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Ⅲ/第1节:月夜终始的晨辉

「果然如此啊。」


我将鼠标滚轮又一次由上到下,确认无误后,点下保存键。


「抱歉,没注意时间。要吃些什么吗?」


「骗人……」


身后不远处,一声近乎悲鸣的低咽幽幽地飘来,明明只有两个音节,却能感到每个字都在不止地颤抖。


于是,我侧过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她环膝坐在床边,面色宛若死灰,空虚的目光正不知何去何从。


「夜樱?」


「骗人!都是假的,对吧?学长!告诉我,那些都是你的玩笑对吧?!!」


「突然搞什么啊……夜樱你自己也都记得吧?哪有我给编故事的余地。」


夜樱突然抬起头,瞪起双眼快步朝我逼近,一边晃着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质问,我有些莫名其妙。


「不……对,对!学长你说的那个能力,你可以篡改我的记忆吧?所以我记得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是这样吧?」


「都说了靠我自己做不到了啊……喂,冷静点,停下,先停下!」


椅子被摇得吱呀作响,我无法确定这年限约等于我年龄的物件能承受这般折腾多久,迫于即将摔倒的危机感,我只好抓住她的手腕,从座位上站起。


「啊啊!!!那种事我怎么会做得出来,那种话为什么会被我说出口啊?!!」



好吧,或许对于她来说打击还是有点大。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的确是羞耻得不行,可以理解。


不过,还有一点令人在意的



「力量也变回正常人的水准了呢。如果是之前,我的手臂该被你压折了吧?」


「所以都说不是那样啦!啊啊啊……这都要怪学长吧?!第一次见面就把我拉到家里说一大堆奇怪的话,这不就是性骚扰嘛?」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啊……先不说这个,第一次见面?我们应该也算认识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设定啊,设定!这里的客观事实就是我在两三个小时之前都还没见过学长吧?」


「既然你都要以客观事实为前提,那意思就是不客观地来讲你还是记得的吧,比如某次6月8日的晚上就是在这里……」


「对不起!!!——求求你了,不要再提那些细节了,就说重点好吗?」


「那当然,刚刚就这样的话不是挺好的嘛。」


夜樱蔫下头,颓地倒在身后的椅子上,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蹙蹙眉,似乎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


果然有些过分了吗。



当时的那个夜樱说的「我们将不再是先前的我们」,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完全让人感觉不出来是同一个人了啊。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会用「我们」而不是「我」,至少我还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但在夜樱自己身上的变化是一目了然的,在先前的对话中无不体现。


果不其然,夜樱父母死亡的那种可能性延伸出的记忆在她脑中消失了。在今年6月之前,她的记忆没有什么异常。但自从她来到千井町以后,准确来说,是在我第一次死亡之前那次,她的记忆开始与我接轨。


「好了好了,不挪揄你了。这次是认真的,再仔细回忆下,这几天的记忆和我描述的有什么偏差吗?」


「嘛,应该是的。我想想……」


她扶起耷下的刘海,用力眨眨眼,继续抬头接道:


「四月末,爸爸突然接到爷爷病倒的电话,我们本来是要马上从横滨赶回来的。但几乎是同时,爸爸莫名其妙地就被工作单位踹出来了,临时探望最后居然变成全家移居,杂事多得处理不过来。一直拖到第二个月,只好让我先回来照顾爷爷,顺带在学期结束前先去学校报道。」


「所以,你到千井町的本意并非是冲着我来的?」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为什么我会为了个素未谋面的人大费周章啊。」


夜樱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多少让我觉得有些调侃我自作多情的意思。


有股再次用某些手段让她向我求饶的念头在心中萌动,可奈何刚刚向她保证过的,维护自己的信誉大于逞口舌之快,只好作罢,不语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夜樱略带玩味地挑起眉,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见我不作声,看着有些失望,语调也随之变得郁闷:


「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才几天,爷爷的情况居然恶化得那么快,我才到家第二天,他就……」


声音渐渐低沉,直到最后几个字轻得听不见。


「抱歉,不是刻意让你再提起这些的,你可以……」


「不不,」


她冲我摇摇头,指尖捏住眉心,面色更加发难。


「我其实都没见过爷爷几次面,虽然说不难过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也没到非得绝口不提的程度。」


