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向下坠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就在一片漆黑中不断的向下坠落。
坠落…
坠落…
向着漆黑的深渊不断的坠落…
我的意识变得模糊,思考变得迟缓,身体的感觉逐渐变得冰冷,从指尖开始对身体的掌控逐渐消失,直至我再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舒适而宁静的黑暗逐渐将我吞噬。
自己如同飘荡的鬼魂,最后融化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究竟过了多久呢?
我突然醒了过来。
用「醒了过来」貌似不太准确,我看不见,听不见,身体也没有任何感觉,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做不出任何行为,仅仅只有飘荡的意识恢复了清醒。
「……」
迟缓的思维让我生不出任何疑问,只有些微的违和感萦绕在心中,但很快也随着寂静消失在虚空之中。
「……」
我就这么呆呆的停滞在原地。
在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与寂静中,我就这样如同人偶般伫立在原地。
「…?」
好像有什么?
从意识中短暂升起的疑问转瞬即逝,我又变回了木偶一样的状态。
「…?」
有人在呼喊。
「…是…谁…?」
无法思考——一旦试图去思考,意识便会被黑暗吞噬。
又不知过了多久。
「…我…听到…了」
有人在呼喊。
「…该…死…」
意识又一次坠入虚无。
又一次清醒过来。
「…该…死…清醒…过来…」
意识再一次中断了。
「…别…睡…过去…」
意识再次被吞噬。
「…醒…过来…」
意识又一次消散于虚无。
「…他…妈的…!」
意识再次消失。
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
究竟过了多久呢?究竟过了多少次呢?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清醒,沉睡,清醒,沉睡——
为何要反抗?为何不肯接受黑暗?为何不愿委身于虚无?
耳边似乎传来了声音。
与吾等融为一体,与吾等一同依附寂静,与吾等一同消散。
失去的记忆让你痛苦不堪,未知的焦躁令你坐立难安。
为何不放弃?为何不绝望?为何要坚持?为何?为何?为何?
「…你妈…的…给老子…闭嘴…」
我确实失去了记忆——但我知道自己失败了。
我没能拯救世界——「异端之神」的威胁依然存在。
我没能拯救伙伴——他们都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我没能拯救自己爱着的女人——我甚至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我没能,完成「勇者」的职责。
——然而我又有了一次机会。
——而这一次,我一定要——
完成当年的「勇者」的职责。
完成往昔的「伙伴」的愿望。
完成现在的「老师」的职责。
即使不再身为勇者?
即使我不再是勇者。
「……这样啊」
「……愿你完成职责,愿你实现愿望,愿你拥抱未来」
「……吾等的…后辈…啊」
意识如同爆炸般清醒过来,身体的感觉重新回归,思维变得无比清晰,视觉听觉也瞬间恢复了。
「…水?」
我看向脚下,微凉的海水冲刷着脚背,脚底传来细腻的沙粒的触感。
我看向天空,巨大的银色月亮悬挂在如蓝色幕布一般的天空中。
除了水与天,整个世界不存在任何东西。
「欢迎…你是第一个,以完整意识到达此处的人」
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去。
身后的的是一个男人——英俊的脸庞布满了胡须,头上带着如同王冠一样的装饰,还有着红色羽毛的点缀,身上披了一件颇为豪华的法袍,腰间别着连枷,手中拿着权杖。
「…这里是?」
「无意识的海洋,灵魂的起点与终点,生与死的交界——「星之海」」
「…那么你是?」
「我有很多名字,最为人熟知的应该还是——奥西里斯」
我脸上的表情应该相当惊讶吧。
「…被誉为强大之人,活人之主,永恒之王的埃及神话中的冥界之神,为什么…?」
「…神也有神的职责,尽管曾经的某位神明选择了否定,但我选择相信——相信你这个勇者,可以拯救世界」
「…我己经不再是勇者了」
「…但你仍有需要完成的职责,和需要继承的意志」
我与奥西里斯对视着——半晌之后我叹了口气。
「…刚刚说话的是什么?」
「曾经的灵魂——是未完成职责的,古老的灵魂」
我皱了皱眉头。
「我不太喜欢猜谜语啊」
