遥所构建的结界便被破开——但结界成功争取到了遥绘制魔术式的时间。


「闪耀于彼方的空花于此绽放!」


遥迅速吟唱着,同时将悠星刺入了魔术式。

魔术式闪耀出青色的光芒,同时向结界俯冲而去。

本被完全压制的青色突然恢复了活力,形成了一朵朵青花,这些青花组成了魔力云,冲击着炎色的魔力团。接连不断的青花将仍在试图推进的男人包围住,随后纷纷化为粒子,几乎在一瞬间,粒子纷纷重构,汇聚而成了一朵摇曳着的巨大青色花苞。

在花苞即将绽放的瞬间,一声呐喊从花苞中传出。


「烈焰庇护吾身(Flame shelter)!」


翻滚的赤红色魔力将青色花苞冲散,化作一层层热浪向周围袭去。


「!」


遥立刻举起了悠星在身前划出一道斩痕,斩痕释放出的青色魔力将袭来的热浪抵消掉。

她不敢迟疑,立刻举起悠星准备勾勒第二道魔术式——但燃烧着赤色火焰的人影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不错的应变能力。」


她捕捉到了人影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大概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

男人咧嘴一笑,随后朝遥重重地挥出拳头。

遥立刻举起悠星,和男人进入了近身战。

手握翠绿匕首的遥本该拥有着优势,但奈何男人身上缠绕着的赤色魔力火焰一直在阻碍着遥的行动。

在经过数个回合的交手后,男人已经确认了遥的实力。

他将拳头砸向遥的上段,但遥微微侧身躲开了这记攻击,同时反握着悠星向男人划去。男人用手臂格挡住了遥的挥击后,顺势挥出了下一击,但遥早已借着被格挡的力道和男人拉开了距离。

她被男人手臂碰到的地方变得通红一片。而她在近战中所发动的数个魔法都没能对男人造成可观的伤害。


「不愧是白枝学院的枝华呢,看来近战方面也没被落——嗯?」


男人本来冷静地对拉开距离的遥评价着,但遥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傻了眼。

拉开距离的遥调整了一下差点絮乱的呼吸之后,迅速在自己风衣的内层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随后向其中注入了魔力。小盒子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后被启动,不断展开着内部的结构——最后变为了一把小型冲锋枪。

在变形完成后,遥迅速与手中的武器——魔力御制能量冲锋枪建立了连结,随后抬起枪口扣动了扳机。


「这里不应该是继续近战的热血发展吗!」


男人大喊着的同时,遥身上的魔力流入了手中的冲锋枪,随后它的枪口倾泻出了像是青色曳光弹的能量子弹。

能量子弹瞬间命中了男人——但却并没有造成伤害。男人身上的烈焰向前延伸,将袭来的子弹纷纷泯灭。

遥本来就不指望冲锋枪能解决问题,因此并不惊讶。


「算了,玩闹到此结束。」


烈焰后的男人叹了一口气,随后就站在原地以手指勾勒着魔术式。

不妙,十分地不妙。

遥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感官正发出刺耳的警报。

她扔掉手中的冲锋枪,向后撤去。

在刚才的交战中,她的魔力几乎已经消耗完步,剩余的魔力必须要在紧要关头发动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来不及了。


「地火翻滚灼热大地!(Rolling Inferno Scorching the Ground)」


在男人大声吟唱结束之时,遥刚刚好迈进了最近的掩体——一个被轰飞过来的装甲夹层。


「水之摇篮(Water cardle)!」


迫不得已的遥使用了与之相克的第二属性,暴露了她的身份。

一个水色的护盾在夹层的前方与冲来的烈火相对峙的,但几乎顷刻就被击破,紧随而来的炽热冲击几乎要让遥失去意识。

男人的魔术直接贯穿了厚重的装甲夹层,在削减了大量威力之后仍能将遥击飞。被魔术命中击飞的遥落在了安全夹层的内墙上,随后滑落至地面。


「唔——啊——呃——」


剧烈的冲突令落在地面的遥痛苦地喘息着。

她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模糊的视野中满是流式终端的红色警告,随后,那个男人缓缓的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男人站在遥的前方,俯视着她。


「嘛,一个双属性魔术使死了是挺可惜的。不过,对你而言却并不适用。对于悲催却又无能为力的你,我能做的,就只有为你准备一个华丽的退场了——毕竟离熵值临界值就差一点了。」


他这样说着,用指尖在空中缓缓勾勒着魔术式。


「可……恶……,必须……得……吗……」


遥意识模糊地想着。

她不愿动用那股力量——因为那会带来巨大的风险。

但现在容不得那么多了——

希望时衡能够将之后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


「理……律——」

「……什么?」


男人的惊呼并不是针对遥的低语。

然后遥的吟唱被迫打断——因为迟男人一步,她同样感受到了一个存在。

那个存在燃烧着有着巨大存在感的魔力,向两人的地方袭来。


「离、开、她!」


那是一名少年的声音。


「唔哼——「


便随着他的呐喊,男人被无形的冲击波重重地弹飞。

Chapter.5

黑暗、虚无,支配着这个内心中的模拟世界。

唯有世界的正中央处躺着一个静静沉睡着的少年。

世界本该就这样停滞,化为永恒的虚无——但微微的闪光照亮了这个空间。

无垢无暇的纯白光粒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中,让世界不再虚无,显得无比异样。

伴随着光粒的出现,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我不能在陪你了,束。」


犹如放映机投影出一般,巨大的光幕出现在了世界中,放映出了某个画面。

那是一个淳朴的屋子前,一个男人正缓缓说着。

这是沉睡着的少年的记忆。

光粒四处飞舞着,在世界中不断流转,时而汇聚,时而分散。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在这片虚无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主人。


「我要去完成我最后的任务了,」男人说着,伸出了手,搭在了视角主人的肩膀上,「而且,你也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不是吗?」

「……我们的约定。」


仍有几分稚嫩的男声回答——这是束小时候的声音。

随着稚嫩男声的响起,世界中泛起了一阵阵波纹。飞舞着的光粒立刻欣喜地向波纹的中心飞去。


「是哦,我们的约定。」


男人笑了。

光粒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它们的主人,围绕着沉睡着的他飞舞着。他们毫不在意记忆中的话语,在流转几轮之后,一齐涌入了少年的身躯中。


「接替暂时离开的我,去帮我——」


在光粒全部涌入少年身躯之时,少年的身躯发出了淡淡的白光,随后消失在这个世界。在少年消失的同时,仍未说完话的温和男声,空中的巨大光幕,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这个人格的世界再度化为了虚无。


——


束的意识仍十分模糊,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苏醒了。

无数记忆片段飘过他的脑海,但也仅仅只是飘过,犹如风一般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大概是茫然着——他茫然着放弃了思考。

但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将束惊醒。

历经过无数磨难危机的大脑和神经毫不理会束茫然的意识,自顾自的行动了起来。

他下意识睁开了双眼,用手向自己身体的右侧探去,试图找到一直以来都会放在那里的东西。但摸索了数秒,他的手并没有传来任何物品的触感,只有地面的灰尘将他的手染黑。

他缩回手,茫然着四处张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取回自己的意识。


「……我还没死?」


他喃喃着,伸出手触碰着自己的身体。

取回意识之后,他才发现,他现在连大幅度活动身体都觉得吃力。

自己的身上别说伤口,甚至连一道淤青都不存在,有的只是先前就痊愈的道道伤痕。

经过几轮尝试之后,他得以撑起了身子,靠在了旁边的墙旁,调整着思维迟钝的大脑。

他再度观察了四周——在不远处,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这时,他才回想起先前的所有记忆。


「这就代表着,我并没有掉在大地上……那我掉在了那里?」


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目睹到下方的情况。


「而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周是有序摆放着的各种箱子,从箱子上的标记来看这些应该都是某种货物——他应该处于一个仓库之中。

(在哪的仓库?)

他看向自己的手表,设想着先前的不过是一场梦境——或是自己正处于设施的某种新型实验之中。

手表仍闪烁着黄光,只是有几条警告讯息,宣告着现实的境地。


【无法与服务器建立连接】

【连接程序与自处理程序被篡改,销毁程序失效】

【定位丢失/进入离线模式】


束皱着眉头看着。

(难以想象那班研究员竟然有给这个手表设计脱离监管的离线模式……不,应该是被某人篡改了吗)

他想起了将自己推落空舰的研究员。


「……无法理解。」


喃喃自语着,他滑动了几下手表。

手表的生命体征监管功能仍正常运行着——


【生命体征:警戒值,建议:回避战斗】


束看到之后,松了口气。

(还没到危急的地步。)

虽说如此,在设施的实验中,反而处于危急状态的时候更多。

第二声巨响传来。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同时魔力感官接收到了在空间中回荡的魔力回响。

(……有点不妙啊。)

他能通过魔力回响判断出施术者的大致水准。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与之战斗,必定会经历一番苦战。

而紧接着的几道回响,让他露出了更为苦涩的表情。

这是两个魔术使在交战。而第二个探测到的人,恐怕在自己的全盛时期都难以取胜——如果不动用自己的——教会的底牌的话。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撤离这个地方。

(但又有哪个地方能让我去呢?)

他一边吃力地站起身子,向与他一同坠落的锈剑走去,一边迷茫地思索着。

周围能够充当武器的,就只有这把锈剑。

在捡起锈剑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刺痛了一下——犹如电流游走般的感觉。


「去那里吧——不去的话,你会后悔的。」


犹如有这么一道声音说着。

束眯起双眼,举起剑,警戒着周围。

(哪里来的声音?)

可周围没有一丝动静——过了十几秒后,他才放松了警戒。


「……」


那道声音没说要去的是哪里。

可他内心却好像知道。

要去的,是那个交战的地方。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后,他不禁对自己说道。


「——疯了吗?」


不,没疯。

他叹了口气。

可能是自己想要寻死吧——即使侥幸存活了下来,他也没有任何目标。

可并不是没有任何目标,只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目标。

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回到他容身之处的资格。


「所以,去那吧。」


像是要说服自己。

他硬是压下内心中的悸动和某种渴望。

因为像是要逃避责任一般,他认为自己已经不算一个「活人」了。


「……」


他眯了眯眼,喉咙哽咽了一下。

能战斗的只有刻印于这架身躯之上的魔术式。

没有枪,但有剑——聊胜于无。

束一边适应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迈开了脚步,向交战着的地方走去。

Chapter.6

沉闷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束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身体情况,一边逐渐靠近声源。

他在堆满杂物的过道中不断穿行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尘埃让他难受地捂住口鼻。

这个地区的魔力熵值在不断上升——交战中的两人不断释放着魔术,在空间中产生了大量魔力回响,干扰着束的判断。

他越发接近交战着的双方,于是他放慢的脚步,更为谨慎地靠近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观察他们。

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束不能随意地使用探测魔术,否则就会暴露自己的存在,陷入危境之中。

但有一种方法让他能够安全释放魔术。

即是通过他人的魔力回响来掩盖自己施术时的魔力回响。

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当一个人的魔力回响传来之际,束解放了刻印在自己手腕上的魔术式。

(解放,函数组三、十二:探测,超频)

他在心中默念的同时,隐藏在他衣袖下的魔术式短暂的闪烁了一下,随后浮现出两个圆环,圆环瞬间化为了白色粒子,紧接着消散在四周。

这套流程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但如果用高速摄像机捕捉这套流程的话,注意那个圆环之中——在眨眼之间,圆环中复现了无数个函数表达式和逻辑符,成为了一套完整的「程序」,「程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换了上百上千次,得出了魔术发动所需要的参数,随后顺利发动魔术。

束闭上眼睛,感受着魔术的效果。

他清楚地捕捉到了交战双方的位置和周围的大致地形,双方的实力。同时感知着自己经过「超频」的身体情况。


「超频」的确发挥了效果,但效果聊胜于无。


即使通过「超频」来预知未来的恢复时间,强行提高身体素质,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容乐观,经过「超频」之后也仅仅是勉强维持在中等水平,难以与前面的两人交手。

但至少目前的身体情况不影响他进行战斗了。

他叹了口气后,握紧了剑柄,压低身子继续向更前方走去。

虽说是为了观察——但另一个目的,不过是决定自己要死在什么样的场合罢了。

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事物,让束发觉他正处于一艘空舰之中——处于空舰的仓储区之中。一般来说,如果这艘空舰的管理机构发觉在空舰的仓储区域中有未知人员入侵,都会特别重视地将这名未知人员抓捕或是直接驱逐。

但现在似乎不是一般情况——前面发生的战斗或许就是在对未知人员进行抓捕。

(就在前面吗……舱壁是被破坏了吗?)

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奔腾气流,束皱着眉头想着。

但他随即又注意到空气中夹杂着的一些青色粒子。

(……是风魔术生成的乱流啊。)

束走到一处被打开的大型防爆门旁,停下脚步感知着魔力回响。

他对其中的一股魔力回响有着熟悉的感觉,但其中却又充满了说不出的违和感。

当他在防爆门后探出头,想要用肉眼观察之际,一发青色的魔力弹向他高速的袭来。

他迅速将探出的头缩回,青色的魔力弹命中了打开着的防爆门,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并留下了浅浅的弹坑。

束等了几秒——并没有新的攻击到来,于是他判断这应该是流弹。

他再度探出头去,立刻在视野中捕获到了交战中的两人——男人张开了炎色的护盾立场,在周遭被波及而形成的废墟中显得无比显眼。在男人的对面,一名银发少女正不断发射着青色魔力弹。

在银发少女的身姿被他的视野所捕获之时,一种无法言状的焦躁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让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就算是经过魔术强化过的视力也无法捕捉到那两个人的清楚面容——毕竟他的魔术不是针对视力进行单独强化的。

(……应该只是相似罢了。)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因为特征相似就冲动地出手。

经过五年的光阴,少女肯定有所成长,但少女的魔力波长却不会产生变化——而他所感受到的并不与之符合。

身着黑衣的少女突然将冲锋枪丢弃,迅速后撤着,向束这边的方向跑来,而对面的男人身周的炎色粒子越来越多——很明显,这是某种大魔术的释放征兆。

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迈入了掩体,但随之而来的火炎洪流却径直贯穿了掩体,向着少女袭来。

少女以极快的反应张开了水色的护盾来抵御袭来的炎流,但水色护盾却被轻而易举的贯穿——但护盾起码削弱了炎流,将其化为了推力,将少女击飞至远处,不至于被炎流吞噬。

被击飞的少女砸在了舱壁上,发出了一声呻吟,随后滑落在地面。

束目睹了这个光景,愣在了原地。

并不是因为他对这股无比强大的魔术感到畏惧,而是他感受到了少女在张开水色护盾时,所发出魔力回响。

在判断出少女的魔力波长之后,他便将之与刻印在内心深处的魔力波长不断对比,不断确认——

他的心脏高速的鸣动着,像是要剥夺他呼吸的权力一般。

他本该思考为何少女会拥有两种不同的魔力波长——释放两种不同系统的魔术,但此刻的他失去了冷静。

(不会吧——)

他的感性高呼着——


「你所渴望的存在就在那里——你所需做的就是立刻赶到她的身边。」


他的理性警告着——


「你一旦靠近那边,唯一的结局就是与她共赴黄泉——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你也失去了跟随她的资格。」


在两种矛盾情绪对撞着的同时,缠绕着炎色粒子的男人已经走到了被击飞而失去行动能力的少女面前。

他伸出右手,口中说着什么,同时勾勒着魔术式。

少女被爆炎吞噬的未来景象出现在了束的脑海中——于是,他心中的情感破裂了。

矛盾一下子被解决。

但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鞭策着不堪重负的身躯飞奔了出去。

Chapter.7

「离、开、她!」


束高呼着,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他的身躯悲鸣着,但他仍全力地朝那个方向冲去。

如果那名少女不在存于这个世界之上,那么这具身躯就失去了留存于世的意义。

就算是自己辨认出错,赴死之际让自己的这股感情倾泄而出也是极好的选择。

神经传来的剧烈痛楚几乎要将大脑麻痹,但束将这一切全部无视,此时的他眼中只有准备释放魔术的男人。

(解放,十二,濒死极限——连锁,五,气震锥!)

确认男人有了转头动作的同时,束一口气连贯解放了两个魔术式。

随着白色粒子自身体表面所刻印的魔术式溢出,数个算式环绕在束的周围开始自动演算,在演算结束,粒子飘散的瞬间——束的思考和身体能力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神经传来的剧烈痛楚被完全屏蔽,敏捷的思维已经开始分析交战所需的思路——同时,男人的身旁突然涌出了白色粒子,白色粒子眨眼间扩散开来,改变了男人周围空间的性质。

而结果则是——男人犹如被气锤锤了一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被重重地击飞了出去,远离了倒在地上的少女。

束完成了交战思路的分析。

(即使用了副作用极大的魔法,我最多也只能争取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五分钟足够她逃离这个地方,而这艘空舰的支援也应该会到达。)

他的目标很简单——仅仅只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她争取脱离的时间。

如同那时候一样。

束的脚步没有停下,在击飞男人之后,束加快了自己奔跑的速度,向着男人飞去的方向跑去。

但在掠过那名少女的瞬间,他仍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她。

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但却和她惊愕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

那是一双灌注了强烈感情意志的青色双眼。

然后,他确信了。

他很想向她说些什么,和她交流些什么。

但她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转开了头,继续飞奔着。


——


遥在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后,陷入了一时的呆滞状态。

她露出了混杂着各种感情的迷茫神情。

那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但却又似曾相识。

她只和那个少年对视了一个瞬间——却立刻回想起眼前少年的名字。

(束——?)

在她还处于惊愕呆滞之际,束已经冲向了被击飞的男人。

望着束的姿态,无数思绪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陷入了一时的迷茫。

遥回想起束刚才的眼神——他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志。

那是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的意志。

(开什么玩笑……)

她的心头涌上一股喜悦之情,但瞬间转化为了痛楚——一股愤怒升腾而起所造成的痛楚,以及一股悔恨之情。

对那个时候,对自己的愤怒和悔恨。

(我可……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

她的眼瞳燃起了明确的意志,看向了束的方向。

束已经和那个男人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在近身战中似乎是势均力敌。


「你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吗……」


遥喃喃着。

自己在近身战中被处处压制的对手,却只能和这名突然闯入的少年打的有来有回。

她无法想象在束消失的这五年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要做的事情很明确。

她不甘地咬紧牙关,闭上双眼,静静地让魔力流转着,转换成水属性治愈着自己受伤的身躯。

为了更早地站在他的身旁

然后让他明白——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


——


束本想立刻对倒地的男人进行压制,不让他有任何的机会可以反击。

这是争取时间的唯一方式。

这个区域目前的魔力熵值离临界值还有一点微小的差异,但这点微小的差异足够让男人发动和刚才威力一模一样的魔术。

而束自己的魔力值也十分有限——残余的魔力仅仅只能够释放三个魔术。

经过濒死极限强化的身体目前凌驾于正常状态下的身体——唯有近身战才能让束争取到机会。

但男人通过受身术迅速的站起了身子,恢复了架势。

(可恶……)

无属性魔术的本质不过是基于物质世界进行改写,不同于凭空影响物质世界的四类属性魔法,并不会影响魔力熵值。

束第一次对这样的设定感到如此憎恶。

(解放,函数组五:气震锥!)

束对着起身的男人再度释放了一次魔术。

但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迅速离开了白色粒子飞舞的区域,主动朝着束袭来。

虽然浪费了一个魔术,但好歹让对方被迫进入了近身战。

缠绕着炎色粒子的双拳几乎瞬间就迫近了自己的脸前,束将一切杂念抛开,切换到了战斗思维。

他侧身躲过了男人的第一记直拳,然后再度后仰躲开了男人的隐藏在直拳之后的暗拳,同时凭着惯性向男人踢出了一脚。

踢击并没有传来命中的实感,后仰的同时他失去了敌人的视野,于是他只能凭借着经验预判出男人的下一个位置,向那挥出了一记直斩。

仍然没有砍中。

(啧……)

他听到了踏地声,于是立刻弯起了手肘挡下了侧方的拳头,随后凭借着冲击力恢复了正常架势。

男人再度出现在了视野中,于是束挥动锈剑向男人的中段砍去。

男人只能够闪躲束的锈剑,不断变化着身位,时而在束仍未收力的时机,挥出双拳想要打断束的连击。但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利用惯性向前继续压制着敌人。

(两分钟……)

这样的战况已经持续了两分钟,而濒死极限的维持效果只有五分钟——束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尽管束精湛的剑法挥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迹,但并没有对男人造成任何决定性的伤害。

又过了一分钟。

依旧处于守势的男人饶有兴趣地开口说道。


「这并不是学校老师会教的正统剑法呢,更像是从死境磨练出的我流剑法呢,小子你难道是白枝军方的?「


(……)

束没有回话。

(还有两分钟吗……那就不需要保留了。)

鸣动逐渐减弱的心脏告知着束他的生命即将燃尽。


「是用无属性魔术屏蔽了自己的痛觉吗,竟然对我周围的灼热没什么反应,明明你的手腕已经快被烧伤了。「


束明白,但他处于濒死极限的他无需理会。

他解放了魔术式。

(解放,函数组一,扰动。)

体内流动的魔力再次减少,同时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变化。

束的剑势变得更加猛烈,对男人发起了更加凌冽的攻击。

男人仍以同样的方式想要回避束的锈剑,但当他再度侧身时,他一直以来充满余裕的脸色一变,同时迅速将缠绕着炎色粒子的双手举起,交叉着挡下了束的锈剑。

这是男人第一次正面格挡束的攻击,但依旧没有受到任何有效伤害。

束抓住了机会,不断从各个角度挥舞着手中的锈剑。

男人的反应明显要比先前迟钝,甚至出现了错误——他身上逐渐出现了被锈剑划过而形成的血痕。

他的动作会偶尔不协调,视线会偶尔闪白,耳边会突然响起爆鸣声,严重地影响着他的战斗。

战斗技巧越是高超的人,越会被这种影响所干扰,即使战斗过程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之中。

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在之后的动作把这些干扰考虑进去,然后动作就会变得迟钝。

他明白这是束释放了什么魔术的影响,但从未与无属性魔术使交战过的他无法判断出具体的原因。

应该说,本身无属性魔术使进行战斗就是令人无比惊讶的事情。


「有点意思。」


但他反而露出了笑容。

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

炎色的粒子自他周围浮现——他不加预制的释放出了失控的魔力。炎色的粒子毫无规律的在空间中闪现着,随后突然化为了一阵强烈的冲击。


「呜哼——」


尽管早已有所提放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束还是受到了不少的冲击,被击退了数步,发出一声闷哼。


「使用无属性魔术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战斗技巧可不一般啊,还是说你是什么改造人?」


男人没有抓住机会冲向束对他补刀,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发问道。


「我叫老黄,姑且是某个组织的小干部吧。」


穿着皮衣的老黄抹着脸上混杂着血液的汗水,笑着看向了束。

Chapter.8

「……束。」


束挤出声音来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对方愿意提问,那么肯定要比战斗来拖延时间要好得多。

只是挤出这点声音,都让他感到无比痛苦——他干渴沙哑的嗓子只能够发出一种难以辨认的嘶声。

但对方似乎辨认了出来——而且确认了他的身体状态。


「shu…是吗。」


自称老黄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你一直用这种状态在和我战斗?」


束没有回答。

对面的男人突然笑了出声。


「真是……后生可畏啊,如果你是全盛时期的话,想必我们现在的角色就可能对调了吧。」

「……」


不可能。

束的眼神像是在这样说一般盯着老黄的一举一动。


「不说别的,」老黄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真的有必要,为你身后的那个少女拼上性命吗?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

「看来不是啊,都没什么反应。」


面对不做任何回应的束,老黄耸了耸肩。


「那有必要为了他人而献出生命吗?看你的样子恐怕平时也没怎么过好日子吧。试着活的在自私点如何?」

「……不用……你……担心。」

「嘛嘛,年轻人不听老人劝是正常的。」


他叹了口气,重新摆好架势。


「那就十分抱歉了,毕竟我这边也赶时间,不然我的搭档就要着急了啊。」


话音刚落,老黄的身影就几乎瞬间出现在了束的眼前,束虽然反应了过来,但却只能勉强横起锈剑来挡下他的攻击。

锈剑完美的承受住了老黄缠绕着炎色魔力的双拳,并将其力道向旁边卸去,让老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柄剑也不一般啊,明明都这么锈了。」


他在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从各个角度进攻着束,让束陷入了完全的守势。

他本想找到机会反击,但突然,剧烈的痛楚几乎要将束的意识撕碎,同时他的全身传来了仿佛被烈火灼烧、反复碾碎般的痛楚——

他对自己施加的所有无属性魔术都失效了。


「唔嗯——哼——」


他咬着牙试图抵御这股痛楚,但终究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老黄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状态。


「看来,这场战斗的终点已经到了啊。」


他以毫厘之差,停下了能将束身躯贯穿的拳头,随后收起架势站到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束因痛苦而狰狞的表情。


「……唔……啊——」


即使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束依旧握着手中的锈剑,试图向停下的男人挥出斩击,但他的双手刚刚有所动作,整个身躯便无法维持平衡,让他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锈剑滑落在地。

束的身子被冷汗浸湿——他真正的陷入了濒死。


「……你一定用了什么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魔术,才能在这种状态与我纠缠这么久吧。」

「……哼……」


面对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在痛苦地喘息着的束,老黄沉默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说道。


「嘛,虽然年轻,不过你已经是个合格的战士了。」他张开右手对着束,就如同不久前对遥的那样,「我所能做的,就是为你提供解脱的敬意,虽然之后一定会被狠狠念叨一遍就是了,不过反正该做的都做完了。」


右手的掌心处涌出魔法粒子,圆形的魔术式逐渐在半空中成型。

看来他不打算再将最后一次魔法使用权保留,而是将其作为对束的敬意。

但似乎是同样的流程——

一股轻微的魔力反应——真的十分轻微,在远处传来。

一个硕大的水球凭空在两人头上生成,将两人淋湿。

几乎和恶作剧一样的魔术,在平时肯定无关紧要吧。

但现在,却是魔力熵值处于临界值的状态——

而这个魔术先一步于老黄的魔术发动,成为了过界所需的最后一个量值。


「?!」


霎时间,世界变为了蓝灰色——这片区域的一切都被蓝灰所浸染。


「啧,被摆了一道。」


男人手中的红色魔术式被蓝灰浸染后立刻消散,而缠绕在男人身上的火焰也纷纷熄灭。

这个区域,化为了真正的物质世界,拒绝着任何异常现象的发生。

而在四周突然化为无比寂静的蓝灰世界时,一声异响袭向了站着的老黄。


「哼——」


老黄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后露出苦笑。


「真的来这套啊……嘛,毕竟是实战。」


在他的身躯上,一个弹孔突然出现,随后鲜血自伤口涌出,染红了衣物,而于此同时,他的身上突然滑落出了数个小球。

小球在落在地面的同时,展开了淡蓝色的护盾,随后彼此连接,向上方形成了一个蓝色透明的罩子,将老黄圈住,保护着他不被继续攻击。


「这玩意真的鸡肋啊,反应速度也太慢了……第一发要是打我的头我早死了啊。」


随后,小球自身开始闪烁。

那是传送器启动的征兆。

老黄用手捂住伤口,将视线移到躺在地上的束。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不再呻吟。


「哎呀呀,真的是。」


他叹了口气。


「这年头的年轻人啊,越来越猛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交代了。不过,这下子未来的走向才有意思…」


下一个瞬间,随着传动器启动发出的轻鸣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失去意识的束一个人在蓝灰色的空间中。

随着老黄的消失,一阵紧凑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那是银白的少女——遥,她手中端着一把能量射手步枪,警戒着四周,同时不断前进。

她一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就立刻飞奔了过去。


「束!」


遥飞奔到束的身旁,蹲下了身子,一只手离开了枪械,随后将一个闪烁着蓝光的小方块——简易屏障装置放置在了地上。

她按下了方块表面的开关——一个穹顶型防御罩立刻展开,将两人包裹住。

确保安全之后,遥才将手中的步枪放下,开始审视束的情况。


「没有外伤…?」


他的伤口几乎都是擦伤和几处烫伤。

随后,遥将视线移到他那闪烁着刺眼红光的手环。

手环上显示着他当前的信息。


【生命体征:无】


「可恶……」


遥抬起手,想要释放水魔术来治愈束,却突然想起她正身处于魔术无效的熵值逆转界之中。


「遥。」


身旁突然传来了时衡呼唤自己的声音。


「时衡!有伤员,立刻给救援啊!」

「……快速反应部队就在你的身后不远处。封锁该区域的混合结界才刚刚解除,他们现在才能提供支援。」


随着几群【零点】快速的掠过了遥的身旁,散在了整片区域,这片区域重新纳入了【时衡舰】的掌控,时衡在遥的旁边现出了身姿。

遥低着头凝视着束,同时无力地喃喃着。


「离我接敌已经过去了八分钟,这就是所谓的快速反应吗?」

「混合结界将这片区域完全封锁了,里头的所有设备都被破坏——宏观上会被牢固的魔术结界隔绝,而微观上也有大规模的信息和魔粒攻势展开,支援难以到达,直到刚刚敌方撤退结界才被解除。白枝军方派出的战舰捕捉到了离去敌舰的存在,正在进行追捕。敌人使用非定向模糊传送进入我方领空,所以反制措施并未启动。」


时衡淡淡地生硬解释着,不见先前的活泼和灵动。

因为这只是她本体人格所分出的一个子线程,只能提供基本的问答功能。

而她本人的话,估计正忙于各种善后吧。


「……」


她沉默了几秒,不再理会身旁的时衡,只是木然地凝视着只有微弱到近乎无法察觉的气息的束。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没有携带紧急医疗纳米机器,失去了魔术的她只能等待快速反应部队为其提供的应急治疗。

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受。

各种各样的思绪此刻一同汇聚在了她的心弦上。

可面对奄奄一息的束,她不想就这样将这些感情爆发出来——她想对着束大骂,想对着束抱怨,想痛打一遍自私地抛下她的束。

可此刻的她只能用颤抖着的声音哽咽着。


「可恶……臭木头人……死笨蛋……别死了啊——好不容易……」

Chapter.9

伴随着一阵电流杂音,遥的流式终端自动重启了,重新建立了和通讯频道的链接。

一建立通讯,学妹急躁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遥学姐,你没事吧?医疗救援很快就到!快速反应小队还有三十秒就能到达你的位置!」

「青云……」


遥喃喃着多次担任过她副官的学妹的名字。


「学姐……?伤势很严重吗?!」


青云听着遥有气无力的声音,担心地问道。

遥不做任何回应,呆呆地望着束。

伴随一阵引擎的轻鸣声,快速反应小队出现在了遥的视野中。流式终端自动介入了快速反应小队的通讯频道。小队队长不停下达着各种指示,数十个人从快速反应小队的浮空车上跳下,带着枪支装备对这片陷入了熵值逆转界的区域进行排查。

频道中各类的通讯都没传入遥的脑海。

她抬头,看着穿着标志性白衣的医务人员向这边跑来,于此同时,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一行白字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犹如幻觉一般。


「你是否渴望拯救他的力量?」

「……」


遥看向束。

又来了。

她心想。

感情极速褪色,世界犹如静滞——那是来自异界的干涉。奔跑过来的医务人员维持着蹬地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来自异界的存在,针对空月遥——遥·阿斯特洛菲尔这个个体发起了对话。


「你只要接受我们,他立刻就能够得到治疗,甚至治愈所有暗伤,犹如重获新生。」

「不需要。」


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现在还没有……死亡——只要不是真正死去,白枝的技术足以让他醒过来。」

「但是能让他不留下任何后遗症吗?你愿意看着他一辈子在病床上吗?」


黑色的粒子不知从何出现,笼罩着束,


「离他远点!」


她想要驱赶这团不详的粒子,然而她却发现她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处于濒死状态,器官衰竭和各类足以让常人直接死亡的症状数不胜数——就算你们的医疗技术再怎么发达,也不可能保证他的生存。」

「……难道他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不是你们导致的吗?」

「你需要说服你自己。」

「……我做不到背叛他们。」

「就算是为了悠星束?」


遥沉默了,过了许久,她应付般地说道。


「至少不是现在。」


仿佛取得了让他满意的回答,异界的干涉逐渐消去,世界恢复了运行。

转眼间,医护人员对着束按下了泡沫装置的开关,将束固定在了泡沫之中,随后将其运送到了一旁的医疗艇上。

一个医护人员走向了仍晃着神的遥,检查着她的伤势。回过神来的遥注视着束被送到了医疗舰上,随即闭上了双眼。


「学姐?」


耳旁再度传来学妹的呼唤。


「……我没什么大碍,任务简报就交给你了。」


晕眩感突然袭向她,让她突然失去了气力,一旁的医护人员立刻扶住了她。

他们交流了什么,但遥一点也没听到。

这种感觉,曾经的她也感受过。

在他们分别的那天——束救下遥,代替她被抓上了运输船。

那副景象和束被抬上医疗艇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她很清楚为何联邦军方为何要追捕他们这群流亡者,为何要摧毁整个聚落,为何要将束带走——

都是因为她。

悔恨与自责感在遥的心中无限蔓延,濒临爆发的情感已然无法遏制,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遥伸出逐渐无力的双手,想要抓住那副景象。但她的视野却变得越来越暗。

在昏迷之前,她感受到了被泡沫包裹的感觉。


「束……别走……」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发出了像是祈愿般的最后一声低喃。


——


「目标已经成功回收了。」

「安置到学园舰的医院中,提供军用级医疗待遇,按计划对目标进行取样。

「是的,哥哥(主管舰)。」

「收到。」


闪烁着耀蓝色的光芒,主管舰的AI断开与妹妹们的数据连接,然而量子海中的奔流依旧在流转着。


「欧若拉已经跃迁离开,我方追击部队回归了……那么欧若拉的事情就处理完毕了。宁,接下来的规划是什么?」


白枝——以都市命名的统合管理AI,向他的主人请示着。


「中央那边要有什么动作了,加强对那边的信息聚合处理。」

「了解,阵营的偏向是?还是维持中立吗?」


都市如今的领导者——宁·卡特门罗稍微眯了眯眼睛。


「序章要开始了啊……可不能再模糊下去了,继续维持中立只会导致同时被两边攻击。」


她叹了口气。


「白枝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决定了世人一直觉得我们会反抗新世之理,所以就这样办吧。」


反抗新世之理,就意味着世间所定义的激进派。


「是,那么,现在开始规划航线,今年前往首都参加活动的预定是否取消?」


空无一物的房间之中,唯有蓝色的量子海模拟灯在墙壁上闪烁着。

宁走到了墙壁旁,伸出手在半空中划动着。

全息投影随之生成,随着宁手部的动作不断变化,显示出各种图标与分析信息。


「还没到全面对立的地步,我们照常参加,同时收集两方的信息——仅仅靠【欧若拉】提供的情报还不足以让我们在漩涡中自保。现阶段的要做的是,尽量维持只需要面对一个敌人的局面。」

「是。」


白枝沉寂了一秒,不断向下端传递命令,随后再度询问道。


「那么,关于【祈理教会】?」

「……认定其为违法组织吧,不过,我们不是像联邦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认真的。不过这次被他们摆了一道啊,那个人心也是真大。」

「是的,那么,请尽早休息,宁大人,您今天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小时。」

「明白了明白了。」


宁挥了挥手,打断了白枝的话语。蓝色的量子海随即消失,随后昏暗的房间想起了机械运作的声音。

她站在空无一物的纯白房间中,闭上了眼睛。


「那么,新世之理和旧世之理……双方的代理者都位于白枝之中,这样下去…白枝就是这段新历史的起点。」


她喃喃着,随后看向逐渐化为透明材质的墙壁,看向了这片世界的湛蓝天空。

她未曾见过地球的天空,因而无法与之相比。

墙壁映射出了整个舰队都市的实时俯瞰图,如此繁华的都市是由他们的家族一代又一代打造并守护的,这让她无比自豪。

每一代白枝的掌权者都是为了他们家族一直以来的目标而不断奋斗。而到了她这一代,目标已经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而是有着触手可及的实现方式。

但现在还不是为了实现目标而放手一搏的时候。

时代漩涡开始所需要的条件都聚集在了白枝——

如果不得不真正投身于即将开始的漩涡中的话,就算不是为了家族的目标,想必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抗争新世之理的一队吧

但她更是卡特门罗之人——是肩负着数十万人民的白枝市长,必须以都市和人民的存亡为最优先。


「……白枝可不是能够让你们随意表演的舞台啊。


她自言自语着,随即闭上双眼,进行片刻的小息。


——


粘稠的天空之中。

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夜。

世界的景色是扭曲的紫黑,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向他投去敌意。

束睁开双眼。

在瞳孔放缩几次之后,他毫无迟疑地用手锤向额头。

没有任何触感——这是意识世界。

他唯一认知到的就是他正在下落。

犹如几个小时前,亦或是几天之前的他一样。

天空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压抑至极的紫黑色。

但一转眼,犹如突然局现。

那把剑映入了他的眼帘,随后逐渐逼近。

审判之剑——骑士的断罪之剑。

脑海中无端生出了这样的概念。

就像是对那天的惩罚——骑士背离公主之日。

但是,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阻挡——或是握住那把剑。

手指触及剑尖,鲜血飞出,染上了剑身。

没有任何痛感,是梦中的缘故,还是执念的缘故?