「那,你的意思是?」


「应该没错,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她直起腰,一手点开我刚刚保存的文档,边说边翻看起来:


「大概就在我站在病床前,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后的某刻后,我就再也记不起曾经的自己在想什么了。」


滑动着鼠标,她忽然一顿,撇起嘴盯向我,另一手指着屏幕中的一段。


「干嘛把我写得这么吓人啊?刚才一直都只让我和受审一样问这问那,结果学长还自顾自地写了这些嘴上都没和我确认的事。待会听完就给我改掉,听到了吗?」


「驳回,陈述事实而已。」


「啊——都说了听我讲,别这么快就下结论呐!」


「收到收到……就算能直接推翻那上面你的恐怖行径也不用担心我嫌麻烦不重写的,所以请尽量清楚些。」



夜樱重重地叹气,气息间充满了无语,转而又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


「那种感觉……我的确是记得,当时的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看到、听到了什么,都和正常的回忆一样一清二楚。」


「记得发生的事,除了「自己想了什么」以外,对吗?」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学长这不是完全明白嘛?」


语间,我瞥见电脑上的内容被夜樱翻到了我前往她2012年的记忆那一段,原本搭在鼠标上的手缓缓离开桌面,环抱于胸前。


「难以置信。明明是我的身体,也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当时好像完全不觉得违和,就像是身体自己会动一样。而为什么要那么说、那么做、想了什么,回忆起都是一片空白。」



『是我,但不是现在的我。』



耳边,在公园时的那个夜樱所说的话似乎仍在回荡。


她刚刚的描述和我先前的猜测大同小异,但也只停留在最表层。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目前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在前几次轮回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夜樱,她的意识应该是从父母被杀的可能性中萌生出来的,独立于现在我眼前这位的存在。


「用我的猜想来讲,当时你的意识仅能止于感官层面,而思维以及身体活动的最终决策者都被另一个「夜樱慕可」占有。现在再去回味当时的对话,那个你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可惜,现在恐怕没法从她那得到线索了。不过有一点很明确……」


我俯下身,将页面滑动到被我标记的一部分:


「罪魁祸首,至少和他脱不了干系——空苏。」


「这些,他的身份吗……」


「可能性,目前还算有点根据的大概就只有两种。」


画面自上而下,夜樱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


「第一种。一身莫名其妙的能力,以及他口中所谓「我」的提示,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正是我自己,这是很自然地会就得出的猜想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我也说不清哪里不对。但是,这种语气,连学长自己也不太认同吧?」


「嗯,所以只能说是相对有根据,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即使是这种难以信服的可能也必须纳入考虑。实际上,我个人更倾向第二种。」


说着,我划向下一段


「那家伙拥有难以想象的能力,在十年前,他想加害你和你父母应该不是非得亲身出马不可的,但他还是出现在场了,那可以推断空苏的风格就是如此,凡是要事都会亲自插手。」


「既然这么说,那这几天的事情,空苏肯定有在其中作怪吧?」


「没错。从冒充我给井上发的信息就不难看出,空苏十分清楚我们的动向。但既然事件的发展随时都会在不同的可能性间偏移,那么想要知道那些就不是躲在上帝视角后就能预测的。他应该一直都在附近,我们却察觉不到。」


闻言,夜樱并未立即吭声,而是将头低下,思考片刻,才缓缓开口:


「难道……那副样貌是伪装之类的么?」


「目前,也只能说是或许。他有让我们发现不了他的手段,我的脸也可以只是掩人耳目的其中一种方式而已。

至于我的根据,雪野氏族的家主对他已经虔诚到狂热的地步,而他大概率不是雪野族人,也仍可以控制那样强大的家族。在和我周旋时需要躲藏,却在一群追随者面前露出面容也毫不避讳。那副十几岁小鬼的模样如果真是他的本貌,那么无论能力如何,都会不可避免地影响他的领导地位。凭最近的几次交手,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让雪野家听命于自己的,学长认为的根据也有可能只是偶然,甚至是刻意的误导吧?还有,他身边那个大叔却说你是冒牌货,雪野文健更是直接把你认做空苏,就算真是伪装,他也是一直都用学长的面孔示人,这么做又会是出于什么考虑?」


