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约17时,具体分秒不明,千井町市立中学某处
黑暗中
「咚」
无意识间,靠在角落的身体逐渐下沉,跨过平衡点,不轻地摔在了地上。
疼痛让我瞬间从迷梦中苏醒,眼睛仍然发沉,感觉如果再闭上恐怕又会睡着,实际上或许是出于本能,我的身体也正要如此做,但所幸大脑还记得,我还有事要做。
所以需要站起来,这会让我更清醒点的。
第一次起身,双脚有些发软,一没站稳身子又向后靠着下滑。
「精神点......我还要去她那里。」
不觉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啊,不过我也确实需要有人打气。
再次用双臂将身子撑起,不知怎的竟如此费力。仅仅这个动作完成,我就得拉着身侧的书架大口喘气。
调整之余,我再次将身周的环境打量了番,显然,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图书馆东面艺术类书籍的书架旁,正对着后出口。
上一次清醒的间隙所捕捉的信息看来并不完整,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转移出了天文楼,只是以为被转移到了其他房间。
除此之外,现在四下的气氛也无不可用诡异来形容。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看上去应该也只有五点左右,平常此时的图书馆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借此地躲避课后活动的家伙或是幽会的小情侣,但此时却空无一人。
我记得被带进来时也没有听到人声,况且夜樱把昏迷的我大摇大摆地背到这里,如果有人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就算是清场了的话,电闸也应该会关上的,但当时一打开门我就有感受到冷气,很明显也不是。今天……学校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通知,那怎么会这样。
算了,先看一眼时间。
我把手伸进口袋,所幸手机没有被拿走。手还有点颤颤巍巍的,向外拉出时被袋口一勾,掉落在地上。
我连忙弯腰捡起,检查了外观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后,屏幕亮起,显示的数字却让我眉头一皱。
23点59分,这手机抽的什么风。
摔坏了吗,自动校准没了,不太清楚是哪里出问题。不过信号貌似没有受影响,可以用浏览器手动校准一下。
搜索东京时间,这应该比较精确了。可是网页一直转圈,刷新几次也无济于事。信号满格,移动网络应该也还能用才对的。
搜索引擎出问题了吗……不太可能。那应该就是网络?图书馆也有无线信号,连下试试看吧。
网络一切换,网页立马就刷新出来了。可上面的数字却并非和我预想的那样落在17时左右,而是和手机时间一样显示着23时59分。
不仅如此,我没设置手机时间显示到秒,但是搜索标准的时间可以。从我第一次刷新到现在过去了应该有将近两分钟了,我的手机时间仍然是59分,而东京时间才显示到零二秒。
不对,有什么问题。
凝视许久,心中默数到167秒后一刻,末位数字才变为零三。
一声闷雷在脑中响起,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斩断。直到片刻前我仍觉得有可能只是意外,可此时,隔断与穹顶与我之间的幕布被毫不留情地扯开,远处的滚雷以须根破土之势猛然扭曲起舞,狰狞着扑来,企图将我蚕食。
耳边不知何时悄然奏起的嗡鸣在我即将沉沦于恐惧前把我拉回。
眼前开始朝着扭曲趋近,大脑会再次炸裂般疼痛的预感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现在不行,绝对不行。我集中精力,此时甚至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减弱,胸口沉闷,视野又将要变得模糊。
怎么可以因为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绊倒,就和三岁小孩一样一直在受伤的地方止步不前。
努力着,让飘零在四周的一切向同一处汇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油然而生,大脑与胸腔同时翻涌,交相辉映的杂乱尝试以共鸣击溃最后一道防线。
