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正义的记忆
紫锁应声解开,这一次,地狱之门失去了它最为神秘的色彩。
现如今的这道门槛已经逐渐与环境融为一体,只剩下灰蒙蒙的一层外壳隐隐约约存在着,若是移开视线便会消失。
但是那道灰锁的光芒却始终不会消散,它等待施米尼特的到来。
就如同施米尼特脑中挥之不去的,那一天的记忆。
-------------------------------------
从前有一群居住在树冠里的人,专门以树里的汁液为食,衣服就取自树叶和脱落的树皮。
他们在这颗看不到地面的树上生活了数百年,子孙越来越多,对于树的损耗也越来越大。
有一天,树上的长者们发现树已经挤不出汁液了,树枝上也不再长出树叶,用手去敲打树干里面会传出空心的闷响。
长者们就想方设法让一部分年轻人往树的下方探索,用身上遮羞的树叶去收集食物,可是一向在密集的树冠里生活的树冠之民们并不通晓爬树的本领,最初派出的三十名男性在一个月后只有三位回归。
这三位回归的探索者不是被树杈划得满身是血,就是摔到一走路全身就嘎吱响,不过他们还是带回了许多可以食用的果实。
在这一个月里还没饿死的人就把这三位男性奉为了先驱,他们获得了族群的认可和声望,而他们的男性后代也会继承衣钵。
但是由于作为他们居住区的树冠已经没有任何可供生存的资源采集,等不到远征队回归的一些女性也开始自发地向下探索,生还率却低得可怜,血淋淋的现实让她们放弃了这一获取社会认可和制造社会价值的途径。
于是女性被长者们赋予了生育的责任,而非自然而然的繁殖——要生出强壮的男性,不可以生太多的女性,每个女人都必须有一个家庭身份,和男人组建的家庭里只允许有一位女性后代,多出来的女性后代会被分而食之。
因此,有着男性后代的女性往往备受尊敬,她们在女性的社会圈里有着一定的话语权,然而她依旧是妻子和母亲的角色,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也许只是一次意外,又或许是天注定的,浩浩荡荡的远征队在一个月后并未归来,甚至连尸体都无法找到,树冠之民们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男性人口,老人占剩下的百分之四,其余百分之六则是还不够年龄的儿童。
长者们构建起的社会结构在一夜之间发生转变,他们开始撕毁自己基于男性而制定的社会规则,试图逃避被剥夺权利的结局,可是社会阶级的变化已经不能停止。
对于曾经被强加的责任,现如今会回到男性本身,而成为多数的女性接过了男性的担子,她们逐渐会变得强壮,制定的规则之严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树干却不止是干涸,还有一阵恐怖的腐朽慢慢爬了上来,由女性组成的远征队能带回的食物越来越少。
她们不得不考虑从树冠上撤离,带着人民走下树冠,去往一无所知的树根寻求新的出路。
就这样,树冠之民开启了他们最后一次远征,这次远征将不会再有家可回,任何人都有可能死在路上,而数量本就不多的男性很快就会消失在队伍的尾部。
唯独只有一个小男孩生存了下来,他身上背负着延续后代的使命,为此,他必须活下去。
「记住,活下去的办法就是好好吃饭,不要掉队。」
男孩被剩下的女性保护着,一边教导他识字攀爬,一边理智地进行性教育。
他会优先获取到充足的食物,性欲也被定期处理着,不过出于食物来源不稳定的考虑,他暂时还未进行任何的生育行为。
「你会庆幸自己现在被宠幸着,但是当我们穿过云层打破未知时,你的命运也就迎来终结。」
一位褐色皮肤的年长女性在一次思想指导中这样教育男孩,而后者则十分不解。
「为什么?」
「因为这个社会自始至终都不存在正义,你只是我们未来的生育工具罢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女性要告诉男孩尚未理解的真相,也许是期待看见他成年时突然醒悟的模样.....
——或是更深层次的规训。
没过多久,那名年长的女性因体力不支被抛弃在了一根腐朽的树枝上,她很快就会变成一具没人记得的尸骨,而她的死似乎在标志着女性主导正在衰落。
在长达半年的远征中,树冠之民的人口锐减至远征前的三成,而到达地面时,只有年近18岁的男孩和不到一成的女性成员们存活。
有了一定劳动能力的男孩很快展示出了自己的价值,高昂的劳动力,稀缺的生育能力,让他一跃成为这个社会的主导者。
但同时,一个深层次的心理问题让男孩无法去接受支配者地位,他的童年既是悲惨的,又是幸福的。
「她们的牺牲养育了我,我应当为她们争取更好的,他们要女性的子嗣,我就决不答应偏袒男性的子嗣。」
男孩被这样的理想驱使着,忠诚且务实的扮演着最初的职责,也没有制定一套过去存在压迫争议的社会规则来辅助社会运行。
就这样,社会一度复苏到原先树冠时期的规模,甚至还要更加昌盛。
他们在地面上建立起国家,有能力的人被分配更多的土地进行农耕,能力不够的人就需要接受不愿承担的义务。
因为他们永远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树冠即是土地,总有一天,远征会归来,家也会不复存在。
而男孩被葬在一颗圣树下,他被称之为父,那圣树上刻着他思悟的道理,每个道理都会延伸出自己的枝干,但它们最终都归于树干处的刻痕。
——我们理解正义,我们追求正义,我们恪守正义。
在漫长的时间洗礼下,道理是否也会因人心而变化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总会有人在试图追求那一刻的正义,无论愚蠢,无论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