「无论怎样说,我们都缺少决定性证据。所以,对他身份的猜测先保留意见吧,不然就没完没了了。眼下要先把重心放在该怎么对付他,空苏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要是放任不管,所有人都还有可能遭遇性命之危。况且……」


我后知后觉,无意间竟然把那件事放在了比其他人性命还重要的位置,不由地语塞


「况且?」


夜樱刚才还是微微歪头,面带疑惑。和我敛起的目光对上后,她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思。


「是啊,学长妹妹的事也是那家伙的手笔吧。这样一来,就没有不战斗的理由了呢。」


「嗯。必须要,战斗吗……」


在即将陷入沉思的最后一瞬间,屋外毫无征兆的敲门声冷不防将其打断,惊得夜樱直接从座椅上弹起。



「渡!怎么叫了老半天都不应啊,下楼吃饭……欸?刚刚是不是有人在?」


「啊,老妈?刚刚戴着耳机没听见。不过,有人在是指什么?」


来不及等我拉开把手,老妈便率先推门而入,蓦地杵在门边,一脸狐疑地盯向我。


「撒谎是不对的哦?渡,老实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偷偷带女孩子回家了?妈妈的第六感在打铃呢。」


「说什么啊,老妈你还不了解我,那怎么可能嘛,是你一路赶回来太累了吧?」


「奇怪,我明明都看到了有个长头发的……」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啦,如果有的话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好了,先吃饭吧。」


老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径直起身,半推着她朝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


上一次死亡后时间回溯到了今天,5月12日,夜樱在千井町刚刚安顿好的时候。不会记错的,老爸和老妈五月时基本都在东京,只在9日那天匆忙地赶回来了忙了些什么后,又马上动身离开。


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在今天回家的,因果链修正这种细节的用意何在。



『……!』


「嗯哼?渡,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她停下脚步,眼睛瞄向那窸窣的声源——衣柜。我应该已经拖延了挺久的吧,夜樱怎么还躲在那里,明明是想让她往外跑的啊。


「哪、哪里有,都说了,老妈你神经过敏了啊。」


「不行,要是有小猫之类的偷偷跑进来那就伤脑筋了,我得去看看。」


「喂!」


「怎么大呼小叫的,难道里面真有……」


情急下,我忙地伸手想要拉住老妈,但仅差分毫,指尖从她臂后不到两厘米处划空。



『吱呀』



「真的没有呢,真是妈妈太累了吗?」


柜门敞开,除了内部略显凌乱的陈列,并无异常。于是,她有些郁闷地将其重新关上,转身准备出门,经过我身边时,眉毛一挑:


「渡?怎么满头大汗的?」


「啊,不用担心,可能是今年暑气来得比较早吧,待会开个窗户就好。」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快点哦,饭已经煮好了。」



等老妈走出房间,我也顾不上门此时还只是半掩着,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还好,得救了。


「再怎么也应该持续了两三分钟了吧,和感觉上的偏差有那么大吗……」


短时间内连续在整栋房范围内发动「遡」两次的体力开支有些超出预料,或许是还额外费力以维持意识计时的缘故,感觉比之前累了不少。


差点忘了提,之前就打算要做的,我给「回溯」想了个新名字,虽然只是把意思抽象化然后换个写法,但总算有了点一眼望不尽的深意。


至于夜樱,只能再找个时间继续那个话题了。必需得庆幸,虽然她的蛮力不再,但能在「遡」中行动的特性依旧,不然就没法和老妈解释了啊。



休整了几分钟,待耳边的杂音消失,我抬腕撇去汗珠,略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朝饭厅走去。


「渡,来了啊。」


老爸正巧端着一沓碗从厨房中走出,见我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将碗往桌面一放,冲我点点头。


「好久不见。半个月没见,应该可以这么说吧,老爸?」


「哈哈哈……抱歉抱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难得回来一趟,时间太赶又只能做些咖喱应付下了。等等,马上就来了。」


他的脸上略显歉意,干笑着,从手中抽出一个碗递向我,又将另外三个分别摆在座位前。



等等,另外三个?



