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昏睡的尹顓劼睜開迷濛的眼睛,看著窗外的陽光,馬上驚醒從床上彈起來,活像隻鮮活的蝦子。
下床把床單折好,一陣乒乒乓乓就跑出房間,隨後又咚咚咚地衝回來,嘴裡還叼著牙刷,趕緊把桌上的銀月飾牌掛上再跑回盥洗室。
沒錯,尹顓劼這是怕了,真的怕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算不上心裡陰影,但已經在靈魂留下一點小小的創傷,要是睡過頭遲到,那就可能不是「一點點」創傷了直接變成「億點點」刻在靈魂上的疤痕。
迅速洗漱完之後,尹顓劼抱著書躡手躡腳走下樓,就好像做賊那樣,眼神飄忽在一樓的各處,看到少年正坐在電視前打電動,應該是全神貫注不會關注自己,這才小心翼翼地移動到餐桌前坐下。
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時間顯示五點零四分。
起早了!明明還可以多睡兩小時,現在回去睡不知道……。
想到這裡尹顓劼不自覺地偷瞄黑髮少年,想爬回床上,但是又不敢動,妥妥的卒仔行為。
「叩答。」
清脆的聲響就好像行刑的號令,讓尹顓劼全身肌肉緊繃,腰桿挺得筆直,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以至於感覺體溫掉了好幾度。
就在這個時刻,尹顓劼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不自覺地進入精神領域,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警戒著從背後逐漸靠近的少年,身影從後面進入視野的瞬間,時間就好像靜止了,短短幾秒就有好幾小時那麼漫長。
好在少年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跟平常一樣準備早餐,吃完之後滑一會兒手機,接著檢查作業開始上課,尹顓劼這才沒有繼續神經過敏。
「靈學的根本在於觀察。」
「將觀察結果記錄下來。」
「用紀錄的客觀事實構築理論。」
「理論夾雜想像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合理』,要能夠說服自己,說服世界。」
「若要用一句話來總結靈學,那麽我們可以把靈術稱之為——『屬於自己的真實』。」
少年拿起桌上的筆,將筆托在手上。
「試想看看,用手拿起這支筆是否很簡單?」
「那麼『靈魂』拿起這支筆,是否很簡單?」
少年手中的筆突然穿過手掌,輕輕落在桌上,簡直就像變魔術一樣。
「咦!?」
「當你心中產生靈魂不能拿起筆的想法,那麼靈魂就拿不起筆。」
「同理,當你相信這支筆你摸不到,那麼你就摸不到。」
少年手指輕點桌上的筆,筆桿就緩緩浮起,在空中繞圈盤旋,像隻海鷗在天上搜索獵物一樣。
「騷靈現象《Poltergeist》又稱為喧鬧鬼現象,指的是物體非自然的移動,看起來就像鬼魂在惡作劇一樣,同時也是靈術的最基礎技能。」
「事實上經過一定程度的研究,『死後的』靈魂無法觸發騷靈現象。」
「因為死者都認為自己死了,被靈魂無法干涉現世的既定思維限制思考,覺得自己會從物體穿過去。」
「而那些不認為自己已死的『喧鬧鬼』反倒能隨意發動,因為這些靈魂認為自己『活著』,既然活著,那麼開個燈、移動餐盤、提筆寫字……等等,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理論解說就到此為止,那麼請你施展『屬於你的騷靈現象』。」
一支鉛筆被遞到尹顓劼面前。
「可是我……。」
「放棄你的思考框架,不要讓你的慣性思維被限制。」
「這件事你已經學會了,那麼你就具備施展騷靈現象的能力。」
放棄框架,不要被思維限制,這個我能辦到,因為施展精神領域就是這個狀態。
難道精神領域跟這個騷靈現象有共通的地方?
在精神領域的狀態下操作這支筆?
