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会说话的夫妻与欲言之子
在某个久远的时代,人们学会了分离的道理。
国家需要划分各区而治,民族需要划分各族而居,语言需要划分各类而述。
这并非是神明的旨意,但却也并非不是神明乐见的结果。
当原初的乐曼底遭到四分五裂的解体后,人们逐渐徘徊于互相不理解的境界之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对于身为其缩影的家庭来说更甚,于是臭名昭著的恶魔们就提笔写下一些灵感。
【遥远的古洛冈德啊,你是神的长子,国的长兄,家的亲父!】
【而今神已失迹,国已分裂,家将破碎!】
【我们有一计令你不言,便可归到那怀抱之中,不再产生思念!】
恶魔诱惑古洛冈德的领袖签下契约,助他在外交的战场上顺风顺水。
哪怕是让对方十分为难和愤怒的条件,只要恶魔在其耳旁唱起家乡的歌曲时,他们为人的脆弱一面便会迫使他们接受这些身外之物的割舍。
【啊——古洛冈德,你必让祂的国凯旋!】
哪怕是压榨曾经同为手足的盟友和人民,只要恶魔当众歌颂神的威名,饥饿与屈辱也就被似水的家国情怀淹没。
但这也促进了人类之间的沟通,除国家领袖之外的沟通,除社会权贵之外的沟通,除家族长者之外的沟通。
而那位意图将失去之物全数找回的古洛冈德领袖,却完全丧失了沟通的权利。
每当他想要和自己的妻子诉说情话时,恶魔就将其改变为严厉的命令,让她因领袖的意志而同他热爱,而非夫妻之情。
每当他想要和自己的挚友讨论要事时,恶魔就将其改变为政治的演讲,让他们因领袖的魅力而同他共舞,而非友谊之情。
一天晚上,领袖写下最后的遗言后便上吊于房间的镜前。
「我不再思念,我不再言语,也永不再与真挚相会。」
他选择了诅咒死前的自己。
而恶魔如愿获得他的灵魂。
节选自《那个无孔不入的恶魔》
-------------------------------------
我举刀提防着那丑陋的怪物,而他则是向上伸出大手取下一些人的肢体,然后塞进了自己面部长满尖牙的孔洞里。
「不要客气,我们随时随地提供新鲜的血肉。」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怪物又捅破了柔软的肉壁,强壮而且发白的手臂在其中胡乱搅动着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
不一会儿,它就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婴儿置于手心,在婴儿还未发出啼哭的时候将其细细分尸....杰西德终于忍不住地吐了。
「呕!呕......我受不了了.....」
杰西德不可抑制的朝地面的肉壁吐出胃液和食物残渣,那些肉壁竟也欢欣地裂开一道口器接下了那些东西。
「哼哼,在奇怪的地方倒是像个男人。」
我看着杰西德在喷涌的前一秒将脖子伸得老长,哪怕会导致呕吐物回流也没有让其沾到怀里的爱希莉雅半分。
不过一想到这样的爱是建立在愧疚感之上,便又觉得些许可笑了。
「吃吧,」
回过头来,怪物已将切好的婴儿尸体送入我的视野内。
「抱歉,我不好这口。」
把没有任何情感和思想的烂肉吃下,可是要吃坏肚子的,而递来这烂肉的东西也绝非好意。
然而面对我的拒绝,怪物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悦,只是出于可惜的缘故将尸体再次丢进口器里。
「那请随我来。」
简单地吃完开胃菜后,怪物身后的肉壁和舌毯就不再藏匿于黑暗之中,墙壁两旁殷红的光芒为我们点亮了前方的路。
几分钟后,我们跟随怪物的脚步来到通往二楼大厅的U型楼梯前。
「男爵和女主人在等着你们了。」
怪物让出一条走上楼梯的道来,自己则伫立在楼梯旁不再动弹。
我们只好顺应这宅邸主人的邀请,缓缓推开散发着奇异光芒的迎宾大厅大门。
「欢迎!」
门缝之后,马上引入眼帘的便是疲惫却又充满期待的男人脸庞,那脸庞上挂着每天精心打理的两片小胡子,上面反着的油光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主人的憔悴,支撑起胡须的没有血色的嘴唇也笨拙地咧出一抹微笑来。
而端坐在憔悴男爵身旁的贵妇,浑身的颜色都被尽数夺走的优雅女性则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莫莉夫人,她此刻正凝视着虚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他们围坐在空荡荡的厅室内,只有一根勉强还在燃烧的蜡烛正瘫坐在由皮肤制成的桌布上,微弱的烛光甚至只能照亮长桌的一小块中心。不过桌上却诚意满满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鸡鸭鱼肉,与周遭令人灰心和反胃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也是在这个巧合的时间里,爱希莉雅终于苏醒了。
「我.....我这是回家了吗?」
杰西德俯下身子让爱希莉雅的双脚安稳落地,而睡眼惺忪的她也一下子注意到眼前两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父母。
对于爱希莉雅来说,也许他们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兴许又是纵欲的结果。
可是我却不愿打破这层幻想,这份恶意要交付她还为时尚早。
「是的!宝贝,你已经实现了你的梦想吧?你身旁站着的,是你外出冒险时结识的伙伴吗?」
「.....也许是的。」
「那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告诉爸爸,来,到我这儿好好讲讲。」
憔悴的男人装出一副富有活力的父亲模样,快步走到了爱希莉雅的身旁,却在到达的那一刻突然崩塌。
跟着,男人硕大的眼球从四分五裂的身体里蹦出,不慎溅射到了他挚爱的女儿脸上。
「抱...抱歉....让你的朋友们见笑了....」
他用那只仅存的右手四处摸索着,将刚才好似积木的肢体一个个拼凑起残破的模样。
只是当这位父亲重整姿态时,他的眼帘中映射的却是女儿不解和恐惧的神情。
「欲望....肉欲对于你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在说些什么?菲拉,那只是大人之间的交流罢了。」
憔悴的男爵一边捂着没找到眼球的左眼眶,一边露出为难的笑容来。
「那,我对于你们来说是什么呢?一个肉欲磨合后不再搭理的产物吗?」
「不....不!当然不是,只是你并不了解格拉里家族的问题,我们是想等你——」
「够了——我不要再听什么大人的见解和看法,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连自己都不曾爱过?不仅陷入肉欲的漩涡,还把自己和家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爱希莉雅,唉,这里姑且就称她为菲拉·格拉里更加合适一些,她是那样的脆弱和痛苦,渴望着父母的爱的同时,又希望能够爱他们。
「这不正是我等探究真知的绝佳条件吗?姐妹....」
然而,就在我感到一丝危机的下一秒,一双神采流溢的手臂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的手。
「哪怕与恶魔签订弥补的契约,只要得到圣树的见证,你们便是爱的延伸,你们便不朽。」
我猛地抽刀砍向伸来手臂的方向,而刀刃却落空。
伫立在刀尖前的,是一位身负六十四记铭刻的圣子,她头戴桂冠,身披丝绸,浑身的皮肤如同浸了墨水的纸张,更关键的是——
她不同我那般的圆睁四目,而那四目中藏尽世间真理,她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六十四个传说故事而提炼出的知识与思想降临了。
「而你,两面性的次女,更是我所收获的意外惊喜。」
四目微眯,一抹令我胆寒的微笑浮现于这高阶圣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