「老爸,搞错了吧?多拿了一个啊。」


「啊,不不,这是……」



「借过借过……烫烫烫!快点让开!」


老爸话还没说完,我背后被毫无防备地一顶,随即被灼热的炙感烫得瞬间缩起腰。闪开身子后,所见之人只能让我庆幸还没开饭,否则口中多半会当场喷出些什么。


「慢着,你为什么还在这啊?!」我强压着嗓音。


「闭嘴!」


夜樱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她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脸色,面含怒意地咬起牙关,一边甩着有些发红的双手。


「渡?你们原来认识吗?」


老爸接过夜樱端来的铝锅,正要去厨房中添些米饭,抬头见我们这幅模样,于是问道。


「啊,啊……虽然之前没见过啦,但不也听叔叔您提起过溯边学长挺多回了吗,刚刚只是在打招呼嘛。」


夜樱看了看我,回头支吾着狡辩起来,语气中尽是局促。而老爸则是点点头,从他那抹淡淡的笑意中我有理由怀疑他完全没有相信。


所以能不能先来个人告诉我这又是整哪一出啊喂。


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感受到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因为窘迫崛地而起的同时,又有人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惊奇地出现:


「啊呀,这不是慕可吗!你怎么来了,你爸爸妈妈居然都没打声招呼。」


从卧室换完衣服走出的老妈顿时两眼放光,欣喜地小跑至桌旁。


「我刚刚突然发现这孩子就站在玄关那,还觉得奇怪。她说是刚好想来拜访,结果发现门没关紧就直接进来了,还非要来帮忙。夜樱他们真有个好女儿啊。」


老爸一手舀起咖喱浇在米饭上,又在一旁附上几句。


好吧,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遡」的把控已经精确到恰到好处了。


偏偏就卡在她出门前一瞬间结束是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额,那个……最近刚好有来千井町,就想着来看看你们。这么久没见,弥惠姐还是那么漂亮呢哈哈哈……」


夜樱冲我做了个鬼脸,随即挤出一个笑转身迎了上去,就像早已熟络般和老妈客套起来。


「呀,讨厌啦!你妈妈才该这样叫我吧,她怎么没来?」


「嗯,爸爸妈妈那边的事情还没忙完,不过一直有叮嘱我要来打个招呼呢。」


「这样啊。话说回来,没想到才几年,就长这么漂亮了啊,简直和你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刚刚你叫我的时候,我还差点认错了呢。」


「哪里的事,您这么年轻,不管是我还是妈妈叫你姐姐都应该不过分吧?」


场面十分和谐,堪称走亲访友的典范。怎么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只有我一个被一脸懵地排挤在外。


饭桌上的气氛进一步升温,只有我坐在被冷落的一角,久久等不到他们先动筷子。温度已经不低的五月,米饭上的热气也已散去。


夜樱那家伙,在房间里还一直抱怨我太啰嗦害她吃不上饭,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饿吧。算了,反正也不像是会在乎我的样子,我就先请了。


嗯……便利店买的咖喱香料味已经够重了,怎么还加这么多辣椒粉,这个天气不适合这样吃吧。



当我扒下第二口米饭时,我忽然意识到耳边变得有些过于安静,再抬头,三双眼睛如聚光灯般一齐射向我。


「那个……」


那种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刚刚不还聊得好好的吗?!


「啊!看看我们,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垫垫肚子吧,不然可有人要饿坏了……」


我这才注意到,和爸妈讲话时的夜樱一直都夹着嗓子,此刻也是用那让我起鸡皮疙瘩的声线「体贴」道,然后很自然地将座位挪到我旁边。


「对吧,学长?」


她轻声地,将嘴贴至我耳边。


「也是呢,既然慕可都这么说了,叙旧就到此为止吧。」


老爸说着,跟老妈相视一笑,又朝我们这边看看,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只要夜樱开口,爸妈无不欣然应和,整张饭桌都在围着她转。时隔许久,我再次感到自己的家庭地位受到威胁。和我相比,她倒更像个够格的长女。


不不,重点又偏了,得趁现在的空隙赶紧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慢半拍就又没我插嘴的机会了。


「话说回来,老爸,你们怎么今天就回家了?」


老爸和老妈是出于什么改变了回家的时间,因果的手腕作用到其他人身上究竟是什么表现,这很难不让人在意。


本以为得到的会是一拍脑袋后「差点忘了」这类格式的说明,可等我话一出口,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愣住。


「奇怪……老公,我记得我们应该有提前打电话回来吧?」


「诶?」


「渡怎么这么问,是妈妈记错了吗?」


老妈撇起眉毛,像是努力回想着什么


「不妙啊,明明记得是那样,妈妈已经到健忘的年纪了吗……」



有打过电话……吗?