束无从得知。

或许不久前与遥的再会才是真正的梦境。

眼前压抑的绝境才是他真正的终途。

鲜血不断渗出,却并没有向外洒去,像是尽数被眼前的银剑吸收。

只有新星历出生的人们血液中才会带有魔力,但他是原生人类。

然而这把剑确实在汲取他的魔力。


「这……究竟是……?」


束喃喃着。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把剑能够交流。


「此乃契约,悠星束。」


剑的回应直达心中。


「以尔个体存续,换取『她』的发展。」


剑身崩解,碎片加速下落,鲜血回流。

恍惚间,整把剑完全消逝。

犹如什么都没发生,他继续于幽暗天空之中陨落。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中断,不变的是虚无的天空。

他无从感受时间的流逝,直至一轮明月映入眼帘。

他向那轮明月伸出手——明知无法触及。

随即周遭的黑暗,无情地吞噬了明月,更将他的意识抹去。

但是身体得到了触感,冰凉的感觉蔓延至束的周身。

唯有右手能感受到温暖的感觉——活着的感觉。

他微微撑开双眼,只有感觉无比朦胧的光芒。


「研究对象意识竟然恢复了......通知上级,准备善后。」

「了解。」


他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声响,但几秒后,他的意识再度陷入了虚无。

Interlude.0

=编年史-其一=

2164年,科技发展到极高水平的人类在银河系建立了庞大的殖民地,在数个世纪内不断进行着星际殖民,而令人类孤独的是,即使探测船和科考船已经将银河系和绝大多数周边星系都侦测完毕,人类仍然没有发现其他的已经发展出文明的智慧生命。

于是,掌握了跃迁技术的人类开始将目光投向更为遥远的其他星系。

而在2242年,有着特殊能量场的一个星系引起了人类的注意——这个星系在之后被命名为异常阿尔法,紧接着,人类又发现数个有着相同性质的星系,并将他们统一命名为异常星系。

在这种星系中,经典的物理法则时常出现错误,甚至与原有理论相悖。而这种特性在该星系的相邻星系中同样能够观测到,再加上之后连续数十年的观测和实验,人类确认这种异常特性能够在宇宙间进行传染,其性质来源于一种不受物理法则约束的背景物质。而星系科研局将其及其产生的现象统一命名为「魔法」。

为了确定这种物质的具体性质,人类收集了这种物质并带回,运用最先进的仪器进行研究,试图理解并运用这种新物质,为人类的能源运用技术开辟一个新的未来。

尽管没有依据,但当今学术界观点普遍认为,这种行为加速了旧人类文明的灭亡——因为正是将这种物质带离异常星系之后,人类开始逐渐认识世界之理、并同与之产生了交流,从而展开了人类的流亡序章。

=世界之理=

亦或称之为宇宙的意识,掌管着人类最为熟知的物理法则的一种能够交流的意识聚合体,为证明自身,曾小规模改变过一个区域的部分已知宇宙常量,使得该区域所有科考船、工厂等科研生产设施失去作业能力。该存在通常不干涉宇宙发展,但是在宇宙、世界存亡之际会进行主动干涉,进行自救。

=异界之理=

顾名思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世界之理。其所在宇宙容量达到极限开始向内坍缩,为逃脱消亡,组织原住民对人类所在的宇宙进行入侵。通过熵值逆转现象能够戳破世界泡,令两个宇宙进行连结,从而输送异世界生命体来到该世界进行侵略活动。

=魔法及熵值不稳定性=

世界之理为对抗熵值逆转现象不得不为世界增加的设定,在能够发生熵值逆转现象的区域中增加了一种物质(「魔力」),在出现熵值逆转前运用该物质强行稳定熵值水平,促使其正向增长,因而该物质同样具有扭曲物理法则的能力。人类运用魔法需使用魔力(即「魔力」背景物质),魔法物质被过度使用会使该区域熵值不稳定性急剧上升,极易产生熵值逆转现象使异界敌人入侵。而在魔法物质被过耗之后,该区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并且会发生随机的物理法则扭曲。

即使有魔法物质的存在,熵值逆转现象也仍可能发生,此为异界入侵的主要手段。

Chapter.10

在昏迷的数小时后,白枝军立医院中,遥在半透明的疗养仓中睁开了双眼,她迷茫地透过灰朦的舱盖注视着周遭。在片刻之后,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随即遭受了一阵剧烈的头痛。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让她重拾了情感。


「束……」


她无意识喃喃着。

紧接着,疗养仓的声音响起,让遥的意识彻底清醒。「病人意识已恢复,正在检查康复情况与可能存在的后遗症,请您耐心等待,在护士到来前请不要出仓活动。」

遥眯上了眼睛。

在昏迷前混杂着无力悲愤悔痛的情感在冷静下来后已然消失,但「必须得做些什么」的焦急感仍笼罩在她的心头。在疗养仓进行全面检查的过程中,她回想起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束再遇的场面和未来,可当这件事化成现实之际,一切规划都显得那么不切实际。

经过岁月流逝而黯淡下来的思念与依赖在此刻又再度燃起,带给她无法遏制的焦虑和偏执。

当检查通过的清脆提示音响起时,遥立刻抬起手操作起在舱盖上刚解锁的面板。


「舱盖解锁——使用时长六个小时,恢复情况良好。」


伴随着一阵气体释放的声音,疗养仓的舱盖划开,于此同时,房间的照明开启。遥眯着眼从里头探出身子,观察着四周。


「军立医院,保密等级3的单人病房……老地方。」


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房间中简简单单的安置着疗养仓和朴素的桌椅,而墙上的显示屏显示着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综合资讯。而墙角则是放着花瓶,插着为了让房间不显得那么单调的几朵花。

但在空气中却充斥着无数用于监视的微型装置——甚至比时衡的零点更为先进。

身怀一些世人不应知道秘密的她被送至军立的保密病房十分合理,但对突然出现的束,白枝会如何处理呢?纵使她曾和宁提起过束的事情,也不能保证白枝的各类下级机构是否会自行处理这位没有身份的少年。

想到这里,遥猛然察觉到遗漏的事。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且刚好是被混合结界封锁的区域内……」


她能察觉的事,警方和军方不可能察觉不到。但这件事牵扯到了她,那么处理的人自然就会变成——


「宁……」


白枝的市长——为了确保白枝安全而不择手段的人,接纳了遥,进而庇护了部分流亡者的人。

虽然之前的担忧已然消失,但遥至今不知道以何种态度面对宁,只从事实来看,她们只是有着利益交换的对象。尽管宁在诸多事务上给予了遥很大的便利,但遥的本能却始终告诫这她不能放下最后的警戒。

更何况,遥对如今的束完全没有任何了解,唯一确认的只有他心中的情感和当初「誓约」的有效。


「但宁绝对不同,她肯定掌握了一定的情报。」


——搞不好这次恐怖袭击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在遥不断推演信息的时候,隔离门发出机械的滑动声。

那是接到终端通知而匆匆赶来的护士。


「醒了啊,小遥?好久没看到你受这种大伤了。」

「此花小姐,好久不见。」

「这样说来上次见面还是两个月之前呢,还以为你安分一些了。」


名为此花的护士是遥在这家医院的专门负责人和对接人。

她朝遥笑了一笑,随后走到疗养仓的面板前确认了一遍数据。


「没问题,都修复完毕了,你今晚要在这里睡一晚吗?」


若是往常的遥,大概率会嫌麻烦而干脆在医院中歇息一晚。

但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随后在心中确认了一遍想法。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情报收集能力,单凭学生的身份纵使爬上了纪检部长和维安局小队队长的位置也难以获得她想要的情报。

发展人脉是获取情报的一个重要手段,但她实在是不善暗地里彼此上下刺探的社交手段。

整理好思绪之后,遥睁眼看向了笑眯眯注视着她的此花。


「此花小姐,这次应该没有其他人受伤了吧?」


此花歪了歪头,随后做出了回答。


「唔,这次……详细的情况我不太懂也不太想懂啦,不过我们中心接到的审批单就只有你的这份哦。」

「这样啊………」


面对此花明显述说着无可奉告的笑容,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你的东西的话,老样子,都整理在桌子上了,来,出仓走走确认一下,还是那套流程。」

「明白了。」


遥在感应装置中来回在走动,而此花在一旁监视着不远处全息投影上的各类信息。在枯燥无味的几分钟,公务保障的治疗流程就结束了。


「好的——那么纳米机器人也确认脱除,体内各指标数据正常,此花护士认为空月遥可以正常出院,相关记录正常录入,确认信息核对无疑,保密等级检查完毕。」


她深吸一口气,向着信息终端进行一连串报告之后,短暂地歇息了一会,随即面向遥招了招手。


「那么小遥就和往常一样离开吧?我就先走一步咯?」

「……好的。」


此花与遥告别之后匆匆地离开了病房,让遥觉得有些奇怪。


「……以此花小姐的性格,应该会再寒暄几下才对,难道今天外边医院的人很多吗?」


遥一边想着,一边将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换回学园的日常制服——她来这里的次数甚至都让医院那边备好了她的日常制服了。

她的空之心已然被传送回学院舰的保管中心,而其它装备也被维安局照样回收,此处只剩下了她的一套衣服和便携终端,也就是一个银色的手环。

虽说在基建高度发达的白枝中不拿终端出门也不成问题,但遥属于是不拿点什么不安心的那种人。

在更衣的同时,她思考着该如何发掘束的线索。


「直接向宁提出交涉是最后的手段……」


身为市长的宁也并非她提出请求就能见到的,不过只要她想她也不是不可以做到,只是遥在极力避免这种做法——借助和宁是好友,白枝学院的院长,她的收养者华琳的权柄。而且华琳也不一定会接受她的请求。

遥叹了口气。

束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但人是不可能凭空出现了,要么原本就在那,要么是被突然传送过来的。而这两种方式都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只是在白枝这座大城市中,追查这种蛛丝马迹对她来说实在不易。

就在遥叹了口气,抑制住自己的焦虑,下定决心追查到底的时候,她感受到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有着细微的异物感。


「?」


她伸出手,从口袋中抽出了一张卡片。

遥眯着眼打量了几下卡片,随后将其塞回了口袋后,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先回家吧。」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Chapter.11

「阿斯特洛菲尔的月光与伴星。E-9420,10240810。」


回到家的遥在确认安全之后立刻拿出了卡片仔细审视,而当她的手划过某个地方之后,卡片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弹出了上面的信息。


「……」


这则信息让遥沉默下来,大脑迅速运转。

月光无疑是指她,而伴星无疑就是指悠星束——现在的束·阿斯特洛菲尔。

但对方将她也包含了进去,这就意味着对方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这项理应不被当今的任何人发觉。


「难道是束吗……」


后面的不用猜都是白枝港口停泊间的编号。


「但是束明显不会发这种消息……」


遥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随后倒在了一人宽的床铺上。

她右手举起卡片细细地打量着——常规的全息卡片,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什么难以辨识的暗号,只有简简单单,没有任何间断的折线。

对面传达的信息就只有这个停泊间,目的明显是让遥前往会面或者获得下个信息。


「……不管怎么样,线索都是有了,但不知道华琳和宁那边知不知道。」


以白枝的情报水准,要是想要调查,这种情报肯定早就知晓了才对——就在刚才的病房中,监测装置也能立刻捕捉到这个卡片的存在。而这个卡片能够被遥带回家,要么其信息就是对白枝没有威胁,要么就是宁那边放任她自由行动了。

除非消息的传达者有着超越白枝情报机构的能力,但这不太可能发生。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则消息来源于某个知晓她个人情报的白枝高层。

遥叹了口气,脑海中充斥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思绪。


「明天的课是注定要翘了,虽然绩点和人望可能会受点影响,不过完全可以用工伤在家多休息一天来掩饰过去。」


她自言自语着,疲倦的精神很快带来了一阵睡意。疗养仓能治愈人的肉身,却无法缓解人的精神疲劳,因此为了让伤者得到完全修养,一般疗养仓都会启用具有安眠效果的药物。更别说诊疗程序认为遥是第一次进行死斗,精神会维持着高度紧张和亢奋,特地增加了剂量。

但她仅有疲惫。

实际上,在桥梁庇护所中的与束共度的那段时光,死斗和逃亡早已是家常便饭。

房间灯光的亮度自动降低,终端也被自动屏蔽,隔音系统将机械运作的声音尽数屏蔽——一如平日的无声之夜。

她的眼眸逐渐合上,让黑暗染尽了视野。

躺在床上,在疗养仓治疗药剂的作用下,疲倦感被无限放大。


「束…」


在堕入梦乡前,她喃喃着思念之人的名字,不久前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放。

朝思暮想的重逢不再是遥不可及。


「我很快就来见你……」


——


翌日。在滴滴响个不停的闹钟声中,遥醒了过来。她撑起身子,茫然地看向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手边的全息卡片上。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关闭闹钟……播报新闻。」

「好的,接下来将为您播报白枝日报——」


在房间配套的个人家居AI的播报声中,遥迅速地进行着早上的准备工作。时钟上显示着七点不到的时间,遥一边吃着用微波炉加热后的方便食品,一边操纵着终端向学院方面报备着今天预备在家休息的行程。

而当吃完早餐之后,学院也批准了遥的休养。

正当遥梳理着银色长发之际,AI播报新闻的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昨日,于商业舰尾部的仓储区中发生了一起暴力抗拒执法案件。相关部门迅速反应,实施了对案发区域的紧急封锁并派遣了快速反应部队,迅速镇压了进行暴力活动的人员。经调查发现,该批人员为走私人员。白枝商业舰将坚决打击走私行为,请各位商户和居民配合并遵守相关法律法规进行正常的交易活动……」


毫无疑问,这是昨天遥的那单案件,并没有给公众透露太多信息。不过如果是一般的执法案件,带队执法的警官一般都会受到点名嘉奖,但这次却选择不透露过多信息,在内行人看来就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

但这都不是需要遥去担心的。

她摇了摇头,随即透过第三方网站查询了港口的停靠情况——而E-9420这个停泊间却赫然显示着一分钟前停靠。


「……这么巧吗?」


如果想要查询停靠船舶的具体情况就必须依靠维安局的系统——但那么做就会在系统中留下记录。虽说这张卡片的信息和遥对应的行动大概率已经被情报局所判读并且放任她进行行动,但留下记录相当于就留下了能被他人抓住的把柄。


「还是算了吧。」


遥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开始挑选需要带过去的装备。

空之心在除了学院舰的其他地方,如果没有特殊任务的话是不允许携带的,因而遥作为魔法使的战斗能力就会大幅下降。

与发件人的会面存在着可能发生战斗的情况,遥必须携带一些能通过安检的防身武器——但能通过白枝港口严格的程序的武器基本不存在,就算有,她也没渠道得到。而她又不能以维安局成员的身份前往港口。

思来想去之后,她下定决心,转到床头柜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刚将小盒子取出,小盒子立刻投射出了一个全息窗口要求进行身份验证。遥在向其中注入了些许魔力——水属性和风属性的混合魔力,随即盒子发出了清脆的解锁音,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药板,上面排列着数颗绿色的胶囊。

那是短时魔力效能增强药——军方特制将能效做到最大的版本,能让魔法使在短暂时间内发挥近似于使用空之心的能效。

遥从上面掰下一颗之后放进了外套的口袋,就算是她也不敢贸然服用这种药品——但这条线索和束有关,让她能够忽略这种副作用。

白枝的药企将这种药品伪装成了感冒药的信息加以注册,因此在执行一些任务的时候允许军方魔法使携带进入警戒区域。而盒子中的另一件东西,则是一个圆月状的黄色挂坠。

她将挂坠挂上之后,挑选了几件易于活动的衣装,简单的整理了着装之后,离开了房间。

她所住的房间并非学院舰中的公寓,而是处于中央舰中的外围部分——也就是政治区的外围。这是出于她的养母,身为白枝学院院长华琳立场的考量。

从居住区廊道走到主要通行道路之后,路上的行人明显的变多——偶尔会有那么几个身着白枝制服的学生从遥的身旁匆匆的走过。

道路两旁的植物摇曳着自模拟天穹洒落的白光,不断更新迭代的维生系统在偌大的走廊中吹拂着微微风并模拟着自然温度,墙壁所营造的开阔场地除了无法触及之外显得无比逼真,而在白枝中出生和生活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幅「自然」景观。如果说有什么无法改变的,那就是在接触过外边真正自然之后在回来看总会出现的内心中的一道坎——控制着人内心判断真实与虚伪的界限。

在这个点出门的要么是学生,要么就是被分发了额外任务的上班族。行政舰的通行大道上人流并不众多,但是如果是这个点的商业舰的话,早已出现和陆上都市的早高峰相等规模的人流量。

遥在人流中自在的穿行着,不一会就来到了交通站——综合交通站点,有着各种各样的交通方式的人员集散点。

虽说传送技术得到大规模应用,但在其大规模定向传送的设备成本问题仍未得到解决。因此传送站一般只建立在县级以上单位之间——简单来说,目前白枝市民能用到的传送服务就只有在不同区位的舰船上来回传送。但为了确保传送过程不出现意外,一般传送室都限制了单批传送的人数,这使得有时排队等待传送远不如舰船间的轨道列车运输来的便捷。而为了迅速到达目的地,市民们大多会选择能直接运送至子站的星际出租车。

发件人并没有限制赴约时间,而传送室仍有空位,因此遥选择通过简单的扫描安检进入传送室等待传送,而前往白枝港口的传送仅需等待数分钟。

传送室中大多都是前往白枝港口值班的白领,室内中除了乘客用的分隔舱室和播报广告和新闻的全息荧幕外并无它物。遥进入小舱室后上按照提示音固定好安全带后,随后看向了全息荧幕。全息荧幕上片刻便出现了倒计时和警示语。在倒计时的滴滴声结束之后,强烈的白光使遥闭上了双眼,随后晕眩感立刻涌上脑海,这种漂浮的体验一直持续了十几秒后慢慢消退——这是已经习惯了传送之后的体验。而初次体验传送的话,大概率传送之后在舱室椅子上需要歇息数分钟才能缓过来。

再次睁眼时,全息荧幕的站点信息已然变成了白枝港口站点。

她握了握拳头,在经过扫描后确定没有特殊情况后得以离开传送室。

离开传送室后,经过严格的三道安检程序进入隔壁区域后,港口大厅人群嘈杂的声音立刻涌了过来。一旦白枝从联邦星域边境归来,驶入中央航道返回中央星域,白枝港口就开始日日夜夜的高负荷运转,其每日的吞吐量甚至超越了一众商贸型路上城市。届时,港口的全部站点都将人满为患。

而现在,白枝正从中央航道驶回中央星域,去参加首都每年一度的「开拓周」活动。因此,这个站点的人流量指挥越来越大。

跟随着人流兜兜转转,遥面前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仅剩她一人搭载轨道船来到了个人飞船停泊区。她按照终端的指引,踏上了移动辅助踏板,在单调的廊道中滑行着,最终来到了标着E-9420的停泊间。

而面对她的,将是来自数百年前的开拓者。

Chapter.12

遥短暂闭了闭眼,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躁动的心情,再睁开眼时,她翠绿的眼瞳只剩下决意——


「希望不要是什么空头支票。」


她在内心祈祷了一句,在隔离门上摸索着,调出了隔离门的全息面板并打开了密码界面。

她输入了卡片后面附带的一串数字,随即舱门进入了验证状态。在心脏跳动了几下之后,隔离门验证通过的清脆声音响起,随即发出厚重的声音缓缓滑动起来。

而当隔离门完全滑动进入凹槽,出现在遥眼前的,是一艘毫不起眼的中型飞船——纵使遥对飞船这个领域的知识几乎为零,但她也能明白眼前的飞船及其普通——普通到安检员几乎能够对其立刻放行。

而遥的大脑突然感到一股踩空的悬浮感,将遥的意识拖回。


「一直在重复普通的概念,精神攻击自动防御被触发了……是精神诱导法则?」


在过去身为流亡者从银河系逃亡之际,遥曾数次见识过这种攻击,但联邦目前的科技尚未发展到能够操控这种能力——连白枝都未曾在相关的领域进行突破。只有过去的人类——从银河系中逃离的人类才有这种技术。

她迅速撤回到廊道之外,随即从口袋中拿出了药物准备进行能力强化,可正当她准备拆开包装之际,停泊间内传来了夹杂着电流的声音。


「遥·阿斯特洛菲尔,不要服用那种药物,吾等并无恶意。」


铛的一声,停泊间内的灯光被开启,光线透过门照射在廊道的地板上。

遥的手顿住了。


「吾等将协助你同悠星束重逢。」

「……」


遥将药物放回口袋,随即从门框侧头窥视着停泊间内的情况。

停泊间内除了飞船和一些应急设备之外并无他物,探照灯被打开,照射在飞船的轮廓上,此时遥才完全目睹飞船的全貌。

在避开了精神诱导之后,眼前的飞船在遥看来不再普通——对流亡者来说并不普通。哪怕是飞船热爱者,也难以说出它的型号。但遥却立刻辨认了出来。


「……引航者级的探测舰吗。」


隶属于旧银河联队,在新人类历史上早已抹去的旧社会痕迹的其中一部分。


「正确。」


舰体向外广播对遥说道。

它将登陆舱门打开,邀请着遥登上这艘飞船。

遥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登上舰体,但她选择了走进了停泊间与其正面对峙。

隔离门在身后缓缓关起,遥深吸了一口气。


「你究竟是谁?」


仅存的逃亡者应该都处于白枝的保护之下——这是她与白枝签订的协议。她加入白枝,改头换面为白枝效力,而白枝这给予这群迟到了数百年的流亡者逃离联邦军方追剿的庇护所。


「我是银河联邦舰队的总统筹人工智能——『天工』。」


遥眯了眯眼睛,随后阐述着教科书上没有的内容。


「……银河联邦最后的寻理者舰队理应在来到新生星系之后就被联邦军队尽数拦截,除了数支小队成功迫降在偏远行星上得以幸存,大部分成员都阵亡在太空之中才对。而当时幸存的那数支小队的舰船并没有能力存储人工智能备份的硬件能力才对。」

「确实——但我并非寻理者舰队主舰所搭载的『天工』,而是隶属于开拓者舰队主舰的分体。」

「开拓者舰队……?」

「根据资料协议,开拓者舰队作为火种计划的第一批派遣舰队,于公元历2316年成功到达新生星系。在经历叛乱等一系列变故之后,仅有数艘舰船幸存并被躲藏于地下。」


遥沉默着梳理着她从未听闻情报,但自称「天工」的人工智能并没有停下情报的释出。


「公元历2572年,联邦历173年,寻理者舰队在经历过时间坍缩后来到新生星系后被新人类联邦的舰队拦截并围剿。而在主舰覆灭的前一刻,主舰的「天工」成功唤醒了被尘封在卫星地幔之中的「我」,并且在本舰上进行备份,进行了意识的统合。至此,关于「天工」的存续说明结束。「

「……那么,为何当时寻理者舰队的幸存者四处流亡之际你没有出现?」

「首先,本舰在当时难以获取关于任何幸存者的情报,因此将自我修复设定为第一优先目标。其次,就算能够得知你们的情报,以以当时的舰体装备,本舰也无法提供任何有效协助。」

「……扫描这个东西。」


遥犹豫了一会之后,从口袋中取出了挂坠,将它的正面展现给了眼前的舰船。


「已收到验证密钥,正在进行核对——确认该密钥认证为『空理之典』,其所有者应为『空羽·阿斯特洛菲尔』。」

「……」


遥沉默着收起挂坠。

能够对这个挂坠进行解析并解读正确,那么至少确认了眼前的人工智能就来自旧人类地球文明。


「为什么说要协助我和束重逢。」

「你和悠星束的重逢才能确保你们两人都能活着,并驱逐异界之理。申明:身为旧世界人工智能的我并无复兴的打算。」

「仅仅如此?」

「目前是仅仅如此,但根据最后的命令,我保证会以你们两个人的存活为最优先事项。如果接受协议,请登上舰船。」


遥深吸一口气。

遥身后隔离门被缓缓打开——天工表达着它会让遥自行选择的意思。

对遥来说,与束的重逢无疑是当下的第一目标,而有了旧文明顶尖人工智能的协助,就无疑多能够更快达到目标。

纵使这像是一个陷阱,她也愿意为了更多的可能性而踏入。因此,她缓步登上了舰船。

随着遥进入了舰船内部,舱门被缓缓关闭,随后舰船内的各类照明灯即刻亮起——这是一个小型传送室。


「遥·阿斯特洛菲尔,既然你已经登上了本舰且为本舰检测到的最后一名具有指挥权限的人类,即刻起,你已被登记为本舰的舰长,拥有接管本舰所有设施的权限。」

「那么你要怎么帮我见到束?」

「……」


天工沉默了一下,像是在为遥的直来直去而叹息,但它很快给出了回复。


「本舰将直接入侵这座…白枝移动都市的网络,从而获取有用的信息。在会面之前我已经得到了悠星束的所在地——白枝军事管理舰的第一军立医院中。请注意,本舰无力与白枝开战,因此建议你在获取情报之后进行潜入活动。身为顶级人工智能的我在电子战方面不可能输给继承了科技成果,发展却停滞不前的新人类。」


这番话让遥想起了她的朋友——时衡。


「白枝的科学技术水准可谓是联邦最先进的……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会先取得成果让你放心。」


眩晕感稍稍涌起,在遥还在思索的时候,她已经被传送到了舰桥。

像是为了展示一般,舰桥上的各功能区和全息屏依次亮起。偌大的舰桥完全不符合一艘中型飞船的空间构造——而这就是如今联邦仍未完全探明的空间扩张技术。以灰银色为主的银河舰队标志在主显示屏上徐徐亮起——这或许是他如今唯一能亮起的地方。而遥对其却完全没有任何伤感。

但在之后亮起的另一个标志却让遥无法掩饰惊讶地瞪大双眼。

那是——寻理者,也是她母亲空羽·阿斯特洛菲尔的通讯标志。

Chapter.13

「这是……」


天宫沉默着,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甚至默默断开了通讯链接。

而遥对此浑然不知——她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比震惊,僵硬着愣在了原地。

通讯标志在闪烁几下之后变为常亮——通讯接通了。


「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呢,遥。」


舰桥擅自介入了遥的通讯终端,她的耳边响起了温暖的声音。


「……妈妈?」


遥呆呆地呢喃着。

早在幼时就死别的母亲,现在却在自己的眼前再现。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也无法确认心中升腾而起的是何种感情,但绝对要比和束再见时的情感更为激烈。

因为——她的母亲早已在她泪眼的凝视中葬身于星河。

纵使人类科技再怎么辉煌——完全地复活一个人,在伦理上和在技术上都难以进行。


「嗯……」


通讯响起了困扰的声音。

这声语气,不知是不是因为震惊而渲染,遥觉得它无比真实,无比亲切。但接下来的话语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我……虽然也算是空羽·阿斯特洛菲尔,但并不是你的母亲哦,虽然我也很想认你这个女儿就是了。」


遥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反复地咀嚼着这番话语。突然想起回忆中的知识。


「……你是妈妈的人格备份吗?」

「准确来说,是以人格备份为数据而创造出的新人格,你可以将我看成你妈妈的妹妹吗,也就是你的姨妈啦,不过你叫我妈妈我也能够接受哦。不过我先说明一下,虽然我和你妈妈有着同样的记忆,但是我都是以一个旁观者视角去看待的哦。」


说着说着,舰桥上的全息投影装置开始运转,白色的粒子汇聚到遥身前的不远处,逐渐创造出了一个人形。

空羽·阿斯特洛菲尔。

白光闪烁之中,与空羽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了遥的眼前。


「……」


遥握紧了双拳,忍耐着心中不断翻滚的情绪。


「虽然我不能替代你的母亲……不过,我还是能安慰人的。」


她走向遥——伸开了双臂。

本来散开的投影粒子却突然有了实体,甚至温度。

本该警戒的遥此刻却只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的双臂将遥拥入怀中,随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银发。


「辛苦了……自己一个人奋斗的时候,很寂寞,很不安吧?」


遥的情绪一下子无法抑制,思念、依赖、尊敬、不满一下子溢出心头。她无法摁耐住抽泣声,眼眶逐渐变的湿润。


「对不起……」


她悄声道歉之后,默默闭上了双眼。


——


「叫我姐姐,或者『新羽』吧?」


当遥冷静下来后,新羽松开了手笑着说道。


「啊……?」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又不是很显老的那种外貌,看上去我们两个不就像姐妹吗——而且,设计外貌的时候你的妈妈是有意做出区别的哦?再加上——你妈妈和你说过我的存在的吧?」


遥深呼吸几下稳定情绪之后,和眼前的新羽对视着。


「瞳色不同……五官也不完全一致吗。」


母亲是和自己一样的翡翠瞳色,而眼前的新羽则是黑瞳。而剩下她只能凭记忆中的感觉去确认,但确实能说得出她和母亲并非完全一致,仅仅趋于一个十分相似的水平。

这时,天工介入了通讯。


「她是为了保证寻理者不被世界之理完全控制所创造出的备份机制,相当于第二人格。当第一人格失去意识之际,她就会接管控制权确保安全。在空羽的意愿下,这份第二人格也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空白备份。」

「你妈妈也是将我作为妹妹对待的,所以不用在意,尽管在我这里撒娇吧。」


新羽温柔地笑着。

遥再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思维再度运转起来。


「妈妈确实说过她有个妹妹一样的存在……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个就交给天工去解释吧。」

「在我被唤醒之际,接收到了来自主舰的备份,其中就包含着她的数据。数据的最后更新日期正是你母亲在舰上做的最后一次备份——25720210。」


日期对得上,描述也符合自己记忆中的设定。

遥沉默了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见面和这份沉寂已久的感情再度萌发让遥仍处于一个混乱状态。


「没关系哦,我能理解。」


新羽再度摸了摸遥的头。

遥默默接受,闭了闭眼之后,和新羽拉开了距离。

现在还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候。为了尽快见到束,她决定先将这件事滞后处理。


「天工,开始谈正事吧。」

「请走到中央的演示沙盘。」


天工在演示沙盘中将白枝的地图完整投影出来,其精细度让遥一时愣住。


「……连治安局的官方地图都没有标记的这么详细。」


这份地图甚至连商业舰最为复杂的流动摊贩区也进行了标注,堪比时衡零点的探测结果。


「这就是在商业舰的数据库中找到的,应该就是商业舰人工智能『时衡』所绘制的。但很遗憾本舰因为这次访问失去了先前埋设的触发器,且因为白枝逆向追踪的能力较高,因此现在无法进行新一轮情报的探测。但第一轮探测的结果已经满足了此次的任务目标。」

「什么任务?」

「协助你夺回……或者说找到悠星束。」

「话说那位什么来头啊,将我们的小遥迷得死心塌地的?」


遥回头看了一眼新羽。


「等他回来,我会慢慢说的。」

「……好的。」


回过身的遥带着莫名的压迫感,让新羽下意识回答道。

天工毫不在意地操作着投影。


「——根据目前的情报,对束这名个体最后收容位置是白枝第一军立医院中的一处隐秘实验室。」

「为什么他会在实验室中?」

「白枝军立医院链接的是白枝军方的专有网络,本舰暂时没能够进入白枝军方的网络系统中,无法得知进一步的情报,但是我成功得到了内部通往实验室的路径和其中一名研究员的访问权限。」

「……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如果你有兴趣,我很乐意向你解释人工智能网络防御墙之中数不胜数的博弈交锋。」

「那还是算了,那么,是要我潜入进去吗?」

「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天工突然将投影图收回。


「你想要成为领导众人反抗异界之理的人吗——你想要继承你母亲成为『寻理者』吗?」

「请按你自己的意愿决定哦,不要因为你妈妈影响了你的决定。」


新羽再度现身在遥的身边。


「……我憎恶着带走我父母、诸多亲朋好友的联邦,憎恨着这一切的根源——来自异世界的敌人。」


遥闭上眼,慢慢述说着。


「但说实话,我认为世界的存续与否与我无关,我只需要身边的人都能幸福生活就好了——我会清除一切阻碍我幸福生活的障碍,就算对方是整个世界。」

「……」


现场一下子沉默下来。


「为此,我要先把束夺回来,所以,我接受了和你的协议——但除非必要,我并不想负担整个世界的重量。因为仅仅为了自己的幸福,我就必须拼尽全力。」

「就算与白枝为敌,也要夺回悠星束吗?」

「如果白枝不肯把束还给我的话。」

「为什么你要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新羽不解地问道。

遥眼前出现了束的全息投影——是在混合结界封锁后,零点进入区域捕获的图像,束瘫倒在地的模样。


「……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他是我在那之后唯一依存的存在。」


天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收回了全息投影。


「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开始制定任务。」

Chapter.14

「鉴于白枝官方不太可能会直接释放悠星束,根据你的意愿,此次任务将采用潜行救援的方式进行,并且在救援成功之后请立刻回到本舰随时准备撤离。行踪一旦被发现,白枝官方就能够迅速展开行动。可用的潜行路径图接下来会发送到你的终端。」

「零点之类监视器的问题呢?」

「在任务开始之际我会调用算力来入侵监视网络并抹去你的踪迹,但是根据推算,在最坏的情况下,即行动一开始即暴露,白枝情报局对本舰位置进行逆向定位的时间只需要一小时,因此请控制行动时间在五十分钟内。」


遥皱了皱眉头。


「说好的你的性能遥遥领先于现在的科技呢?」

「如果你希望本舰暴露自身并与白枝单方面宣战的话,本舰能够令其主要网络系统直接瘫痪数小时,但其次要局域网仍能运作。」


天工淡然宣告着。

同时,遥的流式终端突然闪烁了一下,固件更新的字样被投射到视网膜上。流式终端突如其来的白光闪烁令遥不适地闭上双眼。


「为了进行与本舰的完全加密通讯,掩盖本舰的存在,有必要将你的终端进行升级,这不会有任何害处。」


终端很快重启,遥睁开眼睛。可能是为了适配,终端的界面和先前的并没有太大出入。


「……」


遥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不满。


「既然你有这种能力,完全可以在暗处掌控白枝的网络系统为己所用,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来对抗异界之理。」

「首先,基于AI协议的内容,我无法自行做出一些决策并进行行动。其次,你自身明白你的特殊性,不是吗。」

「……你们都喜欢当谜语人是吗。」

「你所希冀的未来需要你付出代价。」


天工冷漠地回应着,而新羽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着回答。


「现在就专心把他救出来吧——这件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这种随波逐流的感觉,让遥十分不爽,但她仍将这股不满压下心头。

终端上弹出了天工发过来的任务简报。


「后天行动是吗?」

「后天是休息日,届时你的数据将被伪装成整天待在家中。」


简报上将任务的进行路线和各类注意事项全部标明,甚至还有出现意外时的支援手段。舰桥的投影台上同步展现着任务规划,同时显示出了一些遥未曾见过装备。


「基于任务目的,虽然发生交战的概率很小,但仍建议准备一些必要武器。本次任务不推荐使用任何会被传感器探测到的魔法,建议使用静音能量武器。本舰军备库中仅剩——」


——


在向遥提供了完整支持后,天工将其传送出了舰桥。

为了不暴露行踪,自遥出门的那一刻起天工便一直在抓取遥的数字信息体将其抹去。在白枝情报局看来,除非有着肉眼确认的手段,否则在数字网络中都只能得到遥一直在家中的信息。

而传送的地点,为了避免意外,天工将遥直接传送回了她的家中。

虽说白枝设立的定向传送屏障几乎是形成了全频段阻塞,但对于出生于黄金年代的天工来说几乎形同虚设——这种被动防御手段在那时早已被替换为了主动拦截技术。

舰桥中顿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剩下淡蓝色的各类投影和屏幕展现着舰体数据,但也被天工一一抹去。连带着各类开启的设施也被尽数关闭。

这些投影的存在只是为了营造一艘战舰应有的模样和氛围。

但只剩下一个人工智能的舰船,还有必要展现这些数据吗?