想到這裡,尹顓劼發動精神領域,伸手觸碰眼前的筆桿。
然而筆桿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平躺在桌上動也不動。
「你把騷靈現象也想得太簡單了吧?」
「交代幾件事,下週開始安排體育課程,做好心理準備。」
「作業是發動騷靈現象,成功後持續練習,以讓筆桿懸浮十分鐘為目標。」
「習字帖要寫,歷史也要讀,明天抽考。」
「下課。」
少年手指依序點在不同物品上,被選中的書本紙筆全部浮起來,向著二樓房間飛去。
「永遠不要忘記,靈魂的本能是『思考』,靈術的基礎是『觀察』。」
「回想你這幾天學到了什麼,你已經具備發動騷靈現象的條件了。」
看到少年走上樓去,尹顓劼立刻趴在桌上,用手滾著筆桿玩。
靈魂的本能是思考,靈術的基礎是觀察。
我也知道啊!每天看靈學書都有這句,師父也每天都在唸,思考跟觀察都做了,不過飛不起來就是飛不起來啊!
此刻的尹顓劼屬實有點嘔氣,在內心抱怨了好一會兒。
「嘻嘻……。」
戲謔的輕笑聲傳來,尹顓劼立刻朝著聲音的看去,卻什麼有沒有發現。
「嘻嘻……。」
「嘻嘻!」
再次聽見聲音,尹顓劼能夠篤定絕對不是自己幻聽,隨即用精神領域仔細尋找聲音的來源。
自櫥櫃向內看到馬克杯,馬克杯裡面還有一支攪拌匙。
忽然攪拌匙抖了一下,一張小臉發出哇地一聲探出來。
「哇!」
尹顓劼嚇得椅子都坐不穩,摔了個四腳朝天。
「輝這次帶回來的人好傻。」
「好傻。」
「嘻嘻,呆瓜。」
「連騷靈現象都不會。」
嘲笑的聲音此起彼落,在尹顓劼四周迴盪著。
「是誰在哪裡!」
「「「我們是……皮克西《Pixei 》。」」」
「來玩來玩,輝都不跟我們玩。」
「玩捉迷藏,你當鬼。」
「可是他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我們,能找到我們嗎?」
「「「找不到。」」」
「那我們換個遊戲。」
「「「鬼抓人。」」」
四周的物品突然開始震動,五道嬌小的身影從各處飛出,依序落在尹顓劼面前。
露出真面目的「皮克西」原來是像是精靈一樣的小人,只有一個巴掌大,背上還有輕薄的翅膀。
五個皮克西同時伸手指向尹顓劼。
「「「你當鬼。」」」
五個小人轉眼就四散消失不見。
「來抓我啊!」
「這裡這裡!」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們玩。」
尹顓劼這才把椅子擺正,又重新坐回餐桌前,光想到作業缺交會發生的事,尹顓劼就全身寒毛炸起,根本不敢一起玩樂。
「他不跟我們玩。」
「怎麼辦?」
「怎麼辦?」
「強迫他一起玩就好了。」
「「「贊成!」」」
一隻皮克西鑽入尹顓劼屁股下的椅子,忽然椅腳翹起,又讓尹顓劼狠狠摔在地上。
緊接著一支鉛筆筆直刺向尹顓劼的手臂,力道雖然沒有讓血流出來,但還是免不了劇痛。
一樓的東西零零散散地浮了起來,逐個向著白髮男孩飛去,砸得尹顓劼只能舉起手臂狼狽地擋下。
「妳們煩不煩啊!」
隨著一聲怒喝,尹顓劼伸手想要抓住空中的皮克西,卻被皮克西靈巧地避開,不時又有東西飛過來,搞得尹顓劼憤怒不已。
在怒氣達到臨界點的瞬間,精神領域似乎產生了質變,赭紅的雙眼映射五條嬌小的身影,皮克西的飛行速度就像慢動作一樣,甚至附身在杯墊上的皮克西也被看得一清二楚。
但就算能看清皮克西的動作,身體卻仍然跟不上皮克西,依然只能挨打。
煩死了!五個人附身在物體上撞過來,就算想要趁著接近的時候抓住她們,她們也會馬上脫離物體飛走。
可惡,如果我會用騷靈現象就能反擊了!