我究竟......在和什么对抗,在我脑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心在跳,剧烈到敲击着胸腔,其他感官的模糊,让我更清晰地听着这一频一动逐渐蔓延至全身。
开什么玩笑,在戏弄了我几天后还想一声不吭地把我推下悬崖,连让我明晰自己为何肝脑涂地的代价都肯付出,哪有这么好的差事。
心跳还在加快,泵出的血液迅速穿梭过身体,就连搏动的血管也像有意般收紧,眼前之景已经开始浮现出其他模样,逼着我走向尽头。
腹背控制不住地弯曲,肺中的气息被压缩,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没几秒就开始不止地咳嗽,本就接近极限的大脑加之充血,痛苦更进一步。
边缘,即将被逼到边缘。
就连我自己经历过什么都不肯让我记得,贪得无厌,让我不知所以地摸石头过河,到头还是竹篮打水,做着自己与世界作对的梦,难道就是想窥得这幅囧样吗。
我凭什么输给你。
稍稍用力,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酸楚随之而起。
我已经受够了,就是想在现在做个了断对吧。是谁,还是世界,既然让一切都形于混沌,那你肯定早就做好准备了。想困住我,现在,又或是以前,我他妈已经不打算再思考你到底是什么鬼了。
夺走未央,夺走时间,夺走未来的,都是你,无论如何都得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这几年行尸走肉的生活的根源要剑指何方?怎么可能不是,一定他妈的就是,我不会再思考其他的了——
你,是我的敌人。
挺起胸,身躯直立的瞬间如同欲火焚身,来自疑云中——不,来自敌人施与的疼痛,仍不折不挠地拖延我的脚步,将困我于死地。
用来自地狱的荆棘束缚前往地狱的恶魔,那他一定不知道,我现在要迈向的,也正是修罗之道。
我抬头,直视身前,一切仍然模糊不清,但我能分辨出自己正面对着窗外。目光上移,眼球忽地刺痛,即使已是黄昏,那抹光依然强烈。
我正,朝向着太阳。
强光汇聚于瞳孔,于常人无疑会被灼伤,不过我的眼前此时正笼罩着阴暗,我需要有一团烈焰将其烧至飞灰湮灭。
身体的本能敦促着我逃避,但我心向光明。眼皮将要讲帘幕重新拉上,眼角的肌肉抽搐,身躯将舍将离,无论怎样险峻,我也要立于刀山火海。
视野中的纷杂渐渐死寂时,一瞬的黑暗怫然而至,紧接着身躯血脉中翻涌的狰狞豁然凝聚于眼球,竟觉得面部遭受一记重击。方才支撑着窗框的双手下意识收起捂住眼睛,身体重心不稳,双脚被连携着后退数步。最后一脚落稳的那刻,我听到了鞋底撞击地面的响声。
听到了,嗡鸣消失了。
缓缓放下遮挡的双手,掌心留有一摊血迹,可我的眼前此刻无比清晰。
「这......赢了。」我喃喃道。
脑子好乱,刚刚那些......都是我的想法吧。
既然这样,
不对,还有——
「救......命......」——「轰!」
一声巨响,其中还夹杂着微弱的呼救声。
糟了。
我快步冲出图书馆,走道上仍不见人影,但有两股急促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动。
其中一个马不停蹄地四处回窜,而另一者走走停停,忽然停下,声音的源头稍离远片刻,后者又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移动,仅仅数秒,两股声音似乎再次重合。
「救......不,不要......」
太远了,分辨不清这是谁的声音。另一个人是夜樱吗,是谁在被追着。
不行,不能袖手旁观。
不太清楚具体位置,但大概是在楼上一两层的位置。于是我向外跑去,却不知要从哪一边的楼梯上楼。
声音太乱了,这难以作为判断依据,但要是选错而绕了一大圈,万一就差那么一段时间呢。
不能莽撞。我闭目,仔细地分辨着那凌乱的脚步。
「两层以上,在偏西吗,不行,也有可能是架空层。」
我想从声音中捕捉些什么,但是又困于它的杂乱无章,同时影响我。
安静,再安静一些......
我尝试将注意完全锁定在其中一者的瞬间,身子突然感到一阵轻盈,没等反应过来,本该紧闭的双眼中却突然有了画面。
「三楼鞋帽间那里。」
我立刻改变方向,心中祈祷着那人不要再被追赶至别处。
不过刚刚看到的,是和那是一样的吗。
走过楼梯转角,一个身影飞驰而过。
「这么快!怎么会......」
不待我上前,只是一眨眼,那人又消失不见。
擦身而过了?但我再向前望去,楼梯口正对着的三个转角处都不见踪迹。
这才到二楼,难道不在楼上吗?
