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地下室。一个摆着两具尸体,躺着我儿子的地下室。
只有一条路通往地上,一条扶梯。这个地下室我有印象。旧城区应该只有少数几个写字楼有,而离这所诊所不远的只有一两所。
不对,我在说什么。那不是我的儿子。那是我今天自医院里掳来的粮食,准备在明天……
我摸索着拿起地上的匕首,校准了一下,刺入自己那颗混入异物的眼球,将它连同扭曲的意识一同拔出了我的身体。护士惊叫,随机慌忙地拿出一卷绷带,想要为我包扎。
她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疼不疼」「忍一忍」之类的话。但我其实一点也不疼。看到孩子位置的一刻,喜悦就占据了我的所有感官,不允许我感受到其他情感。
但是,我的视野开始闪烁,变暗,一切都变得像哈哈镜中一样了。
我抓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
「笔,笔,给我笔。」
「笔?哦,签字笔是吗,我马上去车里找,钥匙,钥匙应该在……」
护士急匆匆地说了一堆话。车里有笔吗?算了,不麻烦别人了。我再次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指,在衣服上写下儿子应该在的位置。
「去这里!他和我儿子在这里!」
护士忙点点头。很好,她理解了,我可以放心晕倒了。等等,还有一件事。在意识飞走前的最后两秒,我将手指指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人也是受害者。记得叫警察来这儿一趟。」
……
我迷迷瞪瞪地在后座上睁开眼睛。车窗外的余晖洒在我的伤口上。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裹在眼眶上的绷带,顿时感到一股刺痛直插脑髓。
多亏了这种疼痛,我立刻清醒过来。我贴在车窗边,发现车子已经停了,而我正在那栋写字楼的对面。
仅仅隔着一条街道。儿子就在那幢楼的地下室里。它说要把我的儿子留给明天,可它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正在逼近?就像我发现他的位置一样?
我摇摇头,狠狠地咬烂自己的舌尖,试图驱散这些无聊的动摇。对了,护士呢?最好有她帮忙。但是,她并没有坐在驾驶座上。
我悚然一惊。她一个人去跟它对峙了吗?或者更糟,它已经发现了我们,并且杀了护士后逃之夭夭了?
这时,护士拎着两根钢管自后车厢走到后座车门边,打开了门。见我醒来,她紧绷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下。
「太好了。我还在犹豫该不该一个人进去呢。」
我总算放了心,接过一根钢管,回答:
「多谢你的治疗。我要怎么付医务费?」
不知为何,感觉她吓了一跳。
「这,这个,之后再说吧。对了,我已经把这个地址通报给了警察,他们说15分钟后就过来。要不要等一等?」
似乎是个好想法。但我实在无法忍耐孩子落到那个怪物手中,一秒都无法忍耐。
「不,我要先进去看看。放心,只是看看他在不在里面而已,不会主动攻击他。如果他不在,那警察来了也没用;如果他正在准备逃跑,那我正好能拖住他。」
「我也这么想。这次,我先进去吧。应该记得,我的妹妹也还在里面。」
她没有指出我现在衰弱的体能,只说出了她自己的动机。其实不必如此,我也会接受这个合理的安排。
我们简单商议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和在诊所那里相反,这次她作为先锋进入写字楼,寻找地下室;我待在大楼外,警戒可能会自窗口或其他楼层逃出的目标。
我倚在车门边。这样,只要它自楼中出来,我便可以选择冲过去给它一棍,或者钻到驾驶座上开车撞飞它。护士弓着腰,像只猫儿一样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大楼。
她消失在门框里。她虽胆小,但坐起本行来毫不含糊,遇上大事时也能挺身而出。儿子患病前后都一直软软弱弱,恐怕无法成长为强壮而大气的人;但如果能成为她这样的人,那我的教育便也算成功。
我们接通了语音电话。护士进入大楼三分钟后,说了第一句话、
「我进入了一楼大厅。你的推断是对的。楼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但这里似乎没有通往B1的扶梯。」
她已经把声音压低,但空旷的大厅中仍响起了回声。我不由有些头皮发麻。说话会打草惊蛇吗?它会注意到吗?可打字会占用双手。说到底,报点是个好主意吗?
我回答:
「某个房间里可能有密道。这一层原先是做什么的?」
「看服务台上贴着的楼层说明,一层原先是个私人诊所。地面上全是废纸。我现在到了服务台左边的走廊。走廊两侧均有开着门的房间,似为旧病房、门诊室和手术室。」
废弃后,落叶大量飘进楼内。我听见她踩碎叶子、踩皱废纸的声音。
「好的。我重点盯住大楼右边。」
她低声嗯了一下。接着,电话那头响起翻箱倒柜的杂音。事到如今,我只能静静地听着,忍受着在内心膨胀的焦躁。接着,她又说话了:
「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一切正常。大楼里也没有人逃出来的痕迹。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正在疑惑,电话对面忽地传来一阵闷响。有什么事发生了,有什么东西倒下了,倒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什么?怎么回事?」
我惊呼着提问,但回应的只有一段沉默。数秒后,我拿起铁棍,决心进入大楼。可是,手机中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不好意思,抱歉。我不小心弄倒了个书柜。没什么大影响。」
我对此事有别的解释。
「好的。书柜后面有密道吗?或者有你弟弟的踪迹吗?」
「不,暂时没看到。我打算先回到服务大厅。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