對啊!騷靈現象,她們現在使用的也是騷靈現象吧?那我就「觀察」她們!
尹顓劼緊盯皮克西控制物體的瞬間,用精神領域全方面觀察,只見皮克西兩手放在物體上,半透明的小光點滲入物體內,物體就緩緩浮了起來。
那個光點是什麼?靈力嗎?
我的是白色,師父的是黑色,皮克西是透明的?
腦中閃過幾個無關緊要的疑問,尹顓劼立刻屏除雜念,照著皮克西的動作還原一次,將靈力凝聚在手上,隨手摸向皮克西投擲的物體,這時才想到一個問題。
啊!怎麼讓靈力滲入物體?
還來不及找答案,皮克西瞅準破綻往尹顓劼的頭狠狠砸下去。
「命中。」
「紅心。」
「嘻嘻嘻嘻。」
扶著頭的尹顓劼繼續思考,回憶著輸出靈力的方法。
輸出靈力的經驗,有過一次,就是觸碰項鍊的那個時候!
抓住項鍊,尹顓劼這著之前的方法將手放在弦月的尖端上,將靈力送進墜飾儲存,並且專心感悟靈力輸出的技巧。
靈力會順著紋路流入裡面,分開細化,就像樹枝散開那樣,然後越來越細,末梢已經比頭髮還細小,有點像是讓靈力紮根在物體上……。
尹顓劼甚至專注到毫無防備,五個皮克西當然不可能放過機會,抄起道具就往尹顓劼扔去,被砸中的白髮少年從感悟的狀態被打斷,理智線瞬間斷裂,拍桌發起一聲爆喝。
「夠了!」
白色的靈力如驚濤拍岸橫掃一樓,寂靜在白浪之後覆蓋四周,就好像有人按了暫停鈕一樣,皮克西連著被騷靈移動的物體都停在空中,動也不動。
回過神的尹顓劼看著眼前的景色,吃驚地退了好幾步。
「這不就成了?」
少年抱著胸,站在樓梯上看著慌亂的尹顓劼。
「成了?」
這成功來的有點不真實,感情自己剛才的努力都是假的,尹顓劼此刻內心是一陣茫然。
「那就是『你的騷靈現象』。」
「不過還有件更重要的事。」
少年面帶微笑,那笑容明明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卻笑得令人發寒,接著勾了勾手指,五隻皮克西被抓進手裡。
此時的尹顓劼嚇得狂抖,劇烈的心跳聲震動耳膜,一顆心直接懸到嗓子上了。
彈指一響,黑煙散出,掃過滿地狼藉後,一切都恢復原狀,少年望著尹顓劼,心中似乎有了什麼決斷,這才走上樓去。
此時的尹顓劼才鬆了口氣,混身一軟跌坐在地上,休息不到幾秒鐘,一陣強烈的心悸感襲來,尹顓劼全身寒毛直豎,不過這次感覺沒有昨天那麼強烈,勉強還能忍受。
赤紅的雙眸幽幽地望向通往二樓的階梯,尹顓劼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
時間回到稍早時刻,少年下課後帶著書本走在二樓的走廊上,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來電顯示死神公會的號碼。
這隻號碼是死神公會的內線,只有重要事項才會使用這個電話,因此少年即使滿臉嫌棄仍然接通了。
「喂?」
「域主,罪域外圍最近出了點麻煩。」
「方向。」
「第四區,克拉克家族據點附近。」
少年展開精神領域,雙眸望穿山頭,跨過茂密的森林,進入霜雪密佈的禁區,橫越死屍遊蕩的荒城,一路穿過各種奇特景觀,最終停在高樓林立的都市之中。
精神領域籠罩整座城市,街邊打架的混混,暗巷走私毒品的藥頭,地下打生死擂的格鬥賭場,一切動靜都在少年的感知之內。
「所以出了什麼問題?」
「前幾天連續有罪魂暴斃,死者全數都是魂魄崩碎,數位探求者到場也沒能找到更詳盡的死因。」