不对,没有脚步声。
在我正犹豫是否要先在二楼寻找刚刚那人,我猛然发觉刚才看见那身影从眼前掠过时,根本没有脚步声。而此时楼梯的正上方,又出现了追逐的响动。
「别动!乖乖去死啊!!!!——」几乎是咆哮
这是...夜樱慕可。但,去死?
我再次调转方向,朝着对面尽头的楼梯奔去。从刚才来看她就在正上方,直接追上去大概率会扑个空,我只会变为第三位追逐或是被追逐者。我要从另一面截断后路。
不对,她很可能有武器。
「别,不要,你不要过来!」
......雪野?!
怎么会,为什么她们又会碰上。
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顺着对面的楼梯往上。刚将头探出,就看见一缕黄发急遂地在前方的拐角闪过。
那里是储物柜啊,要是被逼到死路那就......
「啊!」
一声尖叫,然后是沉重的关门声。然后,分辨的出来,雪野的脚步开始变得一深一浅。
坏了,不会受伤了吧。
我打开身旁办公室的门,然后穿过其中到办公室的后门,用力控制着手腕让开门不发出声音,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陈列的储物柜。还好,我还记得这里可以直接进来。
刚想压住脚步声朝着声音的源头前进,不料雪野的脚步声突然一转向,朝我的方向靠近。
转身,一双惊恐的双眼正瞪大看着我。
「溯边......」
雪野刚想开口,我急忙示意她安静,于是她的半张的嘴停滞着,扭头又向身后望了一眼。
她的大腿受伤了,血色顺着裤袜侵染到地面。流了不少的血,所幸没伤到动脉,但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多久,必须赶快想办法脱险,
「回头,朝着她的方向跑,靠近走廊直接下楼去医院!」我将声音压到最低,凑到她耳边说,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可是,你......」她怯怯地说,声音还在发抖。
「你受伤了,夜樱会从前面断路,直接返回不要发出声音,我从旁边装作是你的脚步吸引她,快点,别被发现停下太久。」
我让我语气显得不容反驳,也容不得再商量,我学着那深浅不一的脚步朝身侧的储物柜间走去,肩膀「不小心」地撞到柜门,慢些就要被看出端倪了。
果不其然,朝着我这边来了。
来吧。
突然,衣服被拉住
「不行!要走你走,她是来找我的,你不能冒险!」
雪野的声音仍然很小,但此时变得十分决绝,目光也不像刚才被恐惧笼罩那般,而是直直的盯着我。
「拜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那甘于奉献的会长架子就......」
我刚打算拉开她的手,可忽然察觉原本在朝着我来的脚步消失了。只是间隔了一瞬间,再次响起时居然是出现在储物间的另一端,并且还在急速靠近。
「怎么可能!」
这根本就是瞬移。
不容我继续惊讶,夜樱奔跑的声音甚至伴随着破空声席卷而来。
雪野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当她侧过头向身旁看去时
夜樱慕可手持一把小刀,低着头将刀柄抵在肩处向她奔来,刀刃上沾着的血滴因为那快到诡异的速度向后飘去,滴在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上。
我想推开她,但是晚了。
几步远处,胸口插着刀刃的雪野直身倒下。
血腥味由空气悄然蔓延到我的身侧,停顿半拍,我才想起呼吸。仅仅一嗅,我再次被窒息萦绕,不由地开始干呕。
朝着倒下的雪野望去,而夜樱也正要转头看向我。
「渡。」
看到她的脸的瞬间,懊恼,无能,无穷的自责开始蚕食我。
雪野死了,雪野死了!我怎么没救下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的景象一扭曲,在我还没意识到时,又恢复了正常
夜樱慕可不知为何瞬间就站在了我的身前,我难以置信地抬头,却看见她的表情在一刹由空洞变为和我一样的吃惊,目光开始飘忽不定,又停在我的腹部。
我也垂下目光,马上就明白了她这样的原因。
那把刀,现在正插在我的腹部,鲜血溅出,势头十分夸张,可我只感受得到轻微的疼痛。
转头望去,雪野除了先前腿上的伤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血溅到她身上了,她在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呼吸上下了几次后,却连嘴也张不开,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