怎么回事,这种莫名的违和感。



「抱歉,是我忘记了,前天接电话的时候有些不经意。」


5月10日,我曾接到老妈告诉我他们将在今天回家的电话,这是记忆刚才告诉我的。


「这样啊,吓我一跳,看来妈妈的记性也还年轻着嘛。」老妈如释重负地。



但是,那不是我自己的记忆。在今天我在路上遇到夜樱之前,由另一个自己经手了这段我未有印象的经历,这就是夜樱描述的自己和脑中记忆产生割裂吗。


只是细节上的偏差?


不行,还有一点,得再确认下。


「不过,这位夜樱同学居然会特地来家里拜访,我貌似不记得听你们提起过她啊,这也是我忘记了吗?」


如果变化在更早前就已经出现,那又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这个啊,应该不是渡记错了,我们好像还真没有说过关于她的事情。」


老爸放下筷子,继而说道:


「大概……八年前吧,我在公司的合作会上碰见了慕可的妈妈。我记得是第一次见面,可太太却像熟人偶遇一样,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呢。」


「在之前,老爸从没见过她吗?」


「印象中虽然是那样子啊……但她坚持说,在当时的两年以前,自己就在神奈川见过我了,还很详细地描述了我们交流时的情形。」


神奈川……等等,是在片濑海岸的时候吗?!


「可是,那里离我们家很远啊。想想也知道,应该是她记错了吧?」


「话虽如此……」


他摸摸下巴,又转头看向夜樱。


「可按她所讲的时间,2012年的那会,我确实刚好有去过那附近。虽然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但慕可也记得我,这么看来,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我斜眼看向夜樱,她也正在向我挤挤眼睛,暗号的内容显然。与我父母熟识,是她回想后才在记忆中发现的,而在从上次轮回来到现在之前,夜樱也不曾经历那些。


这印证了我刚才所想的。老爸没有记错,但留穗阿姨当时见到的人,也的确不是他。


仅仅只是我的谎称而已,但即便是那样,因果链也要让当时的老爸亲身前往去创造让那个巧合成立的机会。


在我回到当时而导致分歧出现的节点,为了让往后的一切都合乎因果,过去的事在既定的未来前产生了微妙的修正,这不就是未央和我所说的吗。



原来如此……



「于是,两个家庭之间有了联系,他们的女儿也很受喜爱。可相对地,这边的长子却毫不知情,再晚些或许就要多个干妹妹了呢。」


我装作不经心地,将视线挪回饭桌上,但还是瞥见了身边闪过一双翻起的白眼。


「妹妹?如果是溯边学长的话,那的确需要考虑一下呢。」


她端起碗,口中一边咀嚼着,意图用口齿不清的来含糊某些不太友好的内容:


「被当做妹妹的话,有人的妹控属性说不定就……」


「哼哼哼~其实不一定只有两个家庭哦?」


没等我想出要用什么打断夜樱的惊世骇言,没听清后者仍在嘀咕的老妈忽然意味深长地压下目光,弯起眼看着我们,口中所言更是让人毫无头绪但隐约感到不妙。


「仔细看看才发现呢……老公,现在就像家庭聚餐吧?你和我一起坐在这边,那对面的两个人应该也得是……」


「弥惠姐,不可能的哦。」


「欸?————」










「嘶……怎么就八点五十分了。」


走上街道,用手机看了眼时间后,我抬头望向阴沉得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到了早晨的天空,暗自感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再次重复。


在那之后,昨晚的夜樱总算是没再给我推到下不来的台阶上,除了老妈在后半程变得心不在焉外,一直到结束都平安无事,这是福。


而在其对立面的,日常回归正轨第一天以我没听到闹钟提前宣告Bad Ending,以及现在天上的这幅情形下,我并没有带伞,下场一望而知。


不不不,还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说,只要现在加快步子的话还是有机会……


『轰!!!』


祸不单行。


我的手机甚至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眼前就已变成一片珠帘笼罩的迷梦,雨珠的力度得当,恰好将我的浑身上下均匀淋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继续将手机放回,预备在暴雨中强开最速抵达学校的历史记录。



『啪!』



祸不单行!!!