「呵,我也不喜欢,但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探寻才有意义」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我转换了话题。
「…为什么是我?」
「我说过了,这是神明的选择」
奥西里斯顿了顿继续说到:
「古往今来,能穿越那片「虚无之海」,以完整意识来到这里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这已经足够让我选择你了」
「…虚无之海中如果不是有人在呼唤我,我根本不可能恢复意识」
「虚无之海中除了虚无什么都没有,呼唤你的是你灵魂中的碎片」
「…什么意思」
「你的灵魂非常奇特,明明破碎却没有崩溃,明明掺杂了别的灵魂却又没有影响到主体,明明有诅咒却又被其他祝福保护」
「……」
「勇者——佐佐木正佑啊,你愿意接受我(神)的选择,再一次拯救世界吗?」
「…我想拯救的只有曾经的伙伴,还有现在的学生」
奥西里斯笑了。
「这样就够了」
「古往今来所有的英雄都只会说「我只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然而他们最后都成为了英雄」
「那些说着我要成为英雄之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就是愚昧无知之人」
「只有当你发现自己无法成为英雄时,你才能真正的成为英雄」
「…这样啊」
我抬头看向天空,闭上了眼。
我完全没有记忆,只有悔恨遗留了下来。
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
为了拯救我想要拯救的人。
「…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得消除诅咒,恢复记忆」
奥西里斯说到。
「我会让你沉入灵魂的深处,你要找出诅咒的源头,破坏它…不过这个诅咒相当恶毒,现在我们恐怕只能破除一部分,最关键的记忆部分以你现在的状况应该没办法解除」
「…已经够了,咱们开始吧」
「…我必须要提醒你,不知道要破除诅咒会遇到多少阻碍,如果你在意识中死去的话——」
「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对吧」
奥西里斯点了点头。
「…来吧」
奥西里斯挥舞起了手中的权杖。
一阵困意涌来,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
……
…
「嗯…」
我悠悠醒转过来,环顾四周。
自己身处于豪华的神殿中,周围围绕着一群穿着法袍,像是神官的人,身下的是似曾相识的魔法阵。
「原来如此,玩这套啊」
我苦笑了起来。
确实要封印自己身为勇者的记忆,只需要封印原点——也就是被召唤的记忆就行了。
周围的神官抬起来头,露出了没有五官的脸,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突然间他们的身体诡异的蠕动起来,身体随着砰的一声爆裂开来,血液四散飞溅,从爆碎的肢体残块中,有着洁白羽翼的无脸天使从中缓缓出现。
「真是亵渎的场景啊…」
随着尖利的呼啸,天使军团一拥而上,向我发起了攻击。
侧身闪过左边天使挥出的利刃,我抓住一个天使的翅膀将他甩入天使群中阻拦下一波攻击;右边的天使们瞬间发动了三下攻击。
「该死…」
无法闪开全部攻击的我只好闪过了最致命的朝向咽喉的袭击,侧腹传来一阵剧痛——血液喷涌而出。
「操!」
我忍着剧痛踢开一个天使,低身闪过从后方发动的攻击,用头槌撞开一个接近的天使——左肩又传来一阵剧痛。
我用力收紧筋肉不让天使将剑拔出,狠狠的一拳将天使打飞,从他手中将剑抢走。
「来吧…杂碎们!」
我怒吼着冲进天使们的军团中。
「苍神流魔剑术——螳臂斩·圆月」
横向的锐利斩击将数个天使拦腰斩断,更多的天使扑了上来——
「苍神流魔剑术——螳臂斩·逆月」
从下方升起的狂暴斩击将天使一分为二。
「苍神流魔剑术——独天」
向着前方的天使释放了如同闪电一般的突刺,天使的头颅瞬间被刺穿。
「苍神流魔剑术奥义——霜寒十四」
将全身力量绷紧,如同分身,如同幻影,如同舞蹈一般连续挥出十四次斩击——14名天使的头颅落地,血花飞溅,铺满了整个神殿。
「切,还有吗」
已经杀了不少天使,周围天使的数量却不见减少。
「那就继续吧」
沉心静气,没问题——只要有剑在手,我就可以继续战斗。
从正面接下天使的攻击,一脚将他踢开,对准天空袭来的天使——
「苍神流魔剑术——射天狼」
在他的视角中我应该突然消失了吧——我借助神殿的柱子一瞬间跳跃到比他更高的位置,如同断头台一般加速落下,瞬间将头颅斩下。
「…!」
后方的天使在吟唱!?这些家伙想用魔法!?
