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复生……是用AI模拟的古人一类吗？」

　　中年人自豪地说：

　　「这么小就知道AI了啊，真厉害。不过不对，驱动复生人的不是人工智能，是真正的、人类的灵魂，是能够将死者复活，让人们摆脱肉体的伟大技术。」

　　女孩疑惑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只能说出质疑的话，便干脆不开口。

　　灵魂，复活，这些词汇和科技简直是完全对立。再说，要是真有这种技术，早该风靡开来了，可她懂事来就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二楼的那些人偶，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连AI都不如。

　　中年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好像不信？这也难怪。等你再长大一点，能够自己去查阅文献的时候，可以用这个词随便找个网站搜搜。

　　你会看见海量的论文，无数的新闻和吹捧，什么人类的新纪元啊，什么比肩上帝的神迹之类啊，怎么样的都有。提出复生人的这家城堤公司简直成了天国的代言人，令全世界的人都趋之若鹜。

　　不过，所有这些都结束了。复生人项目如火如荼的火了十几年，吞入了数不尽的资金，却迟迟拿不出可靠的、直接的实验证明，证明死者真的可复活，证明灵魂真的可由活人转移到机器人身上。

　　城堤公司以前举行了很多次公开实验，一度说服了投资人。但最后，那些实验却被证明是伪造的。没过多久，公司又起了火灾。再然后……人们便不再相信复生人了。」

　　说到这里，中年人的表情落寞下来。女孩似有所感。

　　她端详着床边的那个半成品人偶。仔细看后，她发现这个人偶做的格外精致。而且，她的胸前有个凹槽，正好可以放下一个名牌。

　　她问：

    「您有想要复活的人吗？」

　　「只是有想要再聊几句的人。」　　

　　短暂的伤感过后，中年人的眼中又闪起了光。

　　「不说这个。我发现那些实验虽然的确造了假，但未必是无效的。我按照他们留下的技术，将当年因火灾而死的员工放入了当年留下的复生人机体。你也看到了吧？他们活了！还能够回答基本的问题，比如生卒年月、爱好和死因！

　　这期间，我没有手动写入任何程序！　　

　　它们体内可没有什么人工智能驱动！完全没有外力介入！」

　　「确实是有在动，也能回答问题。但他们，呃，似乎有点钝钝的，行动也有点奇怪。」

　　「……是这样，那可能是灵魂受损所致。不过，这些年来，我已经收集好所有员工的照片和个人经历，正在一个个校准他们。复生人真正成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么说，那些人偶脸上和身上的涂料，果然是您画的？」

　　女孩又想起了人偶们的脸。中年人笑了笑，走到一个铁柜边，从中取出了两个小小的、掌心大的人偶，交给女孩。

　　两个人偶一男一女，脸上带笑，五官和身体虽不写实，却都非常可爱。中年人问：

　　「怎么样？」

　　「很可爱，好精致。是您做的吗？」

　　「哈，这就好，送你和你弟弟了。我喜欢做这些玩意。那些大人偶又长得千篇一律，难以区分，我便在无聊时给它们上了色。还可以吧？」

　　女孩对那些玩意可没有什么好回忆。她赶紧岔开话题：

　　「不过，通风管里的那个复生人没有上色吧？它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以为中年人会继续口若悬河的解释，没想到他却呆在了原地。

　　「通风管里的复生人……？我看过公司当年的资料，所有复生人应该都在二楼的实验场内。」

　　屋内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股寒意本来已经褪去，此刻却又爬到了女孩的身上。她说：

　　「但，但他们会跑出去不是吗？」

　　「是的，不过绝对不会上下楼，更别说钻入管道。我看看。」

　　中年人打开手机上的灯光，照入缺口，四处探射。那里什么都没有。

　　女孩头皮一麻。她站起身子，指向缺口，结结巴巴地道：

　　「可是，刚才，我，我真的看见了……」

　　「我知道。管道的墙壁上有个掌印，一个成人的掌印。别害怕，它跑不远。你在这等一会。」

　　说完，中年人随手提起一柄手术刀，走出房间。

　　屋内陷入寂静。女孩盯着沉睡的弟弟，听着二者的呼吸声，感到坐立难安。

　　片刻后，开门的声音响起。女孩一激灵，生怕看到那张没有涂色的脸孔，不过开门的是中年人。

　　他提着那台无色的机器人走了进来。他将机器人放到床边，然后在床边坐下，与它对视。

　　女孩感到自己额头渗出了汗珠。中年人道：

　　「看上面的标志，这的确是城堤公司制作的东西。但却没有出现在制作清单里。老兄，你是谁？」

　　机器人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女孩越发不适，道：

　　「把，把它放回去吧。我和弟弟也该回去了。」

　　「你在害怕吗？那就更不应该走了。必须要弄清楚，你才不会害怕。我看看这家伙的日志。」

　　中年人打开电脑，用数根数据线把机器人和机器链接在了一起。他盯着荧幕，快速地扫了几眼，道：

　　「晚上11点27至早上6点37分，在二楼转悠了数圈。6点三十七分至晚上11点22分，在三楼的管道内。

　　  晚上11点22至早上6点39分，在二楼。6点39分至晚上11点27分，在三楼的管道内。

　　  晚上11点27至早上6点37分……又是在二楼。看来，我在工作时，它一直在楼上看着。当我在睡着时，它则在二楼转圈。

　　  孩子，你离它远一点，抱着你的弟弟一起。」

　　听到中年人的话，女孩赶忙抱起弟弟，躲到房间的角落。接着，中年人又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严肃地盯着机器人。

　　「那么，重复你在昨晚12点至12点15分的动作。」

　　机器人僵硬地动了起来，向三个人走来。女孩害怕地向墙壁又瑟缩了几步，但它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立刻走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然后，它抬起双臂，放到中年人的胸口，接着向后缩到了自己的胸口，又细微地移动了几下，最后猛地向自己刺去。

　　中年人沉思了一会，将那个未完成的人偶放到自己原来站的地方，又把机器人摆回原位，再次命令它执行动作。

　　女孩盯着机器人的动作，很快便明白了中年人的用意。只见它拔下人偶身上的一根数据线，校准片刻，插入了自己身上的一个接口。

　　她恍然大悟道：

　　「它在给其他复生人传送数据！」

　　谜揭开了。但中年人的语气却并不开心。他道：

　　「准确来说，是给其他人偶传送程序。

　　这是个辅助工作的机器人。是它在维护那些人偶，让那些人偶动了起来。而它自己则由其他人植入的程序驱动。

　　每个环节都很清晰。大概有些资料在火灾里损毁了。我因此没有看到关于它的记录。」

　　女孩注意到，中年人第一次用了人偶这个词。

　　「怎么了……呃，我在哪里？」

　　她想要再说点什么，弟弟却醒了过来。中年人道：

　　「天色晚了。你们该回家了，你的爸爸妈妈会担心的。别忘了猫儿啊。来，手电筒送你。」

　　女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她打开门，又向男人道了数声谢，然后带着弟弟走了出去。

　　中年人独自坐在屋里。他坐在电脑前，又阅读了数遍结果。

　　在午夜时分，他将名牌放进未完成的人偶的胸前，然后举起铁棍，将整个人偶砸成了碎块。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吊扇下稍事休息，从柜中取出几个小人偶把玩了一会。最后，他关掉吊扇，从柜子里取出一跟绳子，吊在上面，做出一个正好可令头放进去的绳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