「开什么玩笑啊?!!」


手机在地面的水洼中翻滚一圈, 给我本就湿透的裤腿再添上几笔。屏幕瞬间支离破碎,遍布的坏点明暗翕忽,宛若少女被玷污后眼中闪烁的泪光。


「为什么能这么背啊,如果是因果链的惩罚也太过分了吧……」


拾起如同我心情一样残破的手机,无论是按键还是触摸,回应我的都只有有限的几个像素点。


确认死亡。


一个人能倒霉到何种程度,现在的我无法想象到比自己还要凄惨的境遇。就算是福无双至,这没停没休的厄运怎么都得再给我补偿个保底吧?!



『两千九百八十九,两千九百九十,两千九百……』



暂停。


话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嗯嗯啊啊地念着,但直到现在我才有心思去理会。



『两千九百九十二,两千九百九十三……』



声音若隐若现,但似乎都指向一个方向。或许是视野过于朦胧,我向身周环视了数次,也不见声源的真容。


雨势渐烈,那细微的声响不久便被盖过,耳边又只剩嘈杂的雨声。一切回归无序,我这才幡然醒悟,当下的第一要务可不是雨中嗅探,是赶在被沙岸老头痛斥一顿前踏进学校大门。


沿着墙根,我寻入一道屋檐下,雨水仍穷追不舍地从边缘落至身侧。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脑中即刻规划了捷径后,正要开始贴壁飞行


「两千九百九十五,两千九百九十六……」


数秒前刚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低语声淡淡地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一丝平仄。即便急于奔波,我还是忍不住回头逗留。



拐角处,檐缘残缺一角,雨线急不可耐地将其占据。而正是那处,淅沥的发丝下,一对纤薄的唇如蚊讷般沉吟着一串串数字。


「两千两百九十七,两千两百九十八……」


浅白的连衣裙在雨水的浸透下变得半透明,紧贴着那女孩的肌肤,甚至能依稀透出单薄的曲线。置身其中,却又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疏远。



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是在ACG作品里常见的那种情节吗,滂沱大雨里的邂逅?


不对不对,我这又联想到哪里去了。


首先声明,我对萝莉型完全不感冒。只是有些奇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如果住在附近,我却不觉得有丝毫面熟。不是的话,又怎么会一个人在大雨天待在这种地方。


如果是平时,我多半也只是不以为然。但近来的遭遇无不使我在意起这些,即使只是细微的变化。


「小妹妹,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两千,两千……两千九百,九十……」


或许是因为我的靠近,她的瞳孔略微偏移了几分,却仍然深邃地凝望向天空。也是此时,那色彩相异双眼映入眼帘。


「你好?不要紧吧?」


「两千两百,九十九……」


女孩一顿,似是迟疑地将眼睛挪向我,又缓缓收回,仍无一丝交流的意愿。


特异的外貌,使我更加确定她来自别处。有种无由的预感,不能任她被丢在这不管。


还是让专人来应付吧,叫熊崎他们来把这女孩带走比较妥当。


「找不到家人了吗?走吧,去警署试着联系看看?」


我扶起她的手臂,想带她一同前往,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执拗地杵在原地。


有点难搞了,她自己执意不走的话我也不能硬来啊。也不知道这女孩的出现是否是偶然,万一又和因果链有什么关系就麻烦了。


「好吧,不信任我也没办法呢。待在这里,我去让警察来找你,这样你会放心点吧?」


「九十九……」


唉,果然是让人放心不下啊。迟到什么的,还是先放在一边吧。



「三千。」



数数声戛然而止。



「嗯,怎么了?」


我刚迈出两步,背后处传来轻微的拖拽感。侧身瞥去,那女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此时正低着脑袋,抓住衣角的手稍稍颤抖。



「空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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