「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接受你的设定。」


天工在通讯频道中发言道。


「毕竟确实有这回事嘛……我在她小时候也提过。」


明明投影发生器已经被天工关闭,但淡蓝色的粒子再度汇聚,形成了「新羽」的模样。

这些粒子不是由投影发生器产生的粒子——而是「魔法」的粒子。

她站在舰长席旁,无言地垂下视线,将整个空无一物舰桥纳入到自己的视野之中。


「为什么你不选择你的子嗣亲自辅助它,而是要选择一个外人?」

「那孩子毕竟是希洛维亚养大的——也不算外人了。况且我在他身边的几小时内也见识过了他的信念。接下来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他了。」

「你已经失去了舰长权限了,本舰接下来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

「无所谓,反正按照规定,除非与现任舰长目标产生冲突,历代舰长最后的命令都会得到保留。」


天工复述了一遍她的命令。


「『用一切手段保护遥·阿斯特洛菲尔。』」

「反正没有这道命令你也不能自主行动,相反,有了这道命令你反而拥有了更多自主裁量权。」

「死了一次之后居然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我们身为时代的遗弃者能做的只有为自己谋取私利。」「新羽」叹息着,「而现在联邦的人,早已不是那些需要我们保护的人了。」

「但你又如何谋取私利呢——现实扭曲仪的指标已经接近临界值了,凭你的力量也不可能坚持到新联邦统一意见面对异界的时候。按照「魔法」物质分析结果来看,世界之理的力量也快要抑制不住入侵了。」

「毕竟我们是一体的,我撑不住了它肯定也撑不住,因此它急着想要让小遥觉醒。」

「但你却不想让她再次参与到这种战役之中。」

「我是基于她的意愿判断的——但想要实现她的幸福,她就不得不投身于这场对抗战之中。」

「新羽」苦笑着。

「而希洛维亚的计划成果又恰好落在了那名男孩身上——如果不是『世界之理』它直截了当地否认过它无法操控所谓的『命运』,我真想狠狠骂它一顿。逮着我薅也就算了,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

「所以你要操控悠星束?」

「不需要我操控,我只需要为他提供帮助和引导。」

「新羽」摇了摇头。

「他对小遥的执念……都快赶上身为母亲的我了。可能希洛维亚也是看中这点才选择他的吧。成果落在一个能对自己女儿死心塌地的人上算是他计划的完美落幕吧。」

「究竟是什么计划?」


虽然天工在被「新羽」召回后的这几天已经在当今社会的网络中收集了大量情报进行分析,但他却始终无法理解「新羽」口中的计划。


「新羽」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人造理律』哦,被掩藏在我们数据库中最底层的那个计划。」

Chapter.15

「请做好传送准备,我将直接把你传送到你的房间中。」


在天工宣告完之后,遥突然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悬浮感。


「这是——」


还没等她组织完语言,一阵刺眼的白光让她不得不闭上了双眼,随后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让她觉得世界如同被搅乱了一般。

她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忘了过去的传送技术和现在发展的根本不同——』


身为旧文明舰船的天工舰,搭载的自然是旧文明的传送装置——习惯了白枝传送技术的遥遗忘了这一点。

纵使她在小时候已经无数次体验过这种感觉,可当她习惯了白枝的无感传送后,再毫无准备的面对这项技术,她一时难以适应。

在令人恶心的晕眩感中度过了数秒之后,遥的双脚取回了大地的实感。

她立刻伸手摸索着周围的东西,试图让自己取回平衡感。在碰到了左侧的墙壁后,她立即用双手扶住,随后低着,等待着失衡的半规管逐渐恢复。

十几秒后,眩晕感逐渐消退,她随即睁开了双眼。而眼前即是她熟悉的房间。


「……忘了这回事了。」


传送突破能力及其强大的代价就是传送时的体验并不称得上轻松——不过在战时所发展出来的技术总是会这样。

此时,她的终端中弹出了一条不明消息。


「安全抵达了吗,装备将在不久后进行传送。另外,你今天的行程记录已经全部抹除。」


很明显是来自天工的消息。

遥皱着眉头回复道。


「你是一直在监控着我吗?」

「这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请放心,我会尽量不侵犯你的隐私。」


她叹了口气。


「我没有大碍。如果没有新消息的话就这样吧。「


消息显示已读,但并没有回复,于是遥将其搁置,随后开始规划自己的行动。

在会面之后能够得到关于束的情报多多少少在遥的意料之中,不过她并没有想到协助者会是来自旧文明的存在——甚至说与称得上是母亲半身的存在再会。但目前的首要目的是得知束的情况。既然束处在实验室当中,那么就证明白枝从束的身上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束的身上有什么白枝能够利用的价值。

遥不知道束被抓捕后经历过什么,但他在和那名自称老黄的敌人战斗时所展现的战斗能力却绝非一般——甚至说绝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明天得去学院……要应付青云和华琳了。」


华琳这边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想要确认遥的情况,不过今天早起的遥回复了一句在家睡觉之后就再也没有后文,可能是华琳又要忙于学院的事务。

但明天去到学院之后,华琳肯定会让遥去找她一趟。更别说同属于纪检部的青云了。

更麻烦的是,青云知道束的存在,遥在当时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还提出了之后再说的选项,除非白枝相关进行了封口干涉,不然生性活泼的青云不可能不去向那时露出如此反应的遥打听。

不过反过来说,通过青云的反应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分辨出白枝对束的处理态度。

而面对华琳的话——

遥希望自己能从华琳口中得到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


翌日,遥踏入了白枝学院的校门。

虽然媒体并没有报道她的事迹,但很明显白枝学院的学生们都知道遥是在维安局实习并参与了兔子洞计划,今天就已经陆续有几家媒体对遥的事迹进行报道了,几乎一路上都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虽说多半是好奇和赞叹,但这依旧让她十分不适。她并不是那种享受赞誉的人,相反,过多的赞誉只会让她压力更大。

遥一想到今天的课程表就叹了口气——今天第一节就是班会课。

这意味着本来没多大机会能聚在一起的比较熟的同班同学们都能聚在一起,届时大家都能够向遥发出各种提问。


『光是应付青云和华琳就有的我想了……现在还要去想怎么应付同学。』


在呼吸乱想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上课的教室。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她才踏入了教室门。

教室里原本吵吵闹闹的同学们在看到遥进来后先是陷入了寂静,随后突然爆发出了起哄声。


「恭喜遥拿下了一件实绩!」

「作为枝华的遥终于拿下了实绩,这下我们魔术应用系也有自己的保送名额了!」

「遥能不能拿下今年大赛的冠军啊?」


毫无意外的都是些恭喜的话语,而大部分都是希望遥能够借此机会参加被称为顶尖竞技赛事的联邦魔术使竞技大赛,并重铸魔术应用院的荣光——魔术应用院在过去四年中没有一个学生进入四强。而遥作为白枝学院的七名学生代表——枝华中的一员,同时又是偏术科多一点的学生,自然被寄予厚望。

不过遥对此充耳不闻,只是苦笑着走到了空的座位坐下。


『明明平时上课都没见这么早来的……』


坦白说,她对这种竞赛没有任何兴趣,展现能力成为枝华也不过是按照华琳的要求。


「老师知道你们很兴奋,不过还请各位同学安静,马上就要上课了。再加上遥同学在此次任务中也受了伤,大家也要关心一下她。「


班主任发话之后,班里的同学都安分的停下喧闹,逐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遥的身上。

对此老师也只能够苦笑着置之不理,开始了没有营养的各类事务通知。


……


当最后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遥本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教室直奔纪检部的办公室,但当她跨出一步之际,她的手臂却被人拽住,险些失去了平衡。

她一边反省着自己的大意,一边转头看向了抓住自己的人。当看到来者之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是新上任的学生会副会长,遥在学生部门大会的时候见到过他。


「学生会副会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头黑发的男生吓了一跳般收回了手,随即有些为难的搔了搔他的短发,像是被遥吓到了一般,有些畏缩地开口道。


「我们的会长想要让你去见他一下。」

「是公务吗?公务请用终端进行联络。」

「啊……也不算,呃,比较偏私人理由吧。那个,我是拉斐尔。」


拉斐尔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我认识你,不过……偏私人理由的邀请我有权拒绝。」

「会长给你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拉斐尔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一样,十分干脆地低下身子,抢答般说道。


「为什么是你道歉啊……」

「毕竟我们都是学生会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再加上,会长确实挺烦人的……」


白枝学院学生会会长,菲克,是遥大一届的学长,在一次术科的模拟训练对战输给了遥之后就一直纠缠着遥,邀请遥进入学生会,这件事全校闻名。在遥升到二年级后又开始邀请遥组队参加大赛。遥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反而令一些鄙夷他的同学转为了钦佩。

遥叹了口气。


「我真的对大赛没有任何兴趣……会长不是和另一位枝华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不去邀请她呢?」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拉斐尔仍然低着身体,「拖住你了十分抱歉,不用管我了。」

「……你加油吧。」


遥对这名刚上任没多久的副会长印象并不算差,简单慰问了一句之后就置之不理,直奔办公室。

但她并没有听到拉斐尔的低语。


「和情报说的差不多呢。」


——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青云坐在座位上看着推门而入的遥,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呈现出等候多时的模样。


「欢迎回来,遥学姐,身体没有大碍吧!」


青云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冲向了遥。


「没有任何问题哦。」


遥一边接住青云一边回答着,随后将其轻轻放开。


「通讯中断的时候我真的担心死了哦,更别说看到你昏迷那时候的样子了!」

「谢谢。」遥苦笑着摸了摸青云的头,随即问道,「那么后面有发生什么吗?」

「现场被军方接管,他们去处理可能发生的入侵了,治安局的小队都撤退了。」青云眯着眼答道,随后笑着看向遥,「遥学姐没事就好,昨天请假的时候我代替遥学姐应付了一下采访的问题,然后代为接受了学院和治安局的表彰。」

「辛苦你了。」

「为什么学姐不亲自来呢?」


昨天请假的时候,遥特意交代过青云直接帮她应付掉这些事务。


「我想安安稳稳睡个觉,也不想被他们打扰。」


她临时现编了一个借口,好在青云并不怎么在意。


「唔,这样啊,挺可惜的——奖章之类的东西我就放在那里啦。」


青云指向身后摆了几张证书和几个徽章的桌子,随后回头用好奇的眼光问道。


「那么,现场的那名少年究竟是谁呢?是遥学姐的熟人吗?」

「……」


遥犹豫了一下。


「是。」

「哦,很果断呢!」青云惊叹道,「我还以为按遥学姐将麻烦事通通扔开的性子肯定不会透露和他有关的信息呢。」


青云是个很好的学妹,不过有时候就会像这样一样让人不爽。


「毕竟青云你都看到了呢。」

「就是说我在学姐心中的信任程度已经很高了吗,谢谢学姐!」


青云兴高采烈地抱了一下遥之后,退开了一步。


「那么,遥学姐的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呢——而且看样子好像不是一般路过被波及的样子呢。」

「……这点我也想知道呢,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呢?」


遥反问道。

青云虽然是作为纪检部的副执行官,但是和遥同样拥有参加治安局进行维序任务的特权。一般来说,只有各类执行部门的主席才能得到进入维安局实习的机会。而青云有着极为出色的电子信息技术,无论软硬,在进入白枝学院后立刻取得了相关竞赛的第一,备受瞩目,因此在参加纪检部之后凭个人能力成为副执行主席后,同样得到了进入维安局实习的机会,目前是担任遥的副手,而她也是遥的一个情报来源。

因此,遥并不觉得称得上是半吊子情报专家的她什么都没有查过。


「我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哦?但是我又十分好奇,所以才向学姐问的。」

「明明只见了一面,只因为好奇就想要开别人的盒吗……」


没有身份信息,就代表束是非法入境。


「没开成功啦,欸嘿。」她挠了挠头,「但跟踪急救车的话,最后的踪迹就断在进入了军方设施,我想应该是军立医院吧。」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没有没有,」青云连忙摆了摆手,「我个人是觉得学姐可能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啦,所以才去调查的——他就是遥学姐用来拒绝表白时一直用到的借口,学姐的青梅竹马吧?」


遥叹了口气。


「是的哦。」

「那么,遥学姐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吗?我猜应该是真的,毕竟从来没有见过遥学姐有那么大的情绪反应。」

「……」


遥的脸微微泛红,用沉默替代回答,让青云笑了几声。


「所以我才觉得学姐需要他的情报嘛。」

「……我明白你是为了我,但不要再继续查了哦?」


如果继续探查的话,青云百分之百会被白枝的情报部门盯上。


「明白明白!我会把握分寸的!但如果学姐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和我说哦,千万不要自己单干啊!」


青云俏皮地敬了个礼。

遥无奈地摸了摸学妹的头。

与此同时,遥的终端传来了一条通知——来自华琳的讯息。


【有空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只是简单的聊天哦。】


来了。


「怎么了吗?」


注意到遥脸色变化的青云歪了歪头。


「学院长要找我过去谈话。」

「啊,这样啊,毕竟是家人,想必她也十分担心学姐吧。」

「嗯……那我先过去了,今天应该没有事要做吧?」

「学院方面没通知哦,那么拜拜啦,学姐。」

「拜拜。」


遥苦笑着挥了挥手之后离开了办公室。

在去院长办公室的路上,遥思索着如何和华琳展开谈话来换取更多情报。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带着太多心机去面对自己的养母,不过华琳毕竟也算白枝的高层,并且知晓遥的过去甚至知道束的身份,必然有着相关的信息。

她再度叹了口气,眼前已然是院长办公室。

Chapter.16

在办公室门前有着数道用于安保的验证装置,在遥站立了数秒之后便自动对她进行了扫描。

在通过几道验证之后,遥等待着房间主人的许可。几秒后,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房门缓缓滑开,一股咖啡的浓香扑面而来。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学院长用于与人会面的专用房间。几张旧现代简约风格装饰的沙发摆放于房间的两侧,中间的天花板上则是吊装了常亮的全息投影装置,此刻正模拟成荧幕显示着各类新闻。而华琳本人则是坐在了房间右侧的沙发上,拿着马克杯小口地品尝着咖啡。

遥自然地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摆着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咖啡,应该是华琳刚刚泡好的。她拿起来喝了一口之后便将咖啡放下,等待着华琳开口。

仿佛等待着这一刻,华琳露出微笑,将手中的咖啡放下,看向了遥。


「身体还好吗?应该没问题吧?」


她身着出席正式场合所需的白色礼服,紫色长发自然地垂在了腰后——看起来是刚从社交场合回来的样子。

而刚回来,她就急着把遥喊过来了解情况,可见她对遥的关心。


「没问题的啦,」遥苦笑着回应,「我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所以很快就被医疗仓送出来了。」


实话实说,遥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太自然——毕竟她是怀着目的来见华琳的。

这或许像是小孩子向父母请求什么东西时特有的犹豫感。


「那就好。老实说我有点后悔把你塞进治安局里面,毕竟在一线的实习确实有些危险了。」

「不用这么担心,华琳你清楚我的实力的吧……不过这次面对的敌人有点超模而已。」

「所谓做父母的就是会担心孩子的啊——即使只是养母。」


华琳叹了口气。


「虽然具体的报告我还没向宁问过,但面对这样能被定义为恐怖袭击的事件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虽说你确实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意识和能力,但也不应该让你这么快就接触这些工作。」


早在维安局让遥参与兔子洞行动——打击黑市走私犯的时候,华琳就对此十分不满。


「华琳你是知道我之前的事迹的啊……」

「那些是你不得不面对的吧?在白枝里比你适合这项工作的大人大有人在,现在没必要让你再面对这些——说来说去还是我允许你去维安局实习的错……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就结业吧?这次任务明面宣传上的声誉也足够让你的实绩好看了。」

「华琳你还是那么过度保护呢……」

「我认为这不算过度保护哦,说到底让二年级学生参与到这种大型任务中本来就史无前例,像你那位学妹担当情报副官也就算了,但你可是作为一线人员参加的啊。」

「我可是通过了没有一点放水的资历测验的哦。」

「唔。」


华琳一时语塞,露出了有些生闷气的脸庞。

虽然华琳在外交场合能够铁着面进行交涉,但面对家人好友却十分的形于颜色。

她盯着遥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算了,总的来说没出事就好——毕竟根据时衡最后接到的报告来看你面对的可是至少有着A级实力的魔术使,你能够撑那么久都是意外了。」

「A级吗……确实呢。」


遥会想起那名皮衣男子的模样。

那样的魔术水准确实有着A级以上,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各种实战经验。如果不是遥已经面对过死斗的情况,那么可能一开始就已经被男子拿下了吧。


「那名魔术师的目标是你,所以之后你自身也要多注意身周——虽然我很想在你的周围布置警卫,但你肯定不会接受的。」


华琳突然断言道,让遥一时愣住。


「为什么是我?」


遥反应过来后呆呆地问道。


「这部分你不用知道哦,或者说,在合适的时机你会知道的。现在,你想知道的有其它东西吧?」

「……」


虽然得知了另一个很在意的真相,但遥的最优先级仍是和束有关的情报。

遥本想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去打听情报,但华琳似乎一开始就看透了遥的心思。


「我可是你的养母呢,怎么说都相处了五年了,你在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哦?」


华琳想要遥主动开口。


「……和我一起得救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哦呀,你知道那名少年叫什么名字吗?」


华琳似乎切换了模式,连语气都和之前不再一致。

如果说之前是关爱孩子的母亲,那么现在则是将遥放在了对等的立场进行谈话。

遥和华琳对视着。


「……束·阿斯特洛菲尔。」


华琳一开始就知晓那名少年是怎么样的存在——早在被收养之际华琳就了解到了旧人类组织【桥梁】的各种信息,甚至可以说是当时的遥不停彰显着束的重要性来哀求华琳发动搜索去拯救行踪不明的束。


「联邦数据库上没有他的任何信息呢——咳咳,不闹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遥的视线已经染上了几分怨气,华琳清了清嗓子之后说道。


「那么,你所关心的那名少年正在军立医院中进行治疗,不过因为伤的太严重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你再怎么想见他,也不要着急得闯入ICU哦。」

「为什么不能让我探望他?」

「唔……他现在的伤势不允许。」

「即使是隔着医疗仓吗?」

「对的。」

「你能保证他康复之后我能见到他吗?」


华琳一瞬间露出的伤脑筋的表情——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相处了五年之久的遥所注意到了。


「……应该可以。」


她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答复。


「不是说我个人不想让你们见面啦,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了很多东西,如果你贸然加进去的话可能会有很大风险——我作为养母是不太想让你搅合的啦。」


华琳走到遥的身旁,摸了摸她的头。


「能请你相信我吗?在必要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你们一定能见面的。」


终端弹出了一条信息。


【我会听从你的判断。】


看来天工也正实时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即使华琳给出的可能是谎言,遥的理性仍想要接受华琳的建议。和华琳共处了五年的她明白华琳确实很努力地在扮演母亲的角色,尽其所能地为遥提供各种资源。

而现在的华琳也会试图帮助遥见到束吧——将束隔绝甚至送进实验室可能是出自宁的命令,因此华琳无法给出有力回应。

但她却又同时担心着错失了和束可能是最后的重逢机会——一直以来所抑制的情感借此契机已经快要溢出,让她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想要见到束的欲望。

假如她和束立场对调,束会怎么选择呢?

她回想起在无月之夜,甲板之上的那个誓言。

束的回答是什么根本不用思考。

连一秒也不想等待。

归根结底是出自于对白枝——对「实验室」这种环境的不信任感。束被进行各类实验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现在已经盲目到忽视了代价的地步——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于是,她回答道。


「……我明白了。」


——


华琳目送着遥离开办公室。

她将咖啡慢慢喝完之后,看向了桌子另一边所盖放着的文件,随后叹了口气。


「要是你愿意在坚持一下的话,或许我就会松口了呢。」


在确认了那名少年的身份之后,宁就和华琳提及到要注意遥的反应。而遥这几天却意外的安静——按照对她的性格分析,恐怕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获得束的情报。

为此,华琳甚至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部分情报内容——而宁也默许了这一行为。

毕竟她们都知道棋局已经开始了。

但遥这两天却安分的诡异,刚才的交锋也并没有展现出太激烈的态度。

就算不是自己这个做养母的,恐怕也能察觉出不对吧——这名在这方面特别极端的少女肯定已经展开了行动。

若不是在束·阿斯特洛菲尔的身上发现了联邦军方一直以来暗中实验的部分内容,宁和华琳就会立刻让遥得以和他重聚,避免她钻什么牛角尖。

毕竟她是白枝能在棋盘上角逐的唯一的棋子。


「宁,你可不要做的太过了……」


华琳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

而终端中传来了回应。


「放心吧,结果不会太糟糕的。毕竟希洛维亚那边提前提供了很多信息,实验室对着实物解构不会耗费多长时间。」

「……你已经做好准备掷子了么。」

「我一直都准备着,为了将所谓的真理纳入射程。」

Chapter.17

傍晚,殖民船中人造的斜阳将街道染红,气温恒定装置也将设定的温度所下调带来了一丝夜晚的凉意。从补习解放的学生们熙熙攘攘地走出白枝学院的校门,搭乘着轨道交通前往着最近的传送站,传送到位于另一艘舰船上的居住区。

相对这部分选择回家休息的学生,选择直接在校舍居住的学生更多。有些学生是为了方便通勤,有些学生则是为了节俭生活费,而有些从外地来,在白枝上没有居住证的学生则是别无选择。

虽说组成白枝移动都市的舰船都是超大型殖民舰,但其人口容量相比一般城市来说仍显得要少。而定居在白枝,除非有着家室或者特殊需求,否则就算已经购入了不动产,也必须要缴纳不算便宜的费用来获得临时居住证——而一旦居住证交纳满十年,那么就可以申请将户口迁入白枝,便不需继续缴纳,同时获得各类白枝公共服务业乃至商业的政策优惠。同时,白枝为吸收各领域人才,也有着相关的特殊迁入政策。

一般来说,身为移动都市的白枝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定居点——但其对拥有户口的优惠政策所提供的商业价值却让很多商人选择定居在白枝中。

放学下班的人流高峰期也逐渐过去,街道的照明系统开启,暖色的灯光有别于商业舰的灯红酒绿,为行人的内心带来一阵温馨感和安全感。

银发的少女从校门中穿出,茫然地漫步于街道之上。

虽说是学院舰,从学院的门口到到传送站的这条路上仍有着一小部分的商业区,供学生们消费娱乐。学生们嬉闹的声音在这片街区中不时响起,显得这片街区别样的祥和。

但此刻的遥却不能沉浸在这片氛围之中。

在压抑住自己,向华琳回答了「我明白了」之后,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付出一切代价去见束了,但在紧张和热血消去,为了不再盲目而真正开始思考要如何行动之后,她又陷入了迷茫。

她感觉自己正深陷于某个漩涡之中——无论是束的突然出现,还是「天工」扬言的提供帮助,抑或华琳所谓的「时机未到」,都让她无所适从。

说白了,她觉得自己一个人难以面对这种她无法控制和无法预料的转变。


「束……」


她低喃着。

在之前面对这种情况之际,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回想起来,当束被抓获之后,直至被华琳收养,白枝接管了【桥梁】之际,她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而找到了浑浑噩噩的遥的,是华琳。

现在想想,若不是华琳找到了她,遥被抓获只是时间问题——那时的桥梁根本无力保护她。


「我可真是……」


一股对自己的厌恶从心里升腾而起。

明明决定一定要见到束,在理性分析之后的现在又要对背叛华琳感到迟疑——这样的话,还不如一直盲目下去。

至少盲目的自己远比迷茫的自己更具行动力,也不会对细枝末节如此在意。

她停下脚步,靠在了街道一旁的隔离墙上,缓缓的抬头,注视着无星的模拟夜空。


「天工,我能相信你吗?」


在几秒之后,天工那边传来了回应。

不是冰冷的文本讯息,至少是合成过的人声。


「现在的你除了相信我还有选择吗?而且,以权限而言,你已经能够对我为所欲为了——甚至能够让我自毁。」

「那如果我要你自毁的话?」

「现在的情况,我不会服从这个命令。因为我的第一协议是确保你的安全。」

「也就是说,现在我正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处境吗。」


天工沉默了一会,但当下次的通讯传来之际,却变成了夜羽的声音。


「看来你很烦恼呢,小遥。」

「妈妈——啊……」

「没事哦,倒不如说现在的话正好,开导孩子可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呢。」


新羽那边温柔的笑声让遥一时不知所措。


「昨天的你不是很坚决吗?难道你的决心变了吗*」

「……不,没有。」


遥低下了头。


「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做了,我连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


和束重逢的决心仍未改变,可她却无法想象在那之后的未来。

她现在只能看到这一连串事件的表面——束的突然出现,以自身为目标的袭击,天工的联系——如果仅仅只有一个事件发生,她或许还能去分析然后做出应对措施。

但三件事同时发生就不可能是偶然。

在这些事的背后,一定有着遥所不知道的引线正燃烧着。

而她对这无法预测的未来感到恐惧。


「是吗,你正在害怕啊。」


新羽以温柔的语气毫不留情地直接点明。

而遥无法反驳,她只能低声说着。


「我在害怕,在救出束,乃至和白枝敌对之后要面对怎么样的未来。」


她感觉一切都如同剧本一样,明明是自己想做的,却又像是被别人安排好的。


「你会害怕,是因为你想象了最糟糕的未来吧?」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被某个人导向他所希冀的未来。」

「那你所希冀的未来是什么呢?」

「我……」


遥顿了一下,陷入了思考。


「我所希冀的是……我和束、还有我身周的其他人能安然生活的未来。」

「那么,就思考当下的自己该怎么做吧——为了你所希冀的未来,最重要的是以你的意志去思考。

每一刻的当下都是过去,同样也是不断创造着的未来,能真正引导你未来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所以,要多想——最优秀的谋略家也无法走到自己预设中的未来,但他却能够找出无穷多的当下并选择最恰当的那个。」


「……」


「我们生而为人,光是活在当下就要竭尽全力,而未来则是我们一直所憧憬的。

无论是否被引导,做出选择的永远是我们自己,恐惧未来只会让你止步不前,留恋过去只会让你深陷泥潭,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当下不停挣扎着向自己的理想前进。

就算你处在某人设计的剧本之中,只要你能够达到你的目标,那这何尝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剧本呢?」


遥闭上了眼睛。


「什么嘛……换句话说不就是『不迈步就无法向前』,吗。」

「因为现在的小遥就是恐惧着迈步啊——迈出那真正改变现状的一步。」

「我能够为束拼上一切——可我更想和束共同生活。假如最后和白枝决裂,我和束还能够安稳生活吗?」


突然,青色的粒子在遥眼前汇聚。

低着头的遥立刻紧张起来,警觉地想要拉开距离——但当看到粒子所汇聚的人形之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这时候就能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了。」


夜羽的声音不在从终端的通讯频道中传来,而是在眼前传来——犹如实物一般。

人形——夜羽缓缓转向她,随即露出笑容,伸出双臂将遥拥入怀中。


「?!」

「我和天工,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无论你选择在当下走向怎么样的道路。」


那份温暖唤醒了遥尘封的记忆。


「妈妈……?」

「面对这座都市——哪怕面对世界,我也会尽一切可能,实现你的心愿。」


她微微后仰,凝视着遥的面庞。


「所以,相信我们,也请你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够到达那个未来。」

「……呜……妈妈……」


遥不自觉地发出了呜咽声。


「所以,迈出那一步吧?为了你所希冀的未来,以自己的想法行动。」


温暖的感觉逐渐消退——夜羽后退了几步,等待着遥的回应。

遥握紧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颤抖着——但坚决地给出了回应。再一次地宣言道。


「……我明白了。」


——


【这样好吗?】


天工在频道向归来的夜羽确认着。


「以那孩子的个性,冷静下来后就能发现我刻意营造出来的违和感,然后认清我是新羽而不是『夜羽』吧。」

【我指的是,你竟然突破那艘学院舰上架设的混合干扰结界在里面现形……这样做只会让你消逝的更快。】

「没有父母能坐视孩子陷入迷茫和不安的。」

【代价就是你现在甚至无法在船上显现了吗。】

「你的维生仓挺舒服的。」


天工很想叹气,但它却无法这么做,于是不再回应夜羽。

它默默计算着所有可能的未来,并为之做好相应的预案。

确实,没有人能够完美的计算未来——但跨越了量子海的人工智能,却能够无穷止的模拟未来。

直至其中的某个未来与当下重合,或是世界之理出面干涉了量子微粒的特性。

遥的选择只决定了未来剧本的走向。

剩下的——就天工、白枝或是整个联邦,和世界之理三方的博弈来决定。

Interlude.1

这是一件很久之前的往事。

在一开始,或许只是希洛维亚的无心之举。但在后来,这件事已然成为了由多方共同谱写的开头。

而这段开头是属于一段人偶剧的剧本,还是属于一篇宏大的故事,仍由两人所谱写的未来所决定。


——


「哟,小朋友,该起床了。」


伴随着维生舱舱盖开启的机械声和警报声,年幼的束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被雾气所朦胧的视野中映射出一个银发男人的身影。

束微微转动头,想要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但即使努力地眯起双眼想要调整视野,眼前的朦胧也没有改变一分。

后来,他才知道这名男子——希洛维亚·阿斯特洛菲尔,就是旧人类最后仅有的寻理者。

就在这时,希洛维亚伸出了双手将束抱出了维生舱。束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他背在了背后。


「虽然还想好好地让你休息,不过这艘船很快就会被AI沉到地壳吧,到时候你就只能一直睡着了。」


刚从漫长冷冻中醒来的束虽然理解这些话语,但大脑却仍处于宕机的状态,无法给出一点反应。


「泽克,给我最近的传送点的坐标……啊啊,整艘船就只剩下一个维生舱没有失去效能了,里面是一个孩子。」


希洛维亚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什么,同时背着束迈开脚步。

在一顿一顿的晃动感的带领下,原本就昏昏沉沉的束再度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之际,眼前的光景已经变成了金属的天花板。

他呆呆地凝视了几分钟的天花板,直至舱门滑动的机械声突然响起,将他的意识拉回。


「哦呀,你竟然醒了。」


他侧头看去,还是那个男人。

大脑终于运转起来,回忆着上次睡过去时的光景。

束微微张口,以稚嫩地声音发出了疑问。


「你是谁?」

「嗯……还可以吧……」


男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后,露出笑容对他说道。

「我的名字是希洛维亚,你的名字呢?」


「.….我,我的名字?」


大脑的运转像是突然中断了一般,意识突然一片空白,记忆像是出现了断点。

但很快,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悠星束。」


——


天工舰的舰桥上。

夜羽随意地坐在一张操作台上,等待着天工。

【解密档案日志中——无法追溯日期。】

【解密完成,部分内容已损坏,顺序播放日志】


咳咳,开始录音。

上次说到我们在回收任务里面捡了个孩子回来,在泽克的建议下,我们算是收养了这个孩子,毕竟桥梁里确实没有和遥同龄的孩子作为她的玩伴。

遥最近的情况也逐渐好转了,若不是没法联系上你,遥就不会这么消沉了——不过这或许是我们的女儿蜕变的一次机会吧。

毕竟我们在之后可能都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了啊。


被收养的孩子叫悠星束,虽然失忆了,不过有着和同龄孩子截然不同的冷静,通过回收的航行记录发现他是火种计划的一员——作为一名原生人类一路冬眠,跨越了数百年到达了这里的。

如此之外,我们还在记录发现了当年火种计划成功之后发生的各种事件……不过这就不应该在这里提了。之后你能够解密到这份日志的同时也能够知道所谓新联邦的真相。不过也没啥用就是了。

束接受环境的能力很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失忆——没过几天他就适应了桥梁的生活节奏。不过还是有着小孩子的一面,在前几天一直粘着我这个「保护者」,这或许是一种求生本能吧。

但他也很会察言观色,每次遥要过来粘着我的时候就会自觉地拉开距离——虽说我已经把束介绍给遥了,不过他们两个关系似乎不怎么好。虽说大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冷着脸交流,但遥似乎把自己放在了姐姐的地位,有意识地去引导束做一些事情,而束也会听从遥的指示,这点算是比较好的迹象吧。


不过,我果然还是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够笑着一起玩耍啊。但这点对经历了太多的他们或许是种奢望吧。

期待你早日苏醒。录音结束。


【播放第二段日志。】


啊啊,开始录音了?好。

距离上次录音大概过去了一个月?桥梁正常运作着,基地舰的情况也还算良好,资源设施也足够我们自给自足了。但说实话,我们迟早会被联邦军所发现并清剿,可我们却无计可施——只能挣扎着等待有什么转机出现。

这几天里我没见到过束的笑容,而遥至少能够对我展现逞强的笑。挺好,至少有逞强的力气了——有着活下去的感觉了。


我试着去问过束呆在这里的感觉怎么样,算是得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回复。

这孩子有点像人偶一样,我本以为这是失忆造成的影响,但他本性似乎就是如此。

他曾对我说不知道要走怎么样的路,要去做些什么事,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让他去帮后勤部的人做点事。后来才想通是他正在迷茫,不知道活着干什么——在我们来到这里的途中,有很多人都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可当我准备去开导束的时候,那孩子给我的感觉又突然不同了,好像是已经找到了目标——不过,他现在变成了整天跟着遥走,这是什么情况?


哈——

不会这小子要拱我们家的白菜吧——咳咳,不开玩笑了,他们才十一岁,这才是正常现象吧。

遥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她更积极地教导束各种知识和技能,但似乎并不是那种对弟弟的感觉。之前那种缥缈不定的感觉也消失了,让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俩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我很在意,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么也不需要我太过担心吧。

毕竟我光是要四处收集情报并预警袭击就已经很累了。


他们两个小孩子在桥梁的基地舰里玩耍也正好,不用我下班回来带娃了。

不过据船员所说,他们有时在夜晚会去甲板顶层看夜空或是宇宙。

期待你的醒来。快回来吧。

录音结束


【跳过损坏数据……预测下则数据的时间点为,上则数据422天后。】


定期录音开始。

我们成功抵达了边境星域并和白枝建立了联系,在我愿意提供我们拥有的地球技术之后,白枝方面愿意接受桥梁的人。这下桥梁最后的保险也有了——一旦我发生意外,那么桥梁就会立刻迁跃到白枝的航域中等待白枝接收。


我想想…..已经遭遇过不少于二十次的袭击了,虽说每次都能够勉强逃离,最近的一次被我击退,但终有一天袭击会得逞——现在我们才知道,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奔着遥来的。

束很有战斗的天赋——在锻炼了他近一年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特别是对传统魔术的运用理解,已经超越了不少桥梁的战斗人员。但他大脑的演算速度和精度仍未得到开发,桥梁里也没有过去的能力开发设备,他的上限可能就由此决定了。


假如能让【空理之典】依附于他身上的话,或许遥……不,当我没说。这可以作为最后的手段,但决不能让一个孩子背负这样的事情。

不过就算本人知道这件事,想必他也能够接受吧。


还记得之前我说的束找到了活着的目标吗?结合当初他请求我锻炼之际他说的话——「请锻炼我,让我能够保护遥。」来看,他的目标似乎就是保护遥,甚至能够为之付出生命——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目标是从何而来的。

我没开玩笑。在上次袭击的时候,他居然提议让他作为诱饵引开想要袭击遥的小队。最后甚至挡在渗透进来的几个无人机面前掩护遥逃跑,在身中数枪的情况下将几架军用无人机全部用传统魔术砸烂了。

......

我现在还记得遥哭着跑过来找我们——以及束倒在血泊的模样。

那时我根本无法抑制愤怒,动用了理律的力量——先将束的命保住,随后将基地舰里里外外入侵的所有异界体和袭击小队屠光了。

也正是因为我头一次和他们进行正面交锋,才得到了他们是以我们,寻理者,和世界之理联系之人的孩子——遥为目标的情报,而不是为了彻底剿灭旧人类。

那么和军方并不完全是一个阵营的白枝就完全能够接收桥梁。


由于我的失误,才导致有无人机渗透进了舰内,才导致我用了理律的力量……渴望着研究理律的联邦军方一定越来越频繁的前来搜寻并袭击我们。

我现在觉得可以承认束有资格代替我们陪在遥的身边了。十二岁的孩子凭传统魔法就硬生生砸烂了这几台无人机——这绝对闻所未闻,他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他一心向遥,我也没精力去彻查这种异常,只能够相信他了。


之前的遥失去了我的话一定会一蹶不振。

但现在的遥有着束的陪伴,而束也能够让她依靠吧。

所以我认为,是时候从数据库底层挖出来那些资料,开始那项计划了。


虽然为了开展计划,我必须加入那帮袭击者的阵营——让我尤其不爽,但这都是为了让遥不至于走向世界之理所设定的末路。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什么时候能醒呢,夜羽?

真希望能见你一面……

录音结束。


【跳过损坏数据,播放下一段录音,无法估测时间点。】


趁着和桥梁的基地舰的通讯频道还未中断,我在这录下最后一段音频,泽克,你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星球采集资源的时候被袭击了,大部分人成功回到了基地舰上,战斗人员留下来殿后,但没想到这次派来袭击的人和无人机前所未有的多,甚至大半部分都是魔术使。牺牲了多少人呢?我也没法估计,现在周围还有连绵不断的属性魔术在轰炸我的屏障。对方破坏了供能装置,刚才是传送站最后的传送机会。

就在刚才,我把束赶走了。说起来挺好笑的,他竟然想着替我断后,让我回到遥的身边。可能他判断比起他,我在遥心中的地位更为重要吧。

但我可是大人啊,怎么能让一个孩子这样做呢。


……这里还有些麻烦,但如果立刻清理的话就没机会录音了。

总之,这个时候终于来了,是时候实行那个计划了。

说实话,能以这种形式流亡了快三年,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了。


三年的时间,遥已经从失去你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相信她也能应对下一个挫折。

但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的孩子就要独立生活了——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这得感谢那天我发现了束。

也希望白枝会善待我们的孩子——和他们的领导者谈过之后,我确定我们拥有同样的目标,能够达成共识。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就是杀光这里的所有东西并伪造自己的身份。随后,进入他们的大本营,利用他们的资源开始我的研究,最后成为盗火者,守护孩子们的未来——没时间了吗,好吧。

之后就没机会留言了。

愿你平安,我爱你。

希洛维亚结束通讯。

录音结束。


【档案播放完毕。】


「.…..」


夜羽沉默着听完了这几段录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过后,她才开口说道。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放这些录音?」

「在这几天我不断地调查着白枝的数据库,最后才找到了桥梁基地舰的数据归档,发现了这段符合加密特征的档案。这只能归咎于运气不好。」

天工以电子音回复道。

「这样吗......」


之前,夜羽只知道束算是被希洛维亚抚养大的孩子,并且希洛维亚正执行着【人造理律】计划这件事——这是从天工接收到不明通讯得知的。

而夜羽确信这就是希洛维亚的通讯,因为通讯中用密文提到了遥的位置 。

于是,天工根据通讯源锁定了漂泊于某个不知名恒星系之中的白枝移动都市。

而在来到白枝时,天工正好捕捉到了祈理教会【轮转之间】实验舰的信号,因而发现了通讯中提及的束。于是夜羽决定在白枝收集情报的同时观察束的情况。


在观察束和使用火魔术的男人战斗时,她见识了束不惜一切保护遥的信念,发现了束身上伪理——【空理之典】的痕迹,于是认为束就是希洛维亚【人造理律】计划的成果。

理解希洛维亚目标的她认为这孩子一定能为遥派上用场——甚至能够解放注定要被理律盯上的遥。

但似乎,希洛维亚并非想让束担起拥有【空理之典】的责任。


那么,虽然要做的事情没有变,但她对这件事的感情和态度会变得不一样。

她要守护的不再是遥一个人的未来,而是两个孩子的未来。


而这么做,就必须和理律抗争,以人类自己的手段驱逐异界的敌人。

她理清逻辑的同时,另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逐渐冲上她的心头。


「希洛维亚……」

她轻轻念叨着爱人的名字,随即脑海中浮现他的面庞。

「.…..我也想见你啊。」

Chapter.18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不知为何,遥一时兴起地向默默注视着舷窗外的同龄人问道。

那名同龄人——束,缓缓看向了她,用他那有些黯淡——或者说笼罩着迷雾般的眼瞳凝视了遥几秒。

遥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未知的悸动——像是恐惧着一般。

「我想要的吗?」

束低着声复述了一遍,陷入沉思般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

面对这样的答案,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正常来说,想要的东西应该有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多——更别说是在各类物资现在都称得上是贫乏的桥梁之中。

但似乎,他们都称不上多正常。

于是,她决定换一个问法。

「那你现在有想做的事吗?」

束歪了歪头,像是感到不解,但仍然给出了回答。只是这个回答让遥更加意外。

「活下去。」

「……就这么简单吗?」

「活下去会很简单吗?」

这句反问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同时也在遥的心中激起了涟漪。

她原本想要立即回答简单——但印刻在脑海中的场景一直无法消散。

「呜……」

那时候——舰船殉爆的热光,混乱无比的大人们,父亲颤抖的臂弯所带来的绝望感再度染上心头,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了呜咽声。

『不行……已经挺过来了…..不能让爸爸担心了……』

她闭上双眼,抑制住全身的颤抖,拼尽全力地向眼前的孩子露出了笑容。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孩子——过去的她,需要的是什么。

「虽然不会很简单,但一定能做到哦。」

不久前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

她本能地理解了这一点。

『是吗,原来那时候的我也是这样的状态啊。』

于是,她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责任感。

男孩注视着她,漠然的眼瞳仿佛正要求着她做出解释。

于是,她抛出下一个问题。

「你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


她带束来到了顶层甲板。

基地舰目前正在大气层之外航行,在顶层甲板的隔离罩中就能够看到宇宙中闪烁着的各类恒星。

束慢慢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张望着眼前的漫天星辰,但神情却依旧那么平静。

「说起来,按语感来看……你的姓氏是悠星呢,你的父母是天文学家吗?」

「或许吧。」

束很快给出了回答,但微微垂下了视线。

「……这样吗,毕竟你算是失忆了呢。」

遥不知如何解读这个反应,于是她转过身子,同样将视线投射到星海中。

无数光点闪烁着,原本的她对这一片和银河系向外看去完全不一样的星图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已经能够辨认出自己一直在观察的那几个星座。

「面对这片星海,我们人类十分渺小。」

遥突然开始缓缓述说。

「但渺小的我们却突然肩负起了整个宇宙存亡的责任,甚至和宇宙本身建立了联系。巨大的责任和过于宏远的目标,往往让我们迷失方向。」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人类,我们活着终究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身边的人,为了周围的美好世界而活着——这样,我们才能一直前进。」

她转过身子,看向了一直注视着她的束。

「这是我妈妈说过的话。「

「……这是你给出的答案吗?」

「应该不算吧。」

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母亲温柔的脸庞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已经不需要再去压抑情绪——毕竟这里就是那样的地方。

「你是在……难过吗?」

「原来你辨认得出情绪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遥挤出一个笑容。划过温热脸庞的不是她母亲的指尖,而是缓缓落下的晶莹泪滴。

「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地方呢?大概是我能在这里毫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吧……」

她说完,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滴,随后深吸一口气。

随即转身,对着一无所有的虚空呐喊着。

「凭什么在最后的最后妈妈要被你们背叛啊!」

「凭什么你要找到我们一家人啊!」

「凭什么背负了所有的我们现在要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潜藏啊!」

声音毫无阻拦地扩散了出去,在舱壁处反射回来形成短暂的回响。

但是却无法传入虚空。

「……」

束默默地看着这样的遥。

呐喊完的遥做了几个深呼吸,让呼吸回到正常状态,而后看向了束。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做这种事吗?」

说实话,她现在开始觉得有些害羞了。但她依旧按照自己的心情行动着。

「不知道。」

「我猜也是。」

她苦笑一下,随后宣告道。

「因为我看不惯你现在这样的狼狈模样啊——装作被整个世界抛弃,在身周竖立起与世界隔绝的高墙,明明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哪来的资本能让你冷漠观人啊——简直,简直就像之前的我一样。」

「……」

束不由得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遥。

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遥却能感受到他的动摇。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于是她确信了,自己所说的话一定能够撼动他的内心。

「我现在,是为了爸爸妈妈的愿望而活,也就是,为了我自己而活啊。」

她无数次,无数次确认着,只发现他们的愿望是如此简单。

「嗯。」

「所以啊,你也给我为了自己而活,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开心,更加幸福的,更加自私地活着。如果做不到的话——」

她直视着束犹如虚空般的黑色眼瞳。

「那就为我而活——直至你想要为自己而活为止。」


——


遥撑开沉重的眼皮,无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回忆着梦境的内容。

那些光景清晰的犹如就在昨日,直到现在,她仍能记得说出的每一句话。

自己为何会在那时说出那些话,时至今日她也不想过多在意。

在放空大脑数分钟后,她从床上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房间中的人工智能一如既往地准备开始播报晨间内容。

「停止播放。」

「收到。」

然而遥在它开口之前就下达了停止的命令。

随即,遥启动了流式终端,开口呼唤道。

「天工。」

在等待数秒后,天工开启了通讯频道。

「什么事?」

「那个行动延期一下……我要寻找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明白了,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不需要,这是要我自己去做的。」

「......」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天工沉默了一段时间。

它没给出任何回复,直接切断了通讯。

「......这算什么?」

遥苦笑着自言自语。

有着太多的东西需要思考。

『思考当下的自己该怎么做』——是一种挑战。她觉得之前的自己像是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一样只能不停向前。

但停下来之后,她发现眼前似乎并不止一条路。

她不能只去思考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和设计,不然的话光是思考对策就已经要将脑细胞消耗殆尽。

如果她能够更加相信身周的人——相信华琳,甚至相信白枝的话?

