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啊——好难受。」

　　就像是宿醉后的后遗症，强烈的眩晕与刺痛感侵袭着我的大脑，打破了本该继续的睡眠。

　　睁开双眼，昏暗无光的环境让我没法分清自己身在何处。

　　但至少有一件事能确定……

　　我还活着。

　　但头部的昏沉与刺痛并未因主人的逐渐清醒而痊愈。

　　鉴于平时我有频繁酗酒的陋习，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已经轻车熟路。

　　去洗个脸好了，而且……

　　「必须给八神说一声，我还没有死，希望她能把那则信息当作是玩笑吧。」

　　我准备起身寻找手机，但不知道被我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好先清醒过来再去考虑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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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为何…我会在这里？

　　这个记忆中无比陌生的……名为家的地方。

　　「果然……是还在做梦吧？」

　　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啪！」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好疼——

　　不是做梦啊。

　　我难道有梦游的症状么……在昏睡过去后，幻痛停止，身体自发地走到离出租屋足足有一个小时电车车程的母亲家？并在不被母亲发现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安静地进入梦乡？？？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但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大不了待会儿给母亲下跪认错好了。

　　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家了，希望母亲能够念在只剩下一个儿子的情况，给我留一口气送到医院。

　　毕竟……一看到儿子，就会想到已经死去的、最爱的女儿，而且母亲并不像我一样没有感情，她一定非常痛苦吧。

　　强忍着头晕目眩的现状，我扶墙沿着记忆中厕所的方向走去。

　　常有这么一句话，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必定会打开一扇窗。

　　我失去了记忆与感情，与之相对地，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也是我一开始进入社会时什么都不懂也能活下去的依仗。

　　对比已然失去的东西，获得的这点能力还真是弊大于利，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很简单地走到了厕所隔间的洗漱台前，将灯打开。

　　「光好刺眼……」

　　白炽灯的光照亮与浴室连通着的洗漱台隔间，光线照耀下，洗漱台显得一尘不染，可以看出被房子的主人悉心打理过。平滑的白瓷台面，没有一丝污渍，反射出清澈明亮的光芒。

　　我捧起凉水狠狠打在脸上，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稍微清晰起来，将头甩了几下，眩晕感就被甩掉大半。

　　啊……这次竟然可以恢复得这么快，难道我的身体还和年轻人一样留有折腾的余地？

　　半吐槽半认真地打趣自己，我希望这可以让待会儿面对母亲的时候看起来稍微精神些。

　　但显然，对我来说，再多的笑话或辱骂都形同无物。

　　反倒是这一个月内与八神的肢体接触而涌起的性欲更让我动容。

　　都失去了感情，却还留有这么强的性欲，难不成我一直都是在用下半身思考么……

　　那还不如真的死掉好了。

　　取笑着自己，我想知道此时镜子中那张丑陋扭曲的脸上到底是何表情，抬头看去。

　　「诶？」

　　为什么，有个孩子在我面前？

　　啊不，这是面镜子，所以说，是我自己的脸……

　　那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副样子？

　　变成这张我最不想看到的脸。

　　————————

　　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冷静，我确定了一件事……

　　不知为何，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

　　回到卧室，天已经蒙蒙亮，外界的光也让我可以看清房间内部的样子。

　　距离最近的衣物架上挂着一件黑色夹克，也是我年轻时常穿的衣物。

　　余下的除了乱糟糟，充满汗臭味的床，也就只有衣柜，以及摆满了东西的书桌。

　　「这是……」

　　我走到书桌前站定。

　　书桌上……在我看来如同古董的游戏机，带有不明所以台词的热血漫画，一旁还放着数学作业，但那并不是我的字迹。

　　走过去查看封面，写着别人的名字，不是我的作业。

　　个人信息上写着「虹华学园」四个大字，是我所就读的高中。

　　就在这个人的作业底下，发现了我的作业本。

　　数据，步骤丝毫未改，很明显的誊抄行为，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做这种明摆着的蠢事吗？

　　啊……这个笨蛋是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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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感到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将其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一本带着很明显雄性腥臭味儿的R18同人志，封面上银发红瞳的女孩红着脸用手把身体重要部位遮住，企图维护自己最后一点贞洁，很不幸，这起到了反作用。

　　我盯着同人志，有些出神。

　　即使身体某个部位反应很诚实，我也没有将其翻开的想法，只是对书上的名字很在意。

　　《如果是欧尼酱就可以~》。

　　我上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

　　毫无感觉地给妹妹办完丧事，回到家里整理东西，它恰巧从书桌抽屉的夹层里滑了出来。

　　那时的我，即使没有记忆，用常识也知道，这种东西让母亲看到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把它烧掉了。