「剛好最近罪域深處的防線被突破,有一個罪魂偷溜進第四區了。」
「我懷疑這兩件事有關聯,因此特別稟告域主。」
聽到這裡,少年的注意力一處隱匿的地下室,一位紅髮女子正舉著匕首,對椅子上的人狂砍數百刀,就好像把活人當作木樁練刀那樣。
隨後少年抬手一揮,眼前的景象浮現半透明的虛影,迅速倒帶出紅髮女子的所有行徑,女子憑藉著一把匕首,連殺十八個罪魂,每個都是被虐殺到靈力潰散而亡。
「你想多了,死去的罪魂是被新人殺的,要招攬還是丟進來你們自己決定。」
說到這裡,少年一部分的注意力轉到一樓發生的事,皮克西攻擊尹顓劼的過程全被看在眼裡。
「另外從深處脫逃的那兩人,不用刻意搜索了,他們真要躲你們也找不到,沒有意義。」
少年本準備出手,卻看見尹顓劼用精神領域觀察了「皮克西的騷靈現象」,凝聚的靈力立刻收了回去。
「這兩位脫逃者就放著不管?」
「沒事,他們不會禍害外圍,而且我最近也會去一趟罪域。」
「還有事嗎?」
「安潔拉次長近日會去拜訪您。」
「嘖!」
少年隨手掛斷電話,臉上帶著些許不屑。
才幾句話的功夫,尹顓劼已經把皮克西們壓制了。
「這不就成了?」
「成了?」
「那就是『你的騷靈現象』。」
「不過還有件更重要的事。」
少年動用靈力,直接把皮克西抓進手裡,同時又把狼藉的一樓整理乾淨。
回到二樓的少年死死握住手裡的皮克西,臉上泛起一抹邪魅的微笑,笑得讓人心裡發寒。
「妳們翅膀硬了啊。」
「是輝你說可以跟他玩的!」
「「「對啊!對啊!」」」
「我是說過,但我有讓你們拆家嗎?」
「「「還不是因為他都不跟我們玩!」」」
「行,我陪妳們玩。」
「現在我想玩投球遊戲。」
少年抬手,直接把皮克西當作棒球扔出去,筆直地朝著廁所飛去,最後炸開分別融入廁所的各處。
「罰妳們掃廁所一個月,最好是給我認真點,不然妳們絕對會後悔……。」
少年拍了拍手,接著回頭看向尹顓劼的方向,用手摸著下巴開始思考。
這個徒弟說實在的,非常沒有慧根,這次交的答案卷最多算是及格,離滿分還很遠。
其實少年佈置的課題都沒有標準解答,或者該說遞上標準答案只會及格而已,想拿滿分高評價就必須突破框架,給出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才行,就好比之前入門測驗的精神領域那樣。
想到這裡,少年甚至考慮要不要把尹顓劼敲暈,看這個蠢徒弟做夢能不能夢出一個更優秀的騷靈現象,當然這也僅止於想想而已,至少目前是這樣。
不過就剛才發生的事,還有昨天半夜的狀況,少年覺得尹顓劼可能需要刺激才能進步,或者是更直白暴力一些,只要拿刀逼著他,這徒弟說不定還真的能被逼出一點潛力。
各種考量在少年腦中盤旋,雖然還不確定最後會得到什麼結論,但是坐在一樓的尹顓劼已經打了個哆嗦,目光朝著自己這邊看來。
「直覺還不錯啊……。」
「多來幾次說不定就練成第六感了。」
少年輕笑一聲就回到房間了。
§
關於這話我很想問一件事,皮克西小精靈真的有那麼少人知道嗎?居然有人跟我說不知道皮克西耶。
好了,這一話沒什麼好說的,一樣是平凡日常的一天,這也是這作品正常的調性,大概。
這邊只好補充點小知識了,騷靈現象,又稱為喧鬧鬼現象,是指一些奇特的物體位移現象,通常表現在突然關上的門,悄然移動的花盆⋯⋯等等,後來多被證實是有外力介入,並非真的鬧鬼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