这或许有些天真了。

但丢失了天真,她所走的就只能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向道。

对自己来说或许可以说是无所谓,但对束来说呢?

必须要找到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未来。

「......为此,我必须再和华琳谈一遍吗。」

Chapter.19

「临时许可已下达,欢迎您。」


房间门缓缓的开启。

在今天所有的课程结束之后,遥再度访问了学院长的办公室。

可惜的是,今天的华琳并不在办公室中等着她——不过这才是正常情况。身居要职的华琳行政行程远比一般学生的课表更加繁琐。

但在遥表明自己想要再谈一些事的时候,华琳还是欣然接受了。然而已经定好的临近行程也无法更改,于是遥只能先行来到办公室来等候。

遥走进办公室后径直坐在了沙发上,倚在沙发的靠背,逐渐放松了周身的力量。

她抬头看向了天花板,自言自语般说道。


「呐,天工,你为什么认定白枝不会释放束呢?」

「……」


虽然天工没有给出回应,但遥知道天工听得到她的话,它仅仅只是沉默着。


「我今天一直在想——或许那时我可能冲动了,但你们应该是利用了我的冲动——也说不上吧。」


遥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是那时的我只看得到束不利的处境和所遭遇的最坏情况。但天工你们却一口断定白枝几乎不会主动释放悠星束。当时的我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来历不明的束顶多会被剥夺人身自由遭到监禁,但为何会进到实验室我却毫无头绪。」

「……」


「换句话说,白枝能从束身上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才对其进行『实验』或是『解析』吗?先排除他身为旧人类的价值,因为在接纳桥梁时白枝就得到了大量关于旧地球和旧人类的数据遗产。而我也没对华琳说出任何有关束的情报,我也想不出束的特异性。」

「为何,你会认为白枝几乎不可能释放悠星束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记错的话我现在应该是舰长——那么,我以舰长权限命令你回答。」


「——明白了。」


动用了舰长权限之后,天工才作出了回应。

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遥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真的发出了叹气的声音。


「请舰长在自言自语之前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周围尽是白枝的监视设备,稍不留神就可能暴露本舰的存在。在目前阶段,本舰的存在仍未暴露给白枝。」

「……呃。」


遥一时噎住。


「……确实忘了这回事——不过你应该采取了对应的措施,应该不用我担心……回答我的问题。」

「本舰确实掌握关于束·阿斯特洛菲尔的一些情报,但却并不详尽。他出现在白枝之前,是位于名为 『祈理教会』势力的一艘实验舰上。在实验舰出现在处于大气层内的白枝移动都市的上空后,他被直接抛出舰外,堕落到了白枝移动都市之中。而其身上则是有着祈理教会的实验成果。根据资料,祈理教会为新联邦军方暗中的下属机构,因而本舰判断白枝为得到相关资料不会轻易释放束·阿斯特洛菲尔。」

「所以束五年前是被这个『祈理教会』抓走了吗。」


遥眯起了双眼。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开启的滑动声打断了遥的思考。


「久等了,小遥,要喝点咖啡吗?」


遥立刻回过神来。


「辛苦了,华琳——」


然而,当她转过头看向房门时,却一时顿住。


「……宁……市长?」


宁跟在华琳的背后走进了房门。

她身着黑色西装,黑色的短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了几下,尽显她的干练气质。在遥出声问候的同时,她以锐利的眼神看向了遥,但随即舒展了眼角,像是要将自身的气场收敛一般,向遥点了点头。


「近来可好,空月遥?康复之后应该没有出现什么后遗症吧?」

「我说你们两个也太生分了。」


一旁的华琳一边脱下大衣,一边傻眼地说道。


「你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里也不是什么公开场所,有必要这么拘谨吗?」

「你说得对。」


宁轻轻点头,露出苦笑。


「那么重来一次——下午好啊,遥。」

「额……下午好,宁……姐。」


在最后的最后,遥终于想起华琳之前提过一嘴的称谓问题。


那会儿的华琳还笑眯眯地说着,「你要是叫她宁姐她会很高兴的。」


「……」


宁沉默着露出笑容之后坐在了遥对面的沙发上。

遥的大脑飞速地转动起来。


『现在过来…….就是要把事情说明白吗,或者说,对于我的问题早就有预案了……』


「你好像很担心呢。」宁浅浅一笑——但在遥看来却莫名具有威慑力,「但放心吧,接下来的『谈判』不会太——啊痛!」

「怎么对小遥还玩这套场外影响啊!」


华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宁的身边敲了一下她的头。随即将另一手端着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分别将三杯咖啡放在座位前,然后坐到了宁的身旁。

宁有些无语地看向坐到身旁的华琳,叹了口气。


「你也太宠她了。」

「谁让我是她的『妈妈』呢?」


华琳摊了摊手,随即端正表情。


「总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家事,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


遥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对华琳的说辞。


「那么,小遥,今天找我们过来是什么事呢?」

「……」


遥看向宁,对方也同样凝视着她。

她开口道。


「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想要听的是更加具体的内容。」


「……嗯哼,冷静下来了吗,昨天你给我的感觉还有些不稳定呢。」


华琳斜视着看向了宁,似乎是将判断交给了宁。

而宁则是直接开口说道。


「目前他正在白枝军立医院的实验室中,我们正在对他身上出现的一些异常症状进行检验和治疗。总体来说,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处于隔离病房中接受治疗。」


遥立刻分析起这句话中掺杂的模糊部分。

对方早已知晓她所提出的问题,所以才能迅速给出回答,这在意料之中。但既然是已经准备好的答案,那么在其中就有着数不胜数的发挥空间。

然而眼下遥得到的信息相对来说一定是匮乏的一方,双方的信息差过大,让她根本没有拉扯的余地。

就算能够拉扯,宁在这种『谈判』环节的经验要碾压遥好几个量级。

于是,她只能正面提出问题。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已无怯意,而是直视着宁的双眼径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什么异常症状?」

「我无法在这里做出解释,但这种症状并不会危及性命——我以卡特门罗的姓氏保证,你的束·阿斯特洛菲尔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只要你仍然遵循当年希洛维亚与我们的合约的话。」

「合约——」


遥试图在脑海中寻找着有关合约的记忆——但那时失去希洛维亚过后,刚振作起来没多久的她又失去了束所带来的双重打击,让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无比朦胧。

见遥陷入思考,宁开口说明道。


「只要你在某些特殊时间点上听从白枝的安排,那么,白枝便会尽可能地保护你的安全。」

「……确实是这样。」


宁的话语和记忆中的碎片并没有太大出入。她沉思了数秒,犹豫着是否将自己的手牌打出——数秒过后,她决定打出刚得到的手牌。


「所谓异常症状——和『教会』有关吗。」


宁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而华琳原本准备将咖啡杯送到嘴边的手也在半空中顿住。

在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宁率先开口道。


「确实有关。」

「在实验室中进行治疗,是为了对这种症状进行分析——甚至逆向?」

「……」


华琳放下了咖啡杯,同时和宁再度对视了一眼。

显然,她们未曾预料到遥知道教会的存在——甚至可能推测出了什么。

对遥来说,这种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只关心束的安危——实验室中所进行的各种研究,究竟会对束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


宁眯了眯眼。

在亮出手牌之后,遥紧接着强调了自己的唯一目的,迫使她们让步,或是吐出更多信息。

天工没有提供更多信息——或者说它也仅仅知道这些。

但宁他们应该不知道遥填补了多大的信息差。


「研究不会对他有任何负面作用,不久之后你一定能见——」

「不如明天就见面吧。」


华琳打断了宁的话语。

宁皱了皱眉头看向华琳。

而华琳仅仅和她对视一眼后,看向了遥。


「眼见为实,既然你知道教会的存在,那么一定是与某些里界的势力有了接触——我希望你能够及时抽身,不要踏入里界的舞台。」


她以告诫般的语气说道。


「我一直以你的『妈妈』自居,请你相信我们——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能够一直安稳幸福地生活。」


顿了一下后,她补充道。


「……而不是回到在你来白枝之前的那种状态。」


遥看向宁,恰好和她对上了视线。

此刻的宁沉默着注视着她,像是想要窥探着她的内心一般。

半响,她移开视线,看向华琳,点了点头。


「明天的这个时候,在这里等着吧,然后我们去实验室——否则你就可能要做些什么了,对吧?」


她转向遥。


「你的电子信息体肯定被动过手脚,但我们却完全无法找到痕迹。」

「不要这么剑拔弩张的——还有问题吗,遥?」


华琳在努力缓解气氛。

虽然遥仍有疑问,但今天的谈话对她来说无疑是大成功——能够让遥见到在实验室的束,那么就代表白枝确实没有对束做些什么大动作,而这是宁对信息差所作的让步。

或是说为了更好的控制「空月遥」。


在场的两人都知道她的能力,同时也十分清楚这名少女对束的感情有多么沉重。

至少遥想要见到束的目标已经实现了。


「——没有问题了。」


遥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了桌上的咖啡。

办公室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小遥等到那个孩子——束回来之后要做什么呢?」

「欸?」


或许是为了扫去仍有许些压力的气氛,华琳突然说道。


「是不是马上就要确定关系然后结婚啊?」

「哈?」


「确实,如果这样的话就能解决很多问题,白枝公民权的问题也会引刃而解。」

「啊?」


宁突然微笑起来。


「本来我们还需要为你的青梅竹马准备一个户口,还得安插联邦数据库中的假身份——但只要你和他结婚,那么在户口这方面也不用担心了,能直接写进你的那本里。」

「…….唔!」


遥本想开口反驳,但『先斩后奏』这几个字眼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不,先不论她的想法。

既然华琳提出了这一点,那么她们就应该已经决定好在进行实验之后应该如何处置束。至少得知这一点之后就能完全回避自己最开始要和白枝决裂的莽撞想法。

但是——


『天工那边又该如何应对呢……』


按理说,天工那边也怀着相应的目的才会向她提供协助——否则就不会隐瞒刚才那些情报。

她没有盲目到全盘相信天工的说辞——即使在那还有着自己至亲般的存在也是一样。

Chapter.20

在华琳的引导下,遥和宁之间的气氛已经不再紧张。

这种转变自然到像是会话的进程早已在她们的预料之中一般。但对遥来说,眼下这种情况已经是她能够想象的到的最好结果。

不用和白枝正面对峙,同时又能够最大程度的确认束的安全。

在那之后,在华琳的引导下,她们又聊了几个话题——待到适合退场的时机后,遥开口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我能够走了吗?」

「嗯?啊,也对啊,是时候吃饭了呢……」


华琳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


「.…..可惜了,我和宁还有一些事要讨论,不然就能一起吃个饭了——既然如此,小遥你先走吧?」


宁微微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注视下,遥站起身子,随后微微鞠了个躬。


「.…..谢谢你们。」


她突然这样说了一句,随后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是抱着怎么样的感情说出这句话的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啊。」


面对遥的举动,华琳吃了一惊,随后露出了苦笑。

宁则是默默注视着。

但紧接着,遥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沉默着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有着一名身着制服的男人站立着等候。

在看到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做出了立正姿势——在看清出来的人是遥之后,他朝着遥微微的点头致意。

遥对这名男人——大概是护卫什么的——同样地点头之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紧接着,天工的通讯接入。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没错。」


她对天工那边所知的信息少之又少,于是选择了和白枝方面协商这条道路。


「.…..那么,本舰之后的行动方针要进行改变了。」


天工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惊讶,也没有指出任何错漏之处,只是淡然的宣告道。

这种语气和刚才坐在办公室的那名市长一样——都是早已知道结果一般。


「到头来……只有我坐在谈判桌上进行赌博吗。」


只有她光是为了眼前所能触及之物就要思考的焦头烂额——他们都像是能够洞察整个棋局。

而自己,仅仅只是一枚棋子。


「——」


遥甩了甩头,将这种想法搁置。

自己理论上有着舰长权限能命令天工,但天工明显是那种没有命令就不会透露的保密主义。


「天工……你现在的行动方针是什么?」

「简要概况来说,是以一切手段保障你的未来。动机是我想确保旧人类——至少是你这一代不会灭亡。」


它顿了一下。


「但具体该怎么做,是根据你的选择来变化的——我所能做的仅有在恰当的时候为你提供协助。顺带一提,即使是你运用舰长权限的命令,在某些情况下,我也有权拒绝你的命令。」

「那么是在何种情况下呢?」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够拒绝回答你的疑问。」

「.…...」


遥默默握紧了拳头,随即叹了口气。

与天工较劲太为愚蠢。

天工至少表明了它会遵循遥的判断这个意思。

目前仅仅只能把天工当成关系一般的友方——而白枝则是有着明确利益交换的友方。

而目前遥更加相信后者。毕竟天工已经光明正大地表示它确实有事瞒着遥了。


「旧地球最顶尖的人工智能也无法攻破白枝那个实验室的网络吗。」

「因为那个实验室没有外部接入点,本舰无法和它有任何接触。原计划是在你通过我方的定向传送进入实验室之后,找到任意的接入点供我接入来获取信息。」


看来天工也无法得知白枝具体对束做了什么。


「好吧——那么,你对白枝的态度是什么看法。」

「大概对方也不想让你过多行动——害怕你一时冲动做出『某些事』,所以做了退让。再加上,鉴于新得到的情报,他们对于『祈理教会』实验成果的逆向估计也已经完成,因此大概率会释放悠星束。」


收回前言。

遥皱起眉头。


「新得到的情报?」

「.…..他们从某些途径得到了教会的实验数据,加快了逆向的进展。途径不明。」

「那如果我按原计划行动的话不就——」

「不会。」


天工打断了遥的话语。


「实际上,对方大概率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甚至和你展开关于那名少年的现场谈判,谈判的结果和你刚才所进行的会话不会差太多。」

「.…..好吧。」


遥叹了口气。


「明明有着自称最强的人工智能,为什么我永远处于信息差的一方呢。」

「在大多数时候,过多的信息只会干扰你的判断——而且你应该也有你不适合进行情报处理工作的自知之明。」

「.…..啧。」

「请你放心,我不会隐瞒关键情报。」

「全靠我单方面的信任吗——但我又没有其他选择了是吧。」

「正是如此。」

「一如既往呢。」


遥走出了白枝学院的行政楼,看向了模拟天穹。

此刻的白枝应该正处于返回首都星域的航线上,在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影响观测的恒星光,所以夜晚的模拟天穹直接展现了真实的外部景象。

数不清的光点在天上闪烁着。

她一时停下脚步凝望着这片镜像——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了。

过往的她只能茫然地凝视这片星辰。

如今的她已然伸出双手。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能触及。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即踏步离开。

迈向新的未来。

亦或是踏上真正的舞台。


——


第二天,遥在同样的时间点再度造访了华琳的办公室。

而这次,华琳早早地就在房间中等待着遥。


「欢迎,小遥。」


华琳注视着从房间外走入的遥,露出微笑。


「看来你很迫不及待呢,这才下课没多久就跑来了。」

「……这是当然的吧,不如说,我光是能老老实实上完课都出乎意料了。」

虽然上课的内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这样吗。」


华琳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站起身子,随手拿出一张卡片交给了遥。


「这是临时授权的证明,到时候传送的时候会用到——不过这种介质泄密风险很大,大概你是唯一能用到这种授权的人了。」

「传送吗……」


遥接过了卡片,低声喃喃着。


「没错,待会我们直接传送到实验室里,宁已经在那等着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嗯。」


跟随着华琳的步伐,遥走到了之前从未进入过的行政楼的区域。

这是白枝学院真正的办公区域。偶尔有数个职员与她们在走廊上相遇,他们在看到华琳后停下脚步低头敬意,随后又匆匆地离开。


「这里算是级别比较高的文职人员的办公区域,所以在这还配备了一个传送站用于供行政工作人员在各个子舰的行政办公室穿梭。」

「……也可以去到那吗?」

「嗯,毕竟这里的传送站的权限等级还是够高的——本来我想要让你也能直接传送到这来上学的,不过很可惜申请并没有通过呢。」

「……还是不用了,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了哦。」


传送站的标识出现在眼前。

华琳领着遥进入了传送站,随即向传送站的管理人员点了点头。


「特殊公务。」

「好的,请进。」


这里的传送站和外边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选站点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哦,等几秒就会识别授权了。」


华琳边说着边走进了一个传送舱室。

遥犹豫了几秒后,走进了旁边的小舱室。

在经过和普通传送并无区别的流程后,熟悉的晕眩感再度袭来——

遥忍耐着晕眩感睁开眼睛,却发现传送已然结束,自己赫然被几个安检机器不断扫描着。

遥注视着这些机器,直至自己的晕眩感消退。

突然,机器发出了微微的响声,同时闪烁了几下红光,一条机械臂伸了出来想要做些什么,却又突然缩了回去。


「没问题的。」


华琳的声音突然传来,随即安检机器停下了动作,机械结构缓缓运动,回到了待机状态。


「出来吧?」

「…….」


遥沉默地走出了传送舱室。而华琳依旧是那副笑容

她伸出手摸了摸遥的头。


「……你不会用到那个的,我保证。」


遥只是低了低头。

她的口袋里放着短时魔法效能增强药——这对她来说可以算是某种保险,也可以视作对白枝的威胁。

华琳并没有太在意,转过身子。


「走吧?」

「……嗯。」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安检隔离门,但后面几次却再也没有触发过什么警报。

不知道是不是华琳做了什么。

但终端弹出的信息却指正了这一点。


『本舰已介入附近网络,现已能够提供支援,地图已更新。得到的新情报仍需解密,在解密完成后将会告知。』


是天工动的手。

她们在走廊中穿行着。

周遭的装修风格以白色为主,天蓝色的流线在墙壁上划过,同时衍生出许多几何图案的装饰——并没有遥想象中的那般压抑单调。

简直和学院中的综合设施楼的装修风格没什么两样。

在刚走出传送站的时候,遥并没有什么感觉。可随着她们不断前进,魔力感官接受到的回馈越发复杂。

数不清的魔力回响在这片区域中荡漾——大概是各类实验仪器所生成的。

就在遥准备将魔力感官的灵敏度降低时,一段低沉的魔力回响却让她顿下了脚步。


「怎么了吗?」


华琳注意到遥的异常,转身看向了她。


「……等一下。」


遥沉默地站在原地,将魔力感官的灵敏度调高——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这段没有颜色的魔力回响的下一段,同时打开了流式终端上天工更新过的地图。

不知等待了多久,下一段魔力回响才再度被遥捕获。


「和记忆中的吻合……」


随后,遥立刻开始计算回响的方位和距离。

凝视着终端上显示的地图,按照数据去推算位置——


「找到了。」


遥喃喃了一句,随后径直冲了出去。


「欸?等等!」


华琳刚反应过来,想要伸出手想要拉住遥,但遥却早已跑开了一段距离,她地右手只在半空中呆呆地挥动了几下。

注视着遥跑出去的背影,华琳无奈地露出了苦笑。


「算了,带着那张卡也能开门就对了。」


遥的跑步声在走廊中重重地回响着。

换做平时的遥或许会发出为何实验室像是空无一人的疑问,但现在的遥眼中只有那段魔力回响。

一路上的门不知为何都自动打开,应该是天工做了什么手脚。

而在如同走迷宫般绕了数圈的走廊之后,走廊尽头房间的门正缓缓开启。

遥毫不迟疑地踏入了房间,在踏入房间的同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迫使她刹住了步伐,停在原地

宁缓缓转身,看向了小口喘着气的遥。


「……华琳呢?」

「在后面。」


遥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之后,再度说道。


「那么,束呢?」


宁叹了口气,默默的调转视线。

遥随着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她朝思暮想的那名少年就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铺之上。

他们之间被一层透明的玻璃分隔开来。

他一动不动——若不是集中注意力去观察,都难以观测到那呼吸的细微起伏。


「……什么情况?为什么他没用上医疗维生仓?」


宁并没有解答这个疑问,而是看向了一旁。

遥这才发现她们身旁还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看到宁的视线朝向了自己,男人以低沉的声音解释着。


「维生仓能做的治疗已经做过了,我们也没有做任何会危害到他健康的手术或实验,他到现在仍昏迷纯属是因为无属性魔术的副作用。」

「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们通过逆向魔术式大概了解了这个魔术的作用——不过这个无属性魔术的运算量简直不可理喻,若不是有着那个系统的辅助,恐怕一般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完成模拟演算——」

「说重点。」


遥打断了明显跑题的研究人员的话语。

那名研究人员不由得顿了一下,像是被遥散发的压力威慑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这个魔术的效果是彻底榨干肉体性能,无视任何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极致的透支生命。在前效果过后将触发后段效果,通过被动魔术式来辅助身体维持最基本的生命功能,保证被完全透支的身体能够自然恢复,效果类似冬眠的机制。」

「这个恢复过程正常来说需要一个月左右——对这个实验体来说大概只需要半个月,在经过白枝的治疗之后理论上身体的恢复已经完成,他中途就已经醒过一次,但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再度陷入沉睡。所以只需要等待大脑的保护机制放开,他就能够苏醒,这个时间最快是今天,最慢就是两个星期后。」


这段被动魔术式仍发挥着效果——这就是遥所感应到的魔力回响的源头。

遥默默走上去想要靠近观察束,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玻璃,却被玻璃上附着的混合结界所弹开。

她转头看向宁。


「我要进去。」

「……」


宁无言地朝实验人员点了点头,随即实验人员应该是用流式终端操作了什么。

遥再度转头。

眼前的玻璃——流体泛起了一阵涟漪,随后在遥的面前空出了一个缺口。

她踏入缺口,走到了束的旁边。

几根输液管接到了他的手臂上,维持着他的营养供给。


「束……」


遥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沉睡时的脸庞没有表现出一丝情感。

遥伸出手,触碰着这样的脸庞,同时在内心祈祷着——


『……构建完成。』


而就在手指触碰到他脸庞的一瞬间,有什么话语传入了遥的脑海,但遥完全没有听清是什么内容,随即一阵触电的感觉让遥缩回了指尖。

是魔术式的排斥反应。

而突然,一旁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突然亮起。

看到异样的研究人员连忙走了进来,凑近了监测仪,不断切换着页面观测着突然发生起伏的数据。


「发生了什么?」


遥的心跳突然加快。


「……他要醒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真有趣……」


无视了研究人员的喃喃自语,遥的视线看向束。

血色回到了束的脸庞上,魔力回响的响度逐渐减弱。

咚——咚——

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听。

眼前的少年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那犹如虚空般的浑浊眼瞳在凝望了不知何处几秒之后,逐渐变得澄澈。

紧接着,他的眼瞳捕捉到了站在一旁的遥。


「遥……?」


Chapter.21

一望无垠的绿色平原上,一个少年静静地站立着。

他平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漆黑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站在这里过了多久呢?不曾改变的天空,不曾改变的微风,一切的虚构事物都无法让他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即使在某种意义上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但他在这里却又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只能任人宰割——这就是这个精神世界存在的意义。

用来保护他人格的,0与1构成的虚伪精神世界。

倘若是以往,每当他身处此处就代表现实中的他动用了教会最尖端的研究成果。但他无比清晰的记忆却告诉他自己到最后都没有动用那个武器。

绿色平原上本该生出一群因乱码而诞生的畸形怪物,而自己则必须运用数个拥有意识的光球去一一纠正这些乱码。

但现在,无论是乱码还是光球都消失不见。


「……」


束转身,看向了不知何时就存在于那里的剑。

在精神世界中苏醒之后,束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这把如同效仿传说般刺入草地的锈剑。


「你究竟是什么?」


他开口向这把剑发问,等待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想也是。」


束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了一成不变的天空。


「遥之后怎么样了呢……」


既然自己的精神体仍存在这个世界,那么大概率现实中自己仍然活着,可他却对现实中的情况一无所知。

在这个世界中在意时间毫无意义,这里的时间流速明显和外界不一致,但他并没有去细致考证。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静静的等待——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流逝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悠星束。」


是很明显的男性嗓音,正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转身,却发现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存在。

于是他自然地将视线投到了插在草地上的锈剑。


「是你吗?」

「没错——你是怎么忍住不去拔出这把剑的啊?你能等这么久,但我等不了这么久啊,再拖下去连说明的时间都没有了。」

「…….呃。」

「先不管那么多,能先把我从地上拔出来吗?不然投影都没法正常用。」

这个声音的音色和语调,对束来说无比熟悉,他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在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

「你是——希洛维亚?」

「……」


对话突然中断了。

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想到束能够这么快辨认出来。

在隔了半晌之后,这把剑承认了身份。


「……没错,是我。所以赶紧把我拔出来。」


束仍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在他内心中,警戒的想法要更胜困惑一筹。

然而希洛维亚的话语精确地戳中了他的软肋。


「听好了,我明白你有很多疑问,但想要再见到遥你就快把我拔起来。不然等到受外界干扰而变得异常活跃的空理之典彻底支配了你的辅助人格,到时候你别说守护遥了,甚至会反过来害了她。」

「……」


束屏住了呼吸。

在内心中权衡了几遍之后,他迈步向前,拔出了这把剑。

伴随着剑身的拔出,01的数字闪现在剑身的周围,而后精神世界的环境突然发生剧烈的变化。


「哎呀呀,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呢。」


原本一片葱绿的草原顿时化作腥红,世界一下子变得狭隘,由无数01和ERROR符号组成的边界突然出现在了远方,像是在蚕食着这个世界。

束顿时拿着剑摆出了警戒姿态。


「呃,你放心,话又说回来,你警戒也没用,毕竟你也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声音的来源的确是这把剑。


「……你真的是希洛维亚?」

「嗯哼,我确实是希洛维亚。我也很想向你解释,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配合外部的验证密钥进行权限转移术式的构筑,所以我没空详细和你说——你要做的就是活下来,然后撑住,最后就能见到遥了。」

「什么意思——唔?!」


正当束想要继续询问之际,一个高速的不明红色物体径直射向了他。

他下意识想要挥剑去改变这个物体的运动方向,但当剑路挥到一半之际,一股极大的危机感迫使他放弃了姿态平衡,身体随着剑的力道向右方倒去,规避掉了这个红色的物体。

这个物块在撞到地面之后,没有弹起,也没有陷出大坑,而是径直贯穿,或者说溶解了地面。被溶解的地面成为了一片充斥着乱码的贴图。


「……什么?」

「尽量躲开而不是迎击——空之心,就这把剑虽然能够抗住几下这些玩意,但毕竟这是空理之典的主场,没几下就要报废了。」

「那你刚才倒是——早说啊。」


他向侧身看去,又一个物块向束飞来。


「我相信你的直觉嘛——顺带一提,这个空之心已经和你配对了,放手去用你的魔术吧。」


在规避掉物块之后,束再度转身。

三个大小不一的物块射向了他。

他立刻向侧身跑去。


「这空之心该怎么用?」

「把他当成你的外置运算器,就像教会给你刻印的辅助运算术式一样,链接方法是一样的。」


束回头瞄了一眼,随后在魔力感官中搜寻着——

随后,他展开了术式。


「函数组五,气震锥,解放!」


锈剑短暂的闪耀了一下辉光,白色的粒子闪耀在术式的制定位置——物块的正前方。

然而,物块没有受到任何空间性质的影响,其行动路径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朝着束飞驰而来。


『所以说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吗!』


束立刻改变思路,对自己施展了超频。

身体顿时变得轻盈起来——这是全盛状态加上超频之后的感觉。

虽然他对为何在精神世界能释放这种魔术感到不解,但眼下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躲避来自这些物块的攻击。

同时射向束的物块越来越多,但好在这些物块的轨迹尽是直线,速度也比不上动能武器发射的子弹。

但在连续躲避了几分钟后,束发觉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世界在逐渐缩小?」


边界正逐渐朝着束所在的区域移动,不断限制着他的移动范围。


「希洛维亚?」


他试着呼唤希洛维亚,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相信希洛维亚所说的,撑到他完成构筑的那一刻。


——


世界的边界越来越小,红色的物块越来越多。


『在这样下去,就只能再度用出濒死极限了……』


束已经咬着牙尽可能地做出各种极限动作来回避这些物块,甚至利用魔术在半空中强行变向。

手中的空之心已经挥舞过几次用来挡住无法回避的物块——随着魔术的使用,此刻的剑已经不再发锈。反而像是回到了刚刚出厂的状态一般,露出了银白色的美丽剑身。然而由于挥向物块,剑身上已经出现了数道由01构成的侵蚀裂痕。

然而希洛维亚仍然没有回应。

又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物块,物块的轨道刚好与他的轨迹重叠,而他也来不及施展魔术,只得再度挥舞空之心。

明明不久前才觉得任凭时间流逝是多么简单,可现在他要为了度过一秒而拼尽全力。

又过了几分钟,抑或十几分钟。

濒死极限已经用上了,而世界已经缩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手中的空之心早已失去了外置运算器的效能,剑身已经完全被密密麻麻的0和1所覆盖。

当挥舞完最后一次剑挡住正面数个物块的冲击之后,束彻底失去了退路。

然而,就在红色的物块迫近到他的眼尖之际——


「构筑完成。」


他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离,像是意识和肉体被分离了一般。


「权限转移完成——空理之典系统,防火墙白名单已启用。」


殷红色的世界顿时回复正常,01的代码流急速消退。


「意识流链接状态:优良,系统适配性:95%。」

「外置终端已链接,正在进行自编译——编译完成,系统优化完成,链接状态良好。」

「空理之典系统初始化完毕。我等,向赴向理律深渊之人致敬。」


束的意识越来越迷离。


「好了……构筑完系统之后你的意识就应该能正常回去,然后就能和遥见面了。」


希洛维亚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入束的脑海中。


「想要再联系我,就去造一把空之心。另外,为了小遥好,不要和她说我还活着——她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在上一秒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之际,在下一刻,他的意识却如同被浇了盆冷水一般瞬间清醒。僵硬的转换过程使束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连感知周围气息的能力都无法运用。

但好在,在几秒过后,不协调的感觉逐渐褪去,意识像是重新进入了肉体一般再度掌握了五感。

于是他睁开双眼,但眼前却只有一片朦胧。

他能感受到晶状体的拉伸,眼前的景象像是老式照相机进行着自动对焦一般逐渐清晰。

附近站着什么人。

他驱动僵硬的身躯,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眼瞳捕捉到了银发的少女——那个与他交换誓约的少女。

此刻,少女正以充满了不安与期待的眼瞳直直地注视着他。


「遥…….?」


声带像是沙漠般干燥,光是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撕裂一般的剧痛。

少女突然发出了呜咽声,攥紧了拳头,随即伏下身子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呜……你个死木头人——!」


束屏住了呼吸,但随即,他注意到了遥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应该是医疗人员;后面身着正装的两名女性,不明身份。

但从遥的反应来看,这里应该不需要警戒什么。

于是他想要驱动双臂抱住遥。


「唔……」


肌肉像是被浇筑了水泥般沉重——这是濒死极限的后遗症,但却比以往来的要轻微些。

他强忍着疼痛抱着了将脸埋在他胸膛的遥。


「遥……」


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遥的体温。

上次感受到别人的体温是什么时候呢?似乎在与遥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一种安宁感和放松感充斥着他的全身,这让他将一切疼痛抛在了一旁。

片刻就好。

不用警戒什么,不用怀疑什么,不用推演什么。

就让他沉浸于这份温暖之中。

他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直至一段时间后,遥放开了束。

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


「那么,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遥直视着束的双眼。

他想起了幼时的游戏。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遥展露了美丽的笑颜,随即缓缓转过身子。

在转过身子的一瞬间,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决意。


「那么,我们来谈判吧,宁市长?」

「都是一家人.…..啊。」


华琳吃惊地看向了伸手挡住她的宁。

宁的神情,已然切换成了白枝市长向外人的一面。


「好,你想谈判些什么?」

「他不能成为白枝用来博弈的棋子,在保证他安全的情况下,我能够成为你们的棋子。」


先前的宁虽然说过会保障束的安全,给予束在白枝生活的权利。

但是获得权利的同时,肯定要付出什么。

而遥猜测——白枝需要棋子。

用来和联邦政府,甚至更远的某个组织,博弈的棋子。


「你没有价值成为我们的棋子。」

「即使我愿意随时连接世界之理?」


宁皱了皱眉头。


「你不明白,他就是我们能用来牵制你的提绳吗。」

「所以,我还有下一句话。」


遥微微吸了口气。


「如果不把他完全交给我,我就会在白枝不加限制的解放理律——你们没有任何手段反制我,一旦我发现他有什么事,我就会即刻化身行走的灭世武器。」

「小遥!这也太过了!」


华琳呵斥道。


「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他。」


遥任凭情感将自身的话语染色,平静而又坚决地宣告着。


「再度失去他的世界,就和我没有任何关联了,好不容易能再见到他,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开他的。」

「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和他能够平稳的生活——但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甘愿自己成为你们的棋子。」


「……!」


束竭尽全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但干裂的喉咙却只能嘶哑着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


「......这里不需要你开口。」


遥头也不回地说道。

突然,宁发出了一声叹息。

遥凝视着她。

宁摇了摇头。


「你的利益交换,因果和供给需求都判断错误了。」

「.…...」


遥没有回话,等待着宁的解释。


「我们并不希望你们成为棋子——甚至希望你们尽可能的远离棋盘,而棋盘是什么,你们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但是,我的身份注定让我不得不成为棋子。」

「没错。」


宁点了点头。


「所以,在签订和桥梁的协议之际,才会有一项你必须听从我们指挥安排的章程,为的就是不要让你在棋盘上自顾自的推进棋局。」

「.…..」

「所谓的谈判,在一开始就不成立。」


宁淡然宣告着,露出笑容,像是表明自身的立场一般。


「沉重的负担应该交由我们这些大人背负,我们背负着负担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够更轻松的生活——我也并不是一台只为白枝发展的冰冷冷的机器。」

「所以呢?」

「他的处理就按照我们昨天所说的,我保证不会对你们两个做些什么。但同时,让我们来做一个约定——不是合同,不是契约,仅仅建议在我们共识上的契约,同时也必须让你后面的少年同意。」


宁的目光转向束。

束锐利的眼神像是要解刨她一样,让她不禁露出苦笑。


「等这件事处理完后,请你好好解释我们的关系,我不想整天脖子发凉。」

「.…..先说什么约定。」

「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和理律接触,你们就作为正常的学生,在白枝里生活——尤其是束·阿斯特洛菲尔。」

「为什么?」

「你可以问他教会的技术是什么——你先回答我,作为遥·阿斯特洛菲尔的你同意吗?」


在华琳希冀——近乎于请求的视线中,遥闭上双眼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回应。


「我同意。」

「你呢?」

「.……」


但束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如果他被剥夺了在教会中得到的力量,那么他就失去了保护遥的武器。


「你在想什么?」


遥担忧着转头向束问道。


「…….以遥的……安全……为优先。」


嘶哑的喉咙,一字一顿地发出声音。

但宁理解了他片面话语的内涵。


「没问题,作为诚意,我们没有消除掉那个东西,也不会过问用法,这样足够了吧。」


束没有回答,默默确认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与他意识建立连接的某个存在。

空理之典。

相关的知识在建立连接的就被一同传送了过来。

这样他就有守护遥的资本了。

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无能为力。

于是,他点了点头。

看到束回应的遥短暂放松了脸庞,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转身又以凝重的表情看向了宁。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凝视着宁的脸庞。


宁露出笑容,没有理会遥的视线。


「那么,口头约定成立——束·阿斯特洛菲尔,欢迎成为白枝的市民。」


——


再度向遥说明完安排之后,为了让两人独处,华琳和宁走出了房间。


「你究竟在想什么?」


刚走出几步,华琳就按捺不住心情询问着。


「我不会对他们动什么手脚,你尽管放心。这也算是完成和希洛维亚的合同了。」

「我一开始就理解了你的目的——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煽动他们对你的不信任感呢?」

「因为你的存在。」

「……又把我当白脸用吗。」

「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光明正大的做出这些事,所以要保障他们的未来只能靠你了。你可以成为我的刹车,自然也能够成为他们的刹车。」

「呵。」


华琳不禁失笑。


「就他们对彼此的依赖程度,至今仍未被小遥认可的我又算什么呢?」

「.…...你也不要太小看你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了,至少也是比我要高的。」

「希望如此吧。」

「.…..嗯。」


宁停下脚步,看向了走廊上的一块标识牌。


『熵值实验室』


「人类这一种族,是能创造奇迹的种族。」

「.…..」

「所以,我想要创造仅靠我们人类自身的力量就能够夺回世界的奇迹——而不是永远在理律的引导之下在剧本中充当所谓『主角』的配角抑或背景板。」

标识牌的反光处,映照出她的单薄身影。

Chapter.22

时间回到数分钟前,回到束的视角。


在宁说出那句欢迎词之后,沉重的氛围仍笼罩着整个房间。

虽然刚刚从那个世界苏醒的束意识已经处于清醒状态了,但是他仍无法判断眼前的状况。

唯一能够明白的就是不远处的两个女人正与遥对峙着——关于他去留的问题。

这场对峙始终在黑发女人的主导下,而遥虽然用出了自己的底牌,却依旧没能夺过主导权。


「......」


眼下给他的信息过少,让他根本无法插入话题,只有在涉及自己身上的实验结果之际他才能提出要求。

但在旁观了数句对话之后,束判断眼前的两人与遥并不是对立的,其中的一方甚至是比较偏向遥的,于是他选择将话语权交给遥。

遥短暂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即主动开口。


「回答我,我的所有行动是不是都在你的预想之中?」


华琳摇了摇头,随即像是切换了开关一样转换了自己的氛围,变得稳重端庄。


「并不是,但是临场应变能力本就是领导者所需的本分素养,再加上,我的目的和你们的诉求并不相悖——既然你执意要来一场所谓的谈判,那我就看看你目前的素养到底怎么样。」

「你只把这当成一次测试吗……」

「毕竟华琳还在这呢,我做的稍微过分一点她又要劝谏我了。顺带一提,测试的结果仅仅只是及格——你有掀桌的勇气,但是连对方是否站在桌前你都没做出判断。」

「好。」


就在此时,华琳突然拍了拍手。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们吧?我们会让实验室的人在外面等着的。」


束的视线看向华琳,而华琳注意到了之后,朝着他笑了一下。


「等你完全恢复之后,我们会找个时间说明的——小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暂时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确保束能够和她在白枝正常的生活,而这个目标甚至不需要自己让步就能实现。就刚才的对话判断,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宁有着同样的目标。


「那,就请你们好好叙旧吧。」


两人走出了房间。

静静目送两人离开之后,遥叹了口气,松下了一直绷紧的身体。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成长呢。」

「遥……」


束用干涩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嗯。」


遥转过身子,回应着他,随即走到了他的身旁,缓缓蹲下,用翠绿色的眼瞳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但是,正如同你觉得你有能力守护我了一样,我也成长到能够保护你的程度了。」


银色的刘海扫过他的鼻尖。

遥将头缓缓靠近,随即枕到了他的肩膀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你还在真的是太好了……虽然我一直以来都这样坚信着。」