　　对，烧掉了……

　　那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什么？

　　铃铃铃！！！

　　不待我继续思考，桌上的电子闹钟猛然响起。

　　将其关闭后，亮起的屏幕上，时间清晰地倒映在我的瞳孔上。

　　6点30分，4月9日……

　　2007年。

　　这是什么？

　　比起闹钟坏了这种傻子才会考虑的可能性，还是想想更有建树的情况吧，这个现状……

　　我在做梦。

　　比之前更加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

　　我回到了过去，但是……为什么？

　　只在这里思考也不是办法，先出去好了。

　　啊对，得先整理一下房间。

　　将作业和教科书收到书包，那本同人志也暂时先放回抽屉的夹层中，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处理。

　　然后把身上的睡衣换成衣物架上的夹克，被子也先顶在衣物架上吹一会儿吧。

　　整个房间散发着浓浓的雄臭，松田择一原来这么欲求不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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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好卧室后，我深吸口气，打开卧室门向楼下走去。

　　虽然松田家的房子有两层，但也是上了年头的老宅，所以我的卧室是用杂物间改造而成，之前下楼去厕所没有惊醒母亲，真是件幸事。

　　走到餐桌旁，从这里可以看到厨房那边，母亲背对着我忙碌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7月9日，在桌前的日历上被用红笔圈了起来，一旁写着「开学日」三个字。

　　正好开学吗？今天……

　　母亲正侧头整理一旁锅里的菜，我看向她的脸。

　　扎着一束高马尾，经过烫染后的金发依旧柔顺，脸上完全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父亲在优衣出生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他，也没在家里看到任何关于父亲的物件。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们，她想要再婚大抵也非常容易。

　　「择一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啊，抱歉，刚睡醒有些迷糊。」

　　母亲是个对他人视线非常敏感的人，即使是来自亲人的毫无敌意的视线。

　　胡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吧。

　　「之后可一直都是这个点起床了哦，要早些把假期养成的睡懒觉的习惯改掉。」

　　随意地吐槽一句，母亲继续照看锅中的菜。

　　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再次回头看向我。

　　「虽然可能不愿意，但还是请你去叫一下优衣吧，现在妈妈有些忙。」

　　「妹妹……优衣？」

　　「交给你咯——」

　　我迟疑了下，扭头看向走廊最深处。

　　说是最深处，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妹妹……

　　咽了口唾沫，我走到最深处的房间门前，手抬起又放下，不知该如何面对里面的世界。

　　就这样重复几次后，才发现门虚掩着，可以从外界轻松看到房间内部。

　　轻轻把门推开，我整个人都像老旧的机械一般，踏着卡顿的步伐进入房间。

　　妹妹的房间里……家具摆放结构与我的房间一致，不过大多是崭新的。

　　我的房间里应该是从这里搬过去的旧家具吧。

　　相比我这个大儿子，母亲一定更喜欢自己的小女儿，不过也可以理解，那可是在危难关头，愿意代替我这个毫无价值的蠢货死去的妹妹。

　　紧闭了一晚上的房间，并无空气不畅的感觉，房间里反倒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充满了温暖和安宁。

　　走到床边，妹妹侧着身子依偎在柔软的被褥中，呼吸均匀，银白色的头发散落在枕头边，被从窗外钻进的微风抚动。

　　我把手搭在妹妹的肩上，轻轻摇晃，第一次对着本人喊出这个词语的意义。

　　「优衣？」

　　没能得到回应，我只能加重力道。

　　「起床了……今天开始要上学了哦。」

　　「嗯…唔……不要……」

　　少女呢喃了几声，将双手放到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随后呼吸再度趋于平稳。

　　可以看到已经明显隆起的胸部，甚至于从衣服的缝隙里看到了粉红色……伴随平稳的呼吸一同律动着。

　　「起床了，再不起床的话……」

　　想继续摇晃她，但从我身后泄露的阳光突然打在了少女恬静的面庞上。

　　「优衣……」

　　少女紧闭的双眼残留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滴，眼角也有些发红，脸上隐约可以看到泪痕的存在。