「向神高举双手,赐予神之慈悲,以圣光歼灭异端——「神圣长枪」!」
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机质声音响起,数根闪耀着金光的长枪从虚空中出现,在一瞬间所有的长枪对准了我,发出凄厉的呼啸向我疾驰而来。
我可不像某个黑衣剑士可以将魔法斩下——但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将剑横置于肩上,汇聚力量——
「苍神流魔剑术奥义——血湮风」
挥剑产生的暴风引爆了魔法,还将周围的天使卷了进去——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天使军团还是前仆后继的涌上。
击出左拳击退一个天使,用剑挡下攻击——左腿传来灼烧般的痛苦,我回过身去将偷袭的天使斩成两半,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天使们一拥而上。
「苍神流魔剑术——荆之匕」
用完好的右腿猛然发力,如同日轮一样施展出全方位的斩击——在一瞬间所有的天使全部身首异处。
「继续吧…我还…没死呢!!!」
斩击,斩击,斩击,不断地斩击!
只要挡下对要害的攻击就行了!
刺穿心脏,砍下头颅,破坏脑干,搅碎肝脏,切开身体——
我化作杀戮的暴风与鲜血共舞,我化作疯狂的漩涡协风声歌唱。
身体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增加,而天使的数量却不见减少。
「他妈的…还有多少啊」
我气喘吁吁,身上的伤口不断的滴着血液,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
天使们又扑了上来——
「苍神流魔剑术——泰山坠」
将剑如同重锤一般挥下,伴随着雷霆一般的轰鸣将天使砸成肉酱。
「苍神流魔剑术——周流无滞」
如同羽毛一样接下四记斩击,顺着天使的剑路反手也挥出四记斩击,将天使杀死。
「苍神流魔剑术奥义——螳臂斩·十方无月」
向周身瞬间如暴风般释放十次斩击,天使全部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肉屑——与此同时,手腕传来不堪重负的悲鸣声。
「哈啊…哈啊…」
我已经开始眼冒金星,周身传来的疼痛已经让站立变得困难,右手已经快握不住剑了,而周围还有无数虎视眈眈的天使。
堪堪闪过攻击,脖子上又增添了一道伤口——不要紧,没有伤到劲动脉。
我发出怒吼,用肘击将天使顶飞,同时向后方退了一步——凶恶的白刃划伤了额头,使出突刺让他永远的沉默下去。
如同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驾驶小船一般,走钢丝的极限战斗还在继续——极限终于到来了。
面对袭来的三道突刺,格挡了一道,闪过了一道,就在最后一道即将临身时——膝盖突然一软。
「糟…了…」
用尽全身力气偏转身体,虽然避免了当场死亡,但剑还是刺穿了右肺,我瞬间呕出一大口鲜血。
猛地一咬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挥出左拳将敌人打飞,然后就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该死…到极限了…吗」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甚至已经无法感觉到自己是否还握着剑,疼痛变为了麻木,身体逐渐失去感觉。
「喔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力怒吼出身,拼命鞭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站起。
这不是什么尊严,更不是什么骄傲——仅仅只是我这个大傻瓜不死心的倔劲罢了。
呼啸的风声响起,下一秒我的身体大概就会四分五裂吧。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我却心如止水,只是有一丝遗憾。
「抱歉呐,莲——我救不了你了」
「不用道歉噢,小佑」
「欸?」
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就这样在我的身后响起。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