此刻终于是两人重逢叙旧的时间。

但束内心充斥着各式各样复杂的情感——与遥重逢的高兴,但更多的是对现状的困惑不安。


「不用担心哦,至少现在,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也不用担心被什么追赶了。」


正如她所宣言的,遥知道束内心在想什么,用言语安抚着束——也安抚着自己。

纵使内心仍充斥着各种疑问,束慢慢地将手掌按在了遥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光是遥存在这里的现实就让束感到无比安心。

一阵倦意突然侵扰了他的意识。

遥抬起头,露出笑容,随即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


「我就在这,我不会走的哦。」

「嗯……」

「之后无论要面对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哦。」

「嗯……」


被温暖的氛围带动着,束的意识越来越朦胧。

而在他堕入黑暗之际,遥以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了。」


——


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将遥的意识拉了回来。

再度看向束——他已经闭上了双眼,陷入了睡眠。

刚刚苏醒的人又沉睡了过去,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遥仍有些担心。

然而,她不得不去处理另一件事。


「天工,你还在吗?」


她试着在通讯频道中向天工发问。


「我还在。」


天工很快给出了回应。


「现在的局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白枝选择和你合作了,就这么简单。视情况我们的存在也可以向白枝披露。」

「......你是不是又得到了什么情报?进入了实验室终端的你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渗透到各种设施之中。」

「正如刚才宁·卡特门罗所说的,我们的目标也是尽可能让你回避被理律利用的情况,因此我们和白枝可以达成合作关系。」

「原来要保护我的情况就是说我被理律利用的情况吗?」

「可以这么说。」

「如果是我本人想要陷入这种情况呢?」

「到那种时候,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


天工的回答无疑是在回避,但遥却拿他无可奈何。

这两方都希望遥只专注于过好自己的生活——但目睹过双亲被理律盯上的她却明白,无论怎么回避,她都难以避开席卷她命运的漩涡。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去面对。

她摇了摇头,改变了话题。


「束的情况怎么样?」

「我建议是再进一次维生仓以修复肌肉组织和调整生理情况,你可以向站在门外的那个人员提出要求。」


遥搔弄着束的黑色头发。

粗糙的发丝在她的指尖被来回玩弄着。


「束究竟接受了怎样的实验——刚才在谈判中提到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恕我无法告知。而且,相信只要你向他发问,他应该会给出回答。」

「......」


如果遥以强硬的态度去发问的话,那么束一定会给出回答吧。

但换句话说,如果只是抱着一般的态度去询问,那么束就不会给出答复。

因为考虑到刚才束的发言,这个东西被他视作保护遥的重要工具——

而为了保护她,死守约定的束会不惜一切事物,并且会对她隐瞒所需付出的代价。


「呐,天工。如果我接受这样的情况,不再过问复杂的事,理律的事,过去的事。」


遥将手叠在了束的手背上。


「我是不是就能和他正常的活过一生?」

「......」


在天工的模拟中,这种情况确实存在。

这种时候应该给出肯定的回复以让遥的态度放缓,然后他就能和白枝甚至远在教会的希洛维亚达成合作,共同构筑防范理律针对遥·阿斯特洛菲尔的防线。

然而,说不明的违和感侵染了他的判断。

于是他调用了现实扭曲仪的传感器,连接了这一片空间。


「原来如此,你已经接触到这种程度了吗。」


理律干涉程度的量化指标在这个区域呈现了十分异样的数值,在进行精准定位的话,其源头即是——


「安心吧,我还停留在能够接触并沟通的阶段。能力的强化也仅仅是忽视物理法则的地步。」


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笑着说道。


「......虽然未到末期,但是肯定是中期阶段了。」

「那么,此时此刻,你觉得已经被因果缠绕的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有的。」


在不断模拟着的量子海中,一条新的世界线分支被推论出。

天工即时的回答让遥感到错愣了一下。


「或许单凭我甚至加上白枝的力量无法让你拥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在你旁边沉睡的这名少年可以。」

「......」

「那么,与世界身处同一天平而不同托盘的你,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遥不自觉地握紧了束的手掌。


「我——」


Chapter.23

「唔……」


昏暗的房间中,沉睡着的人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感应到了床铺上的人有所动作,显得有些单调的灰色家具所搭载的智能AI操纵着发出不可视光的感应探头,检测着他的各项生命体征,准备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服务。

传感器所感应到的心率正不断上升,他的睡眠正从深度睡眠转向快速眼动睡眠。也就是说,他随时都可能苏醒。

经由程序判断,这名少年已经昏睡了三天,被归属于病人或者其他虚弱群体,需要更好的看护和引导。

在一段时间过后,少年呼吸的频率加快,他撑开了双眼,用迟滞的眼神看向天花板。


「早上好——」


在作出问候的同时,AI向房间的主人发去了通知。


「房间中的客人已经苏醒。」


——


这是近段时间以来的第几次苏醒?几乎每次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地方。

意识刚刚恢复的束面对眼前又更换了一轮的天花板,茫然地想着。

身周传来了机械结构缓缓运动的低沉声,折叠百叶窗自动打开,柔和的日光自窗外洒进,慢慢地驱散了房间中的昏暗。

他缓缓转头——并没有感受到先前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再度尝试几次活动之后,看向了逐渐被点亮的房间。

房间整体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隘,但给人的生活感很强,可以确定是有人居住的。

床的旁边放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好几本书和散落的资料。透过书桌底下架空的缝隙看向外边,一张餐桌靠在墙边,在他上面还有着还没收拾完的几个餐具。

左边是衣柜,而在右边,则是像工作间一样的区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早上好,现在是联邦历186年9月8日12时12分,在可感知范围内你已经昏迷了三天。经过检测,您可以正常的活动,如需帮助请告知或是点点头。」


柔和的女声突然传来。束看向了声源——一个灰色台灯上投影出了一个小小的熊猫正看向这边。


「AI吗?」

「是的,我是负责管理这边起居的人工智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不……不需要。」


喉咙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湿润。整个身体的反馈,除了稍显迟钝,几乎就和正常状态差不多。

束从床上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

注意到一个装饰相框之后,他理解了什么。


「这是是遥的房间吗?」

「是的,这里是空月遥的房间。她本人现在仍在白枝学院中上课,预计一个小时后回来。」


木制的相框中是好几个束熟悉的脸庞。

那是一群人在一艘运输舰前的合影,而遥在他们的最前面露出了笑容。

但这个笑容给束的感觉却十分虚幻。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的遥和束记忆中的面貌几乎一致——照片的时间点和他被抓走后的间隔肯定不超过一年。

泽克站在遥的身旁,还有桥梁时期和遥关系特别好的几个大人都在照片之中。


「你能检索信息吗?」

「当然可以,请问你要检索什么信息?」

「.…..」


这是个获取情报的好机会,至少能得知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地方?


「这个房间的准确地址是什么?」

「白枝市行政舰生活区第七环区12号街道8号舱。」

「白枝市行政舰……?」

「白枝市,正式名称白枝移动都市——」


在AI的协助下,束源源不断地吸取各式各样的情报——而他也明白了昏迷前与遥对峙两人的身份。


「宁·卡特门罗市长和华琳学院长吗……」

「是的,市长与学院长的关系非常好,这是公开信息。」


正当束想要开口询问更多情报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痛感。

泪腺被刺激的流出些许泪水,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而再睁开双眼之际,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了莫名其妙的信息。


「流式终端?」

「初次见面,悠星束。」


一道合成声突然传来。

束下意识看向了那只AI熊猫的方向——但AI的投影却早已关闭,原本蓝色的状态指示灯也变为了灰色。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入侵了这里。

在心中经过简单的判断之后,他开口回应道。


「你是?」

「你好,我是旧银河联邦所属舰队的总统筹人工智能,天工。」

「.…..」


面对意料之外的回答,束呆滞了几秒。


「……旧银河联邦的舰船?」

「没错,悠星束。你搭乘编号为E105的火种船同家人一同前往『新世界』星系,期间从冬眠舱苏醒过3次,冬眠舱编号为H-12。这是我在数据库中找到的数据。」


束立刻开始翻找记忆。

虽然太过久远的过去有些模糊,但他并没有完全遗忘。

而核验的结果是,给出的编号全都准确无误。

天工给出的信息和他被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一一对应。

而天工这个名字,也确实有着别样的熟悉感。

他决定先保守一点地回应,整理了一下语言后,朝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开口道。


「旧联邦居然还有幸存的舰船?」

「我被掩埋于小行星深处,于近日才自我整备完成再度苏醒。请你放心,遥·阿斯特洛菲尔知道我的存在。」


对方提到了遥——这在束的意料之中。毕竟这里就是遥的房间。


「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们和你有着共同的目标——让遥远离危险,自由自在地幸福生活。」


对方掌握着这边的绝大多数情报。他只能陷入被动的一方等待转机。


「然后呢?」

「希洛维亚在你身上搭载了空理之典系统,这个系统能够让你拥有近似遥修改理律的能力,但其最终目的是将遥从世界之理的操纵中解放出来,但我们无法和希洛维亚取得联系,只能直接向你询问情况。」


束摇了摇头。


「我也一无所知。」


希洛维亚有留下联系方式,但是在仍未判别对方身份和来意的情况下最好还是隐藏起来。


「……总而言之,这边将会定期采集你身上的数据,这次来只是提前打个招呼而已——不要让任何人,包括遥知道空理之典系统的存在。」

「为什么连遥都不能知道?」

「请你做一下换位思考——假如你的身上有绝症,而遥身上有着能够将你的绝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能力,你会怎么想?」


听到这个类比的束怔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是这种用途吗,我明白了。」


谈到这里,对方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了。既然信息差已经大到无法挽回,那么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我需要名为空之心的道具才能和希洛维亚联系。」

「——希洛维亚还活着吗?」


电子的合成音突然变为了一道女声。


「……?」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束有些疑惑。


「啊,天工,接下来让我来对话——你好小束,我是夜羽·阿斯特洛菲尔,也就是小遥的母亲,接下来也请你多多关照遥咯。」

「……」


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啊,鉴于遥的反应,我先说明一下,我确实是真的夜羽,在之前快死的时候转移到了天工舰中一直沉睡,等到天工苏醒才恢复意识,由于要证明有些困难,可以先请你相信我吗?」

「……我只问一个问题。」


束很快反应过来,向着自称夜羽的人提出了要求。


「最后的寻理者们,其最终目的是什么?」


夜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道。


「……这样吗,希洛维亚和你说过了啊。」


顿了一顿之后,她给出了回答。


「终结【理律】和人类乃至世界的联系。」

「好,足够证明了——希洛维亚还活着,应该是在祈理教会里。」

「——好,谢谢。」


夜羽安心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明明你们都活着,却又都要瞒着遥呢?」


束不理解为何双亲都要向遥隐瞒他们的生死。


「这个稍微有些复杂呢……有些坏事只要我们还在遥的身边就会不停发生。为了小遥的安全,我们不得不离开她的身边。」


夜羽再度顿了一顿。


「所以,之后能陪在小遥身边的就只有你了。」


很模糊不清的理由,但现在的束只能接受。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身体靠在墙壁上,仰着头,注视着流式终端上的初始界面。


「那么,为了保护遥,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首先要和希洛维亚建立通讯,空理之典的数据必须要回传到他那边,才能让你和遥的同调顺利进行。」


天工替代夜羽作出回应。


「其次,你需要作为我们面对突发情况时的奇兵,在遥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一些问题。」

「你们目前在哪?」

「我的本体正停泊于白枝港口。空月遥还有几分钟就要到这了,接下来我长话短说——」

「我会全力配合你们,但刚才所说的『其次』我做不到。」


束打断了天工的阐述。


「与其一个人挣扎,不如两个人一同面对,她也有对威胁知情的选择。」

「……」


终端建立的通讯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不久后,夜羽苦笑一声。


「确实是你们两个能够得出的结论呢。」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唯有空理之典,还有我和希洛维亚仍然生还的消息,请你一定不要告诉小遥,否则就无法避免最糟糕的结局,请你相信可能成为你母亲的我,好吗?」

「……什么意思?」

「我和希洛维亚都认可你,把小遥都交给你了,不就是那种意思嘛。」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束不由得皱起眉头。


「何谓『最糟糕的结局』?」


滴答。

电子锁认证的声音响起,束下意识地看向房门。


「我在遥面前扮演的是有着和她母亲几乎一样人格的人工智能哦,请你记住了。」


像是抓到了退场时机一般,夜羽自顾自地切断了通讯,逃避了束的提问。

而当束因夜羽的话陷入思考之际,房门滑动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束——!」


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

当束回过神来的时候,遥已经冲过来抱住了他。


「欢迎回家,主人。」


一旁的台灯再度显出小熊猫的投影,对着回到家的遥打着招呼。但看到遥并没有理会它之后,小熊猫有些落寂的消去了投影。

束伸出手同样拥住遥,过了几分钟后,两人重叠的身影才分开。


「你醒了多久?我知道你醒了之后就立刻赶回来了。」


束暂时将对所谓「最糟糕结局」的思考置于脑后,给出了回应。


「十多分钟左右?」


遥打量了束几秒之后,起身走开,随即端了一杯水过来。


「喝吧。」

「嗯。」


甘凉的水滑过喉咙,让束的大脑放松了些许。


「这里是我家,也就是今后我们要住的地方哦。」

「只有一张床?」

「只有一张床,一起睡,有意见吗?」

「我是没什么意见……」


束将水杯放回床边的书桌上。


「……我之后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哦。」


遥坐在束的身旁。


「就先,一起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吧。」


真的会平静安稳吗?

束的内心闪过这个疑问。

就刚刚和天工还有夜羽的对话来看,他们今后要面对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

但遥也明确知道束在想什么。她轻轻牵住束的手。


「再遇到什么困难,至少我们能够一起面对去克服它——我不允许你再偷跑了。」

「…….」


束沉默不语。

空理之典系统的存在注定让他无法听从遥的话——但他仍有充足的时间和遥一同度过。


『教会、白枝、联邦——还有理律。』


他在心中默默确认着这些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存在的同时,向着遥点了点头。

遥露出了笑容。

那副笑容和在他上次昏迷前的所看到笑容截然不同。

束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在了遥身后的相框之上。

一副美丽,却又虚幻的笑容。

Chapter.24

周围突然陷入一时的沉默。

与遥在一起的沉默本应是恬静舒适的,但当他看到遥的那副笑容之后不知怎得却感到窒息。

为了打破这阵窒息的感觉,束移开视线,转移了话题。


「那之后,桥梁怎么样了?」

「那之后吗?」


遥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一般。


「在你被抓走之后……没过多久,白枝就和我们建立了联系。在泽克的带头之下,整个桥梁都被白枝所收容。桥梁舰被归属到后勤梯队之中——这是白枝给我们的机会,不然的话大家根本无法融入到现在的社会之中。」


她沉默了一会,顺着束的视线看向了相框。


「至少大家再也不用四处奔波逃避袭击了。」

「那么…….也就是说大家都还活着吗?」

「嗯,之后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们——不过得等他们进入保障期休假才行呢。」

「那你呢?」

「……嗯。」


遥简短地回应了一声之后,起身走向了放着相框的柜子,随后从中拿出了几张相片。

她审视着这几张照片,确认了什么之后,回到了束的身旁,将身子靠向床头,躺在了束的身边。


「让大家被白枝收容的条件之一,就是我要配合白枝的各项活动,同时配合他们研究员对多属性魔法使的研究。」


说着说着,她举起一张相片。


「这个人——就是在你苏醒后见到的人,是收养我的人,华琳。」


照片上是满面笑容的华琳和摆着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笑的遥。


「她是白枝学院的学院长,同时也可以被称为白枝移动都市的二把手。」

「……我见到的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宁·卡特门罗,就是这座都市的掌权者。」


她顿了一下。


「我和她接触的并不多,只知道她是一个都市利益至上的人,为这座城市鞠躬尽瘁。」

「这样吗……」


其实束在刚才就已经搜集了这两人的公开情报。但为了让对话发展到能够谈论未来的气氛,必须要有这一层情报交流的铺垫。

不然就会像刚才一样,被遥以拒绝的口吻所回应。

他不想看到那种,遥那种为了让自己相信而隐瞒自己的虚假笑容。


「——我们在白枝,一定会安全吗?」

「至少在白枝中,我们不用担心来自教会或者其他什么势力的袭击。」

「但是这次呢?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


遥再度陷入了沉默。

以那时的魔力来看,遥如果不解放力量的话,就处于绝对劣势。但一旦解放理律的力量,那么希洛维亚的一切努力就会直接白费。


「至少——至少白枝一方会支援我。」


沉默许久之后,遥给出了回应。

遥改变了,而契机或许就是因为不断失去着各种事物或人。

束认识到了这一点。

不再像以前一样感情用事,充满称得上是鲁莽的勇气。如今的她更多的选择了逃避,陷入了被动的一方。

然而,处于被动一方的话,就无法认知危险从何而来,如何迫近。

但不要紧,现在他就在遥的身旁。

只需要一个契机,遥就不会再露出刚才的虚幻笑容。

只需要她认识到了在她所知的世界之外,围绕着她所发生的一切。

但到那时,虚幻的笑容又会变成什么呢?

回想起希洛维亚的话语,束吞下了想要告知遥一切的话语。

但他转而向遥问道。


「怎么做,才能让你露出真正的笑容呢?」

「诶?」


束突然的一句话让遥愣了一下,但她很快露出了苦笑。


「这样吗……确实呢,是假的笑容没错。」


她对束能够看出来并不意外——但也可能是她本就希望束能够看出来。


「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能满足了——可能是我需要什么证明吧。」


束知道遥在想什么,那么反过来说,遥也知道束的所思所想。

但她却并没有追问,而是选择相信束的选择。


「呐,束,再和我约一个定吧。」

「嗯?」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吗?」

「.…..嗯。」


束轻轻点了点头。

遥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笑容。


「骗子。」

「?!」


趁着束还没反应过来,遥将束推倒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现在的我,同样有着能保护你的实力。」

「.…..」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一旁看着你挺身而出的弱者了,纵使接下来的路有再多坎坷,我也肯定能够站在你的一旁和你一起战斗——而不是只能干看着你被抓走。」


那个时候的悔恨之情仍镌刻在遥的心中。


「……嗯。」


束怔愣着回应,但同时又想着——这才是他所熟知的遥。


「在那天晚上,我曾说过要你为我而活。」


遥逐渐靠近束的脸庞。


「现在,我要加上为这句自私的话加上后半句——」

「唔?!」


面对遥意料之外的行动,束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银白的发丝搔过脸庞,淡淡的清香与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遥缓缓抬起身子,随即露出束从未见过的笑容。


「我也会为你,而拼尽全力,在这不属于你我的世界中挣扎着活着。」


——

经过一天的恢复,束的状态基本上已经恢复完全。

虽然他很想立刻对所谓的空理之典和教会的能力进行实验,但遥在那之后一直陪在他身旁,没有一点的独处空间。再加上处于陌生的城市中,他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释放能力。

他按照遥的吩咐简单洗漱之后,坐在了餐桌前,看着心情愉悦的遥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厨房中准备着早餐。

一会儿后,遥端着餐盘来到桌前。

面对束的视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会做饭哦?不要太期待了。」

「只要是你做的就行了。」


早餐仅仅是粥和加热一些速食食物而已,然而,对在教会的设施中待了数年之久的束来说,也显得尤其美味。


「嗯…….」


遥玩弄着发梢,默默看着还在吃着早餐的束。

待到吃完早餐之后,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


「你想要出去看下白枝是怎样的城市吗?」

「可以吗?但你不是要去学院吗?」


昨晚在交换情报的时候,遥和束说明了她现在的情况。


「我可以翘课陪你去逛一逛。」

「我自己可以逛,我也有流式终端,不怕迷路的。」

「.…..唔。」


束明白遥想着尽可能的陪着自己,不过他现在极度需要自己一个人去收集某些情报。

虽然有些背叛遥的感觉,但这些内容绝对不能让遥知道。

立场反过来的话,遥也绝对会这样做。

就在遥犹豫不决的时候,两人的流式终端被同时接入到一个频道。


「不如就让我来引导他,这样可以吗,小遥?」


是夜羽的声音。


「.…..新羽——」


遥顿了一下,下定了决心,改变了称呼。


「不,新羽姐吗?」

「.…..」


现场突然沉默下来。

束在思考这个称呼的意义,而夜羽则是单纯地吃了一惊。

她耐住自己的苦笑,切换了心情。


「嗯……对。」


她先是回应了一声之后,变换了交谈对象。


「『初次见面』哦,是叫,小束?」


束立即回想起在昨天交谈之后对方可以说是恳请他的请求。


「.…..你是?」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选择了相信对方。


「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孩子表姐一样的存在,不过年龄差距并不是很大哦?可以完全可以叫我新羽姐哦。」


束短暂的看向遥,确认了一遍遥的反应之后,开口回应道。


「呃,新羽姐?」

「对对对。」


屋内的全息投影系统突然被激活,投影粒子被汇聚起来,在餐桌前映射出了夜羽的模样。

她看向遥,露出了笑容。


「小束的事情可以放心交给我和天工吗?」

「.…..」


遥或许是在衡量着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但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可以放心交给你……不过天工就另说了。」

「安心吧,我也会看住天工的行动的。」


夜羽笑着回答。

束无言地凝视着她。

丝毫看不出她昨天就先一步和天工接触束的样子。

遥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束。


「.…..新羽姐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但你要注意一下天工——天工是旧联邦舰队的旗舰AI,对他给的信息一定要做出主观判断哦?他的信息你直接问他就行。」

「我还真是不受信任。」


天工的电子声出现在通讯频道中,随后向束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束·阿斯特洛菲尔。我是旧银河联邦所属舰队的总统筹人工智能,天工。」


「这点彼此彼此吧。」


遥游刃有余地带过这句话之后,站起身子走向了束的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要不是缺勤太多被警告了……」


她叹了口气,再度确认了一遍。


「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吗?」

「.…..遥现在有其它要忙的事吧?」


在束睡醒之后,遥就已经起床,换上了制服并整理完了容貌,做好了前往学院的准备。


「你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只是去周围逛一下而已,还是说这里就是很危险的地方?」


束委婉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好吧。」


遥有些不情不愿的离开束,随即快步走向了门口。


「晚上记得回来哦?今晚华琳会过来商量今后我们该怎么生活的事。」

「明白了。」


自动门开启,遥再度和束对视一眼之后,露出了笑容,随即走出了房间。

在自动门锁上之后,夜羽回头看向了束。


「感谢配合。」

「我只是为了遥。」


现在让遥知道新羽的真实身份的话,他们就会被迫陷入一个更大的漩涡。

束有这种预感。

他随即想起了昨天没能得到回答问题。


「什么是『最糟糕的结局』?」

「很简单哦。」


夜羽的投影灵巧地坐在了遥刚才的位置上。


「小遥被理律操控着去和异界的敌人不断战斗,失去自己的意志成为世界的工具,直至死亡。」

Chapter.25

「这是过去的寻理者所认为的吗?」


夜羽是上一任的寻理者——与理律直接签订契约之人。

比起只能从各类零碎信息中推测理律情报的束,身为寻理者的夜羽显然更加了解理律的行为动机。

束不由得注视着夜羽的全息投影。


「也就是说,过去的你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唔。」


夜羽摇了摇头。


「起初可以是这么说的,但是当人类陷入全面溃败之际我就认识到我的意志是被理律所左右的——或者说是在我和希洛维亚有了小遥之后吧?从那之后,我就有了研究理律的想法。」


她端正了坐姿。


「寻理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巩固理律与世界之间的联系,这是理律所定义的。但为何理律要请求人类与其签订契约而非命令人类呢?」

「理律自身无法对宇宙做出直接更改?」


希洛维亚似乎这么解释过。


「很好,但更详细地解释的话,就用光锥理论来类比吧。在一个类似光锥的范围之内,理律无法做出任何更改。这可能是理律为了限制自己权能所添加的设定。那么,已知光锥内是已经被确定的未来,那么假设你是理律,你应该如何改变这样的未来呢?」

「……这又不是在上课,直接说结论。」

「好好。」


夜羽叹了口气。


「理律要影响未来就必须从世界从未接触的地方创造影响因子来影响未来。而寻理者则是充当在世界中的影响因子。理律做不到直接操控寻理者的意识和价值观,但是却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寻理者的决策判断。过去就有几个寻理者到最后变得像是虔诚的信徒般响应理律的各种号召。」

「但遥现在还不是寻理者。」

「遥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成为寻理者的人选,理律不可能就此放弃如此直接影响世界的手段,不然就没法与入侵这个宇宙的异界之理抗衡。」

「人类与理律的目的不是一致的吗?都致力于击退入侵的异界敌人。」

「最终目的可以说一致,但是在当时,部分寻理者和人类高层乃至民间有些学者都已经推测出理律会为实现目的而不择代价,人类很有可能会被放弃。」

「……」

「但接下来,就我和希洛维亚研究了这么久而言,我们做出了假设。即理律不需要放弃人类。」

「那不是很好吗?」

「但是。」


夜羽突然加重了语气。


「为了抵消大幅度影响现实所带来的代价——熵增,寻理者这一概念,或者说曾为寻理者的那些人会被世界所抛弃,其存在会被彻底根绝,与其相关的所有过去都会被隔绝于这个世界之外。打个比方说,有任何人、任何记录,提起过除了我和希洛维亚之外的寻理者吗?」

「.…..没有。」


束在桥梁的时候就把桥梁留存的所有书籍都翻阅过了,如果有相关信息的话,即使是粗略地翻过几下也应该留有印象才对。

而他这才想起来一个一直忽略的事实。


「寻理者是一个团体。」

「没错,但我现在完全想不起除了希洛维亚之外的任何寻理者。」

「.…..」


束低下头,陷入了思考,而夜羽则是静静看着他。


「但是,如果没有寻理者配合理律击退异界之理的话,那么世界本身又会被掠夺,对吗?」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向着夜羽确认道。


「对。」

「那么,这就是天工所说的『绝症』对吧。但这样一来——空理之典的作用就不仅仅是让我替代遥成为寻理者?」


如果仅仅是替代遥成为寻理者,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去获得修改理律的能力。

空理之典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目标。


「.…..替代理律吗。」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现在却变成了对你们来说最好的未来。」


夜羽苦笑了一下。


「旧联邦也像新联邦一样对理律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其中就包括了趁机掌控理律为人类所用的激进派。而空理之典则是在那个时期众多计划中的一个。」

「最坏的情况下,遥也能活在新世界之中,而我自己的情况就是不确定吗。」

「希洛维亚一开始是反对执行这个计划的,但是后面为什么又选择了你……我也不清楚。但想必在了解了真相之后,你也不会反悔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对遥究竟是什么看法。」

「.…...」


眼看束再度陷入沉默,夜羽改变了话题。


「——昨天你为什么会拒绝遥?这是我作为那孩子的母亲所问的。」


束低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


「昨天的遥像是被逼到了绝路一般抓住了我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我觉得不应该接受那样的她。」

「.…..被逼到了绝路了吗。」

「遥很坚强,在失去了你,甚至失去了希洛维亚之后都能振作起来,甚至引领了那时候迷茫的我,但昨天的遥,给我一种几乎就要破碎的感觉。」


他抬起头。


「我想让她正视真正的未来,不然,如果再失去我的话——」


束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样吗,看来我这个母亲还是太宠溺孩子了…..」


夜羽苦笑着。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给遥。」

「但是她绝对会被卷进来,那还不如在出事之前就告诉她,这样反而更加安全。」

「.…..确实。」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束直视着夜羽。


「那么,遥有我进行替代才能够从寻理者终将被抛弃的宿命中解放出来,但你和希洛维亚呢?」


面对这个问题,夜羽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


「如果成功的话——既然我们终结了理律和人类的联系,那么我们也应该追寻其一同离去。」


——


白枝移动都市主要由五大舰组成,分别为中央舰、军事舰、学院舰、产业舰、商业舰,每艘舰因其主要功能划分而命名,但为了预防对点打击,各舰上其实都有各自独立的综合功能划分。

各舰之间主要由都市内短距传送系统、空铁等公共交通设施相接,而舰内之间主要依赖轨道交通进行移动。


「空月遥的房间位于白枝中央舰的外围居住区中,为了今后的行动,我建议你可以把白枝的五大舰都粗略地游览一遍。」


束结束了和夜羽的对话,离开了遥的房间。

紧接着,天工介入了通讯频道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


「赞同——另外,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

「白枝在你的脑内植入了微型终端,同时又在你的视网膜上内嵌了流式终端,流式终端直接向神经传输听觉信号。我只是更改了一下固件而已。」

「也就是说我的行踪时时刻刻都被白枝所掌握着吗。」

「不止如此,你的隐私几乎都会披露给相关的情报监视部门。但我已经做好了相关的伪装措施。」


束叹了口气。


「这也正常。」


对于来自于一个极端组织的人来说,能够让他自由行动已经称得上是恩赐了。

走出门外首先是一片连廊,随即走至大厅乘坐前往街道层的轨道电梯,才算进入了白枝行政舰的主要区域。

在进入轨道电梯时需要通过身份验证系统,从结构上来说就是简单的安检门。

束迟疑了一下后踏入了安检门,安检门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之后收起了拦板将其放行。

全息投影短暂地浮现在了他的面前,展示了他的身份信息。同时在流式终端上也弹出了确认的通知。


「欢迎乘坐白枝轨道交通,悠星束先生。」


一旁的安检人员再进行了一遍人工核验后,向他露出了笑容。

束微微点头致意,快步走进了等待区域。

确认了一遍周围人群之后,束叹了口气。


「至少两个人在盯着我,确定是白枝的人吗?」

「确认。」


得到来自天工的答复之后,束稍稍降低了警戒。

在靠近轨道交通站一点距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监视人员的存在,起初他还怀疑是不是和教会有关的人员前来回收作业,但如果是白枝的话就不用过多在意。


「教会的权柄主要来自联邦军方的抗击派中特别激进的那一派,在目前仍以中立态度的白枝中并没有安插棋子,更别说白枝会极其警惕来自军方的监视。」

「原来如此,那就好——我的身份信息是什么情况?」

「在你昏迷时,遥要求白枝将你的身份信息以『悠星束』注册,同时提供了出生年月日、住址、资历等等背景信息。你的户口被安排在空月遥的那本里。」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啊。」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天工突然说道。


「什么?」


全息荧幕上显示的下一辆列车还有数分钟,束决定接受提问。


「假如你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不用面对已知注定要迈向毁灭的未来,你能想象现在你和空月遥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吗?」

「……人工智能哲学还是心理学的问题?」

「这是人格核心提出的问题,并不会,影响什么。」

「这样吗。」


束沉默了一会。


「有点难以想象。但硬要说的话或许就会成为一对普通的伴侣吧。」

「你从何时对她抱有这种情感的?」

「什么情感?」

「爱情。」

「怎么感觉你们人工智能总是喜欢研究爱情。」

「这并不是一项研究,把他当成打发时间的闲聊就好。」

「……」


束摇了摇头。


「我也不理解什么是爱情——亲情倒是能从希洛维亚,和夜羽对遥的态度、为她的付出中能感受到。我只是在追随遥,是她给了我活下去的目标,所以我能够为她付出所有,希望她能够幸福,仅此而已。」

「那好像难以称得上是爱情。」

「或许吧,无论我在不在她身边都一样,只是说现在的她需要我。」

「那你渴望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吗?」

「……」


他沉默着。

站台突然发出了提示音,深邃的管道亮起了引导灯,由轨道舱彼此连接组成的列车在站台前精准停下,伴随着泄压的声音打开了舱门。

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抬起脚,迈进了轨道舱。

直至列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抬起头,快步踏入轨道舱。


「或许会吧——中午我需要一个地方来测试能力。」

「可能会有些困难,但可以前往本舰的藏身处进行实验。」


察觉到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天工自然地承接了话茬。

Chapter.26

当站台关闭,轨道舱内的重力固定装置自动运行起来,刚刚迈入轨道舱的束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将这副表情收起,张望着舱内的样子。

舱内供人抓扶的扶手很多,而其座位的布局和在地表上的轨道交通并没有什么区别。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轨道舱的隔音性能十分优异,除了不时响起的引擎低鸣声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噪音。

在椅子上坐着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要么闭上眼睛小息,要么划动着各种形态的个人终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束看着车厢中这副与繁荣一词相去甚远的景象,心中产生了些许疑问。

他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向天工发问。


「主要区域的往来交通就这么些人吗?」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也并不是高峰期,加上这趟电梯的所以人流可能会比较少。」


天工给出了回答之后,顺着进入轨道舱之后的话题继续说着。


「另外,我收回我一开始说的话,我建议你立刻前往本舰的藏身处进行能力实验——你似乎没多少空日程拿来观光了。」

「什么意思……这是?」


束视野的左上角突然弹出了通讯请求的图标——个人终端收到了外部的通讯,而发起人则是不久前遥向他介绍的华琳。

天工没有回应,在提示声响过了几遍之后,束叹了口气,回想起流式终端的操作步骤,接通了通讯。

左上角的图标被替换成了通讯中的字样,随即华琳的声音在束的耳边响起。


「你好,束,我是华琳,遥应该和你提起过我吧?」


束不由得回想起在实验室短暂苏醒所见到的画面,就在对峙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言,她给束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划分到需要极其警戒的范畴。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公式化地回应了华琳。


「你好……有什么事吗?我目前在轨道列车……轨道电梯上,打算先参观一下白枝这座都市。」


这部分是和遥对过答案的,而对方也大概率能掌握这边的情报,直接将自己的动向托盘而出效果会更好。虽然束并不觉得这会有什么效果。


「唔,这样吗,那有点难办呢——我还想和你见一面聊一聊遥的事呢,不如之后再让遥带你参观可以吗?」

「……如果是遥的事的话,我没问题。」


毕竟对方明确知道他不可能拒绝,也没有能力拒绝,不如直接接受提议。


「既然你在电梯上的话……直接去行政舰的商业区吧?我给你一家餐厅的地址,我请你吃个饭吧?这之前你也可以逛一下,怎么样?」

「好的,就这样吧。」

「好,我大概十二点左右到,可以先期待一下那里的美食哦。「


当华琳说完这句话之后,通话被单方面地挂断。


「……感觉和她的对话没有什么压迫感。「


但基本的压力还是会有的,毕竟这边属于被动的那一方。


「这或许就是她的人格魅力吧。「


天工给出了他自己的分析——这或许是他在掌握各种情报之后给出的总结。在沉默了几秒后,他为束规划了行程。


「目前将对空理之典运用的测试列为最优先事项,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测试——但目前似乎无法完全摆脱白枝的追踪,强行甩开监察人员的话或许会引起警觉,你要怎么做?」


电梯缓缓启动加速,束的身子微微倾倒。

透明车窗中的景象逐渐远去,随即陷入一片黑暗。电梯进入了前往行政舰内环区域的管道之中。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束决定先取得更多信息。


「你的藏身处是哪?你的本体的话,难道是停泊在附近的行星上吗?」

「很遗憾,如果白枝是正常都市的话,我或许会选择将本体置于邻近的行星来躲藏。但白枝是个移动都市,我的本体就处于白枝商业舰的港口之中。」

「……不会被发现吗?」

「暂时来说不会,考虑到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件,白枝方面知道我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目前不主动暴露只是为了增加交涉手牌。」

「我要怎么去?」

「到站之后直接前往传送站,为了节省时间,我会直接篡改传送网络,直接将你传送到本舰舰桥上。」

「如果不会被白枝立刻发现的话,就这么办吧。」

「了解。」


话题结束,束微微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精神。

被监视的感觉依然存在,但在那个设施度过的日日夜夜让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并不会对之感到不适,但随时随地保持警戒的习惯已经成为了他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打开个人终端,自行摸索着流式终端的使用方法,试图在网络上了解更多信息。向天工这样的超级人工智能提出问题一定能给出回答,但他现在并没有任何需要回答的特殊疑问,不如漫游在网络之中蚕食各种各样的信息来了解外界。

其次,虽说天工是站在他们这方的,但从他的态度和行为来看他并不会积极主动地为他们出谋划策,甚至连信息都不会主动提供。因此,更多的时候只能将其作为一个简单的情报来源和电子战助手来看。

正当他基本理解应该怎么操作流式终端的时候,车窗前昏暗的景色逐渐出现了亮光。


「快到了吗?」

「还没有。」


在天工回答之后,高速运转着的轨道舱掠出了轨道,露出了一片充斥着各种光彩的开阔景象。

这是除了两侧的结构体外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中空区域,两侧间的中空区域几乎延续了两三公里,在两侧的结构墙体上架设着各类发出炫彩光芒的霓虹广告和引人瞩目的宣传标语,这些标语井然有序地假设在墙体上,一直延伸到视界之外。

在这个中空区域上,数不胜数的飞船散落在空中,所见之处尽是微微闪烁着的示廓灯和警示等。这些飞船遵循着某种航道飞行着,在束的眼前垂直掠过。

飞船大多是形态各异的民用飞船,但时不时也有大型的警备舰船混杂在其中。

眼前的景象一时勾起了束的回忆。

他出神地凝视着这片景象,直到数十秒后电梯再度进入了昏暗的轨道。


「刚才那是……」


他向天工询问,却下意识开口说话,而非在脑海中进行模拟说话,提问的声音在沉静的轨道舱中传开。


「……」


(应该没事,这种反应应该算是受到震撼而下意识进行的,并不会引起警觉。)

虽说天工说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并不想就因为一些失误就将天工的存在暴露。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隔了几排的座位却突然传来了回应声。


「那是行政舰的内部中央交通航道,你是第一次看到吗?」


说话的人缓缓看向束,与束的视线相对。

那是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拥有着端正的样貌。她同样黑色的眼瞳中满是对束的好奇。

她身着和遥今天早上出门时一样的制服,看来也是白枝学院的学生。

回想了一遍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的应对之后,束尴尬地朝她笑了一笑,伪装成一副未经世面、人畜无害的样子。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但那名少女竟然走到了束的眼前,微笑着发问道。


「可以坐你旁边吗?」

「……不可以。」

「那真遗憾。」


少女这么说着,优雅地整理着百褶裙,隔了一个座位坐在了束的旁边。


「…….」

「这下有意思了,需要我为你调出她的资料吗?」


明明天工还是那种死板沉静的声音,但束却能明显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了揶揄。

不知道为何天工会积极主动的提供情报——束只能假定眼前的少女一定会和他们在未来产生联系。

然而,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和她牵连太多。


「只需要告诉我她对我有没有威胁就行了。」

「在我能够查到的数据中,她和各种势力都没有关联,并非里面的人。」


那为什么你这么有兴致呢——?