　　哭了……吗？

　　第一次真正地触碰到妹妹就看到这种情况，我该忽视掉这点吗？

　　手不受我的控制，自顾自地伸了过去，将少女的眼泪轻轻擦拭掉。

　　「欧尼……酱？」

　　我正不断在内心做着思想斗争，没能注意到妹妹的双眼已经睁开，就这样注视着在她眼前的…我的手掌。

　　「抱歉，这个是……」

　　慌乱中，我正打算将手收回，但在这之前，妹妹抢先一步握住悬在半空的手臂，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这就是我真正意义上和松田优衣……这个陌生的亲妹妹的第一次相遇。

　　「早上好，哥哥（ni）。」

　　「早……」

　　————————

　　成功把优衣从床上叫醒，她却自顾自在我面前将睡衣脱下，露出白净的身体，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一般。

　　我慌乱地从卧室逃了出来。

　　无地自容的同时，内心也涌起疑惑，导致我不敢和她对视。

　　对此优衣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过因为时间关系，还是自己去进行洗漱。

　　包括早餐时间，我也只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去嫖坐在餐桌对面，无比淑女地小口吃着面包片的她。

　　「便当都已经做好了，妈妈还要赶着去上班，哥哥要记得把优衣安全地送到新的班级哦。」

　　母亲换好了工作装，在大门前碎碎念。

　　「呃——」

　　突然的命令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择一，你……该不会连自己妹妹的班级都能忘记吧？」

　　母亲疑惑的目光扫了过来。

　　啊，突然记起来了，当时优衣的葬礼上，还来了一群黑帮，自称「信义会」的人。

　　他们好像都是母亲的同僚，听说了优衣的死讯，前来告慰的吧，不过被母亲红着眼给全部揍跑了……

　　大概，是不想让失去记忆的我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这种人。

　　如果我回答不出正确答案，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立刻一发重拳送过来……

　　「……嗯？」

　　背后突然被什么东西碰到……

　　是妹妹的手指，在将我的背部当成纸，写出了「1」这个答案。

　　「在高一1班，对吧？」

　　「是吗？还记得就好，总感觉择一今天怪怪的。」

　　母亲耸了耸肩，喜笑颜开地走出门去。

　　好险——

　　啊，差点忘了……

　　我扭头看向身后，优衣紧紧盯着我，红色的瞳孔里反射着我那带有假笑的脸……

　　「谢……」

　　「今天不去上学了吗，哥哥？」

　　本想给她道谢，但被优衣先一步打断。

　　「呃，啊啊——那走吧！」

　　大概是我想多了，只是兄妹间的互帮互助而已，我的态度也是个正常哥哥的风格。

　　现在不是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再不赶紧出门上学，优衣就会在新学期的第一节课迟到。如果被母亲知道……

　　那种结局我简直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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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优衣背着书包，走在我身前只有一臂之隔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我加快速度，她也会跟着加快，放慢步子，她也会跟着放慢。我们就这样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

　　简直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因为家离学校非常近，就没有必要走得很急，不过…学校么……

　　我没办法理解对上学抱有开心这种想法的人，按我收集的信息做出判断，学生倒是都挺讨厌上学的，毕竟要受到条条框框的束缚。

　　至于我本人，虽说丢失了在校期间的绝大部分记忆，但因为现在有妹妹陪着的关系，应该会向着想要上学的想法那边靠近。

　　虹华学园就在距离樱木町站不足十分钟路程的位置，和我们从家步行到学校的距离相差无几，上学能不用挤电车可真是太好了。

　　在为优衣处理后事时，我陪同母亲去过一次学校，母亲知道我丢失记忆的事，只是让我在校门口等待，自己进去和校方协调……

　　所以我对自己妹妹的了解，也只是知道她的姓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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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的路程很快，我们已经走进校园，我浅浅扫了一眼左右的同龄人……

　　看样子学校的管理还算宽松，四周的学生中有许多都没有穿校服。

　　也许校方并不觉得穿那种稍显丑陋且需要自己拨款的服装就能提高学生的凝聚力，也就没有多做要求，反正是依靠学生证进校。

　　「哥哥，我进教室了哦——」

　　优衣回头对我打了声招呼。

　　「嗯，记得把妈妈做的便当放好，别撒了。」

　　我也尽量用像哥哥一样的语气笑着予以回应。

　　一路上我们完全没有交流，毕竟我现在连喊出妹妹的名字都感到无比陌生。

　　希望不会让她感到奇怪……

　　优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进入教室。

　　叹了口气，算是将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我也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直到现在，我才将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完全消化掉。

　　我的确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妹妹仍活着的年代。

　　那个事故发生的日子——2008年1月10日还未到来前。