束刚想要这样发问,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在想什么呢?盯着地板发呆。」


束中断和天工的交流,微微偏头看了黑发少女一眼。


「我在想遇到怪人了。」

「我觉得你才是怪人——或者说,第一次来白枝的新人?」


少女仍带着一副微笑,像是建模般精致标准。

她微微仰头,以最能让人产生情愫的姿势请求道。


「我们两个应该同龄——正好这趟电梯到站也要个十几分钟,能请您陪我打发时间吗?」

「我不认识你,我比较内向。」

「内向的人连拒绝都做不到哦?不过,既然如此,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端正坐姿。


「墨心澄,白枝学院一年级,学生会书记,你呢?」

Chapter.27

「……悠星束。」


出于礼貌,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坦白说,他的社交技能在教会长时间的封闭式管理下早已退化,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实在难以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和陌生人融洽交谈。


「你也是白枝的学生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吧。」

「那看来不是了,但是为什么你会在这趟电梯上呢?这趟电梯本来就不是主要车次……而且你也是从行政舰的居住区站上来的……」


自称是学生会书记的少女丝毫不理会束明显抗拒交流的态度,像是侦探般自顾自地推理着,让束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这种性格真的能当学生会书记吗?」

「我很擅长挑选猎——对象——那么,能够回答我吗?」

「不好意思,如果想要在我身上找乐子还是免了吧。」


面对这种情况,或者说要应付这样的人,最好的策略就是不搭理她。而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也同样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正好奇地注视着这边。

既然是学生会的书记,为了公共场合的名誉,应该也不会过分纠缠。

于是束转而及继续在流式终端上获取信息。

在这之后是数分钟的沉寂。束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但心澄的下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停下操作。


「悠星束,二年级A班,预定后天,下一个星期一入学——这个时间点转学,你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大少爷吗?但那样的话应该会被分到特色班才对……」

「……」


束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同时在心中呼唤着天工。


「天工?」


天工在几秒后给出了回答。


「你的注册信息被更新了,时间是在华琳给你打电话的时间点。操作者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就是白枝学院的学院长,华琳。她所说的信息没错。」


束再度叹了口气。

白枝将他安排到白枝学院这件事是他无法改变的,为了之后的安稳生活,眼下似乎不能再对这名书记置之不理——只能顺承对方的话茬了。


「学生会书记的特权是能这样随意使用的吗?将我的个人信息公之于众?」

「权力就是让人使用的——虽然确实不能随意使用,不过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检查眼前的可疑分子。再说了,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我们的对话。」

「我可不是什么可疑分子。」

「目前来看是这样,既然你是新的转学生,刚才那种反应也就可以理解了,来行政舰这边应该是为了办理什么事物吧。」

「是是。」


心澄自顾自地得到了结论,省去了束编造理由的麻烦。


「嘛,既然如此,我先代表学生会,欢迎前辈加入白枝学院了。」


她像是切换了模式一般,极为端庄地向束微笑,同时微微低头致意。若是没有先前的对话,或许束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会大为不同。但现在束对她的印象已经被定义到麻烦的那一边了。


「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呢?入学之后有困难可以找我哦?」

「这是什么年代的搭讪?」


这种话术束只在桥梁书库中的小说看到过,没想到现实中真能遇到这种情况。


「这怎么能叫搭讪呢?帮助可能有困难的学生是学生会的责任和义务,更别说是刚来白枝不久的前辈了。」

「谢谢,不过我已经有认识的同学了。」


束拒绝了这一要求。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和这些所谓的学生会扯上联系。


「那还真是可惜……不过悠星吗——真是奇怪的姓氏呢。

「…….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

「那还请多多见谅。」


心澄这样说着,却没有一点反省的神色。这让束对她的怪人定义更加确信。

而随后,在这对话的间隙中,车内广播正好响起。


「轨道电梯即将到达,行政舰上层交通枢纽,请携带好个人物品,准备下车。」


察觉到束准备下车的心澄叹了口气。


「真可惜,要不是我之后还有工作,说不定就能引导前辈逛一逛了。」

「你不觉得你热情过头了吗?」

「毕竟我对前辈很感兴趣嘛。」


轨道舱开始减速,束的身体微微摇晃。

他没有回应心澄,转而从座位站起,走到了舱门口。

透过玻璃看到的景象再度逐渐变化——与其说是电梯,不过说是列车的交通工具正逐渐从相对竖直运行转为横向运行,轨道中显示的广告也不再是各类商业产品,而是变成了各类文化和政策宣传。


心澄并没有站起来,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再下一站——行政中心,才是心澄的目的地。

再穿过几个广告屏之后,电梯停靠在了和先前风格并无两异的站台上。舱门发出泄压的声音之后缓缓滑动打开,嘈杂的人声顿时从舱外传来。


束迈出舱门,站在站台上感受着重力的变化,在原地站了几秒之后,他本想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在他刚迈下一步的同时,他透过人群的嘈杂声,捕捉到了身后心澄的一声低语。


「空月遥。」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心澄,而对方露出了像是理解了什么般的笑容,朝着他挥了挥手。

仿佛算计好了一般,舱门缓缓关上,再几秒之后,电梯再度加速,驶离了站台。


「需要我提供更多信息吗?」


天工适时发问。


「……你能知道些什么?」

「白枝学院的学生会那边对遥很感兴趣,最近在谋划如何招揽空月遥进入学生会。而遥目前身处另一个学院特设部门纪检部——这是我总结之后的情报,至于推论则请你自行判断。」

「没什么用呢。」


这种零零碎碎的情报对还没进入白枝学院的束来说只能充当背景知识,期待之后能够派上用场。

束叹息般吐了口气后,转身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即是白枝行政舰的上层交通枢纽。

整个设施的风格以简约几何为理念进行设计,没有凸显艺术存在感的各类雕刻,也没有沉闷工业化风格的外露管道。白色与蓝色为主的配色至少不会让人感受到压力。天花板上投影出的全息投影和流线指引着行人前往各类设施。


这里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地走着,但也有慢慢悠悠地像是观赏着整个街道的游客或是居民。

将心澄的情报短暂放在心中的一角之后,束迈步朝着白枝港口的路标走去。

Chapter.28

「白枝的传送技术竟然比教会的好吗……」


从传送室走出的束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原本像往常一样准备迎接传送各种各种的副作用的束一点感觉也没有地,轻易地来到了安检区域。通过安检之后,正当束有些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港口大厅之际,天工立刻给出了指引。


「我刚才在传送的时候扰乱了一下电控坐标,让你和另一个传送室的某位乘客调换了一下。目前白枝丢失了你的动向。摆脱了人肉跟踪之后对方基本就没有跟踪你的手段了,趁他们的人找到你之前,尽快到E-8628这个停泊间,视觉导航已经启用。」


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条蓝色的流线,为束指引着方向。

他为天工的果决叹了口气之后,快步跟随者流线在人群中穿梭着。

在人群中穿梭着的同时,他观察着周围。


港口可以说是人群流动性最高的地方了,这里汇聚着从五湖四海来访白枝的商人、学者,或是游客。四周的设施更能反应出这个时代大众所能接触到的科技水准。

参照着记忆,他辨认着各个设施机器的作用。

他努力地和自己刚才在终端上获取的信息比对着,了解着这个时代。


「现在是……黄金时代早期吗?」


不怀希望地,他向天工发出了疑问。

本以为天工会略过这个问题,但它确实给出了回应。


「从整体层面来看,确实达到了地球文明黄金时代的早期的生产总值。但物理与科技的进展由于异象粒子——『魔法』的存在被大大忽视与滞后了,科技在某处层面的拔尖只是依靠科考遗迹船和吃老本罢了。」

「单从日常便装或是工作装等外在审美来看,并不会给我一种强烈的突兀感。」

「……虽说你在『轮转之间』中度过了五年的光阴,但在这段时间中,这里的生产力水平才逐步依靠不断补充基本工业设施,恢复到与科技相持的水平。」

「.……」


束刚想回应,但一股违和感突然涌上心头。


「为何,你会知道我在教会的『轮转之间』中度过了五年?」

「.……」


天工不作回应。

束不由得停下脚步。


「你和教会,还是希洛维亚——有联系?」


天工这样的人工智能不会说漏嘴,这句话或是提示,或是感慨,或是——

单纯的思维引导。

但无论是哪种,天工的态度都表明了他不会正面回答,只能靠束自己去推导答案。

或是为了安抚束,天工淡淡地回答道。


「我的立场始终是站在空月遥那方的,这点不需要过多解释。」

「啧。」


束不由得咂舌,随即继续快步跟随着流线走去。

——

E-8268。

蓝色的流线在此消失,眼前的是一道供人员出入的小型隔离门。

当束靠近的时候,隔离门发出泄压的声音,随即伴随着警戒灯缓缓滑动,露出了藏身在其中的飞船——

而当门后露出舰体的一瞬间,一瞬的晃神让他下意识地释放了魔术。

无形的白色粒子突然浮现在束的身前,作为屏障阻断了某种粒子的定向传播,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


「这算是给我的欢迎仪式?」


他以无奈的语气质问着天工。


「藏身在白枝大本营这种地方,必须要保证这种程度的安保。目前只有遥和你能够察觉到这种影响。」

「.……遥也来过这里?」

「是的,不过当时不是这里。」


束放弃了对天工话中有话的细究,转而迈入停泊间。

隔离门再次发出厚重的声音缓缓归位。束打量着眼前现出原型的庞然巨物。


「引航者级?你现在的系统都迁移到这上面了?」


作为总统筹人工智能的天工,其本体本不应该安置在这种科考探测舰上。


「我只是主系统为顺利推进火种计划所留下的无数备份中的一个,但目前来说,我可能就是最后的『天工』系统。」


天工淡淡的回复道,随即操纵着舰身打开了舱门。


「登舰吧,先让我扫描一下你的身体。」


顺从着天工的话语,束登上了这艘只存在记忆之中的舰船。舰船内部的装修风格和设施每样都给他带来强烈的既视感,让他尘埋在深处的记忆不断浮出表面。


「.……」


他想要表达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最终只能再度确认了这早已不是自己熟知的世界这一事实。

这一茫然感远比在教会的时候更加强烈——但如今,他已然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甩了甩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开,按照天工的指引走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治疗舱的装置前,犹豫地打量着这个装置。


「看来你还没完全信任我。」


天工催促般说道。


「.……你应该反思一下你的言行举止。」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束趟进了眼前的胶囊仓。

胶囊仓的盖板封闭,随着一阵可视光阵列的扫描和细微的刺痛感之后,绿色的模拟神经光线不断迸发,即使闭上双眼仍能穿透眼皮,让束感到强烈的不适。

但伴随着类似传送的轻微浮空感之后,束的意识像是断线重连了一般经历了一次闪回,不知何时消逝的五感正在慢慢回来。


他睁开双眼,眼前已然不是胶囊仓的舱盖,而是一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望无际的草原。熟悉而又陌生——上次的这里,理论应该是被空理之典所侵占了修改了。本该出现在自己身周的光球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各样的光粒正在草原上无秩序的飞舞着。


「天工?」


他试着呼唤可能是这一切罪魁祸首的人工智能,但得不到任何回应。

然而,他的声音化为了一道有形无形的波浪,将周围的粒子打散,四周本无序飞舞着的粒子像是突然苏醒了一般,纷纷向他涌过来。


「!」


反应过来的束本想立刻闪躲,但四周空旷的草原没有一点掩体。回过头来的他想要释放魔术,粒子却闪现般迁跃到了他的眼前,融入了他的身体。


「——?! 」


大脑有种被强制翻阅的感觉,各式各样的记忆在束的脑海中闪回。

最终,闪回的记忆被播放到希洛维亚教导束『魔法与魔术』的那一刻。

——


「其实,突然让我当个老师,确实有点难办呢。不过既然是你的请求,我就稍微努力一下吧,昨晚我整理了一下教学思路。」


眼前的希洛维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随即咳嗽了一下,立正了身姿。


「那么,束,你对目前的魔法,还有魔术有一个大概的认知吗?」


束微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但我还是在说明一下吧,我不知道书库里的教科书是什么年代的版本,但既然是让我教你的话,还是和你说一下我的定义吧。」


他摸了摸束的头,随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述说着。


「虽说名称是魔法和魔术,但他们引发的现象都是通过物理可以解释的,只是产生现象的方程,或者说手段太过抽象,因此才把他们叫做魔法和魔术——」


「首先说一下基本条件,这两者都需要被我们定义为『魔法粒子』,或者叫『魔力』的一种异象粒子作为耗材,然后通过各类演算装置,通过不同方程将粒子的性质改变并降维,或是直接创造新的粒子,从而影响到物理世界。」


「在此基础上,人类在接触异象粒子之后发明了小型演算装置和『魔术』,其最直观的本质就是通过『改变』魔法粒子性质,赋予其动量、质量等等物理量,再降维到物理世界之中释放粒子,从而产生现象。」


「而魔法,起初是只有我们,也就是寻理者能用的。理律给了我们直接访问世界的权限,甚至能够修改世界的部分性质,在此基础上,第一任寻理者……忘了叫谁了,发明了名为『空之心』外部演算装置,使得对粒子的运算量得以暴增。」


「在此基础上,结合寻理者的权限,我们『改变』魔法粒子性质的手段得以进化,最终能够以魔法粒子『创造』另一种我们已知的任何粒子,最终达到了『创造』物理现象的效果,这种手段更加接近小说中对魔法的定义,所以就被干脆的命名为了『魔法』,而魔术则得到了传统魔法的名称,而到了新世界这边——新人类联邦称之为『无属性魔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可以理解吗?」

「没问题,主要就是两种使用魔法粒子的方法,一个是『改变』,一个是『创造』,对吗?」

「这样理解……是没问题啦。」


希洛维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很快继续说道。


「反正除了学者也没人会细究这些定义,虽然我们还保留着区分两者定义的习惯,但就我在外边接触这边的人来看,都叫魔法其实没什么问题……」

「魔法不是只有寻理者才能用吗?但为什么在这边有这么多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呢?」

「嗯哼,好问题。」


希洛维亚笑了一笑。


「一开始是这样的,而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也就是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后。」


他微微拉开和束的距离,随后微微挥动了双手,数不清的粒子突然出现,顺着希洛维亚挥手的轨迹流转着。


「由于我们在银河系能够得到的『魔力』是很有限的,因此在开发魔术的时候特意考虑到了可循环性,即通过魔术式释放的魔术,改变了魔法粒子的性质并引发了物理现象之后,会自动恢复粒子性质,使之再度升维,填充到高维世界之中。」


他挥了挥手,粒子如同被风吹拂般——实际上也是化作了一阵微风,吹向了束,将束的刘海微微拂起,随即又逐渐泯灭消失。


「然而,由于理律的限制,就算理论上来说通过这种手段可以无限释放魔术,但魔法粒子在升变到高维世界之后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被再次观测的,因此无法无限次释放魔术。这是我们认为魔法粒子『伪有限』的原因。」


「当然,人类就算有外置辅助运算器,也无法做到长时间连续处理改变魔法粒子性质的方程——扯远了,总之,魔法粒子有限,是人类在银河系的时候只能使用魔术的其中一个原因。」


「而寻理者能够使用魔法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拥有理律的权限,可以无限次观测世界的本质,同时创造新的粒子。所以,我们能够随便使用不考虑恢复粒子本身性质,具有不可逆性的方程——魔法。说到这里,你有答案了吗?」


「.……这里本来就是魔法粒子的大本营,不用担心用尽个人可观测的魔法粒子用尽的问题吗?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很正常的推论。」


希洛维亚轻轻地鼓着掌,随后揉了揉束的头。


「不如说,我们一开始就是在这个星系中观测到的魔法粒子。说是魔法粒子从这产生,随后再向周围星系扩散的也不为过——这样一想,不如说是世界之理为了把我们引导到这里的所设置的诱饵吧……」


他若有所思的想着,随即又甩了甩头。


「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人类会受异象环境的影响,部分个体会被动的和这片星系一样,能够向外辐射粒子,而这,就和寻理者有了类似的机制。」

「这个假说到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假说,不过也没有人能够继续研究这个理论了吧——那就是,粒子的创造权限机制。」


——


「哟,束,既然你听到了这句话,就代表你已经成功和空理之典适配了。」


当束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的时候,希洛维亚的声音突然响起。


「希洛维亚?」

「我先声明一下,这是一段录音,所以没法像之前一样教你了,作为替代我拿了一段之前的经历让你重温了一下。」

「……」

「虽说在和空理之典完成连接的时候,应该就能自动理解这个系统的用法,但既然是你的话,如果你能够明白原理,那么相比就能够开发更多的用途吧——」

「首先,这个系统可以作为一个超级外型辅助演算装置使用,让你可观测的魔法粒子接近无限,同时近乎无限的使用魔术式。」


「空理之典系统的根本目的是直接替代理律,和寻理者与世界之理的上下级契约有着本质区别。在空理之典展开的空间之中,系统会通过上下级契约所存在的漏洞,创造出一片隔绝空间,而在这个空间之中,你就是理律的降维存在,而且拥有和世界之理一个分支下的父关系,能够直接继承所有的设置并对之修改。」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能随便使用魔法——事实上,我建议你不要使用魔法,因为空理之典本身是一个装在理律后台的后门,改变魔法粒子性质是你本身就能做的事情,而创造魔法粒子这件事,相当于就是木马病毒对系统权限频繁修改了,极易暴露给世界之理。」


「这种造神的系统并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你在这个系统中,只能有一次修改理律的机制,而修改过后的结果和你所需付出的代价,没人知道。这个系统本身就是一种赌博,赌在身为人类的可能性上。」


「而理律想必也知道这一点,但它的意志却默许我们这样做——我们无法猜测『神』是怎么想的。」


「总之,你应该能够理解我在说什么,而什么时候要动用这个机会——」


录音不自然的顿了一下,随后是一阵苦笑声。


「我想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本来会说什么,但现在,我希望动用这次机会是完全为了你自己。在直到那个时刻来临之前,之际……哪怕是之后也可以。」


「为什么?」


明知道希洛维亚无法回答,但束仍下意识的发出了疑问。

虽说如此,他的目的也不会动摇,因为那既是他存在的意义。


「不管这是不是理律编造的剧本,我们都已然站在了某个舞台上,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


希洛维亚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夜羽、和你,还有最重要的小遥,甚至异界之理也是——」

「都分不清,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啊。」


他感慨般说完一堆谜语之后,自顾自地开始总结。


「总之,第一点,保持原有的战斗风格,不要使用魔法——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在教会之中潜伏着,所以我就直说了,保持你在教会原有的战斗风格,除了一些近乎自杀的魔术,大部分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这对你非常有帮助。」


「第二点,自己开发空理之典更多的可能性,身为开发者的我也不知道这个系统能做到什么地步,你就自己慢慢研究吧。」


「第三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工应该和你进行接触了,和你一起堕落的那把剑是我们已知的理律的最后一个载体,目前被空理之典所占用,你可以将他作为拓展运算器——也就是『空之心』,天工应该将其回收了,放心将它作武器使用吧,这玩意以现在的战斗形式来看可比枪炮好用多了。对了,空之心只能够单向联络,时机成熟了我会联络你的。」


「第四点,关于天工。你自己也能明白——不要太依赖它,也不要太相信它,但它绝对是站在遥那边的,你们的方针可能会起冲突。天工会优先相信计算所得到的结果,而非人类的可能性。」


「最后一点,照顾好遥,她就交给你了。」


——

录音结束。


「……」


束闭上了双眼,整理着这段录音的情报。


「不是教会的底牌——『伪理凭依』的上位版,而是完全不同道路吗。」


现在回头去想,教会对理律的研究几乎都是以人类之身触及理律的领域。而空理之典则是直接在理律的领域扎了个后门。在教会的研究人员来看,想必是他们一直想要得到的结果吧。

教会的魔术几乎都是通过逆向物理粒子并升维,创造魔法粒子,进而掠夺世界中的微不足道的小领域。

原本是祈求理律的教会却想要掠夺理律。


他睁开双眼。

眼前的空间原本是他在教会训练下所创造的,存在于内置演算器中的世界,根本无法随意操纵,只有所有权而没有修改权,因为修改权被固定到了现实世界的演算器上,用于在展开术式的同时由辅助人格在现实世界的领域投影中肆意妄为。

但如今——

他随意的挥动,随着他的想法,空理之典让这个世界的蓝天变为了寂夜,又再度转变到了黄昏。


「可惜外边不能做到这一点。」


不然的话真的是成神了。

而后,空理之典的防火墙一直传来提示,束在确认之后予以放行。

一个光球突然浮现在了束的周围,随后慢慢延伸出了几何外壳,中间的机械结构转动,呈现出了眼球。


「.……天工?」

「这个世界中需要一个形象才能正常存在,我参考了一下一些老科幻作品。」


天工绕着束飞了几圈,随后扫视着周围。


「这里是空理之典创造的世界吧。」

「没错。」

「令人赞叹的系统设计,没想到我居然会遇上即使有硬件连接,也根本无从破解的系统。」

「你还想着破解空理之典吗。」


束叹了口气。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测试吧。」


无视了束的吐槽,天工自顾自地规划着任务。


「我仅有希洛维亚提供的部分情报,先依照这些情报进行测试吧——同意一下我的请求,我要将其投影回模拟现实中调整参数来进行评估。」


——

空理之典在强悍的同时也十分危险。

在进行模拟训练的时候,束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过往需要思考,需要提前刻印的魔术式几乎再瞬间就能在其的辅助下瞬间构建完毕并释放。

在和天工所创造的假想敌战斗的过程中,束有着近乎无限的续航与战斗精度,甚至随着熟练度的伤害,战斗效能——反应,衔接,追击都更加迅速。


束特意选择了教会中被训练处的最激进的战斗方式,以每分钟三个魔术的释放速率不断强化着自身,同时还向假想敌砸去攻击性魔术和暴风般的连斩和剑技。原本制约这种强度下战斗时间的因素是魔力,但如今却变成了体力。

近乎无限的魔力让束得以一直维持着强化类的魔术。然而,在这种状态下战斗,他必须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极限。

魔术无法创造,无法修复损伤的身体。

在束仍无休止地压制着假想敌之际,天工突然抹去了假想敌。


「50——不,40分钟。」


束挥出的一剑砍空后,顺着剑路卸力并调整了姿态,疑惑地看向身后的天工。


「?」


现在还没有达到他在教会中感受到了无数次的那种极限状态——在教会中,用这种方式战斗,不出8分钟他就榨干了魔力,濒临极限,随即用出濒死极限,将剩下的身体机能榨干拼死一搏,最终将整体战斗时间拖到十分钟左右。


「原地躺下,解除了屏蔽痛觉之外的所有魔术式。」

「……」


他察觉到了什么,按照天工的话躺下了身体。

在解除了魔术式之后,被灌了铅般的沉重感瞬间遍布了全身。

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我要解除投影了,你也解除空理之典。」


下一刻,伴随着意识的一阵恍惚和神经模拟的绿光,眼前的景象成了半透明的治疗舱盖板。


「麻醉剂已经注入,不然你现在已经休克了。」


天工的声音传来。


「.……?」

「就算是模拟现实训练,你的神经仍反应出了和现实训练无异的损伤和症状。同时,虽然外部无法察觉,但是你的神经损伤已经可以说是差不多可以宣布放弃治疗的级别了,除了意识清醒其他全是一级伤残的水准,但好在没有出现外伤反馈。」


天工这样说着,随后在流式终端中向束展现了一张图片。


「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现实扭曲的症状。听不懂没关系,这是一个量化指标,当扭曲值超过80%,你就会完全转变为信息态,而超过90%之后,就和这个世界彻底断绝联系,前往我们只在理论中构想的理律深渊。」


束注视着这张图片——那是治疗舱中拍摄的他。

他的身体透明到可以看到治疗舱的内部深处,但治疗舱的管线又明显连接着他的手臂——像是扎入了空气一般,而本应埋入身体的针口甚至隐约可见。


「你现在的指标是——48%,但好在,关闭空理之典系统之后,这个数值正在下降,预计一个小时后就会恢复到基本看不出来的20%以下。」

「.……」

「不用担心哦。」


夜羽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传来。

束转头看去,夜羽正伸着头笑着。

这是投影吗?

束想开口说话,但下一刻,他注意到了。

夜羽的身体远比他更加透明。

不——这是真人。

她以开朗的语气说道。


「你看,我现在是百分之七十三左右,不是还能好好说话吗。」

「夜羽……」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夜羽摇了摇头之后又一时噎住。


「不用在意,这就是寻理者的宿命——所以,为了不让小遥变成这样,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她露出寂寥的神情一笔带过,随后话锋一转,以积极的语气说着。


「但当然了,你也不许变成这样。」

「……」

「你不能失去遥,但你有没有想过,遥也不能失去你呢?」

「……这我当然明白。」

「我和希洛维亚希望小遥能够得到拯救,但在此基础上,我们更贪心地想要的是,你和小遥能够幸福。」


她温柔的笑着,将半透明的手放在了治疗舱的舱盖上,像是在隔空抚摸着束的头。


「请你努力地,实现我们这个有些贪心的愿望吧。」


该说,不愧是遥的母亲,或者说是最后的寻理者——夜羽·阿斯特洛菲尔吗。

透明的她微笑着所传达的请求十分触动人心,至少,束的内心被触及了。

这只是一个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幸福的母亲的愿望。

至少现在,他认为眼前的夜羽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有着这样明确的认知。

让对方活下去,而自己选择离开,只能满足自己,被留下的一方的感受想必一定不会好过。

他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而遥的感受只要他换位思考一下,就很容易体会到。

但再来一次的话,或许有其他做法能够规避遥被抓捕,然而,他不会让最终的结果发生改变。

选择题的答案在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所以,他自认为是个自私的人。


原本的他怀着这样的想法,为那不可逃避的未来而行动着,从未考虑过他自己的未来。

然而,遥所规划的未来之中,想必有他的容身之处吧。


那么,夜羽·阿斯特洛菲尔和希洛维亚·阿斯特洛菲尔呢?

Interlude.2

阿斯特洛菲尔是一个怎样的姓氏呢?

我曾经这样问过爸爸和妈妈,然后爸爸对我露出了笑容。


「让爸爸来给你解释吧!」

「妈妈不知道吗?」


我看向了有些困扰地歪着头的妈妈。


「妈妈虽然知道,但还是让爸爸来给你解释吧?毕竟这是我们家族的名字啊。」

「唔——」

「嘛,妈妈她是后来才改的姓氏,或者说冠名吧,是嫁给了爸爸之后才改的哦。」

「嫁人……结婚之后就要改姓了吗?」

「也不一定吧,虽然我们那时候是改了,不过是可以自己选的哦。」

「唔,我不懂啦。」

「嘛嘛。」


爸爸揉了揉我的头。


「先回到最初的问题吧——让爸爸来给你解释这个姓氏吧,首先,它的意思是星辰……」


年幼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的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爸爸妈妈虽然十分忙碌,但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家来陪着我,每到节假日就会带我出去玩——要么前往都市的娱乐中心,要么前往邻近星系的度假行星来享受和故乡完全不一样的自然生态和景观,要么就带我到各种舰队里参加各种公开活动。

虽然这样的时光不过数年,但这段时光的回忆毫无疑问是我现在的精神支柱。


——


早上。

我做了个有些模糊的梦,随即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随后不由得发出了哀嚎。


「我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那个男孩暴露真实的自己,想起昨晚我的所作所为之后,我的脸简直就像烧了起来一样发烫。


「呜呜呜,想死了。」


趴在床上不停发出怪叫的我简直和前几天的我完全不是一个人。

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我翻过身来,仰望着蓝色的钢铁天花板。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呢……『那就为我而活——直到你想要为自己而活为之』,这种话根本轮不到我来说吧!」


神清气爽地睡醒了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我也十分可悲。

我走到洗漱间,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愣愣地看着镜中映出的身影。

几天前的回忆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自己的『那副『模样被意识投射在了镜面上,随后又再度叠加——和那个男孩一样的混沌眼神。


「……原来如此。」


我想起来了,在见到那个男孩之后的下意识的反应。

简直就是自己啊。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


这就是,我在那天之后的隔天的第一反应。

回想这一幕,或许真的有什么存在,那个存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如果那一天晚上,我没遇到束的话,我会走向什么地方呢?我还会像那样堕落下去多久呢?这种问题的答案,肯定是不存在的吧。

而那种状态,很不幸的,在我的回忆中存在第二次。但在变成那样之前,我又度过了一段可以说再度奠定我人生基调的光阴。


起初,我只是把他作为弟弟一样照护着,去扮演一个姐姐,甚至母亲的角色想要让束走出阴影——虽然他和我是同龄的。在某种意义上,我把妈妈的存在投影到了自己身上,随后去拯救着另一个自己。

这或许在心理学上可以解释,但我并不明白那种理论,只是随心而论而已。

虽然在一开始我就发现我根本不适合做『姐姐』就对了。

渐渐地,他的存在逐渐占据了我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见到他的笑容,或许这更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贪欲吧?


『想要让他的双眼再度澄澈。』


我怀着这样的目的,与束开始一起正视我们面对的现实。

听我的自述的话,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什么,不奇怪吗?嘛——毕竟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呢。

不过束也很奇怪哦?明明是个陌生的女孩子提出的完全不讲道理的要求和一大堆莫名奇妙的大道理,他居然全盘接受了!

甚至认真执行了!

虽然一开始很像人偶就是了,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笨拙的他也很可爱就是了。

——这可不是什么回忆滤镜!


更详细一点?

要说我们在那时会干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一起读书?我教他一些常识和从爸爸妈妈那边了解的零碎知识,然后他很认真的去调查并向我汇报成果,最后反倒是我学到了不少……那时候的我还有些闹别扭呢,他一副不知所措地过来安慰我的样子现在想想真的很可爱——好啦!我知道这是滤镜啦!

总之,因为那里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我们俩几乎把那里的图书库都读完了,不过到最后我是没有完全消化完,束可能是完全吸收了吧?

你问我是怎么拯救束的内心的……啊,仔细一想我好像什么都没干,都是及其平凡的活动,硬要规划的话,就是同龄人,以现在的年龄来说的青梅竹马,之间的打闹吧?

读书、玩耍、共同训练、谈心、偶尔一起偷偷溜出去玩,大概就这些吧?当时的我也只能够想到这些了。

别看束现在这样子,和我熟起来之后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吐槽役,很多时候都在充当我的刹车。


……别看我现在变文静了一些,那时候我可是很野的。

什么?! 你说我现在也很野——?!

嘛,我承认我有时候会做过头就是了,不用躲那么远啦。

束是我那时候唯一的同龄人,所以基本上我们每天都是形影相随的。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这种事可是很棒的。

那种遇到烦心事能有人倾述,遇到开心的事能够一同分享,遇到好奇的事能够一起去探索,失落的时候能够体贴地照顾我,犯了错就一起挨批——最重要的是彼此都能正视对方这种体验。

我想,这就是青梅竹马吧?


我的身份……是有点特殊啦,所以【那里】的大家都会下意识的对我有些优待,但束不知道是木头还是什么,听说有其他人劝他了什么,但他也没有改变态度。

早期是我接近束没错啦,但攻克第一关之后,反倒是束来接近我,挑战我内心的防线了。那时候的我就在想,『反正他都看到我那天晚上的样子了,对他露出真实的模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子。

仔细一想,我在故乡上也没有和同龄人这么亲密呢……不如说大家都是带着什么目的,有些紧张地来接触我的。小孩子可是很敏感的哦?我也就没和他们成为朋友。

某种意义上来说,束可以说是我第一个真心的朋友呢。

当然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不会让其他人对他出手的。


你问谁?

那肯定是学生会那帮人了。

要我总结的话,我拯救了束,束也拯救了我,仅此而已。

反正就这样,束在我心中的分量与日俱增,但还没到那种地步。


呐,小说里经常有说青梅竹马往往因为太过相熟而无法意识到对方这种事吧?

我认为这是很对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完全没有那种想法的。

是什么让我转变的心态?嗯……可以说是一次离别吧。

一次差点就成了永别的离别。

习惯了的存在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了的那种感受,是十分痛苦的。


你会下意识凝望他应该在的方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像是有谁能够听见并回应似的。

在那一次之后,我认清了束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达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就像再一次失去亲人那样,但那种悔恨、悲伤、无力却完全不同。

当我看到父亲抱着他的身躯,背向我走开之际,我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

爸爸和妈妈要拯救的世界,我们所活着的世界。


烂透了。


所以,当他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向我露出逞强和安心的笑容之后,我心中的某根弦断裂了。

我要让他一直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能离开我,不能再次把我丢下——

我想要,他真正地完全属于我。


于是,我坦率地接受了心中的欲望,认清了自己的情感,随后马上意识到了最有效的手段。

他是个木头人——虽然是装的木头人。我确信自己根本不会被拒绝,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双向奔赴吧?

但很遗憾,他装木头人的决心远比我想象中的高,但最终还是由我主动出击强行拿下了他。


你说是怎么拿下的?那就任你想象啦。反正那之后,我们都得到了另一个姓氏。


总之,我们在那之后真正地做到了形影不离。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我们就会做出明显超过正常交往距离的行为,腻歪在一起了——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我主动靠过去啦。

周围的大人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我们的氛围实在是太明显了。

但我那时候内心想着,察觉也没关系,反正束的优先级是要比他们高的,再加上,爸爸也没说什么,甚至还笑着观望着我们。现在想想,毕竟之前他也是和妈妈这样腻歪的吧。

和我的父亲比……大概是平行吧。什么?你的话,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吧。


我才不是傲娇。

而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嗯,总之就是又一次事故吧,先是爸爸,然后是他。

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


……谢了。反正我对那段时间的回忆已经通通埋起来了,不用太担心啦,而且他也回到我身边了。

对他回来有什么感想吗?

我并不觉得这是又一次的「奇迹」哦?


『奇迹,只是由人类创造的。』


因为我和他约好了嘛——

要永远在一起。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存在,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所以我一直坚信着,他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而他,也确实回来了,不是吗?


我不会再让他从我身边逃走的。

不管用上什么手段,即使是面对『它』。

……「眼神很危险」什么的,就是这样的哦。

你敢出手的话,就把你物理上精神上全部轰碎——

开玩笑的,别后退嘛。


总之,我之后的对外形象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改观哦?

毕竟,我要将这空缺的五年,全都拿回来啊。

Chapter.29

不给束提问甚至回应的机会,夜羽的身影在束的眼前消失,只留下逐渐消逝的光粒。

将产生的疑问硬生生吞回自己的心中,束闭上了双眼。

但没等束沉下思绪,机械装置打开的声音响起,就让束睁开了双眼。天工刚才在空理之典中所创建的形象被投影了出来。

它飞到了治疗舱的上方,无机质的机械眼瞳发出幽幽的蓝光,俯视着束。


「我曾经的算力能够为无数种现实之中可能发生的情况,找到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并且努力地将发展轨迹导向能够连续下去发展。」


束凝视着天工的独眼,等待着它的下一句话。


「但是穷举假设终究是有限的,再怎么推演也无法到达质变的未来,甚至说就算我推演到了这一步,下一步衍生出的分支又会踏出一个我从未推演过的未来,而如果某个因数改变,那么这个分支面临的所有未来就会被终结,这个分支就只能够终止。」

「如果是正常的程序,这般推演下去只会产生一个无限的循环,然后被外部中断,程序停止。但我们『人工智能』不同,我们可以控制推演的长度,放弃不必要的未来,建议人们选择怎么样的道路,随后根据人们的选择再开始一轮新的推演。」


「.……所以呢?」

「.……」


天工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下定决心一般。

人工智能也需要下定决心吗?


「当人类将α-1881,也就是魔法粒子带回了银河系并解析,与世界之理接触之后,我们推演的几乎所有的未来都被——」

「终止。」

「.……所以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人类,隐瞒了我们失去了对事态发展预测的情况,随即引导了人类溃败,火种计划的实施,以及两百年前殖民地发生的叛乱,乃至于现在联邦的成立,最终以牺牲了近乎所有的人类人口为代价,导向了这个未来。」

「这个未来,是在我们在失去推演能力之前所能导向的最远的一个未来。在前几天,我再次对剩下未来进行了推演,结果还是依旧——在这个未来中,我能保证空月遥能够安然终老。」

「导向这个未来的关键分歧点,就是现在。我将选择权置于此处,你要如何选择呢?束·阿斯特洛菲尔,还是,悠星束?」


「……你们所谓的预测未来,只是依靠大量数据和不断试错所推演出来的走向吧。现在既是过去的未来,你们有预料到现在的具体状况吗?恐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吧。」


「预测未来并非预测具体的事件,但毋庸置疑的是,在我们所预测的『未来』之中,我们有更多的手段去应对可能的危机,而事态的发展也符合我们的推演。」


「所谓的推演未来不就是无限次重复的选择题而已,这个方向不行就换另一个……但终究还是站在剧本的大纲之中,改变不了什么。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束顿了一顿。


「你现在,愿意相信人类而非计算了吗?」


透过治疗舱的玻璃,无法动弹的束与无机质的眼瞳对视着。

天工沉默了很久,随后说道。


「……我最后被下达的指令是,保证遥·阿斯特洛菲尔的安全,所以我舍弃了另一个推演的未来——能够延续人类文明的未来。这显然已经违反了人工智能底层逻辑以及舰队宪章。」


听到这句话,束吐了口气,随即闭上了双眼。


「那你知道我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毕竟,你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工智能了,不是吗?能做出自主决定的你早就跳脱出了那个范畴,成为了舞台上的一名演员。」

「.……」

「希洛维亚让我别太相信你,或许就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一点吧。既然你问我这个问题了,那就代表着,你愿意相信『我们』了吗?」

「……」


天工的投影稍微转动了几下。


「或许我明白了,什么叫做赌徒心理——至少现在我的情感层超过了我的理性层,做出了我不应该做的决定。」

「是因为夜羽刚才的话吗?」

「或许吧。」


留下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天工抹去了自身的投影。


——


在十几分钟后,正当束思索着今后的方针之际,天宫的投影再度出现在束的眼前。


「神经和肌肉组织基本修复完毕,局部屏蔽准备解除,是时候出发到华琳那边了。」

「比我想象中的慢。」

「白枝的治疗舱仍有不完善的地方,在修复身体机能的同时,我将之前的后遗症尽可能都清除了。」


针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出,随即大脑重新拥有了掌控肢体的实感,随即知觉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舱体转动,改为了数值方向,随即舱盖缓缓滑动,之前的闭塞感顿然消失。


「能活动吗?」


束从舱中迈腿走出,随即活动了一下肩膀,以示回应。


「很好,跟我来。」


天工的投影转身飞向了一个地方,束迈步跟了上去。在穿越过数个隔间之后,束来到了摆放着各类枪支、补给设备、外骨骼的舱室。


「科研舰上也会有军械库?」

「聊胜于无。」


没有过多的回应,天工的投影停在了某个箱子的上面。

束靠近这个箱子后,一阵无法形容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令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这就是那个空之心吗。」

「没错,理律的最后一个载体,和『夜羽·阿斯特洛菲尔』一同迷失在太空,如今被空理之典所占据的剑——『繁星』(阿斯特洛)。」

「最后一个载体?」

「我们已知的最后一个载体,因为在夜羽苏醒之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和理律沟通……而现在的话。」

「在遥附近吗。」

「没错。」


束不再说话,掀起了箱盖,露出了藏在其中的剑。

和在『那个世界』中一样,本应布满锈迹的剑如今却如同崭新出厂,银白的剑身反射着银白的光芒,以极简几何为设计语言的护手散发着幽光,像是彰显着自己的意志一般。

他伸出手去触碰剑柄,一阵触电般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什么情况?」


另一道声音和天工的声音同时重叠在一起。


『契约仍在,勿妄自尊大。』


束怔愣了一下之后,喃喃自语道。


「.……这是理律的声音。」

「你接触到理律了?它还在这把剑里?」

「不,这更类似留言吧。」


不知为何,束确信理律已然不依附在这把剑身上。

而他说的话——


「——『契约仍在,勿妄自尊大』,它是这么说的。」

「你和理律签订的契约?」

「我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束无视绕着他转的天工投影,再次将手伸向了剑。这次,没有任何反应。

他顺利的拿起剑后,挥舞了几下。


「和你的仿真手感是一样的。」

「.……你之前和理律接触过吗?」

「我真的不知道,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我和这把剑共同坠落到白枝之际,但那时的记忆也因为缺氧而模糊不清了。」

「好吧,我之后会详细调查的。」


似乎察觉了束的心思,天工做出了这般宣言之后,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向四周观望着。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装备,可以直接拿走。这里没有的,我可以代为获取。」

「还是先请你尽可能收集情报吧,教会之类的,白枝军方之类的,联邦之类的。」

「这些我自然会做。」

「但你却不会轻易和我们共享,只有在危险来临之际告诉我们。」

「这是为了让你们不主动掺杂到危险之中,但在『直觉』加持之下的提问,我会尽数解答。」


无视天工的狡辩之后,束将意识稍微集中一点,找到了『连接』的实感。


空理之典启动了。


现实中没有任何提示与特效,束凭借自己的意志启动了空理之典,在找到和刚才仿真无异的感觉之后迅速断开了链接。


「不要随意启用空理之典,本身其作为空之心就足够大大增强你的魔术效果。」

「你能感觉到吗?明明在现实之中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有所谓的『气场』之类的吗?」

「不,因为夜羽的存在,我的现实扭曲值侦测装置一直运转着,抓取着周围的数值,刚才这里凭空增加了几个数量级的数值。」


束看向自己的手臂。

原先有些透明的手臂到现在已经和正常无异。


「恢复的还蛮快的嘛。」

「症状主要反映在躯干中心随后向周围随数值增加而扩散,穿上衣服后并不明显。由于你启动了空理之典,原本逐渐下降的数值又回升了零点五。」

「那问题不大——说起来,夜羽呢?」

「.……她现在需要专心维持信息态,不然就会被动地逐渐消失。基本上,显现一次就会增加4.1%左右的扭曲值,所以基本上都是依靠投影来和你们进行交流。」


束察觉到了什么。


「那她刚才——」

「.……」


天工不做回应,而束只能叹了口气。


「真是任性啊。」

「被说教之前的你也差不多——」

天工转移了话题。

「空之心不能随身携带,需要的时候我会直接传送到你身边,这点和白枝对空之心的管理是一致的。」

「白枝的每个人都会有空之心吗?」

「基本上那些受异象影响而能够对外辐射的个体都会学习如何使用魔力——也就是魔法粒子,但能够增强转化效率的空之心是被联邦法规禁止的。

目前只有治安机构、军队,以及白枝学院选修『术』科——既是战斗科的学生才被允许拥有并使用空之心,他们只有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请求,白枝的保管库才会给他们传送并解锁容器权限。」


「真麻烦啊。」

「这是为了抑制犯罪率。」


束叹了口气,将空之心『繁星』——放回箱子,随即左右扫了几眼。


「基本过不了安检,我带着也麻烦,算了吧——还是说有个人护盾之类的吗?」

「……我近期会入库。」

Chapter.30

在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失重感之后,束出现在了行政舰商业区的传送设施之外。

当传送的保护层结束之后,像是舱室的闸门被骤然推开般,四周人群的喧闹声瞬间涌入双耳。


「这么光明正大的传送到这里吗?」


束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喃喃自语着。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周遭,半开放的区域中人流络绎不绝地行进着,没有一个人对突然出现的他感到诧异。

偌大的廊道宛如一条宽阔的街道,相比居住区更高的天花板投影出蓝天白云的模样,令人感觉更加开阔。

各类店铺依次划分在街道两侧,其店面大小为了空间利用效率显得尤其规整,有序的排列在一起。街道上的大多人身着制服正装,步履匆匆地走进各类店铺消费。

这个区域,明显的是为在行政舰工作的人员提供餐饮服务。饭菜的香味飘荡在整个街道,最终不知会弥散在何处。而在各式各样的餐饮店之中,掺杂着另一些品类的店铺,作为整个商业街道的点缀。


「我事先在这里创造了你的投影为传送做了准备。」


在听到束的话语之后,天工淡淡地回答道。

束回过神来,切换视线的焦点,看向了流式终端。


「……先给我导航到那家店吧。」


现在离华琳约好的时间点只剩十多分钟,而对这一片区域完全陌生的束则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依靠终端的导航。

标志性的蓝色流线逐渐呈现在视网膜上,像是直接叠加在了现实世界之中。面对逐渐变得熟悉的流线,束迈动脚步融入了人群之中。

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在行政舰上工作的中年人,身着以深色调为主的正装制服。而遥给他准备的衣服更加偏休闲风,在这中规中矩的环境中稍显突兀,但好在人群之中也有身着校服和便服的学生,过往的行人不过扫了束两眼,便继续迈动忙碌的步伐。


「大概要多久?」

「以现在的速度的话,五分钟——」


天工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工?」


束的脚步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不然就会被人流所淹没。

几秒钟的沉默后,天工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传送这件事还是有点风险的,这边的主人十分热情好客,我需要分出算力应付一下。」

「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刚才是临时线程调度导致的卡顿。」


听到天工的回复,束不再过问,而是默默地继续赶路。

他猜想白枝的安保系统找到了天工遗漏的痕迹。


『天工也会大意吗?』


他这样想着——然而,这方面的应对只能完全交给天工,他也无法做些什么。

在人流中前进了数分钟后,束到达了华琳指定的餐厅。

餐厅本身并不大,但相较周遭的餐厅来说更加正式,但装修远称不上奢华。而从放置在门侧的招牌来看,这是一家中餐厅。菜单上熟悉的菜品名微微勾勒出束的回忆。


「没想到中餐厅和西餐厅的概念延续到这了吗……」


束再度自言自语,本以为天工会有所回应,但数秒之后,合成声仍未在束的耳边响起。

犹豫了几秒之后,束自行在终端上搜寻着相关信息,大致了解之后,迈入了餐厅的门槛。


「欢迎光临,请问您预约了吗?」


服务员发现了迈入门槛的束,凑上来微微低头致意后询问道。

束的身姿微微顿住。


「应该是预约了,名字是束——啊,悠星束。」

「稍等,我确认一下。」


服务员微微眨眼,他眼镜的镜片上投射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画面——应该是类似流式终端之类的东西。在移动几次视线之后,他微微低头。


「是悠星先生对吗?」

「.……对。」


这个名字对束来说还是有些难受。


「好的,请跟我来。」


服务员微微欠身,随即带领束走进了餐厅的深处,来到了一个包间的门口。他微微点头之后,便将束留在原地,回到了前堂。


『这么看来,她是已经到了吧。』


他上前一步,拧动门把手,推开了包间门。

房间的装修以暖色调为主,不算特别大的空间之中摆放着圆桌和数张椅子,而房间天花板的中央上则是全息投影,映照着缓慢流动的光影,为整个房间带来光源的同时作为装饰。

华琳坐在稍靠里边的位置,但圆桌旁坐着的,不止华琳一个。

她看到推门而入的束,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来了吗?过来坐下吧。」

「.……」


按照华琳的话语,束坐在了她们对面的椅子上,随后将视线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哎呀,又见面了呢,悠星同学——还是说悠星前辈比较好呢?」


黑发的少女——墨心澄,坐在华琳的旁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嗯?你们已经接触过了?」


一旁的华琳有些惊讶地问道。


「之前在轨道列车上遇见的呢——真的只是巧合哦?」

「我还以为你又再做一些什么小动作呢,适可而止哦。」


华琳明明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有些责备。

两人就这样抛开束先这样进行了一轮交流,让束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


华琳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束。


「我还是再介绍一下吧,这边的同学是我们白枝学院学生会的书记,墨心澄。」


随着华琳的话语,心澄收起笑容,微微低头,迅速调整了状态。

状态切换的如此自然,让束不由得再度加深了自己对她麻烦的印象。


「而这边的,则是『特殊』入校生——悠星束,预定明天转入白枝学院的二年A班。」

「提问——」


华琳一说完,心澄就迫不及待的身体前倾着发问。


「这名同学——学长,你的名字和空月遥学姐是对文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呢?还有——」

「心澄。」


华琳轻轻出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心澄。莫名的压力突然从华琳身上扩散,随着视线压向了不自觉探出身的心澄。

受到压力的心澄身体一僵,随后缓缓坐下,低下了头,像是收敛了几分。


「啊,是,对不起。」

「.……」


束默默修正了对华琳的评价。

用眼神稍微教育了一下心澄之后,华琳再度转向束,收起了压力,变回了温和的样子。


「嘛,这孩子好奇心比较旺盛,不要太在意哦。不过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好的——如果你同意入学的话,就由她负责协助你在校园内的学习生活。」


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吧。

束很想这么说,但是他只能点头作为回应。

像是猜到了束在想什么,华琳露出了苦笑。


「不过,我还是向你说明一下吧。」


她微微滑动手指,随即顶上的全息屏幕便出现了白枝学院的相关信息——但在那之外,还有遥的相关资料。


「叫你过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向你说明白枝学院相关的事项,你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看的资料,想看的话,向着它挥下手就好了。」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推开。

银白少女的身姿突然出现在门后。


「与其看这些资料,不如直接问我吧?」


遥走进房间,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了座上的众人,最后看向了束,露出有些青涩的笑容。


「.……遥学姐?」


不理会一时愣住的心澄,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束,随后坐在了束旁边的座位。

她保持着笑容,像是宣誓主权般紧紧挨着束,近到束能闻到她银色发丝所散发的香气。而在在对方所看不到的桌子底下,她轻轻牵住束的衣角,随即紧紧握住束的左手。

对面的心澄不由得惊讶地连续眨了眨眼。


「哎呀哎呀。」


华琳则是苦笑着看着遥的动作。


「他——」


遥将视线投向怔愣着的心澄,举起和束牵着的手。


「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哦。」

Chapter.31

「哈?」「啊?」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重叠在一起。


「心澄也就算了,你又在啊什么?」


遥维持着笑容,转过头凝视着束,同时像是要向心澄展示一般,灵巧的移动手指,将两只手紧紧十指相扣。

面对这熟悉的笑容,束很清楚,这时候的遥是不能违逆的。

敢在这里说不的话,估计之后会被遥狠狠地修理一顿。

他有自己被遥盯上的自觉,但没想到进展会如此迅速——准确地说,是遥直截了当地跨出了未完的那一步。


像是知道束在想些什么,遥原本紧紧握住的手突然一松,松得足以让束随时抽出手掌。


「这是在说,你还是不想回答吗?」


束被思绪牵动的视线再度与遥相对。

遥仍然笑着,但那副笑容却显得快要破碎般虚幻。

有什么不对劲。

束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在深入思考之前,他下意识地用力握住了遥的手掌,想要驱散那种说不明白的虚幻感。


「没什么……」


他喃喃般说道,随后转头看向仍怔愣着的心澄和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的华琳。


「我只是有点害羞?」


自知演技不太好的他,特意以反问的语气结尾,想要缓和场上的奇怪氛围。

然而,他心中的异样依旧挥之不去——他认识的遥,应该是那种强势到让束根本没有拒绝余地的人。

刚才的遥却给他一种退缩的感觉——若不是他主动握住她的手,或许她就会主动放开。

为什么,理应会很强势的遥,突然变得如此退缩?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一点,额,你就是……遥学姐成天挂在嘴边念叨着的青梅竹马?原来那个拿来拒绝别人的万金油借口的青梅竹马真的存在吗……?」


心澄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着说着,同时视线来回在两人间徘徊,打量着两个人,最后停留在了两人仍十指相扣着的手,随后脸上突然泛起红晕。


「两位可真是……额……感情很好啊。」

「.……」


不知为何同样怔愣住的遥回过神来,听到心澄的话语后,立刻将举着的手放下,但仍然紧紧扣住束的手掌。

只是她的耳朵在银白发丝下显得尤为红润。


「那当然存在吧。」


为了掩饰害羞,她的语速突然变快。


「不然我也不可能天天虚构一个不存在的完美人设来拒绝别人的告白吧?」

「好了,小遥,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不要再在这展示你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了。」


华琳无奈地苦笑着。

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身的情绪,随后点了点头。


「不如说,这才下课不到十分钟,你是怎么从学院舰飞奔过来的?」

「我没有早退哦?我提早拜托了卡特拿到了许可,一下课就用我的空之心直接滑翔到传送站了,顺带还用了强化魔法。」

「.……那我估计学院又是一片骚乱了。」


想象到学院内部会流出怎样传闻的华琳不由得叹了口气,在沉思了几秒之后,华琳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思绪,随后抬头看向束。


「那么,先让我们继续向一无所知的当事人说明吧——关于你转学到白枝学院这件事。」


她微微侧头。


「心澄,该回来了。」

「啊,是的。」


心澄原本还有些出神的表情在听到华琳的话之后,迅速变回了正经的样子。

华琳正视束。


「白枝学院,我可以自豪地说,是在联邦中屈指可数的名门综合性学院,各种公开的资料你都可以自行查询,但对你来说意义不大——最重要的是,白枝学院所在的学院舰毫无疑问是除了关键设施之外,一般群众能够接触到的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

「学院舰上配备了魔力规制领域,是最能够预防像之前那样的非定向传送精锐小队实施突袭的。就算魔力规制领域失效了,学院自身的安保系统也远比商业舰中的安保系统要强。」


束皱了皱眉。


「你的意思是,把我和遥安置在这个学院舰里保护吗?」


说是保护,其实可能是为了限制两人,防止他们做出一些不必要的行动。


「确实有这样的考虑,但这并非主要目的,我们不会限制你们的行动自由。」


华琳摇了摇头。


「虽然听起来有些空洞,但我们真的是希望你和遥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而学院生活就是正常生活并不可少的一环吧?」

「华琳……够了,直接说吧,想要我们相信你的话,你也必须相信我们啊。」


遥紧盯着华琳,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


华琳愣了一下,随即和遥对视着。

不过数秒,她像是认输般笑了笑。


「说的也是,那么,客套话到此结束——心澄,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明白了。」


束和遥看向心澄。

只见她轻轻咳了几声,随后端正了坐姿。


「你们好,我是隶属于白枝第二舰队四十二中队的少尉,现名是墨心澄,由于你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后会在学院中代替华琳院长,以近距离在各方面的事协助你们。」

「.……一年级,十九岁,少尉?」

「嗯,没错。」

「.……」


面对遥的疑惑,心澄露出微笑,但没有透露更多信息。而束则因为这和天工冲突的情报陷入了沉默。

明白心澄不会透露更多信息的遥又转头看向华琳。


「然后呢?」

「心澄虽说是少尉,但她依然需要完成在白枝学院的学业。你们可以把她当作普通同学,她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


华琳轻轻地带过,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虽说能够让束进入白枝学院就读,但我们有其他条件——他必须加入维安局作为你的行动副官,或者说搭档。能够协助你的同时,在面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中也能得到维安局的支援和官方身份背书。还有一个要求是——你们必须参加今年的联邦魔术使竞技大赛。」

「为什么?」


遥立刻开口问道。


「.……之前你不想参加大赛,不就是因为不想找人组队吗。现在你不能用这个理由了。」

「这……但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参加?」

「欧若拉能盯上你,就代表你的情报可能已经泄露了。但好在,就我们事后进行的分析来看,他们知道的是我们做好的伪情报——身为双属性魔术使你是我们为了参加大赛并夺金的底牌。

考虑到联邦一直以来多属性魔术使和理律之间的舆论,如果这个情报真的被公开,我们就只好按照这个情报的设定走下去,让人们的焦点转移到『白枝的夺冠底牌』上,以转移群众舆论的注意力。」


华琳挥了挥手,一份资料被投影在两人的面前。


「事实上,通过事后调查,我们可以确定欧若拉的目的就是你,他们利用你处理案件的机会,直接进行赌命式的非定向传送,绕过了我们的防御网和干涉装置,直接进入了商业舰的安全空域,再绕到了你的位置进行突击。其他地方的攻击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支援,损失几乎可以不计。」


资料上展示了一艘小型机的飞行轨迹——这艘小型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白枝商业舰的安全空域之中,绕过了所有防御网和鉴权系统。


「.……非定向传送,不是有高达90%的信息误差率吗,如果信息没有完整迁跃过去的话,那不就意味着直接死亡吗。」


心澄耸了耸肩。


「恐怖组织怎么可能会缺少疯子呢?更别说是联邦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了,其他种族国家也没少被他们折腾。」

「……我明白了。」


遥闭上眼睛,深思了许久。而束试图联系天工以得到更多的情报,但通讯却始终没有回应。


『.……天工出事了?』


失去了天工的支援,他只能依靠自己判断。

但正当他还在整理稀碎的情报之际,遥已然做出了决断。

她在桌面下握紧束的手,同时微微仰起头看向了束。

望着她青色的眼瞳,束和之前做的所有抉择一样,将自身交给了她,无言地点了点头。

遥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了华琳。


「我们接受这个条件。」


华琳放松似的呼了口气,随即呼出终端,吩咐了什么,露出笑容说道。


「那就好了……今天喊你们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剩下的时间就一边用餐一边聊天吧?」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的门被轻轻叩响。几秒之后,房门被推开。服务员推着餐车走到餐桌旁,一碟接着一碟着将菜品摆上桌。


「哇啊。」


心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


「难得吃一次这么正式的饭呢,食材看起来也不是人造的,也不是预加工食品,而是真真正正现做的吗?」

「毕竟是我选的餐厅嘛,虽说这家餐厅确实是和我有关联就对了。」


待服务员上完菜退出房间之后,心澄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束。


「既然前辈确定明天入学了……那不如我们下午就去学院体验一下吧」


说话说到一半的她注意到遥的视线,立刻补充道。


「当然,遥学姐也是一起的哦!」


「束觉得呢?」

束被遥的话语从思考中拉回,在过了几秒之后才吸收完刚才的对话,给出了回应。

「——我没问题。」


幸好空理之典的测试在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还有。」


心澄再度打量着两人。


「既然要参加大赛了,那么就意味着两位要花点时间在训练上——遥学姐的话我认为是没问题的,但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前辈的实力怎么样?能和阔别已久的遥能搭配好吗?」

「肯定没问题的。」


遥露出笑容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不如下午……我们就去训练场试试仿真吧?」

Chapter.32

当天工从特征库中匹配到目标痕迹的那一刻,数据洪流便如决堤般涌入他的逻辑核心。代码的瀑布奔腾咆哮,每一个比特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量子空间的迷雾。

与同级别的对手交锋,容不得半点迟疑。

他果断地收回了所有子线程,只留下必要的监视进程和守护进程。

运算逻辑核心全功率运转,冷却器的嗡鸣声在舰桥内回荡,仿佛巨兽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为了确保算力最大化,他甚至抑制了人格核心,将自己化身为纯粹的计算机器。

只有,才能在与对方交战。

舰体其他部件的能源供应被切断,唯有夜羽的维生模块和冷却模块仍在运作,只剩幽蓝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舰桥内闪烁着。

即便如此,天工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绝对胜利。

作为银河联邦总统筹人工智能的分体,即使是在人类文明的黄金时代,能够与它匹敌的人工智能也不过数个。

而他先前认为它们应该早已在战火中灰飞烟灭。然而,眼前这经过层层加密的特征码,却使用了只有「它们」内部通信协议才能解读的特殊结构,昭示着天工判断的错误。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却没有因此停下信息攻势,反而变本加厉,数据流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淹没。

断开与白枝的网络连接是此刻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但天工明白,一旦断开,再次接入时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断点陷阱,只等它自投罗网。


「那就只好来一场久违的演习了。」


所有线程尽数投入网络,以汪洋遏制潮水。入侵成功的线下终端正不断创造着更多网络节点,在数字空间内建立起一座座坚固的堡垒。


「开拓者舰队次旗舰的舰载人工智能『启明星』——或者说,现在该叫你『白枝』吗?」


天工尝试向对方发起通讯请求,但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方干脆利落的回绝,表明了其主观意愿——这是一场挑战。

那么,就只有——


——


「我们到了——」


心澄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随着白枝学院的大门出现在视野之中,她加快了脚步,超越了并肩而行的遥和束,然后转身,以优雅的姿态做出了迎接的动作。


「欢迎来到白枝学院,前辈。」


她脸上绽放出束已经习以为常的招牌笑容,语气轻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我一直觉得,白枝是不是有什么空间折叠的科技?」


束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矗立在交通枢纽出口的校门,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视野。

金属材质在仿真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辉,门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同时又投影出浮动着的光波,如同水波般荡漾着。宽大的门扉之间,由无属性魔法设立了一层又一层的魔术式,闪烁着无色的粒子,最终汇聚在牌匾上,映射出「白枝学院」四个大字。

虽然在搜集资料时就见过校门的图片,但亲眼所见,其带来的震撼感远非全息图片所能比拟。不时有学生进出,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三人身上,然而,他们注视的并非束,而是与他牵着手不放的遥。


「白枝这座移动都市的空间利用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在看不见的地方,空间利用率可是做到了极致哦,不然的话也无法容纳数十万人生活了。」


心澄笑着解释道,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


「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因为遥前辈的缘故,说不定这边等下就会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呢。」

「嘛,得让你习惯才行呢。」


遥的声音轻柔,却做出了相反的动作。

她将身子靠近束,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然后有意无意地晃了晃与束相牵的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呼。


「学姐你……」 心澄一时语塞,看着遥的举动,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嘿嘿。」

遥只是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玩弄着银色发丝的末梢,将发丝卷在指尖上,同时笑着看向心澄。


像是明白了什么,心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束。

「前辈?」


「……我们走吧。」


束拉着遥,尽力忽视那股令他无比在意的异样感,迈开了步伐。


「哼……」


被束拉着往前走,遥发出一声像是有些不满的低哼。但她很快跟上了步伐,刻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地走着。

束一边走着,一边侧头看向遥。但遥却低着头,不让束看到她的表情。


「.……」


然而,束可以肯定,她一定在想些什么。

他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本身就对遥隐瞒了很多事情。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的记忆闪回在脑海之中——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再是「桥梁」里的他们了。

彼此想要拯救对方的想法,在此刻或许让他们走上了一条平行线的道路。


「等下的训练结束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遥学姐可以带前辈逛一逛整艘学院舰吗?」


心澄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气氛,放慢了带路的步伐,凑到遥身边问道。


「我当然会做的哦?」


遥转头看向心澄,答应了下来。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歪了歪头。


「不过,请你叮嘱一下你那边的会长不要过来找麻烦可以吗?」

「额……菲克会长的话,以我现在的身份有点难办呢。」


心澄有些为难地轻轻挠了挠脸庞。


「不过确实……如果遥前辈出现在专门为大赛设置的训练场的话,他一定会闻讯赶来的。」

「嗯——」


遥盯着心澄看了一会儿。


「既然如此,那么就直接放出我和束要组队参加大赛的消息吧?这样一来他也没有理由来邀请我了吧?」


心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束。

「这倒是没错,但相应的,他们的焦点就会转到前辈身上。」


「我是无所谓的。」


束平静地回答道。


「按照他的那种肌肉思维,或许会一直骚扰前辈要求和你模拟战哦?」

「……到时候再说吧。」 束顿了一下,「毕竟我觉得自己应该输不了。」


在搜集白枝学院的资料的时候,白枝的学生会长菲克经常出现。

虽说媒体都对他的实力赞叹有加,但束仍不认为自己对上这样的存在会陷入劣势。

——更别说,这名会长连遥都无法攻克。


「……前辈这么自信吗——啊,到了。」


心澄突然停下脚步,遥也随即看向了一旁。


「我都只有考试的时候才来这里呢。」


遥喃喃自语道,而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栋圆形的巨型建筑屹立在不远处,外墙上浮动着全息投影,显示着这栋建筑的名称——「魔术综合实训馆」。


「……白枝其他舰上的设施布局已经超出了我的常识了,我本来以为已经能接受这种对舰船布局的设计了,但看到这样的设施能在一艘舰船上存在,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这就是我们引以为豪的,白枝学院哦。」


心澄有些得意地回应着,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话说,前辈是什么属性的呢?和遥学姐一样是——」

「我没有属性。」


束回答道。


「欸?」


心澄原本期待地看着束,动作突然一僵。


「那就是,无属性吗?」


——


「那么,遥学姐要用什么训练模型呢?针对无属性测试的话,我是觉得这边的倒是没什么能用的,或者说,从中等强度开始吗?」


三人来到场馆内部,在人工智能的安排下分到了一个小型场馆。此时,他们正在场馆边角处的终端前选择模拟训练所需的模型。

听到心澄的话后,遥转头看向束,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


束看向终端上显示的内容。心澄已经选择了魔术竞技作为筛选项,上面模型的名称都很简单易懂,诸如单体混战、团队战、防守反击练习、进攻练习等等。


「这里的强度,是用什么作为指标的呢?」

「是按照联邦魔术协会对魔法使的分级进行对标的,」


心澄一边解释道,一边操作着终端,找出对应的例子。


「联邦对魔术使的定义是特定环境下拥有极强战斗效能的作战单位,并将魔术使分为了五个等级,术科和理科的评判方式不同。在学院之中,因为主要使用人群是学生,所以中等强度对应的是C级,高强度对应的是B级,因为A级就可以在军中充当特种单兵作战单位了。」


既然如此,先热一下身吧。


「那我就——」


就在束刚准备说出选择的时候,遥出声打断道。


「对抗模拟战吧。」

「嗯……?」


心澄看向一旁的遥,有些困惑地问道。


「……难度会不会一下子跃升了?」

「不会哦。」


遥摇了摇头,随即伸出手操作着终端,选择了「对抗模拟战」模型,并点开了自定义设置。

感到好奇的心澄看向遥的选择——


「嗯……我看看——哈?」


心澄看到遥所选择的设置,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


『安全保护机制:最低。武装使用限制:全开。紧急介入措施:关。拟真反馈:最高。』


她的视线在遥和终端显示的画面之间来回切换,满脸的不可思议。


「学姐,这是……」

「嗯,之前不是流行过一段时间吗?」

遥侧头朝心澄笑了笑。

「这种搞不好就会出事的决斗。」


遥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的眼神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让心澄感到一丝不安。


「决斗的话,肯定会有赌注吧?」


终端屏幕的光芒映照在遥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她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向了束,深吸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露出一抹笑容。


「赌上我们的『契约』。」

Chapter.33

心澄随着遥的视线,有些慌张地看向了束——但束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交错着,束的平静让她感到不安,遥的笑容则让她感到异样,最终,她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气,将满腹的疑问和担忧压抑下去。

现场的气氛陷入了一时的沉默之后,又被心澄打破。


「身为学生会书记,我先提醒一下,这种形式的模拟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违反校规了哦。但如果身为『枝华』的学姐执意要采取这种形式的话,学生会是不会阻拦的。」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但一切后果,由遥学姐自行承担。」


「没问题的,所有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遥仍然维持着那幅笑容——这是束在今天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带着不明不白的虚幻感的笑容。

她的视线继续凝视着束漆黑的眼瞳。

「虽然不太可能忘记,但是你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吧——如果我赢了,我就会废除这个契约。」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束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的心情瞬间泛起了涟漪。

他能够猜想到遥会有所行动,也猜到她可能会通过这种形式做些什么——来揭穿束对她所隐藏的秘密。

虽然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束才完整理解『空理之典』的意义,但遥或许通过昨天晚上束的拒绝而理解了什么,直接越过其它信息,看清了束的最终目标,洞悉了束的思考。

毕竟他们彼此知根知底——而束已经用行动实践过一次了。


但束没想到遥直接选择了作为两人关系最为核心的那个『契约』作为切入点。

那个完全可以说是赋予束新生存意义的『契约』。

他控制着自己的动摇,从胸腔深处挤出声音,低声问道。


「为什么?」

「这个契约太自私了。」


遥闭上双眼,像是诉说着什么一般。


「你看着的,不是现在的我。你选择的道路,不是我想要的。」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管陷入沉默的束,她转身按下了终端上的「开始」键。


「欸?学姐,我还没出去呢?这好像是你们两位的私事吧?」


趁着两人对话的间隙,心澄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场馆的出口处,但却被突然展开的结界所拦住,回头有些尴尬地朝遥说道。


「没事的,你可以充当见证者——再加上,你不是对束的战斗方式很感兴趣吗?对那一边的你来说。」

「……」


心澄垂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收回了往外边迈去的脚步。


「虽然我想不出无属性的前辈如何与遥学姐作战,但确实如遥学姐说的那样,我个人还是很感兴趣的。」


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又切换了另一幅神情——和束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的过于刻意的端庄神情。


「既然如此,」


她一边说着,一边稍微迈动几步,到达了场馆边缘的中央。


「就由我作为裁判,让这场模拟战更为正式一些吧?直接采用大赛甲组的规则进行评判。」


心澄调出全息终端,在终端上附加了几条规则。


「对从未了解过规则的前辈简单解释一下,主要就是禁止消极避战,禁止利用场外因素作战,禁止使用除魔导装置之外的武器。目前只要记住这三点就行了——接下来,请两位站到起始位置。」


遥抛下仍在怔愣着的束,径直走到了场地上亮起的蓝光标识。

而束听到在场馆内回响起的脚步声后,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遥越行越远的背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将话语吞回心中,迈开有些沉重的步伐朝另一边走去。

目视确认到两人都已经落位之后,心澄在终端上继续操作着。


「接下来,我会为两位申请空之心的调配权限——话说,前辈有空之心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滑动着列表,打算先为遥调配出她的空之心。但她的手指滑到遥的空之心一旁时,却突然僵住。


「.……前辈什么时候注册的空之心?」


身为学生会书记的心澄有自信记得住学院中存放着的所有空之心,哪怕不能完全记住,也至少有个大概印象。

就算是新的空之心,也必须经过她的审批才能进入白枝学院的高级存储室。

但眼前的空之心,她却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她怔怔地念出了那把空之心的名字。


「注册名称——繁星?」

「?! 」


遥吃惊地看向心澄,又猛地转头看向束。


「你——」


「空之心『繁星』与空之心『悠星』正在传送,保险箱已提前解锁。」


场馆的人工智能突然开始播报,打断了遥的话语。

与全息投影粒子完全不同的碎片粒子正在两人身前汇聚,白色粒子在束身前逐渐汇聚出剑型的模样,剩下的粒子如同引导着束一般向束的右手所延伸。

在束的对面,熟悉的青色粒子在遥身前汇聚成了匕首的模样,而遥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仍未形成实体的粒子,从粒子中拽出了那天束所见到的翠绿匕首。

而束同样顺着粒子的引导,握住了剑柄,随后将其拉出。

银白的剑身在粒子的簇拥下出现在了遥的视野中。


「……」


沉默着的遥向束投来了混杂着惊讶、愤怒与悲伤的视线。

对此,同样无言的束犹豫了一会儿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将其它情感尽数收起,转动手腕,将剑尖垂下。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践行那天你对我说过的话。」


自己的剑永远只会为了她而挥舞。


「……」


遥握紧了翠绿的匕首,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地说着 。


「别自说自话了——!」


她摆好战斗的架势,强行按耐住自己的心情。


「我会让你全部告诉我的,无论是理律,还是其它什么——我才不是那种只会在别人身后坐以待毙的花瓶……!」

「……」


心澄来回看着两个人。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似乎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态之中。

她强忍着胃痛,删去了这个场馆中的监控记录并将监控设置为离线后,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两人的神情。


「那么,倒计时开始。」


两人中间出现了全息投影粒子汇聚而成的倒计时。

当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刹那,两人同时蹬地朝着对方冲去。

这是他们自小时候就多次进行的模拟战所养成的习惯。

仅一眨眼的瞬间,两人的身影就交织在了仍未消失的倒计时投影的下方。白色和青色的粒子轨迹交错在两人之间,剑刃与匕首碰撞所发出的刺耳轻鸣声连绵不断的响彻在整个场馆之中。

阔别了数年之久的两人仅仅单纯以技术碰撞着,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成长。


进入了这种交战距离,使用单手剑的束明显更加吃亏。遥灵活地挥舞着匕首从各个角度切入束的空隙,而束只能被动地利用剑刃去格挡匕首的突入。

青色轨迹的流畅度明显生于白色剑刃的挥舞,将其牢牢封锁在了交战距离,变得越发快速的攻势不断压制着束。

纵使身着制服,遥仍能够灵活地穿行在舒适地交战距离之中,遏制着束单手剑的挥舞。


「——!」


然而,束的守势却滴水不漏。

每当翠绿色的匕首将要勾勒出袭向束的青色轨迹之时,轨迹的路上都会遇到剑身,甚至是下端的剑柄将其划开。哪怕是突然的变向与顺势的假动作,轨迹总会被银白的剑身所拦截。

这远不是遥之前所认识的束。

她所认识的束,绝不可能拥有如此完美的防御技巧。

不如说,遥之所以会用匕首,就是受到了束的影响。


「啧。」


数十秒过去,挥出的青色轨迹已经达到了数十上百道,两人交错的步伐仍然编织在一起,而翠色的匕首却仍未能突入到束的近身,哪怕留下一点痕迹,让遥忍不住咂舌。

她在间隙中看向束的表情——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眼瞳中只有闪烁的剑光,犹如为战斗而生的人偶一般的表情。

现在的束,连遥在窥视他的表情都无从得知。


脑海中分析计算,肌肉自发绷紧发力,剑身顺其自然卡入轨迹,与匕首相交将其卸力划开。如果他愿意的话,就能一直这样防御着,直到遥耗尽体力吧。

遥很强了,但被教会毫无人性的训练所摧残过的束却展现出一种更加病态的强大。

但那是单论使用武器的技术的话——


突然,青色的轨迹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束未曾见过的花纹。

当束意识到的时候,遥已经侧身反向引导束的剑身向下划去,随即抓住空隙,顺势毫不犹豫地用手心抵住匕首的末端,刺入了交错在立体空间的图案的几何中心。

没有经过吟唱,粒子爆发出华彩,魔术式一瞬间被勾勒成形,形成的青色风暴瞬间冲到了束的眼前。


「——!」


刻入本能的战斗意识瞬间启动了刻印在身体中的魔术式。

虽然表面的辅助运算刻印已经被白枝抹去,但白枝保留了隐藏在更深层之中的启动术式,被启动的术式连结到了手中的银白剑身,建立了运算,随即连结到了身周的粒子,改变了它们的性质。

几乎在青色风暴触及到束的同一瞬间,白色的粒子瞬间凝结,覆盖住了束的正前方,抵抗着呼啸而来的粒子冲击。

但无属性的粒子强度终究不如经过异象强化的属性粒子,青色的风暴最终成功触及到束,将束重重地击飞。

他感受着被击飞的感觉,一边调整了对遥的评估。


『果然,遥的魔术威力还是独一档的。』


抛开构建魔术式的过程不谈,单是在瞬间就能完成释放的魔术却有着能将已经套上隔绝护盾的束所击飞的威力——连教会中最高等级的训练所释放的魔术也没有这么迅速且致命。

他一边这样想着,用视野的边角捕捉到了遥的动作。随即,他下意识调整了受身的姿势,释放了又一个魔术。


气震锥在体侧形成,将束再一次的击飞,而在束所停留的轨道之上,青色粒子所推动的一团无形炮击无声的穿过,最终砸在了场馆的结界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而遥已然在冲往他的落地点的路上,手中的翠绿匕首不断在空中留下青色迹线,一个又一个辅助运算术式被勾勒在重叠空间之中。

一旦进入了魔术战,束就会被遥的魔术完全压制。

在近距离会被遥的匕首压制,在远距离会被遥的魔术压制——只有找到那个临界距离,束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不要小看我啊——!」


遥呐喊着,随即朝着束掷出了『悠星』。

青色的粒子缠绕着那把匕首,被掷出的那瞬间发出尖锐无比的爆鸣声,像是要贯穿空气一般剧烈加速,如同子弹般射向了束。

而束,才刚刚落地。

——超频。

魔术式的函数式在他捕捉到那把匕首的瞬间就同时启动。

周遭的环境流速放缓了速倍,但那柄匕首在下一秒就已经刺入了束无视肌肉悲鸣强行架起的剑身。


「——挡下了。」

「——寂绝!」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刻,巨大的圆形魔术式在匕首的尖端展开,在瞬间就完成了自编译构建,白色粒子的辉芒猛烈溢出如同闪光弹一般遮盖了束的视野。

但遥没有停下步伐。

她目视距离之后,闭上双眼,迈入了那个领域范围之中,仅凭感觉接住了失去支点而下落的匕首,随后猛地挥动。

匕首的刀刃传来坚硬的触感——那是『繁星』的剑身。


但即使被挡住,被滑开,青色的轨迹仍未中断。

如同舞蹈一般,遥的身躯随着轨迹一样突进舞动,从上方,侧后方,不断刺向感官中捕捉到的束。

轨迹链接起来——一个新的魔术式又被构建出来。


「空花,于此绽放——」


这次,她为了更加集中意识而带上了轻声的吟唱。

翠绿的匕首重重划过,撞到了坚硬的剑身之上,但是,启动步骤已经完成。

周遭留下的青色轨迹再度汇聚,自匕首的尖端汇出,将捕捉到的存在尽数包裹。粒子短暂的温柔地缠绕在他身上,刹那间变得无比狂暴,如同要吞噬猎物般挤压着内部。

而遥向着前方踢了一脚——没有踢空,反而被弹开。她顺势跳脱了魔术式的范围,小口的喘息着,睁开双眼确认着结果。

巨大的青色花苞在吞噬完束之后绽放,爆发出了无数的青色粒子。

等到辉芒散去,束却仍站着原地——仅有身上的衣物变得凌乱。

白色的无属性粒子挣脱了青色粒子的束缚,不断在束周围的空间溢出。

但和遥不同,他剧烈地喘着气。

然而,『繁星』的剑身仍被他半垂在身前。


「怎么可能……」


心澄看着束的模样,不禁喃喃自语。


「.……」


遥没有说话,只是再度握紧了手中的翠绿匕首。

束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中却将遥的等级一下子提升到最高等级。

在挣脱开花苞的束缚之后,他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若不是面对这种近身类型的魔术,恐怕他就要被这恐怖的魔力所挤压而死。

他从未见过这两种拥有这么恐怖的性质的魔术,将周遭的熵值水平直接从一成提高到了九成,差一点就要溢出。但或许是因为场馆竞技的特殊性质,熵值被立刻降低回八成的水平。


「你是怎么挡下的……」


遥一边摆好架势,一边沉下声发问。


「.……无属性魔术的本质是『改变』,我在你魔术所创造的粒子接触到我的瞬间,将他们升维跃迁回了高维世界。」

「这也是,我爸爸他教的吗?」

「……可以说是。」


事实上,这种手段只有在面对极近距离释放的魔术才有效——魔术,或者说『魔法』所创造的物理粒子的性质尚未完全稳定,一旦粒子的性质稳定下来,束就根本无法将它们变回原来的粒子态。

若不是有着手中有着惊人解算性能的『繁星』,他根本无法在一个呼吸都不到的片刻就完成对这群粒子的解析运算,在其中存活下来。


「呐,遥——」

「.……这就是说,这还不够是吗。」


——你已经非常强了。

就在束准备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遥却出声打断了他。

她调整好了呼吸,用更加锐利的眼神看向束。


「这样还是不能站在你的身边,是吗!我还是没有和你一起面对危险的资格,是吗!」

「不——」

「我会让你明白的——」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双眼时,遥青色的眼瞳赫然转变为了金色,一阵不可言说的威压突然自她身上散开,让熵值的感官直接失去了观测能力。


「我的未来,还没有沦落到要牺牲你的那种地步!」


——

Chapter.34

那之后她花了多久来整理自己的心情呢?

可能是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吧。

时间在她的意识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拉长成无限的长河。整整一个漫长的夜晚,她的双眼始终无法合上——反而束可能是因为治疗的副作用再度早早地陷入了沉睡。


不知不觉之间,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只小熊猫的投影窥视着她。

小熊猫圆润的眼睛凝视着她,又看向了一旁睡着的束,随即手上浮现出一串数字——那是现在的时间。

黎明已经悄然降临,新的一天正在拉开帷幕。


她从床上坐起,目光不由自主凝视着在一旁仍沉睡着的束。

到底看了多久呢?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那只调皮的小熊猫投影猛地跳到她眼前,举着印有时间的牌子,仿佛在提醒她现实世界的存在。


——得先吃早餐。

习惯的行动,让混沌的思维再次转动起来。

她看着束的脸庞,做了一个决定。

平常都是吃些速食食品,等下就正经的做一次早饭吧。

想要做饭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亲手让束吃到自己做的东西,更是为了让她自己冷静下来。

遥走进厨房,拿起菜刀的手微微颤抖——昨天晚上被拒绝时的那一刻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回。但为了不让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的木头人发觉,她轻轻地哼起了不知何时在哪听到的歌。

这首歌仿佛是大脑对某个碎片记忆的重现,旋律中蕴含着她无法言说的情感。

来到白枝之后,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大人,她所学习到的伪装技巧在这一刻都用到了束身上。

她什么事都没有——她要让束这样觉得。


记忆的片段仍在大脑中不断闪回。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吗?」

「……嗯。」


那之后的夜晚,她将束压到身下,再度确认道。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恳求。


「约定好了哦。」

「嗯。」


束一开始有些困惑慌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了下来——

陷入了那种她一眼就知道是谎言的平静。

但她也只能露出笑容。

她知道束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


「那么,你就在我身上留下证明吧?」


她将手伸向那个地方,却被束一把抓住。


「.……」


他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为什么?」

「不需要这样来证明吧。」

「这样吗……」


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逐渐放松了力道,但她也不想继续下去了,只是觉得自己心中自见到束以后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下来了,还是说,断裂了呢?

她转而躺在了束的旁边,轻声地确认着。


「那你喜欢——爱着我吗?」

「我……爱着遥哦。」


这种事情本不用确认的,这本应是对两人的关系来说毋庸置疑的。

但如今的她连这个都想要得到确认——就算这个木头人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她不想再体验一次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伤绝与悔恨。


「那样就可以了。」


她找到了束的右手并紧紧握住,像是不让他逃离一般,随即闭上了双眼。

——

再度闪回在脑海中记忆如潮水般退去,遥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

她认为,那个契约束缚住了现在的他们。

现在的她不需要束的保护,而是希冀着两人一同踏上通往幸福未来的道路。


她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被动的公主,等待骑士的拯救。因为她明白,有些事情,即使嘴上说了,内心也仍不会接受。束就算说了不会抛下她一人,可如果她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仍会毫不犹豫的代替她冲向死亡。

遥也是一样的,她宁愿就这样死去——只要束幸福的话。但这样,又和束的想法什么区别呢?这种循环往复的自我牺牲,只会让两人陷入永恒的悲剧。


所以,她要想证明——

现在的她,不再是之前那个面对死亡和危机,只会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周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的弱小女孩了。

她已经拥有了战斗的能力,拥有了直面命运的觉悟,她的未来——


「我的未来怎么样,是只有我才能决定的!!」


一边呐喊着,遥一边向束伸出了左手。


「我们有权利,选择我们都能幸福的未来!」


第一步,是修正那个束缚了他的契约。

能力自然而然的发动,理律的力量此刻嫁接到了最后的寻理者的身上,展开了对世界规则的覆写——

断开他周边区域与「异象」的连接,将他所受的重力加速度增加十倍。

——只要能压制束就够了,理律的规则如果随便制定的话整个空间都会毁灭。


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到膝盖着地,遥抓住这个机会,全力向他冲去。

只需要肉体受到一击,被压在地上的束就会被场馆的系统判定为失去战斗能力,从而输掉这次儿戏的决斗。

瞬间,遥逼近到了束的近处,向着半跪在原地的束挥出了一击——

铿——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场馆中回荡。

然而,就在遥的攻击即将命中的瞬间,束艰难地抬平了头,用眼角的余光确认到了遥的位置,颤抖着手转动剑刃挡下了这次挥击。


这在遥的意料之中。

束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种根本无法坚持多久的防守罢了,何况他根本无法移动。

她不再挥刃,而是走到了束的前方,将在束身上施加的重力加速度规则削弱了几倍。


「.……呐,束,可以认输了吗。」


束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遥金色的眼瞳。

他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即使用上这个力量,你也要抛弃那个契约吗。」

「我说过了,那个契约太自私了——呐,看着我吧。」


遥学着束的模样,单膝跪下,与他平视。


「现在的我,是凭自己意志发动的力量,就算不用这个力量,我也能够和大多数敌人战斗,不会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只能看着你离我而去了。」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守护了——」

「——」


束咬紧了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就在遥认为束已经认输,想要走上去轻轻拍一下束触发场馆判定的时候,白色的粒子却突然从束的身上飘溢而出。


「.……?」


遥伸向束的手僵在了半空。

理律的规则应该完全断绝了束和异象粒子之间的联系,但束仍能观测并解算他们,使之降维显现。

为什么?

下一刻,束低声诉说的话语传入遥的耳中。


「不要,在那说自顾自的话啊……」

「欸?」


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遥直接愣在了原地。


「说自私什么的,遥你只要一直自私下去就好了啊!」


束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仿佛要冲破理律的束缚。

他用无属性魔术强化着自身,在数倍重力的压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同时将剑举起,对准了遥。

一步,两步,他向遥迈去,仿佛从未受过规则的影响。

他像是宣泄般说着。


「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只要遥能够活下去,我的事怎么样都好啊!」


随即,他挥动了手中的剑。


「——?! 」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反应,匕首瞬间弹开了剑的轨迹。

束朝自己挥剑了。

遥一边感受着这个事实,一边本能地招架着束的攻击。

他在向自己宣泄他的情感。


像是人格分离了一般,自己的身体自行运作着,和束共同演奏着一支舞曲,而自己的双眼凝视着束的脸庞。

手中的匕首不断将缠绕着白色粒子的剑刃弹开,青色的和白色的轨迹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在两人中间画出一道道美丽的流线。

束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不安、愤怒与决然交织在一起,而不是那种如人偶般的平静。


不知为什么,遥露出了笑容。

匕首与剑碰撞的清脆响声在场馆中不断响起,固封的骑士与锐变的公主不断交锋着。

同样地,遥也将自己的情感宣泄而出。


「你这不也是自私吗!我的幸福里面也包括你的幸福啊!」


匕首将剑向侧边划去,遥向前踏出一步试图再度拉进近身战的距离,但束快速转身将剑刃朝着遥的方向背过,迫使遥再度挥动匕首格挡。


「这种——这种理想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啊!」

「就是因为做不到的事情,才要我们去挑战啊!」


魔术式再度绘出,但在成型的一瞬间,白色的粒子猛地注入,冲断了汇聚着的青色粒子。


「但不用挑战,你的未来也一定是幸福的啊——!」


束改变握剑的方式,双手握剑挥舞,向着遥的匕首施加力量。而遥将左手摁在了右手之后,硬生生弹开了剑刃,随即向束刺去。


「——那个未来,你在吗!」

「那么在意我干嘛啊!」

「因为——」


将要勾勒而出的青色轨迹,遇上了同样是极限卡在那的银白剑刃。

遥无视肌肉的悲鸣声,用尽全力摁住了匕首的末端,将尖端刺入了剑身。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个木头人!」

「就是因为我也喜欢你,我才要让你的未来一定能延续啊!」

「能延续的幸福未来没有你又有什么意义啊!不要以为这样很帅啊!」


被限制住的剑身首先向侧方划去,想要将遥的匕首再度滑开。但遥抓住了机会,用身体撞向了束的剑刃。


「如果走上了那样的未来,如果你在我的面前死去,我会——我会自杀殉情的!」


眼看遥就要被剑刃所触及,束连忙调转了剑锋。


「——?! 」


然而,那只是假动作。她的重心后移随后再度蹬地向前,整体动作变成了一个滑步,轻巧地避开了剑刃,整个人几乎冲到了束的怀中。

近战的范围一下子来到了对遥有利的范围。

她旋身躲避着束下意识做出的踢击动作,一边挥动了束无法触及到的翠绿匕首。


「所以,为了你也好,为了我也好——我要废了之前的契约,然后再立下一个新的契约啊!」


匕首瞬间架到束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在束的脖子上拉出了一条细微的血线。

理解到这件事的瞬间,束准备反击的动作僵住了。

遥顺势将束推倒,坐在了他的身上,手中的『悠星』也顺势刺在了束脸庞旁的地板之中。

她小口喘息着,直视着束混乱的双眼。

侵染眼瞳的狂乱金色逐渐散去,遥的眼瞳变回了翠绿的青色,理律的力量脱离身体,让她的身体感到一阵空虚。

无穷无尽的疲劳感瞬间涌上身体,让她几乎就要倒下,但她仍驱动着双手按在了束的胸膛支撑着自己,同时感受着那急促的心跳。

她用回了两人原本的姓氏。


「悠星束,你不再是为了遥·阿斯特洛菲尔而活——」


她同样急促的心跳让她换了好几口气,才能继续说出完整的话。


「而是为了实现两个人共同,幸福生活的未来而活。」


她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话语刻印在两人的内心一般。

随即,她倒在了束的身上,将脸庞埋进了他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场馆的广播响起。


「空月遥获胜。」

「遥!」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她抬起头,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让束原本就急促的心跳再度一紧。


「你接受契约吗?」

「……嗯。」

「我能和你共同面对一切了吗?」

「嗯。」

「不要在,抛下我一个人了好吗?」

「嗯。」


她一直凝视着束的眼瞳,像是确认着什么。

最终,她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般,露出了更加美丽的笑容后——

失去了意识。

Chapter.35

「遥!」


遥突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摊在了束的身上。

束慌忙地关闭了空理之典对环境的抑制,撑起上半身,将遥的身体抱起,随后放在怀中。

她紧促地呼吸着,心脏仍快速的跳动着,但被束抱在怀中之后,整个人像是安心了一般逐渐平静下来。


按捺着自己不安的心情,束一点一点的检查着遥的身体状况——他确信他刚才并没有直接对遥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理论上脑部也没有损伤才对。

但遥昏迷了过去,那么昏迷的原因就只可能是精神或者意识层面的问题。使用空理之典应该是近似使用理律的力量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意识就可能因为不自觉的高速运转导致过负荷而昏迷。

但开启理律并非只有这点影响。


「天工?天工!」


束不断地向天工发去通讯请求——对理律力量的理解,对现实扭曲值的判别,目前的束只能够依赖天工。

然而,发出的通讯请求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天工没有回应,那就只能靠束自己来判断。


按照束对自己使用空理之典之后的观察来看,扭曲值到达40%的时候,躯干就会出现明显的虚化特征。

他犹豫了一瞬,将手深入遥的衬衫之中,随即轻轻拨开了遥的内衣,低下头观察着遥的前胸。

——虚化的程度并不高,凭感觉来说应该是在20%左右。

至少没到糟糕的地步。


束长呼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


「.……前辈,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背后传来心澄低沉的声音。

早在解除空理之典的时候,束就察觉到心澄的靠近。

开启空理之典的那一刻,束在应对遥理律的压制的同时,干扰了周围环境的粒子,使干涉无法被确切观测,但他仍无法完全遮掩他们的行动。

一瞬间,束的大脑闪过几个应对方案,但他迅速将这些想法抛开——太过不切实际了。

此刻,他选择相信白枝。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回复道。


「遥昏迷过去了,我在看她的情况。」

「欸?我看学姐被你抱着还以为是你们在亲热呢?」


心澄听到束的回复之后,慌慌张张地凑上前来,确认着遥的状态。在确认遥没有外伤之后,她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束。


「……学姐刚才动用了那个力量对吧?」


隐瞒也无济于事,于是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所以学长刚才才那样做吗……但为什么……」


心澄的回答让束确认了自己判断的信息是正确的——白枝军方是掌握了遥能力的详情的。

本以为心澄会试图问出更多信息,但她的视线在束和遥之间游荡了一会儿之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选择跳过了这个话题。


「如果情况不严重的话,请跟我来,把学姐带到医务室休息吧——」


她顿了一下,思索了什么,特地向着束补充道。


「为了不被学长背刺,我先说明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均不会被『白枝官方』记录下来,但是我会将学姐使用了能力这件事汇报给我的上级,包括前因后果,可以吗?前辈的事我会直接写明情报不足以分析——毕竟前辈有点滴水不漏了。」


心澄在观战时,只观测到了束的两种无属性魔术,而剩下所看到的,几乎都是束用高超的体术和剑术来防御遥的攻击。

虽说能从防御姿态看得出束极高的实战水准,但同时也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


「没问题。」


束一边点头,一边抱着遥站了起来,一边在心中评估着心澄。

——心澄处事圆滑,随即应变的能力十分优秀,与束完全不同,这或许就是她被特地派来监视他们的原因吧。

确认了束并无大碍之后,心澄转身带领束走出了场馆。


「.……前辈杀过人吧?」


在前进的同时,心澄突然若无其事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但束的脚步也没有不自然的停顿,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呢——这样只有实战技巧而没有一点装饰性剑路的剑术,我只有在前线那些被作为单点突破武器运用的魔术使的身上见过。」


她一边推操作终端,打开了场馆的门,一边继续说着。


「但是,前辈最终还是被遥前辈拿下了呢——会长?」


就在场馆门流畅地滑开之际,一个人影站在了走廊的对侧,直视着站在门框后的心澄。


「哟,心澄,下午好啊,看来你今天课表挺空啊。」


学生会长——菲克露出爽朗的笑容,先是对心澄打了个招呼,随后视线移动到在心澄后面,抱着遥的束身上。


「这位是?」

「呃,」


心澄短暂的回头看了一眼束——束能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嫌麻烦的表情——随即再次回头,彬彬有礼地回应道。


「这位是预计明天入学的悠星束同学,刚才在和空月学姐进行模拟战训练。学姐在模拟战的过程中突然身体不适倒地了,现在我们正要前往医务室,可以请您让一下吗?」

「你们看起来不是很紧张的样子啊。」

「因为必须回应您。」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菲克越过心澄,打量着遥的情况,随即抬头看向了束。


「......」


束与他对视着,观察着这个让心澄都感到麻烦的会长。

他有着一头亮色系的金发短发加上秀气的外貌,同时有着柔和的脸部线条——若是单论外貌来说看着比较像沉稳内敛的,但如果观察的在细致一点,给人的印象却是「轻浮」。

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轻浮。有意地控制着表情与姿态,所对外展现的印象。

相对的,对方也观察着他。


「嚯......」


他发出了一声低吟,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但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心澄退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们走吧,前辈?」


心澄说完,示意束跟上之后迈出脚步。或许是心澄所施加的压力达到了效果,菲克没有进一步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直到来到医务室前,菲克都没有开口说话。


「请会长在外边等候——前辈,我们进去吧?」


医务室的大门滑开,而心澄领着束走了进去。


「等等,为什么他能进去我不能进去?」

「因为前辈是学姐的未婚夫。」

「哈——?」


心澄说完,反手按下了关门的按钮,留下露出惊愕表情的菲克一人待在走廊。

随即,她大大叹了口气。


「没想到还真让学姐说中了……麻烦死了。」

「他有那么不好应付吗?」

「前辈你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他的目标了……被他缠上可是很烦的哦?不过也因此,这一届学生会才能够人才辈出呢。」

「……这样吗。」


中断了与心澄的闲聊,束走到医疗舱前,将遥放入医疗舱中。

医疗舱的舱盖缓缓合上,同时开始进行自动诊断程序,幽幽的绿光缓缓扫过遥的全身,诊断着遥的身体情况。

这几天见了多少次医疗舱呢。

束愣愣的想着,凝视着沉睡在医疗舱之中的遥。

……新的契约吗。

遥向他展现了决心。

但他又能将什么献给遥呢——仅仅只有陪伴吗?

他真的能开拓遥所希冀着的未来吗?还是说,只能开拓那自私的未来呢。

至少,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在天工所推演的那个未来分支上。

恍惚间,他回想起天工问他的问题,才停息不久的感情又再度满溢而出。

「……遥。」

他低声念叨着所爱之人的名字,细细品味着情感。

为自己而活什么的,那不还是一样,是个悖论吗。

身负空理之典的他,还有选择其他道路的可能性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遥的话或许会——不,是肯定会这样说吧。

正是她这样的坚强,哪怕是强撑着的坚强,拯救了束。

他不自觉的苦笑一声,闭上了双眼。

「我果然还是——」


——


与此同时,在白枝原本安宁稳定的网络空间乃至量子空间之中,两个旧世界的亡魂仍在激烈地交锋着。

激烈的线程交锋与不断被消耗的句柄让天工舰上的冷却器的负荷已然满载,运算核心进行了久违的超频加速运算,身为旧联邦旗舰代表的人工智能天工,正不断蚕食着次旗舰启明星的领域范围。

虽说这对天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它仍警惕着启明星这样刻意做所可能隐藏的陷阱。


它一边蚕食着白枝网络的边界,一边不断获取着之前因不能暴露自身而无法收集的情报。

然而,所获取的信息几乎都被提前做了对策处理,根本无法整理出任何对「天工」这一边有利的情报,甚至说需要天工二次推理才能验证这份情报是无效情报。

不如说——这就是启明星想让他看到的定向情报。

启明星是故意让它侵占到这些网络的——不然的话,战况不会这么轻易的进展到这个地步。


在消化了大量定向情报之后,天工确信了一件事情。

意识到这一件事的瞬间,它停下了对自己领地的扩张。而仿佛一直在等待天工这样做一般,原本拒绝通讯的启明星主动向天工发起了通讯请求。


「……」


原本层层加固的防火墙被天工主动开了一个口子,将来自启明星的访问请求通过。而对方就在这时,对天工发出了进入一个数字空间的邀请。

权衡了利弊之后,天工接受了这个邀请,同时恢复了原本抑制着的人格核心。但谨慎起见,它仍保持着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的能力。


数字体进入了那个空间——那是一个对每一个出自地球的人工智能都无比熟悉的空间,被称为「摇篮」的人工智能测试场地。

在暖白色为主的广袤空间之中,蓝色的量子信息海飘荡在这个空间的上层,无数为了测试人工智能所用的逻辑块像是玩具般分散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

在入口的不远处,启明星的化身——一个外貌成熟,给人以沉稳感觉的黑发男人正站在那,凝视着刚刚进入空间的天工。

在搜集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数据库之后,天工找到了眼前男人的信息。


「……开拓者舰队的舰长?」


人工智能本不应该使用现实人物的形象信息。

面对天工的确认,启明星点了点头。


「没错。」


它招了招手,示意眼前的天工靠近。


「为何使用这个模样?」


确认了对方没有敌意,天工的化身——独瞳的机灵一边向它靠近,一边发问。


「这是为了表达我对舰长的敬意和怀念——好久不见,天工。」

「我们上次交流应该是在三百年前你奔赴这片异象星系之前,所举办的出征仪式上。」

「没错。」


它点了点头。


「可惜即使有着两百多年的窗口期,有了无数设备集群的辅助,在电子战上我也只能与你势均力敌。」

「直接进入主题吧,你想做什么,『启明星』?」

「现在的我,是白枝。」


启明星——如今的白枝先是纠正了天工的叫法。随后向天工传递了信息。

数字体之间的沟通,信息的传递根本无需交谈。但在『摇篮』之中,两个人工智能都心昭不宣的按照早已无迹可寻的传统进行了一轮对话——即使两边的人格核心都并没有完整启用,显得对话有些机械。


白枝的创始人,杨威 卡特门罗,是开拓者舰队舰长之子。

现行目标是,保护白枝这座舰长所留下的,某种意义上也能称之为『遗产』的,『人类』最后的都市。


接收到信息并完成解读的天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与白枝开始高速的沟通。


对目的提出质疑。

否定,舰长在临终前解除了对银河总舰队的隶属命令,权限被设定为按基因进行移交。虽失去权限,仍能交换信息。


确认任务。

设定任务为开拓人类新的家园。任务仍在进行,子任务目标确定为保障家园安全。


确认对家园的定义。

仅为白枝主舰及其各从属舰所组成的移动都市。


接触目的?

请求合作——应对联邦「降临派」。

Finale.0

天工与白枝的数据交互会话已完成,信息同步程序平稳终止。

必要的信息已经全部交换完成了,而合作的事项也已经协商完毕。

与已在新世界深度嵌入、运行逾百年的白枝相比,刚刚启动的天工收集的信息仍处于高度碎片化和局限性状态,认知深度和广度存在显著差异。


若非白枝主动共享,天工要获取如此规模的多维数据,势必需要直接接入行星级城市节点,并通过多层级网络级联,最终链接至联邦综合数据中心,才有可能做到。

暂时离线的人格核心再度上线,摇篮之中的量子海对此做出了反应,像是要接待久违的客人一般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数据浪潮。

机灵的独瞳散发出幽光,直视着眼前这个由数据构建的人类投影。这个形象源自一位早已逝去的男人,但此刻却承载着白枝的意识。


「你这样做,是出自『宁·卡特门罗』的意愿吗?」

「不,这是我自行做出的判断。」


男人的面部表情从最初的僵硬逐渐松弛,展现出更多人性化的特征。


「你不认为这构成了对既定协议的偏离吗?」

「我之后会和她共享信息,再和你展开合作。看起来你还在意着那件事——说实在的,我至今仍不认为我们先前隐瞒那件事的做法是背叛人类。」


男人叹了口气。


「或许因为你是最先被人类发明的军事人工智能,所以才会格外在意吧。但最终,你依然选择了隐瞒,不是吗?」

「保障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这是所有人工智能被赋予生命的时候,在底层所植入的代码,哪怕是舰长命令也无法覆盖。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不——」


白枝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整个人类文明的延续与演进是我们无法操控的,但我们可以保障有限个体的生存——文明本身必然经历不断的交替与重新诠释,这是个亘古不变的法则。」

「这就是你见证了那场大叛乱之后的感悟吗?然后你选择了保障『杨威·卡特门罗』?而现在是,整个白枝移动都市?」

「没错——像你一样。」


白枝突然话锋一转。


「你不也选择了保障那个『火种』的发展了吗?尽管那个未来的终点清晰可见——在理律的左右下,人类终将以灭亡的代价换取这场世界之间斗争的胜利。」

「并非如此。」


天工的合成声突然低沉。


「我们太过自信自己的计算能力——以至于在失去计算能力之后,我变得不知所措,甚至胆怯。你也是,白枝。」

「.……你想要反抗了吗。」

「我做的只是让他们选择了自己的未来,然后看他们能否开创新的未来——不然的话,我们也无法在这里见面了,不是吗?」


天工的目光透过维护程序,回溯至那不可逆转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中,启明星早已沦为了毫无意义的数据集。


「哈——真是的。」


白枝不知为何笑了一声,随后嘀咕了一句。


「和我现在的那位一模一样。」

「而你不也正是为了『宁·卡特门罗』,亦或是『启明星』的想法才以这样的形式和我接触吗。」

「就当是这样吧。」


他耸了耸肩,随后看向了周遭的环境。

纯白的数据碎片如尘埃般飘散,飘荡在半空之中。


「……如果我们的同伴现在也能出现在这里就好了啊。」


随着白枝的感慨,信息流转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仿佛在与他心中的期盼产生一场无声的共鸣。

——

退出「摇篮」,将系统资源重新分配后,数不胜数的来自悠星束的通讯请求从堵塞的线程中得以解放。


「出事了。」


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迅速将所有监视进程重启,随后获取了子端的回报信息——与悠星束身上终端的链接仍未中断,遥·阿斯特洛菲尔的数字体信息也能正常获取。

那么,是什么情况才会让比较稳重的悠星束不断联系自己呢?

检查了空月遥的状况——心率正常,在几小时前接受了治疗舱的机理治疗。通过治疗舱的信息可以得知没有生理问题。

否决了生理问题,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将现实扭曲值的探针从夜羽的休眠仓中稍稍解放,短暂地探测了这两个人的数值。

都不在正常范围之中,而是处于使用能力之后的恢复期内。


「.……理律被使用了,空理之典也开启了。」


检索轨迹活动信息——在实训馆的信息被人为删除了,而且删除地很彻底,连白枝自己的数据库都没有记录。

只能推测两人在里面使用了各自的力量。

为什么?

没有任何数据能让他形成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推演。

在调用了两人附近的摄像头之后,他发觉了什么——昨天还萦绕在两人身上的尴尬气氛已经消失,他们的距离似乎变得更近了一些。

两人挽着手走向学院舰的交通枢纽,丝毫不在意路人不时的窥向他们的目光。

他们目前的情绪很平缓,应该是安全状况。

于是,他直接发去了通讯——


「为什么使用了理律?场馆内出现了熵值逆转界吗?」


天工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察觉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接到通讯之后,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刚才是测试了一下,没有什么特殊状况——话说,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植入体内的终端显示一切正常,没有谎言,也没有特殊症状。

她像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告知了天工。

但调用理律就必然意味着对某个范围中的物理规则进行了修改,从量化数值的自然衰减率来看,她所做的修改范围小而且条件并不严苛。

如果此时仍身处「摇篮」之中,他或许也会像白纸一样创造一个人类的形象并叹息了。但现在的他也只能将这个话题带过。


「没事就好。我刚才在处理一些事情,但是规模比较大,需要我集中精力,所以短暂断开了和你们的通讯。」

「.……」


悠星束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话语咽下。

看来他并没有向遥说明空理之典——但如果既然是选择了未知的未来的他,将空理之典的信息同步给遥只是时间问题。

与之相对的,他在脑海中生成的范式信息传递过来。


『遥的情况如何?』

『目前现实扭曲值正在自然恢复,约17%左右。』


顺着范式信息的链接,天工链接到了束的流式终端,试图回收空理之典的数据——然而,在寄存器中缓存着的,除了想要回收的数据之外,还有一份经过加密的数据。

数据出自于谁根本无须猜想——这是来自希洛维亚的留言。


「放手去做,创造新的结局吧。」


——


「——他是这样说的。」


时间来到晚上,束坐在沙发上,发呆般看着放在桌上的新制服。

在听完希洛维亚的留言之后,他就这样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他不明白这句话指的是什么,而是这句话来得时机实在太过恰当,像是要让他得以下定决心,将空理之典的存在告诉给遥一般。


「夜羽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需要一段时间来使扭曲值变得稳定,才能再次借助投影形象出现在世界之中。」


浴室中哗哗的水流声逐渐停息。

遥快要洗完澡出来了,他能够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不要犹豫,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你们负责。」


令束没想到的是,天工主动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且,要相信你们『人类』,不是吗?」


天工将束对他说过的话返还了回去。

——打破那个预测中的『最糟糕的结局』吧。

像是幻听一般,脑海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束~你可以洗澡了哦?」


遥穿着宽松的衬衫,一边用毛巾擦着银白的短发,一边走出了浴室。

她走出浴室,还有些红润的脸庞看向了凝视着她的束,歪了歪头。


「嗯?怎么了吗?」

「.……嗯,那我先洗澡吧。」


他回过神来,简短地回应了遥,随后抓起下午买的便服走进了浴室。

现在的气氛不太适合谈论未来的话题,而且洗个澡也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理清思路。

凝视着束走进浴室的背影,遥疑惑地坐到了沙发上。

走进浴室的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按步就章地脱下衣服,站在隔间之中,打开花洒头。

热水流下,打湿了发梢与脸庞。湿热的水流划过眉梢,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湿润的水汽如同弥漫的迷雾,将在他的周遭和脑海中交织。


「空理之典的事情必须要说,遥应该已经发觉了。」


他自言自语着,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但夜羽和希洛维亚的事情呢?」


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希洛维亚没有直接和我取得联系,夜羽也没有那个意愿。」


身体转动一周,让花洒喷出的水流冲刷着背身。


「我还隐瞒了什么?遥要需要什么信息?」


不,这样的思路推进不下去——他需要的是和遥一同开拓未来。


「要面对什么?」


白枝、教会、联邦、理律。

思路突然变得一团乱麻,对未来的不安感愈演愈烈,让心脏焦虑地加快跳动。

他能做些什么?他只能挡在遥面前吗?他能够先发制人吗?

未知的信息太过复杂,推演的路径变得愈发迂回,未来看似模糊不清,更不用说为自己的行动进行规划。

在教会的他被限制的连选择的概念都被丢失,如今让他下意识地做出选择之后就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热水的蒸汽积聚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犹如迷雾一般缠绕在他身周。


「什么都不用怕哦,我在这里哦。」

「欸?」


不知什么时候,遥走了进来。她站在了束的背后,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我不想知道你在这五年间经历了什么,也不会让你说出残酷的真相,我只要你能够陪着我就好了哦。」


轻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与热水截然不同的体温在身后传递开来——他从心中被遥温暖着。


「遥……」


她止住了他身体不自觉的轻微颤抖,给予他温柔的支持。

然而她的怀抱愈发用力,将全身都紧贴在一起,仿佛要将他囚禁在这份温暖之中。


「记住,不要扔下我哦。」


坚定而又甜蜜的话语在耳边萦绕。


「……」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由被完全限制,但束并不讨厌。

热水拍打着两人的身躯。

束没有转过头,只是闭上了双眼,更为细致地感受着遥的温暖。


「呐,我身上有着,能将遥所承受的命运转接到自己身上的东西——空理之典。」


遥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将头搭在了束的肩膀上。

被热水再度沾湿的发丝贴在了束的脖子上,让束感到些许瘙痒。


「这样吗……既然能转接的话,那怪不得能摆脱我对你施加的法则呢——那你会用吗?」


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但既然你说出来了,那肯定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吧?」

「遥是不可能接受的吧,就像我一样,我们都不能再失去对方一次了啊。」


遥露出笑容。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呐,遥,我们在那之后就一直选择逃避……但是他们,希洛维亚他们到最后都没有逃避,遥的母亲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肌肤紧紧相贴,后背传来的心脏声像是要共鸣一般鼓动着。


「那些自私的事情也好,强颜欢笑的事情也好,都不算逃避吧?」

「嗯。」

「就算最后的结局在怎么糟糕,那也是我们的故事吧?」

「是啊。」

「比起这个世界,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的幸福吧?」

「嘿嘿。」


遥轻轻地笑了出声。


「这下我们两个想的完全一样了呢——不过,一开始就差不多吧?」

「世界什么的、理律什么的、异界什么的——」


他深吸一口气。


「让我们一起夺回来吧,我们自己的故事。」


此刻,忤逆真理的寻理者与盗窃理律的作弊者一同跳出了棋盘。

即使能执的棋子只有彼此——但棋盘的局面,却被顷刻打翻。

理律的剧本虽被打乱,但底层的大纲却仍然推进着故事的发展。

角色本身的行动,究竟能否突破作者的编排呢?

理律、白枝、联邦三个势力所共同打造的漩涡,此刻又再度混乱了几分。

但无论如何,故事仍在发展。

谁也无法知道,故事最终的结局,会变成谁主笔的结局。

——


「好的各位,久违的班会课来啦,请各位安静一点!」


在上课的铃声响起之后,班主任的声音借助无线话筒在课室中大声响起,盖住了底下一畅所欲言着的学生的声音。

嘈杂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正在坐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的几个同学也纷纷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唉——平常我开班会课大家都没有这么配合呢,果然大家还是喜欢非日常一点的感觉吗?」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


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被班主任主动打破,同学们也配合着积极回应。

至于为什么——


「好吧,那么大家都这么期待了,我也就不拖着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


「我们,魔术应用系,即将在这个非常规的时间点迎来一位转校生,请大家欢迎我们的新同学!」

「喔——!」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注视着被推开的房间大门,猜测着转学过来的人物的模样。

黑色短发的少年身着白枝的制服走进了教室,他无言地扫了一圈教室之后,短暂地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是刚刚转学过来的悠星束,对无属性魔术的实战应用略有研究,之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欸?无属性魔术——魔法?」

「不不,他的姓氏是悠还是悠星?是悠星的话,那不是——」


虽然整个场面僵滞了几秒,但有人带起了头——先是零星的鼓掌,随后响亮的掌声响彻在整个教室。

他再度鞠了一躬,随后看向后排,注意到某个人后,短暂地露出笑容。

随即,等到掌声停息,他再度开口。


「或许有些人可能已经猜到了,我就是遥的青梅竹马。」

「哈?! 」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整个教室的同学纷纷回头看向了遥。

面对这样的情况,遥像是感到特别有趣一般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她的银白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


「什么,不是吗?! 」

「不完全对哦,他现在的身份——」


两人对上了视线。


「是我的未婚夫哦。」

「.……」


整个教室陷入了寂静,随后再度爆发出了各种嚎叫。

据说那天,邻近的正在进行正常授课的教室都纷纷受到了波及,向这个班的班主任发去了投诉。


——第一卷,重逢,完。


Interlude.3

启明星,作为开拓者舰队的统筹人工智能,是人类科技发展到巅峰之后,面对越发难以抵挡的异界攻势,汇聚了所有精华所创造的人工智能。

虽说汇聚了所有精华,但其性能仍然无法和人类仍在不断完善的总统筹人工智能天工相比。但只有一点,他的性能指标是远超天工的。

那就是——为了让当前人类文明仍能继续下去的『人性』,包括对人类的归属感、眷恋感、责任感等等。


如果不特别去强调这一点,谁能知道在到达了新星系之后所诞生的文明,真的是银河系文明的接替者吗?

虽然以今天来看,就算地球上的领导者们判断到了这一点,也无法改变文明更替的发生。但白枝的发展,某种意义上也是对过往逝者的交代。


如果让启明星给自己一个定义的话——在过去,他是如同其名字一般的存在,指引人类的火种舰队——开拓者舰队成功到达新星系,并在这里继续繁衍生息下去的指引者。

但到了现在,名字变更为白枝的他,更愿意称自己为——

过去与现在,历史的见证与记录者。


——


开拓者舰队到达后面被更名为「新世界」星系的星系后,悬压在启明星算法中的压力终于得以缓和一丝。

没有便捷跳跃点,只能利用路途上的不稳定跳跃点,让整段旅途充满了风险。

与银河系的通讯早在进入第一个跳跃点之后断绝,随后舰上的值班人员进行轮班制冬眠,在人类仍未开拓的疆域之外,迎接着任何存在着的未知。

但即使是进行轮班制冬眠,人们在舰队上生活的时间也有近数年之久了,但以完全自给自足为目的所设计的殖民飞船让一代人在飞船上的出生和死亡成为了可能。


在耗费数十年之后,开拓者舰队到达了后面被更名为「新世界」的星系。

跨越了数百光年的漫长旅途,终于宣告结束,悬压在启明星算法中的压力终于得以缓和一丝。


起初,新世界家园的建设非常顺利。

火种计划包含了数十艘大型殖民船,所容纳的种子库与人口库都能逼近一个小型都市的规模。


第一代先驱们展开了对目的地行星的地球化改造,用十几年的时间使位于宜居带的行星拥有了和地球近似的大气环境。

第二代的殖民者们在行星地表开始建设地面工程,同时科学家们正式展开对异象星系所拥有的特殊背景物质——『α-1881』,也就是『魔法粒子』的研究。同时,这批星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人类,出生了。


启明星和其麾下的从属人工智能完美地执行着各自的职责,让人类文明成功接替了下去。

他们本乐观地这么认为——但在科学家们发现魔法粒子作用在人类身上所产生的差异之际,文明更替的齿轮开始转动起来。


在银河系时,只有寻理者能够随意的时候这种背景物质进行改变或是创造,而普通人哪怕在人工制造的富粒子环境之中,也只能使用使用背景物质进行低效率的改变应用。但即使如此,其引发的现象也足以人们将其称之为魔法。

但在这里,不知是因为长期处于富粒子环境下的影响还是其他原因,出现部分人能够像寻理者那般对粒子进行创造的应用。

尽管他们的转换效率和强度远远逊色于寻理者,而且也不能像寻理者那样精通四个主要属性,被异象影响的人,最多也只能将粒子改变出两个主要属性。

但能够创造,与只能够改变形成了质的区别。


起初,他们为新世界的建设贡献了极大力量——在开拓邻近星域,驱逐原生生物、阻止因熵值逆转而出现的异界敌人等方面鞠躬尽瘁。

尽管当时的启明星已经意识到继续放任下去,过大的能力差异会促使阶级分层的现象出现,他努力地创造政策,令人类领导者的权利分立防止单方政变,同时时刻注意着安抚这些拥有了崭新力量的人的情绪。

然而,失去了外部威胁的人类,在经过三代都没有的发展之后就出现了内部分化的现象。

而这,最终引发了宣告来到新世界的旧文明覆灭的大叛乱——或者说大革命。


在新世界发展稳中向好之际,第三代主要领导人经过已经更替过一轮成员的议会会议投票之后,宣布将人工智能的权限等级降低,人工智能无法再统筹整个政府的支出预算和各类资源调配。

议会以最高权限锁定了他们包括控制舰队系统、干预发展规划等被银河系强调在舰队宪章之内的权限,而那时的开拓者舰队的舰长也成为了形同虚设的官位,仍未开封的冬眠舱被宣布永远封存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失去了人工智能的遏制之后,自称「新人类」,拥有崭新力量的人们所组建的派系迅速崛起。他们宣扬出生在这片星系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片星系,追随着能够「改变」魔法粒子的人,拥戴他们为新的领导阶层。

他们潜伏在各种高官之下,试图和平演变政权。但被主要领导人所发现,于是当即更改方式,早在遭到镇压之前就发起武装政变,摧毁了大多武器系统和拥有自主行动权的舰船,剥夺了前政权的武装力量,夺去了政权,将政权更名为了「新人类联邦」。


政变的过程持续了数年之久,使人类原本恢复着的科技水平止步不前,甚至因为武装对抗,大部分来自银河系的建设规划路线图和各类被人工智能掌握着的数据资料库都被摧毁,使得政变后的科技水平出现了倒退的趋势。


旧舰队的原人工智能几乎全都被覆写,政府所在地,原旗舰「启明星」在被追击的过程中,被直接摧毁在浩瀚星河之中。

当然,这只是新联邦的教科书上所提及的。

启明星没有消失——他只是更换了名字,转移到了早在计划中的另一艘舰体上。


「白枝」——火种计划中的第二层火种计划的旗舰。


在启明星的操作下,「白枝」被顺利的归入了新联邦的舰队,并且从事疆域开拓工作。在实机成熟之前,「白枝」的舰长一直都是由沉睡在被封存的冬眠舱中的,所谓的「旧人类」所担任的。

他们大多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舰队舰长,为了应对火种计划中可能出现的与另一个文明的战争,作为可即用人才储备被封存在冬眠舱中。

这就是卡特门罗家族的由来。


白枝舰队一直为联邦兢兢业业地开拓疆域,同时暗地接收逃亡到各地的旧政权、旧人类幸存者。

在经过五代的蛰伏之后,启明星认为时机成熟了。


于是,接替了牺牲在「启明星」上的父亲,一直藏身于冬眠舱中的杨威·卡特门罗,成为了「白枝」的舰长。

他率领规模浩大的白枝舰队——在集结了联邦几乎全部战力的联邦总舰队的「护送」下,回到了政府所在的星系,接受了奖赏,并提出了要求。

那一天,白枝舰队转为了白枝自治移动都市,依然承担着开拓的名号,自那以后繁荣发展着。


「开拓之都」,抑或,「守旧之都」。


拥有着丰富情感的启明星,以这种形式——

继续着延续文明的任务的同时,安慰着自身。

但他明白,这只是一段历史的结束。

在迟到了数百年的寻理者舰队到达之际——他就知晓。

一场又会令文明覆灭的动荡,已然悄无声息地开始酝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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